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烬天下 第373章

作者:榭依

余文君忐忑不安的绞着手,因为紧张而不得不深呼吸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天征府自十几年前那场匪夷所思的大火之后就一直闭门谢客,加上兄弟俩都是常年在外执勤,每年回家的时间很短,一般情况下,大门入内是正堂,两人的卧房是在后方,所以兄弟俩心照不宣的选择了绕路直接从后院回家,让访客也只能不合规矩的从这里敲门才有可能被听见。

这些年她多次路过这间寂静的大宅子,无数次好奇的驻足凝视,五年前解封之后,长兄应该已经解除了限足令,但是大门依然紧锁,整个府邸安静的好似无人生活,直到某一天,她意外的听见了几个女人家吵闹嬉笑的声响传出来,据说是天尊帝特意找来照顾久病不愈的萧奕白,虽说家里总算有了点生活的气息,但她每次路过这里,都还是会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寒意,让她加快脚步一秒也不敢多留。

但是今天她不得不硬着头皮找过来,因为风彦自那一天深夜离家之后就音讯全无,明明整个帝都城一如既往的安详宁静,唯有她的丈夫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公婆倒是打听过风彦的下落,但镜阁主公孙晏笑咯咯的说给他安排了一桩生意,因为是私事不太方便公开,让二老无需操心过几日就会回来,这种话骗骗不知真相的老人家就算了,她是亲眼看着丈夫和那个陌生人深夜出的门,怎么可能这种时候莫名其妙的去办什么私事!

越想越担心丈夫的安危,可她只是东冥一个普通商人的女儿,就算知道镜阁主是在说谎她也没有权力质问,万般无奈之下,她将目光放在了天征府上,虽说这么多年不往来,好歹也是有血缘的亲戚,稍微打听一下丈夫的下落算不上趋炎附势吧?再说了,风家被天征府连累,早年受尽高成川的欺压,后来又遭逢无端的指责,如今苦尽甘来,这么点举手之劳人家应该不会为难吧?

她给自己找了无数个理由,一步三停磨磨蹭蹭一上午才好不容易走到门口,但抬起的手怎么也敲不下去,直到刚才听到屋里传来孩子的哭闹声,她灵机一动想到了办法,终于扣响了门。

她忽略了另一件事——天征府是没有仆人的,所以现在走出来给她开门的人,正是萧千夜。

余文君一下子慌了神,那些在腹中斟酌了好半天的话在看到他之后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萧千夜皱着眉头,好一会才认出来眼前的女子是风彦的妻子,两人在门边一动不动尴尬的站了好一会,直到屋内的云潇哄着哭闹的花灵探了个脑袋出来望了一眼,远远的问道:“千夜,谁来了?”

萧千夜回过神来,随意做了个请的手势,淡淡回答:“是大嫂。”

这声大嫂让余文君受宠若惊,更让云潇惊喜的迎了出来,招呼道:“大嫂快进来坐坐,外头下雨别着凉了。”

余文君小心的看了一眼萧千夜,心虚的找着理由说道:“我正好路过,听见里面有孩子的哭声,一时担心所以就想进来看看……”

他自然清楚余文君的真正目的,也不揭穿随意笑了笑,两人一起往屋内走去,云潇手忙脚乱的递了一块干净的毛巾给她擦水,抱歉的说道:“真是让大嫂看笑话了,院子里昨晚上吃的东西我都没得及收拾,乱糟糟的怪不好意思的,要不您去前厅坐坐,我给您沏壶热茶过来。”

“不、不用客气。”余文君连忙摆手,看着她怀里哭闹的小女孩,惊奇的道,“这是你们的孩子?阿彦也真是的,你们好不容易回家,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不知道和我说声,害我什么也没准备,就这么空手来了。”

她冲着孩子笑了笑,花灵在云潇怀中不住闹腾,哭的嗓子沙哑,两只小手一直不安的抓着她的头发紧紧攥在手心里,云潇尴尬的不知道怎么和余文君解释这是来自厌泊岛的花灵,但对方好像也没注意,担心的问道:“怎么哭的这么厉害?最近天气反常,一会热一会冷,这么小的孩子一不注意就生病了,前不久明月郡主的女儿囡囡也染了风寒,看了好久的大夫才好转,你们可千万要注意些。”

没等云潇回话,花灵拽着她的头发用力一扯,疼得她龇牙咧嘴连忙按住孩子的小手,余文君“噗嗤”一下笑了起来,主动伸手说道:“你们年轻人都不会哄孩子,让我来试试吧。”

她一抱过孩子眼里就浮现出迟疑之色,这小姑娘看着应有两三岁了,脸色如纸一样苍白,抱在手里像个婴儿一般轻飘飘的,但是力气又大的离谱,一把扯着她的头发就用力往怀里拽,云潇赶紧按住花灵的手,抱歉的对余文君笑了笑,没等她解释,余文君呆呆看着云潇,下一秒反倒是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毕竟母亲就不是正常人,孩子有些反常也不足为奇。

第八百五十一章:线索

说来奇怪,花灵在她的怀里很快止住了哭泣,余文君轻柔的拍着孩子的后背,冲着两人抿唇笑了,她摸了摸花灵的额头,被冰凉的体温吓了一跳,问道:“我看她脸色不太好,身子也太单薄了,是不是你们这几年在外劳累,把孩子也累着了?对了,我那有一服药方子,是我前几年生了女儿之后偶遇的大夫给的,比丹真宫的管用多了,据说是专门给女人调理身体的,从孩子到老人,各个年龄的女人她们都有特别的药方。”

云潇本想告诉她真相,余文君却担心的看着熟睡过去的花灵,自言自语的抢话说道:“大夫说她们这药方不是飞垣的,用了好多海外的珍稀药材,只给女人用。”

“只给女人?”云潇顿时来了兴致,而萧千夜原本是在漫不经心的听着,忽然目光严厉的扫过来,仿佛是一下子联想到昨天晚上重岚的某些话,他不动声色的引导着问了下去,“那药方能比丹真宫的药还管用?到底是哪里的妙手神医,以前没听过啊。”

余文君想了想,回道:“我前些年回娘家,正好遇上她们在万佑城巡演,那时候我抱着小女儿本想看一会,谁知她一直哭闹,还是人家好心抽空帮我哄了哄,这才及时发现了病根然后给了那服药,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山海集重新开放之后新入驻的商户,她们开了一家叫桃源乡的舞馆,收留无家可归的姑娘自力更生,店主叫红姐,人可好了。”

万万没想到这种时候竟然从余文君的口中意外听到了一品红的名字,萧千夜和云潇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默默点了一下头,云潇凑过去,找着理由问道:“大嫂,您刚才说的药方子能不能给我一点啊?这孩子从小身体就弱,好不容易现在生活安稳一些,我也想好好给她调理调理。”

“行,当然行,正好红姐那边的小姐妹这两天来帝都城结款还没回去,我一会就让人给你们配好了送到府上来。”余文君一秒没犹豫赶忙接了话,她本来就在担心两家几十年不往来关系生疏,要是能有个契机缓和一下岂不是皆大欢喜,云潇心中咯噔一下,露出一副心急如焚的表情说道,“送上来多麻烦,我自己跟您去取就好了,顺便……顺便问问大夫都要注意些什么。”

话音未落,云潇抱过花灵幼儿塞给萧千夜,一边使着眼色一边转身握住了余文君的手,边走边嘱咐道:“外头下雨我就不带着孩子一起了,千夜,你照顾下孩子,我取了药很快回来。”

萧千夜被她莫名其妙塞进来一个幼儿,没等他反应过来,云潇已经撑开伞走到了院子里,余文君找不到理由推辞,但又没来得及询问丈夫的下落,这会左右为难的张望了一会,萧千夜借机赶紧追了出来,他皱着眉瞪了一眼云潇,余文君纠结着绞着手,半天才鼓起勇气小声的说道:“萧阁主,红姐她们是经营舞馆戏院的,和羽都的几家商会有些服装上的生意,有一批货款好像延期了不少时间,她们私底下问过我,可这事是风彦在管理,他、他最近不知……”

萧千夜一听就知道她是找借口问风彦的下落,但事关重大他不能透露,只能含糊其辞的回道:“大嫂放心吧,风大人很安全,过几天就会回来。”

余文君愣愣看着他,虽然是一模一样的措辞,但这句话从他口里说出来竟然有种莫名的力量让她顿时安了心,好一会她才松了口气用力深呼吸,整个人立马神色变得明朗起来,拉着云潇的手腕一起离开。

萧千夜本还在思考着这忽如其来的重要信息,一低头发现被云潇强行塞到他手里的花灵不知何时苏醒了,明明几分钟前她还在余文君的怀里安安稳稳的睡着,怎么换了一只手臂立马就瞪着大眼睛直勾勾看着他,花灵虽不是人类,但毕竟是在烈王神力的强行催熟后有了类似人类的身体,这会小姑娘张了张口,下一秒发出惊天动地的啕嚎大哭,萧千夜头皮发麻的哄了哄,越哄对方哭的越凶,让他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这种不讲道理的生物哭闹起来,当真比危险凶悍的敌人更加让他头疼,萧千夜逃命一般冲出家门,想都没想加快脚步就来到了外城的秦楼,一进门,本来还在和客人眉飞色舞聊天的白小茶目瞪口呆的跑过来,不可置信的看着萧千夜怀里哭到沙哑的孩子,用见了鬼一般的眼神奇怪的打量着两人,支支吾吾的问道:“你、你们什么时候有的孩子?”

萧千夜一时无语,没等他想好怎么解释花灵,一个声音慵懒的从二楼飘来,午睡才起来的江行泽披着一件衣服走下来,也没注意到这种时辰萧千夜会忽然出现在店里,笑咯咯的摸了摸白小茶的头调侃道:“孩子?什么孩子?你喜欢叶少将那事八字都没一撇呢,这么快就惦记起孩子了?”

“不是我呀!”白小茶红着脸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连使眼色,“是他呀!我没听云潇姐姐说过有孩子啊,而且……”

白小茶小心的瞄了一眼萧千夜,眼神里带着莫名其妙的鄙夷和生气,哼了一声骂骂咧咧的嘀咕:“而且云潇姐姐的身体特殊,不可能有孩子的呀!那他手上抱的是谁的孩子?难道是和别的女人的私生……”

话音未落她就被江行泽一把捂住了嘴,他尴尬的咧嘴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萧千夜,语无伦次的打了个招呼之后强行拖着白小茶扔到了一边,然后才擦了把汗好声好气的迎过来,这一惊吓江行泽本还迷迷糊糊的睡意彻底清醒了,他好奇的瞅了瞅萧千夜抱着的小姑娘,一下子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咳了咳使了个眼神指了指楼上,试探性的问道:“要不我找个房间给你们休息下,让阿姿过来帮你哄哄?”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秦楼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怀里的花灵身上,萧千夜不动声色的环视了一圈,云潇的身份在飞垣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加上之前那伙心怀不轨的蛟龙刻意散播,一直以来他都能感觉到周围人看她的视线格外的排斥,虽然云潇自己不说什么,但他知道那些伤痛无法弥补。

不仅如此,千百年来根深蒂固的偏见在碎裂之后虽然有所好转,可要让普通人彻底接受异族,只怕还需要几代人的时间潜移默化的去融合,他们碍于新法令不敢公然说什么,但带着嫌弃和嘲笑的目光是无法隐瞒的。

不知为何,萧千夜默默看着怀里哭闹不止的花灵,心情却忽然平静了不少,不仅没有多做解释反而淡淡回道:“是我们的孩子。”

这句话带着某种深入人心的震撼力,让所有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收了回去。

“啊?”江行泽本来已经察觉到他怀里的小姑娘不是人类,正在考虑要怎么解围的时候忽然听到他的话,尴尬又僵硬的呆立在原地——怎么可能,这话一听就是在骗人!

“真的吗?”才被撵走的白小茶死皮赖脸的挤了过来,欢喜的戳了戳花灵的脸蛋,嘀咕,“她长的好漂亮啊,可是一点也不像你……”

“姑奶奶你闭嘴吧!”江行泽回过神来,笑着把白小茶又丢了出去,然后领着萧千夜来到楼上的包厢找来秦姿帮忙,不过一会,江楼主和秦姿一前一后的走进来,都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怀里抱着的小姑娘,露出了和白小茶一模一样撞鬼般的神情,好一会秦姿才尴尬的接过孩子轻晃着哄起来,萧千夜的额头一阵一阵的疼,靠在窗边想了许久,忽然问道:“风魔在墟海那边是谁在守着?有没有办法帮我联系一下?”

“墟海?”江楼主前一秒还在开心的逗着孩子,下一秒就正襟危坐的拉了张椅子坐到了他对面,他一翻手袖子里飞出一只冥蝶,回道,“赤晴前几天已经回去了,烽火和迦烨都在那里守着呢,你找他们有事?”

萧千夜盯着冥蝶翅膀勾出的光镜,对面的烽火此刻正在蛟龙巢旁边,那个大贝壳是闭合的,看不到内部龙吟的情况,她木讷的看着忽然在自己面前铺开的光镜,嘀咕,“楼主?”

没等江楼主回话,萧千夜焦急的问道:“苏木回去了没?”

“啊……萧阁主!”烽火认出了他,赶忙站起来拖着蝴蝶回答,“苏木?前几天来了一个小孩子,说是烈王大人手下的木槿花灵,奉命过来给云潇送药的,然后他就带着那只花灵一起去帝都找你们了呀!”

“他还没回去?”萧千夜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的抬头紧盯着秦姿怀里的花灵,不祥的预感开始翻涌,烽火抓着脑袋说道,“他没回来啊,你要是碰见他就帮我催一下,蛟龙巢里有个龙吟,上次赤晴还带了一个龙橼过来,现在这里有两只神志不清的蛟龙要照顾,我都要忙死了!”

萧千夜霍然而起走到花灵面前,她睁着大眼睛神情呆滞的凝视着他,然后非常刻意的咧嘴努力露出一个明朗的微笑,重复着唯一会说的那句话:“九穗禾服下之后要好好休息,不能乱动、乱跑,会影响恢复。”

整个房间鸦雀无声,半晌,江楼主眉头紧蹙的指过来,低道:“这不会就是过来送药的那只花灵吧?”

他还没有回答就是一阵头晕目眩,心悸的剧痛如泰山压顶一秒就让他支撑不住的左右摇晃,江楼主被他忽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见他双瞳的金银异色正在闪闪烁烁绽放着耀眼的明光,强撑着理智从窗子迢迢望向高空的某一个点,一个名字突兀的从他口中蹦出——“帝仲!”

下一瞬,他的脑中一片空白,身体一僵直接栽倒下去,这样熟悉的心悸在失去意识的一瞬间将他拉回到曾经那段不愿回首的往事里,上一次他在剧痛中失去了云潇,这一次又会是谁?

好奇怪,明明他能听到内心深处不甘心的呐喊声,眼皮却仿佛有千万斤沉重始终无法睁开。

第八百五十二章:斥责

帝都的雨越下越大,到了黄昏时分,水汽朦朦胧胧缭绕着整座城市,让满街的灯火都显得迷离起来。

云潇在秦楼的房间内认真看了一遍手里才整理好的名单,递给江楼主:“这是下午我从风彦的妻子那里问到的一些东西,桃源乡和帝都几家商户有生意往来,她们这次也安排了人过来结款,时间和风雨会凑得这么巧,或许其中另有隐情,但眼下……”

她担心的看了一眼还在昏迷中的萧千夜,抱歉的低下眼睛小声说道:“但眼下我还有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所以不能再帮你们打听什么了,这份名单麻烦楼主转交晏公子,或许有用。”

江停舟感激的收起名单,见云潇走到床榻边摸了摸萧千夜的额头,她点起一抹温暖的火光放在床头,可是对方冰凉的身体还是一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感受着昏迷的躯体深处隐隐涌出的不安,回头对江楼主说道:“楼主已经知道了吧,辛摩的少主重岚昨天来过天征府,他以洛城百姓威胁千夜今晚去天守道赴约应战,而他本人应该也还在天域城内。”

江停舟微微蹙眉,回道:“嗯,昨天晚上镜阁就将待检的商队全部转移了,为了防止误伤,今天一早军阁将东门到天守道城门的路直接封了,可是现在,萧阁主的情况……”

“他会醒过来的。”云潇淡淡打断江楼主的话,不知是哪里来的自信冲他露出一个让人心安的笑,“楼主放心吧,千夜本来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他既然答应了重岚就一定会准时赴约的,帝都也好,洛城也罢,不会有人能在他的手下伤害到任何一个百姓,不过我得离开一会,麻烦楼主帮我照顾他。”

江停舟下意识的扭头从敞开的窗子往天空望了过去,想起萧千夜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担心的道:“云姑娘,他醒过来要是找不到你……”

云潇平静的笑着,温柔的看着床榻上眼皮仍在微微颤抖的人,毫不犹豫的道:“就算找不到我,他也不会放弃那么多无辜的生命,飞垣历经多少磨难、付出多少牺牲才从上天界手下重获新生,这其中的艰难困苦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楼主大可放心,他会保护好这里的每一个人,我也会保护好他在乎的每一个人。”

江停舟张了张口,想说的话终究无声咽回了腹中——这个女人到底明不明白,在萧千夜的心中,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她。

云潇低头在萧千夜额心轻轻吻落,然后借着夜色悄无声息的离开,微弱的火光穿过云层,许久未曾舒展的原身在高空再次振翅而起,颓靡的火种让皇鸟显得有些黯淡无光,她凭着记忆朝着厌泊岛的方向掠去,很快就发现前方一座被黑焰团团包围的流岛,烈风卷着熟悉的冥王之息呼啸而来,让她警觉的停下脚步,隔着远远的距离遥遥观察起来。

怎么回事……厌泊岛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

云潇屏息上前,黑焰覆盖之下她完全看不到内部究竟发生了什么,甚至一靠近就会有火舌如影随形的蹿出,记忆中鸟语花香的厌泊岛此刻宛如一个密不透风的黑色匣子,她小心的伸手试探,只是微微一碰,黑焰的火苗“蹭蹭”灼烧,是死灰复燃的恐怖力量正在熊熊燃起!

她往后跳开,火在掌心拉伸成长剑的状态,尚未恢复的火种让剑身明灭不定,但是一击之下,耳畔竟然传来了诡异的碎裂之声,仿佛在黑焰的深处还有一层坚硬的屏障,云潇镇定神色,再次将所有的灵力集中,一次、两次、三次,直到火色的剑第七次重击砍过黑焰的时候,内部迸射出一道危险的魔刃,贴着她的脸颊险些割喉而过!

一条危险的“路”出现在眼前,像巨兽的血口充斥着显而易见的凶险,云潇疑惑着不敢轻举妄动,黑焰吞吞吐吐,很快被劈开的路就朝着中心收缩,眼见着整座厌泊岛又要被彻底覆盖之时,内部突兀的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顿时流岛在她面前剧烈的摇晃,短短数秒急速坠落了数百尺!

不等她从震惊中回神,无数金色的光线刺穿黑焰,像一只手拼尽全力的拉住厌泊岛,云潇一惊,立刻就认出来这种金线之术上依附的神力就是源自帝仲,但是很快金线被呼啸而来的魔刃一根根搅断,一开始还能勉强与之对抗,伴随着黑焰灵蛇般游走依附于魔刃之上,数百根金线支撑不住完全断开,厌泊岛失去支撑再次坠落!

云潇眉头紧皱,心中越着急,攻势越显凌乱,死灰复燃的力量会在每次被她强行破开缺口的短短数秒之后快速恢复,逼着她一次又一次的尝试踏入然后被窒息的灼烧感重新击退,不过一会颓靡的火种就无法支撑剧烈的消耗,云潇一手捂着阵痛的心口,一手用力紧握火焰的长剑,这个世界上能彻底消除死灰复燃之力的东西除了火种就只剩凤骨,而眼下尚未恢复的火种显然难以为继,唯一的选择,或许只有……

这种恐怖的念头只在脑中闪过一瞬间她就已经毫不犹豫的做出了决定,云潇将手搭在胸膛,深吸一口气用力手指扣入血肉中,直接掰断一根骨头抽出身体!

血和火交织在一起,缠绕着凤骨凝聚成一柄恐怖的赤色长剑,剑身隐有鳞状斑纹闪烁着细光,来不及理会撕心裂肺的剧痛,云潇纵身掠入黑焰之中,强行破开危机四伏的屏障一路往厌泊岛掠入,这样的感觉仿佛是在沼泽中艰难的前行,每一步都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黑焰和魔刃被她手里的骨剑逼退,渐渐出现消散的迹象,云潇不敢有丝毫怠慢,趁着体力还能勉强支撑不顾一切的继续深入。

不知过了过久,视线的尽头豁然开朗,惨淡的白光宛如浮游在厌泊岛的空气里摇曳着,透出渗人的死寂,满地都是木槿花的残枝败叶,散落在漆黑的泥土里,她捡起来一朵放在掌心,只听“噗嗤”一声微响,死灰复燃的力量让花瓣缓缓恢复,然后幻化成一只长着尖锐利齿的小嘴咔嚓一口咬住了她。

云潇立刻丢开木槿花,连忙用凤骨之剑将手背上残留的冥王之力烧毁,再看四周,药田不复存在,花灵也不见了踪影,整个厌泊岛宛如地狱一般到处都烧着黑焰。

“烈王大人……”她紧张的四下呼喊,回声从四面八方晃晃悠悠的荡过来,让此刻的厌泊岛充满了未知,满目废墟之下她完全分不清楚纵横交错的几条路都是通向何方,只能一边小心的摸索前行,一边将沿途沾染着死灰复燃之力的花叶全部焚毁,又过了一会,湖泊的轮廓出现在前方,数万年堆积在湖底的凶兽遗骸漆黑如墨,月白花海也完全被毁。

她提剑走过去,终于看到了湖中心被帝仲的金线之术屏障保护着的烈王紫苏,她一贯爱穿的那身淡紫色长裙此刻破破烂烂的,在她身边的苏木更是浑身血污,三人察觉到脚步声同时谨慎的望过来,这一眼让帝仲瞳孔顿缩,好半天才喃喃脱口:“潇儿?”

云潇心中一喜,这一刹那紧绷的精神终于可以松懈,立马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抓着紫苏的手眼眶一酸差点哭出声,急道:“发生什么事了?”

“云潇……”紫苏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看到她,苦笑道,“果然是那只小花灵暴露了吧,她还没有成年,是被我强行催熟才勉强化成人形,我不是跟你说了九穗禾服下之后要好好休息,你怎么还这么冲动跑来?”

“我……”云潇下意识的瞄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帝仲,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小声解释,“因为千夜忽然晕倒了,花灵又一直哭闹个不停,我担心你们……”

“他晕倒了?”帝仲一惊,神裂状态下握着古尘的手臂因之前的恶斗而有些涣散,他略一思忖,难以置信的道,“他和我早就切断了关联,现在的我对他而言不过是个冰冷的幽灵,他怎么会因我一时力竭而晕倒?”

云潇听见这话露出比他还要震惊一万倍的神情,顿了一会才接话:“但他昏过去之前确实喊了你的名字,所以我才……”

“你来干什么?”没等她说完,帝仲的目光颤抖的凝视着她手里森然滴血的骨剑,再看到她胸膛上大片的血渍,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他的语调在刹那间变得失控,虚无的躯体翻腾起难以克制的剧痛,强忍着情绪一字一顿的质问,“你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云潇慌忙的将骨剑收到身后,小声回答:“厌泊岛外围被冥王死灰复燃之力覆盖,我的火种太虚弱了没办法将其消灭,只能用凤骨才能劈开黑焰进来找你们,不过没关系,很快就会长出来的!”

“凤骨。”这两个字像两柄利箭刺穿他的心扉,帝仲抬手轻点在她胸膛的血渍上,不知是什么样复杂的神情在脸上反复浮动,再开口,他的声音变得低哑却斩钉截铁,“云潇,你听清楚了,我得不到你的心就不需要得到你的人,更不需要你伤害自己千里迢迢的来救我,我和你只能是两种关系,要么,你是我喜欢的女人,要么,你就只能是陌生人。”

他看着呆滞的云潇勾起苦笑,仿佛她手上握着的那根滴血的骨就是刺穿他灵魂的剑:“云潇,你只会让我失望,让他难过,让自己为难,我不需要你对我好,厌泊岛也不需要你出手,回去,回他身边去。”

她不知所措的低下了头,往后退了几步,半晌才指着自己走过来的方向小心翼翼的说道:“这条路上残留的死灰复燃之力已经被我消除了,你们从这里离开就不会再被阻碍,我不会跟着你们的。”

紫苏不敢说话,她一眼就能看穿帝仲眼底对云潇深深的不舍,也明白这突如其来的斥责是因为什么,短暂的沉默仿佛能凝滞空气,帝仲瞬间就挪开了视线,俯身抱起因伤无法动弹的她一言不发的朝着云潇手指的方向走去,苏木大气不敢出赶忙跟了上去,几番犹豫——帝仲大人该不会真的要丢下她一个人吧?厌泊岛到处都是冥王之力,还有随时幻化的魔刃如影随形,这么个冒冒失失的姑娘独自留下,谁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

果然没走出百米帝仲就叹了口气停下来,他蹙眉望着还在湖中心发呆的云潇,又气又无奈的骂道:“跟上我,别走丢了。”

第八百五十三章:双刃剑

惨淡的日光从天边照在几人身上,烈王紫苏依偎在帝仲神裂之术的怀中,虚无冰凉的躯体一直在止不住的颤抖,仿佛是在极力克制某种深刻的情绪,但他的神色看起来却非常的冷淡,一路都没有再看云潇,直到出了厌泊岛他才回头望了一眼被黑焰彻底覆盖的流岛,略一思忖道:“紫苏,煌焰的情况不稳定,我还是先把你送到风冥那里去养伤,他的间隙之术无人能破,或许是眼下唯一安全的地方。”

紫苏偷偷看着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的云潇,小声的道:“我倒是不要紧,她呢?”

帝仲顿了顿,千言万语最终只是化成冷淡的一句话,对云潇嘱咐道:“你先回去,辛摩不好对付,要是他受了伤,你还得照顾他。”

“哦。”云潇没有多说什么,甚至也没有再询问厌泊岛到底发生了什么,默默的转身。

帝仲皱着眉头看着她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谨慎的往后退开,万般情绪在喉间翻涌,又被他不动声色强行压了下去,直到云潇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紫苏才看着一脸失魂落魄的帝仲无奈的苦笑起来:“干嘛对她那么凶,人家好心千里迢迢来救你,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就算了,还要莫名其妙挨你一顿训,你把她凶的话都不敢说了,明明看见她就很开心,何必这么冷淡呢?”

“哼……”他低沉着眼眸,自言自语的回道,“那种掰断骨头还能笑呵呵和你说‘很快就会长出来’的家伙到底,哪里让人开心了?”

“可你就是很开心。”紫苏固执的反驳,帝仲只是摇头笑了笑,很快他就带着两人来到昆仑山下幽寂的雪谷,仿佛是早就知道他们会来一样,外谷镜月之镜的屏障在三人踏入的一刹那悄然打开,随后脚下荡起墨色的间隙漩涡直接将人带到了内谷湖边,风冥一脸凝重的看着满身血污的紫苏,然后迟疑的望了一眼他们身边陌生的苏木,挑了挑眉头让风青依带着两人先去休息。

无言谷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所有的恩怨都被隔绝在镜月之镜外,蚩王依旧穿着那身墨色长衫坐在潋潋的湖边悠闲的喝着茶,沉默之下有太多的疑问无从开口。

雪原决战,虽然早就知道内中隐情,但他还是选择了冷眼旁观,直到奚辉的气息倏然消失,他紧抿着唇目光失焦的望着某个虚无的点,很久才被风青依担心的摇了摇肩膀,那一瞬间他的内心五味陈杂,不知是何种悲凉的情绪填满了全部的理智,他用力将面前的女子揽入怀中,数万年来第一次感到有泪水在眼眶止不住的晃动。

谁能想到上天界土崩瓦解的开端,竟然会是一座千年前就已经脱离了天空统治,坠天落海的孤岛呢?

在这之后的五年,他几乎失去了所有同修的消息,尤其是现在坐在他对面的帝仲,他被皇鸟带往了终焉之境,自此音讯全无,直到浮世屿的恶战落下帷幕,持续万年的原海冰封也随着双生心魔的死亡迎来解封,他终于再一次听到了帝仲的消息,然而每一个字都充满了不可置信,让他迷惘不解,更让他有无端的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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