作者:榭依
第九百二十二章:言灵忌
崔修明的脸色显然比他紧张一万倍,自从祖父跟着圣教西撤到了波斯之后,虽然生活上比不了当年高高在上的太师,但有教王的支持,他们一家也算是高枕无忧,再到后来他当上了分坛的圣教主,更是平步青云得到了不亚于当年的权力地位,他早就习惯了这种安逸舒适的日子,要不是这一次回纥可汗想借机分一杯羹,而他恰好又是个中原人,这才不得不假意欣喜的接受了教王的委派,原本想着随便和维丽雅接个头应付一下就找借口回去,怎么好端端的半路杀出来个陌生男人,甚至让教王不远万里亲自来到了大罗天宫?
更让他不安的是,明明身边有六千经历过特训的圣奴,他却看不到任何的胜算,反而是从广场上持剑而立的男人身上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种压迫力……似乎和教王身上的力量微微神似,但是更加让人窒息害怕,短短数秒就让他全身冒汗,他看见那束白光锋芒雪亮的穿梭在圣奴群中,剑影如白虹贯日,在交织的刹那间甚至能折射出更加明媚刺目的金光,一时间偌大的广场上泛起浓郁的血腥味,伴随着鲜红的血液流入清澈的湖水中,一抹抹诡异的火焰也开始点燃起来,萧千夜眉峰紧蹙,眼前的敌人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不仅越战越勇,而且伴随着血和火的翻腾,力量和速度都在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大幅度提升!
萧千夜默默按了一下胸口的伤,在周围火焰的影响下,这个被云潇洞穿身体的伤开始隐隐作疼了,长时间的消磨战对他而言显然是不利的,但要快速突破六千圣奴的围攻并不容易,更重要的是,他已经感觉到这座大罗天宫到处都弥漫着上天界的神力,仿佛这里的一砖一瓦都和上天界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教王能从石书上获得预言之力,刚才圣湖水下的冰棺也沾染着蚩王的间隙之力,可是上天界那群家伙连自己管辖范围内的流岛都极少干涉,怎么可能分心祁连山脉内一个隐蔽的大罗天宫?
阿潇……萧千夜紧紧咬牙,眼下只能杀出去找到教王才能知道真相了,上天界的力量是这世界上最为克制云潇的东西,他不能被这些不死不休的怪物缠住,必须立刻回到圣坛里去!
在他奋力突围的同时,圣坛内的云焰眉峰紧蹙的扭头望了过来,几乎不敢相信那个人这么快就从数千个水滴空间里挣脱出来!
圣湖水下的冰棺可不是一般的寒冰制成,是他从山海集的天工坊高价买回来的,据说上天界的蚩王早年曾答应过一批流落他乡的战士帮他们回归故乡,那座不在上天界管辖范围内的流岛让蚩王苦苦找寻了很久,然而人类的寿命是有限的,百年之后战士们陆续去世,蚩王一时不忍,以自身神力就近取千年寒冰为客死他乡的战士们打造了这些冰棺暂且安放遗体,这一找不知又过了多久,等到蚩王打听到踪迹的时候才知道流岛早就碎裂坠天不复存在,既然没有了可以回归的故乡,他也没有再去打扰那些亡灵,冰棺沉寂的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一晃数千年。
天工坊是山海集最大的商户之一,谁也不知道他们的总部在哪里,但是很多巨鳌上都有装修奢侈的分店,表面上是为人修建豪华的府邸宫殿,但他们其实一直在暗中找寻沾染着上天界力量的物品,毕竟那可是万千流岛的统治者,稍微沾上一点点力量就是普通人几辈子望尘莫及的高度,巨大的利益驱使让他们毫不犹豫的毁坏了遗体,并带走了这批冰棺。
他得到波斯国王的支持建立圣教之后,为了表示忠诚自然是将总坛也设立在了波斯,但自从圣典预言“百年为期,神女东临”之后,他早就做好了搬迁的准备,这才不惜重金在祁连山内大兴土木修建大罗天宫,为了让这座位于天堑之地的宫殿能更好的迎接即将到来的神女,他需要最强的圣奴守护,所以在大罗天宫建造之初,他就从天工坊一并买入了这一千个冰棺,就连当年教徒西撤被围剿在敦煌之时,他也刻意的保护着冰棺里的一千圣奴成功脱险,不得不说,上天界的力量是如此的浩瀚无穷,这一千圣奴比剩下的加起来都要强大,他偶尔从中调遣一两个都能干净利落的帮他解决掉全部的麻烦。
而他之所以能快速在总坛和大罗天宫往返,也是因为这批冰棺沾染着上天界蚩王之力,让他修行的空间之术日进千里,唯一的缺点是圣奴需要以他手中的圣火控制,然而不知为何,上天界的力量对圣火似有微妙的压制力,这会让这一千强大的圣奴变得难以控制,也让他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出手。
天工坊规模巨大,肯定不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卖假货得罪他这种能一掷千金的买家,换而言之,那个陌生男人,他是真的能打破上天界的力量,一己之力和六千圣奴不分上下,甚至隐有略占上风的趋势!
最让他感到不快的其实是云潇的态度,她在笑,用一种期待的眼神,幸福满满的等着那个人回来找她。
五百年的苦苦找寻,为她东征西撤,为她修建大罗天宫,她的一颦一笑都深深印在他的眼底心底,难道这一切都只是大梦一场?他心心念念五百年的神女,原来早就心有所属,甚至、甚至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妻子?
不……不可能,云焰深情的凝视着她,咧嘴低吟:“阿潇,来我身边……”
这句话不急不缓,铿锵有力,像一束无形的线悄然钻入云潇的心底,她迟疑的愣了一瞬,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动了起来,云焰在数步开外面含微笑,对她伸出手再一次重复:“阿潇,到我身边来。”
怎么回事?她在一步一步走向那个人,神志一会清醒一会模糊,就在那只手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她揽入怀中的一刹那,云潇奋力咬破嘴唇往后大退了一步,顿时胸口一股闷气直冲喉间,让她脸色“唰”的苍白如死,云焰呆呆看着她,自己反而是露出诧异的表情,他伸出去的手紧握成拳,青筋一根一根暴起,再次对她低吟:“到我身边来,到我身边来!”
云潇死死按住胸膛,直直盯着云焰,逼迫颓靡的火种熊熊灼烧来保持理智的清醒,这股力量似曾相识,是很多年前险些将飞垣境内的墟海毁于一旦鬼王之力言灵忌!
她的沉默让云焰的再也抑制不住的内心的怒火中烧,就在他大步上前想将朝思暮想五百年的神女抱入怀中的同时,远方一道锋芒的雪色剑气隔着数百米的距离闪电般迸射而来,萧千夜借着风势跳到了半空中,左手牵扯着无数金线控制着六千圣奴的行动,右手的剑灵连续转动击出凶狠的光芒,这一剑让整个大罗天宫地震一般剧烈的摇晃,圣湖的水卷起巨浪淹没了广场!
崔修明的脸色已然发青,虽然教王提醒,但眼下他只是依靠精湛的剑术就能让所有圣奴近不了身,再加上突然出现的金色神力之线,他根本没打算和自己硬杠,而是灵敏的跳跃穿行,借着风、水和光阻断圣奴进攻的路线,自己则一步一步往圣坛的方向持续靠近,这哪里是他这种装神弄鬼几十年,靠着花言巧语糊弄普通百姓的人可以对付的敌人?!
“阿潇!”一眼就发觉云潇的状态极为混乱,萧千夜再也不顾上紧随不舍的圣奴奋力抽身朝她扑来,云焰的身体开始微微的颤抖,黑暗里那双碧色的眼睛闪烁着复杂的光,短暂的沉默后,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却是拥有了更为震撼人心的力量,对着萧千夜命令一般的喝道:“离开她!”
话音未落萧千夜就感觉自己的手臂莫名松弛了下去,他的距离原本已经可以拉住云潇,脚步却诡异的往后一直退,直到他不得不转动手腕让沥空的剑气割破血肉,借着剧痛才勉强停了下来,云焰在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眼里充满了敌意和憎恶,仿佛被他夺走了全世界,满眼都是杀气,再开口,鲜血顺着嘴角泉涌而出,而他依然保持着亢奋的神态,不顾皮肤皲裂爆出血污大声命令:“离开她,离开她!”
这句话之后,即使是疼痛也无法阻止身体不受控制的后退,云焰那双空洞洞深陷的眼睛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自己则慢慢上前扶住云潇的双臂,他苦笑起来,那个笑容越来越深刻,最后变成了一种让她胆战心惊的悲凉,食指轻轻的点落在她的心口,语气渐渐颤抖:“会有一点点疼,对不起,对不起啊……你忍耐一下,很快就没事了。”
冰凉的指尖让她全身紧绷,而她也在终于看到了云焰指甲的颜色是不正常的紫色,确实有鬼王的力量丝丝缕缕的渗出!
言灵忌只要取了心头血,再开口无论什么命令都会让中咒者绝对服从!
“阿潇!”千钧一发之际,萧千夜大喝一声,剑灵毫不犹豫的切过云焰的手,他紧咬牙关拼命抵抗着言灵忌的力量,不顾一切的将云潇抱入怀中往后方滚去,云焰被突如其来的剧痛刺激的大汗淋漓,再看自己的右手已经被齐齐砍断掉在了地上!
云焰呆呆看着整齐的伤口,脑子里的震惊让疼痛都显得格外迟缓——挣脱了?这个人不仅从水滴空间里杀了出来,还挣脱了言灵忌的控制?
第九百二十三章:梦碎
“阿潇,你没事吧?”萧千夜紧抱着云潇,冷汗正在从额头大滴大滴的滑落,好在鬼王的言灵忌对他上天界的同修并不能完全控制,而他的身体早就可以自由的运转属于帝仲的战神之力,这才让他得以在那般绝对服从的命令下挣脱出来,即使如此,他的手臂还是不自禁的开始痉挛无力,胸膛的伤口撕裂染红了衣襟,灼烧的痛也再一次席卷而来。
“是言灵忌……”云潇回过神来,扶着他靠在墙上休息,担心的拂过被鲜血浸湿的胸膛,毕竟是被沾染着黑焰的流火剑洞穿身体,再强行挣脱言灵忌的控制后他整个人虚弱的喘着气,呼吸越急促,灵力越凌乱,更要命的是,当真气出现紊乱,这两个多月来被帝仲反复重创的五脏六腑也经不住压力出现剧痛,现在的他只要一动,骨骼就像散架的木偶一般咔嚓作响。
他面前站着一个能使用上天界特殊法术的云焰,外面还有被金线缠住暂时无法行动的六千圣奴,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种时候让旧伤复发!
萧千夜默默抬手按住心口,一边调整着呼吸的频率,一边暗自再次运起凝时之术,就在这时,云潇一把握住他的手用力拉到了怀里,立刻就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无名的心疼让她眼眶湿润,摇头低道:“不要,不要这样,你累了就休息一会,我会陪着你,一直一直陪着你。”
“阿潇,我没事。”他的瞳孔微微一缩,手已经被她温柔的抱住亲吻着指尖,连身上的疼痛也缓和了不少,拉过她指向地面上的断手认真的说道,“指缝里有鬼王签的残片,这个人只是用上天界留下的东西作为媒介才能运转他们的术法,无论是刚才的空间之术,还是鬼王的言灵忌都不是他自己的力量,别太靠近他就不会受到影响。”
云潇轻拍着他的后背,不解的喃喃:“他是山海集出身,山海集内怎么会有这么多源自上天界的东西?”
萧千夜摇摇头,虽有疑惑但也并不是很意外,只是咬牙愤愤的接道:“上天界的人经常隐瞒身份周游流岛,他们连流岛的政权都极少插手,更别提山海集那种黑市组织了,就算是什么时候留下了沾染自身神力的东西他们也不会记得,一个个自称流岛的统治者,不管不问就算了,这种东西一旦流入有心之人手里,走到哪里都是祸害!这么多年只要和上天界扯上关系的事,就没有一件好事!”
云潇被他的表情逗得又气又好笑,“好了好了,你不要发脾气了,他们又听不见!”
“我不是在生气,我是……咳咳,咳咳。”一语未毕,情绪让胸肺一阵绞痛,迫使他不得不深呼吸调节气息。
“你就是在生气。”云潇捂住他的嘴,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上天界对萧千夜而言那种无可替代的特殊意义,是帝仲给了他足以匹敌夜王的力量,这才历经千辛万苦将自己的祖国从毁灭的深渊里拉出重获新生,也是帝仲的帮助,让他一步一步成长,从面对上天界的束手无策,到能与之反抗为敌,这么长时间以来,帝仲如师如友,让他从最初的戒备一点点转为深刻的信任。
可这种信任,却在一切欣欣向荣之初被无情的击碎。
云潇轻按着他的手,内心五味陈杂,有一种淡淡的哀伤和悔恨情不自禁的填满心头,她知道萧千夜对帝仲的感情是复杂的,复杂到宁可只字不提也不愿意去理清头绪,就算帝仲在愤怒中强迫他陷入沉眠,甚至持续不断的重创这具身体让他无法苏醒,但他其实一次也没有对那个人动过杀心。
在她逃一般离开师门,剑灵从昆仑山巅掠过之时,她其实感觉到了下方发生了惊人的恶战,也知道身边的人紧攥着手心,目光一直忍不住朝着那个方向眺望过去。
这份恩情像横在两人之间无法描述的伤痛,只要悄悄提起,就会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她的动作让几步开外的云焰愤怒的重踏地砖,即使已经被砍断一只手,他却僵硬的抬着还在滴血的断臂疯子一般的吼道:“放开她,你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认得上天界的力量,难道也是山海集出身?”
两人同时抬头望过去,竟然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不由微微一笑松了口气,云潇昂首挺胸的看着他,一字一顿质问:“你既然说这些年的所做作为皆是为了我,那你可知道上天界是我的敌人,现在你还借着他们的力量试图以言灵忌控制我!你杀害了那么多无辜的女子,美其名曰是我的‘替身’,你当真觉得我会喜欢这种形势的示爱?你只会更让我恶心。”
“你在乎这个吗?”云焰奇怪的抬眼露出一抹欣喜若狂,“你不想我身边有其它的女人,你还是很在乎我的是吗?其实我也不想你身边有其它的男人,但确实是我来晚了,所以我不怪你被这个男人花言巧语欺骗。”
云潇眉头紧蹙,这样的神态让她泛起恶寒,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脑回路才能将她的话曲解成这种意思,但见对方真的是一副喜形于色的样子,更让她冷漠的反驳:“我说了火种救你是本能,我从未爱过你。”
云焰顿时收敛了全部的神色,面无表情的将目光转向萧千夜,低声质问:“你爱的是他吗?”
“当然。”云潇目光灼灼紧握着萧千夜的手,云焰低头看着脚下土地,半晌才道,“我不在乎你爱过别人,只要你回来,我不在乎你的过去……”
“我不会再喜欢别人了。”云潇打断他的话,手指一点点用力,她认真的吸了口气,一字一顿清楚的说道,“我爱过两个人……另一个不是你,以后也不会再有那样的人了。”
她的话让萧千夜心中一动,这是云潇第一次在他面前坦白自己对那个人的感情,但这样的坦白却让他的感到了一种安心,仿佛这么多年萦绕不散的浓雾豁然开朗。
“你爱的人也不是我,你爱的是那个沉浸在幻想里的自己,先立教敛财,蛊惑人心为你所用,再用沾染着上天界之力的东西展示所谓‘神力’,让愚昧的教徒对你深信不疑,如今你的势力遍布西域各国,还想试图染指中原!我不会再让百年前的战乱重演,我要除掉你,收回遗失的火焰。”
“你要除掉我?”云焰脸色茫然重复着她的话,嘴角笑意渐浓,“我自出生就是一个人,在破烂的桥洞里被野狗照顾捡了一条命,我满身恶疾在山海集那种不见天日的鬼地方艰难求生,我没害过一个人,再穷再饿再被人嫌弃,我也想用自己的双手干干净净的活下去,整整十六年,没有人对我出手相助,就连我病倒街头,也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看我一眼,我饱受折磨,只有你对我温柔的笑,给了我名字,而现在……你要除掉我?”
他眼里的哀伤让云潇微微动容,看着他苦笑着以绝望的口气喃喃自语:“我落难之际无人过问,富有之时万人巴结,连我最为厌恶的山海集都将我视为贵客,你看过他们的嘴脸吗?他们将一个被野狗养大的人恭敬的捧为上宾,那些从来瞧不起我的花魁舞姬争前恐后的为我斟酒递茶,这样的人我见得越多就越想念你,只有你不会嫌弃我的肮脏丑陋,只有你是真心对我好。”
他愣愣的往前踏出一步,朝她迷惘的伸出双手,以一种渴望的眼神哀求的看着她:“上天界是你的敌人?难怪你不喜欢大罗天宫,当初我只想着让天工坊用最好的材料为你打造这座宫殿,所以他们用了很多沾染着上天界十二神力量的东西点缀其中,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离开祁连山去别的地方再建一座属于只我们的宫殿,昆仑山、长白山、天山?你喜欢哪里?只要你开口我都答应你,我可以为了你去颠覆一个国家的政权,也可以为了你放弃戳手可得的胜利,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可以做!就算你让我去死,我也不会犹豫。”
当一个恶贯满盈的人用最真诚的语气说出这种话,反倒是让云潇呆了一下不知如何接话,她本可以利用这份感情轻而易举的除掉这个人,然而那样炽热的目光像一束利箭刺入心底某个柔软的角落,倘若散落的火焰没有阴差阳错的救起当初那个垂死的少年,那么他的人生早就终止在五百年前,不会有后来的立教敛财,不会有蛊惑人心,也不会有东侵战争,到底是他的偏执造就了今天的恶果,还是、还是那束天外流火,带来了厄运?
忽然间眼前再度浮现出天火从虚空之门坠落神州大陆的画面,让云潇痛苦的按了一下额头。
“阿潇……”萧千夜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低低喊了她一声,仿佛是察觉到了她内心翻腾的复杂念头,摸了摸她的脑袋微笑着道,“力量本身没有正邪善恶之分,只是取决于得到它的人罢了。”
云潇背后发寒紧靠着萧千夜,而云焰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抬手按住心口,手指扣入血肉中一点点抠出那块珍藏了五百年的五彩石,笑起:“如果我的所作所为让你生气,那么你杀了我,我也不会有丝毫怨言,能死在你的手里本来就是我的心愿啊……不过在此之前,我要杀了这个花言巧语欺骗你的男人,你可以不爱我,但你不能爱上其他男人!”
“呵……”萧千夜握着剑灵站起来,云潇担心的扶着他,低道,“你的伤口裂开了,这是我的火焰所伤,很难痊愈的……”
他微微笑着,习惯性的转动剑灵,望了一眼圣坛外,忽然说道:“我没事,阿潇,崔修明就在外面,圣奴被我控制之后他只是个招摇撞骗的普通人罢了,你去抓住他带回敦煌才能帮温将军平反,至于这个疯子,我来对付就好。”
云潇歪着头眨了一下眼睛,虽然感觉他是在故意支开自己,还是点点了头往外走去。
第九百二十四章:反击
他重新转向云焰的时候,对方那只才被砍断的手已经奇迹般的接了回去,食指缝隙里碾碎的鬼王签粉末化成无数细细的小蛇萦绕着整个手臂,而他掌心里紧握着的那块五彩石也被重重的捏碎,中心封印了的火光豁然舒展,烧的他全身泛起恐怖的血红色。
云焰展开双臂急速的呼吸着,面容诡异的呈现出一种意犹未尽,低低笑着:“这些年我曾多次尝试,将圣火之力分散在圣奴体内,我发现它虽有永驻青春之力却始终无法融入身体,沾染了火焰的圣奴会变得强悍非常,融合了火焰的圣童不仅更强还能快速自愈,但他们活不了几年,各种药物都无法逆转身体在五年后急速衰竭,可惜了这么神奇的力量不能完全控制。”
萧千夜冷淡的听着,面无表情的接话:“所以阿潇说你爱的只是那个沉浸在幻想里的自己,一点没错吧?如果真的爱慕她这么久,你又怎么舍得将给予新生的火焰在别人的身上反复尝试?刚才你对着她说了那么多歪道理,也只有她那么善良还能耐心的听你说完,我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了,你想死在她的手里?呵呵……我怎么可能如你所愿。”
云焰根本就没有在听他的话,不甘的骂道:“圣火给了我前所未有的权势,给了我万人敬仰的身份,我的一切都是她给的,可你、你夺走了她!”
萧千夜抿抿嘴,不想再和这种自以为是的人多说一句话,剑灵一出手,对方的速度已经比刚才快了不少,他移动挪步的时候火焰会幻化成模糊的残影干扰视线和感知,短短数秒的之后,圣坛的地砖“咔嚓”一声发出奇怪的爆碎声响,萧千夜不动声色的扫过脚下,他是击破了圣湖下的冰棺才从数千个水滴空间中挣脱,现在熟悉的空间错乱又扑面而来,似乎一个不小心他就会再次被拉入其中!
这家伙说过,这座大罗天宫是请了山海集的天工坊,采用了很多沾染着上天界神力的材料点缀其中,难道除了水下冰棺和指缝里的鬼王签碎片,还有其它东西存在?
这个猜测在下一秒就立刻应验,地砖破碎之后,一股清风从脚下看似轻缓的幽幽盘旋,那竟然是一种可以用肉眼直接看到的“风”,被云焰的手指搅动之后像无数小箭朝他刺来!他抬剑格挡,脚步灵敏的连续跳跃,只要他踩在地面上,风色小箭就会如影随形的追击,再加上对方手中汹涌的火焰,很快就让他的手臂出现微微痉挛,云焰的笑顺风传入耳畔,带着憎恨再度念起鬼王的言灵忌:“我爱的是谁不需要你来多嘴,但我知道你是我最恨的人,不许动,停下来!”
身体瞬间僵硬,需要依靠自身内力引起剧痛才能挣脱,言灵忌虽不能完全控制他的动作,但可以让他每一次出剑都变得迟缓轻柔,现在他的身边萦绕着无形的风箭,脚下是随时铺开的诡异空间,耳边还在持续念起诅咒之声,他一边冷静的反击,一边认真观察着云焰的状态,他的全身烧着火焰,整个人已经因炽热而变得焦红,血在冲破皮肤的瞬间被高温化成水汽,让圣坛弥漫起一股腥甜之味。
天火是神界之物,普通人的身体怎么可能承受如此负担,再这么下去哪怕他不动手这个人也会被火焰直接烧成灰烬,他是真的对自己恨之入骨,宁可玉石俱焚也要拉自己一起下地狱吗?
萧千夜的内心闪过一抹难以描述的复杂,这一刹那他竟然有种奇怪的错觉,觉得眼前的男人是真心爱着云潇。
他也曾在看不到尽头的黑暗里见过那种温柔的笑容,带着温暖明媚的火光朝他伸出援手,哪怕这一路艰难险阻受尽折磨,她也从来没有放开过牵着他的那只手,她就像浓雾中大海上的灯塔,会让迷途的人不顾一切的追逐,难怪这个人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五百年,就算是换成如今的他,也会做出一模一样的选择吧?
他是幸运的,但即使面对一个不幸的人,他也不能手下留情。
萧千夜稳住脚步,剑灵本就有损伤,为了不让剑身的裂缝越来越严重,他是以神力依附其中持续抵挡光箭的进攻,很快局势发生逆转,在他将呼吸调节缓和之后,云焰已经承受不住天火的炽热神色痛苦的单膝跪地,他用一只手奋力撑住崩溃的身体不让自己彻底倒下去,眼里的憎恨比方才更加浓烈,即使如此,他还是紧咬着牙一次又一次的念响言灵忌的诅咒,那些刻毒又无奈的话宛如风中残烛,一点点失去控制力消散化开。
萧千夜的眼底蒙上了一层阴郁,他是幸运的,外面六千危险的圣奴只有云潇能完美克制,而这座大罗天宫内带着蚩王、鬼王和风神的三种力量,换成其他任何人过来都没有胜算,偏偏是他,是他这个和上天界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来了。
他无声叹了口气,大步走上前,剑灵稍稍一挑就散去了朦胧的火光,云焰紧捂着胸膛,全身的血液都在灼烧下消失了,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一具焦炭,即使还能勉强保持着神志清醒不甘心的抬眼怒视着他,一开口 唇角干裂的脱落,整个面容狰狞恐怖,两人默默对视着,一人平静,一人憎恨,直到萧千夜莫名伸出手指轻点在对方的额头,让他涣散的神志微微一震,听见耳畔淡淡的低语:“五十年前死守京城的大将军是当时的镇北王云业,那个人……极有可能是阿潇的祖父。”
云焰瞳孔顿时放大,似乎是被这个遥远的名字勾起了什么尘封的往事,萧千夜看着他,一字一顿清楚的说道:“云业大将军被崔太师陷害,一杯鸩酒断送了父子五条人命,当天夜里王府遭遇围剿,老太君一己之力硬撑到天明,最终不敌魔教和双王联手饮恨而终,而他们有一对年幼的龙凤胎,男孩被云业的旧部温学海拼死抢回送到了漠北隐姓埋名,女孩自此失踪下落不明。”
他看着云焰不可置信的眼神,苦笑:“这个女孩跟着一个老婆婆在难民群中流浪了很多年,之后被昆仑掌门救起带了回去,这位掌门是我的师尊,而这个女孩……是阿潇的母亲,到底是阴差阳错,还是命中注定呢?散落的火焰被你捡到,将你从濒死中救起重获新生,你却因此发动东侵战争,搅得整个中原狼烟四起,她不救你,就不会有百年前的那场战乱,云家不会被奸人所害,秋水师叔也不会去到昆仑山,阿潇……也不会以混血的身体出生,遗忘了自己真实的过往,还跟着我经历了所有的苦。”
“云业……大将军。”云焰叨念着,喉咙艰难的发出声音,焦炭般的脸庞上竟还有隐隐可见的哀伤,“云业驻守京城八年牢不可破,他是我最大的敌人,当年我命令圣童带着转生露去找崔成天商议将他除去,可惜即使是能令人醉生梦死的迷药也没能蛊惑了那位将军,当真是对国家的一腔热枕让人钦佩,无奈之下,我只能将目标换成皇帝,呵呵……那么威震天下的人呀,被自己的君主一杯鸩酒断送了性命,让人唏嘘。”
他自言自语的叹了口气,然后喃喃笑起:“圣典上说的‘神女有难’应该就是指的这件事吧?云业大将军被杀后,父子五人的遗体不翼而飞,当时我担心节外生枝特意命人找寻过,据说是京城的百姓为了不让将军身后还被人侮辱,自行组织将遗体偷走下葬了,至于葬在了哪我没有关心过,他拼命保护的人民其实并没有背叛他,只是当时那种情况不能站出来为他说一句公道话,毕竟满朝都是崔成天的爪牙,谁也不想做这只出头鸟。”
“所以一年前的温将军也是如此吗?”萧千夜在他面前蹲下身,咬牙质问,“那尊披着龙袍的金佛和舍利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雷公默和回纥可汗又在搞什么鬼?”
云焰看着他,勾起嘴角不想回答,就在这时候云潇拽着崔修明一把丢到了他的面前,高高在上享受了一辈子荣华富贵的分坛教主此刻吓的面容苍白,看见烧成焦炭的教王更是惊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云潇冷哼一声,抖动着流火剑的火舌接下话:“云焰,你连我也不想告知吗?”
云焰微微一笑,立刻就转变了态度:“披着龙袍的金佛是我从山海集买来的,倒也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那颗舍利子内部是空的,灌满了高纯度的转生露,我在它的外面以圣火之力遮掩,只要放在身边,圣火的温度就会让转生露的气味弥漫散开,皇帝会无声无息的吸入被我控制,我原本只是想着借用天子的势力找寻你的下落罢了,但回纥可汗和雷公默勾结已久,这次也想借机分一杯羹将敦煌收入囊中,可汗给了我不少钱,我也就派了维丽雅过去协助雷公默,现在孙弘宇被迷药影响神志不清,他那不争气的小儿子只想着寻欢作乐,要不了多久敦煌就会沦陷了吧。”
“我不会让他如愿的。”云潇紧握着拳,一把将吓到瘫软的崔修明拽起来,“千夜,我们这就回敦煌,一定要让雷公默罪有应得!”
萧千夜点点头,算了算时间,指着崔修明回道:“不着急,我们要等桑奇联系上安西四镇的守将再一网打尽,眼下除了敦煌……长安到底什么情况,你是不是还安排了一个叫哈金斯的人过去?”
云潇转向云焰,她就算不说话,一眼也能让对方毫不犹豫的回答:“哈金斯是带着转生露去的,那么大的国家单单控制一个天子是不够的,至少得有一半的大臣支持我们才行,不过接线人一直隐瞒身份,也不知道背后的靠山到底是谁,只知道代号叫‘暗鸦’。”
“你!”云潇气的直跺脚,“转生露到底是什么东西,可有解药?”
云焰还是那么爱慕的凝视着她,哪怕她的脸上写满怒火,在他看来也是如此的美丽动人,喃喃接话:“转生露是一种迷药,主材料是波斯的迷迭香,加上了一点山海集特制的迷香,那东西不会致命只会上瘾,若是有毅力坚持两年不碰,对它的依赖就会慢慢消失,山海集曾向我推销过他们新产的一种迷药,叫什么极乐珠的,不过那东西太厉害,一颗就终生成瘾,价格又昂贵,我就算了。”
两人心惊肉跳的听着,默契的互换了一眼神色,有一丝庆幸。
第九百二十五章:终局
火还在灼烧着云焰身体,崔修明看着眼前这个黑漆漆的教王,恐惧让他全身紧绷无法发出一点声音——到底怎么了?圣火之力庇佑着圣教,给予了他们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外面那六千圣奴更是坚如磐石的死士,五百年如一日让所有不服从的声音灰飞烟灭,可是这个女人,这个和“神女”几乎一模一样的陌生女人,她竟然只是抬抬手就让所有圣奴恭敬的停止了进攻的动作,在她面前谦顺的跪地等候,无论他怎么撕心裂肺的紧握圣戒试图让死士们恢复忠诚,他们都无动无衷的静静跪着,直到皮肤被指甲刮出鲜血也没有回应他的命令!
到底是什么人?莫非之前他在广场上以区区三名圣子之躯唤醒一千圣奴也是受到她的影响?
最让他感到惊恐的还是教王的状态,他已经快要被烧死了,黑炭般的脸上竟然清楚的挂着微笑,完全没有平日里那种高高在上又神秘莫测的气息,而是透出虔诚和爱慕,任凭自己的皮肤在灼烧下一层层剥落,那样清澈单纯的眼神,像一个渴望得到认同的孩子,那真的是这么多年故弄玄虚,将一切玩弄于掌心的教王?
他不信教,但他从来不否认教王的能力,出神入化的空间转移,匪夷所思的绝对命令,还有凭空而出杀人于无形的风刃!为什么会败,神女身边的男人又到底是什么来头?
“不……教王大人!您快清醒过来,她不是您的神女,她只是、只是……”崔修明绝望的朝云焰伸出手,说了一半的话又被自己咽了回去,只是什么?不仅长相一模一样,还可以完美的压制着圣火的力量,甚至这种危险的火焰从她的手下萦绕而出,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温暖,让人有如春风拂面放下内心的聒噪,他无法否认,这才是圣教对外宣扬的圣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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