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榭依
“行踪……”听到这两个字,苏木仿佛想起来什么事情,赶忙接道,“前几天我在墟海给那两只蛟龙治病,山市的楼主曾经私下给我传信,说是上次赢了赌金的那一支辛摩来了,我记得他们的少主叫重岚,蛮年轻的和你差不多大,不过人家只是进去坐了坐,发现我不在之后很快就离开了,这次来到飞垣的那支辛摩,不会就是他吧?”
“重岚?”终于能准确知道对方的名字,所有人的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苏木皱眉提醒道,“他和其它辛摩不太一样,没有那么的好斗,但据我所知,他被称为辛摩族内百年不遇的天才,你刚才问我如何分辨他们,这个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辛摩族在搏斗之时,后背皮肤会因为体温攀升而出现特殊的血斑,甚至纯血种在极度亢奋之下全身都会密布出来,不过若是寻常情况下,几乎是无法分辨的。”
公孙晏抿唇不语,知道事情变得麻烦起来,苏木顿了顿,神色有些捉摸不透,忽然僵硬的扭头望向云潇,低道:“还有一件不知真假的传闻,前几年蛟龙族在长老院的蛊惑下对依附的流岛发动入侵,导致万千流岛被卷入战火之中,辛摩本就是发的战争财,这几年间赚的盆满钵满几辈子都够用了,但据黑市流言,辛摩所接受的所有委托都是来自流岛本身的政权,他们似乎对蛟龙族非常的避讳……”
“避讳?”公孙晏好奇的开口,想起这些年自己听到过的很多事情,不解的道,“黑市传闻中的辛摩可比蛟龙恐怖多了,为什么会有避讳呢?”
苏木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云潇,似乎也在思考着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神鸟族和辛摩族,同为令人闻风丧胆的特殊种族,一个是天赐火种,一个是天赐神力,又同时对龙的一切避之不及?
许久,百思不得其解的苏木还是摇了摇头回道:“具体的我不清楚,毕竟辛摩的危险是流岛公认的,黑市的目的无非赚钱,惹上辛摩人财两空不说,指不定还得搭上小命,所以传闻永远只是传闻,不会有人不知好歹去验证真伪,眼下我只能告诉你们这么多,那个重岚我是见过的,他手下还有十几个辛摩族,他们这一族一贯喜欢独来独往,有这么多同伙一起实属罕见了。”
“多谢主人了。”公孙晏拱手作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起身,“我还有点事,主人若是准备在帝都住上几日,就去外城秦楼,所有的开销都算在我的账上。”
“不了,那对姐弟离不了人,我得回去了。”苏木跟着起身客套的婉拒,当真是生意人遇上生意人,两人推推嚷嚷难免一顿装模作样的寒暄,最后才担心的瞥了一眼云潇,仿佛是对她没有一点信任,干脆直接将烈王的叮嘱原封不动的又和萧千夜重复了一遍,这才拉着木槿花灵离开丹真宫。
云潇拉着他的手腕,明显感觉他有些心神不安,和萧奕白互换了一眼神色之后,推了推他笑起来:“我们也先回去吧。”
“好。”他随口接话,不知在想什么。
第八百四十二章:蜂鸟传信
离开丹真宫,一只蜂鸟掠入眼帘朝着他飞来,萧千夜诧异的看着机械蜂鸟咔哧咔哧的落在他肩膀上,鸟羽上刻着东冥三翼鸟的标志,是守将李翊的传信。
蜂鸟毕竟是机械,它们是没有办法主动找到他的,正常情况是会飞往军阁,有专门的留守战士负责接管。
他不动声色的接过来,拧住尾翼的刹那就清楚的察觉到了不对劲——碎裂之后军械库改进了这种机械蜂鸟,新采用了海魂石作为锁扣,尾翼拧动的时候必须按照固定顺序,否则就会直接从内部卡死,蜂鸟腹舱里新增了火油,会在强行破开的同时触发机关点燃火油爆炸从而烧毁信件,但现在他手里的这只蜂鸟锁扣是坏的,只要稍微用力就能将整个尾翼扯下来。
他轻轻抚着锁扣的位置,发现里面的海魂石锁扣像是被蛮力直接拧断,知道海魂石非常的坚硬,军械库也要用一种特制的钻头费时费力很久才能切割下来一点点进行锁扣的制作,竟然有人能徒手掰断?
萧奕白看着弟弟面色凝重的神态,默契的和云潇互换了一眼神色,冷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千夜,我和弟妹先回家,记得回来吃饭。”
“嗯,你去忙吧,我今天不会乱花钱去买鱼了,你放心回家吃饭吧!”云潇咧着明艳的笑顺势推了他一把,赶紧拉着萧奕白的袖子一起溜之大吉。
丹真宫、祭星宫在帝都城的西侧,而三阁位于东侧,这一来一回中间隔了不少路,直到进入军阁他才锁好门窗认真端详着蜂鸟,火油没有爆炸,如果强行拧断锁扣的时候没有触及内部机关,那么现在他手里拿着的就是一只随时会爆炸的危险品,那玩意虽然只有一点点,但威力巨大足以炸毁一座普通民房,这要是在军阁炸开,还得影响到隔壁的墨阁和镜阁。
萧千夜小心的检查着锁扣的位置,尾翼已经被折断,稍稍用力整个腹舱就打开了,他惊讶的摸了摸机关的位置,信件完好无损,火油却已经不见了,周围有高温灼烧后破损的痕迹,应该是在爆炸的瞬间被什么东西按住以至于仅仅只损坏了边缘一点点,这个猜测让他眉头紧蹙,蜂鸟的体型很小,内部的机关零件更是复杂繁琐,如果不是熟悉这种机械鸟的构造,那只可能是在爆炸的一瞬间直接用手强行捏住,这么威力惊人的火油没能伤到对方,甚至连精密的机械蜂鸟都只是微微损坏?
能做到这种事的人眼下他只能想到一个,就是苏木口中的那位辛摩少主,重岚。
三翼鸟那边没有其它的反常,洛城也还在紧密监控中,对方似乎只是单单截获了一只传信的蜂鸟,这分明就是在故意暗示他什么,就在他迟疑之际,腹舱里的东西让他整个眼眸都雪亮起来,铜铃?蜂鸟腹舱里除了守将的传信,还有一个古朴的铜铃?
萧千夜小心的取出来,第一眼只觉得应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没有轻举妄动将其轻放在桌案上,好一会才回忆起来这是阳川境内沙匪们惯用的东西,据说是仿制天路里湖中精灵的缘结铃,两个人携带一对铃铛的其中一个,就可以在很远的地方发出共鸣精准的找到对方位置,按照当时安格的说法,大概范围可以覆盖到半个落日沙漠!
当他再次将铜铃举到眼前仔细端详的时候,终于透过狭小的缝隙看到了刻在内部一个小小的字——岚。
果然……看到这个字的刹那他反而是松了口气,与其一直让对手敌暗我明像一柄悬在头顶的刀,这么明目张胆的找上门来或许更容易处理,他捏着铜铃摇晃,奇怪的是铜铃毫无声响,铜铃上没有法术残留的痕迹,是单纯的破坏了内部结隐藏自己的气息。
他下意识的扭头望了一眼身边的地图,阳川是飞垣面积最大的地域,如果这么远的距离都能感知的话,那么以他现在所处的位置作为圆心来推算,四大境都可能涉足,最远甚至能达到魑魅之山深处!
这是要干什么,难道是想试探一下,让他在这么大范围内找人?
他冷哼着把铜铃扔回桌上,这么不符合辛摩行事作风的事情与其说是在威胁他,倒不如说对方是有什么顾虑而选择了妥协,会是什么呢?难道真的是为了救囚禁在天守道的两个同伙?
想起那两个人,萧千夜的脸庞莫名僵硬了一瞬,辛摩族在一万五千年败于帝仲之后人数骤降,虽然还是横行流岛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几乎不会主动招惹上天界的人,以至于他对这一族人的传闻并不算了解的很多,反而是苏木那种黑市主人的一番话让他醍醐灌顶般的注意到了一丝反常,确实他们和神鸟族有着某种极为相似的东西,难道两族之间真的会有关联?
一个是鸟族,一个是人类,怎么想他都无法理解这其中的隐情,索性收起铜铃往天守道而去。
另一边,才回到家的萧奕白面无表情的看着院子里紫藤花木架下搬出来的桌子,花小霜趁着他不在家偷偷去厨房拿了瀛洲仙草酒放在角落里,白小茶则像模像样的把碗筷按照顺序摆好,飞影在一旁挪动着椅子,三个姑娘看见他们回来默契的放下手里的活笑嘻嘻的小跑过来,歪着脑袋兴奋的说道:“楼主说上次那盘白焰鱼冷了不好吃,昨天特意去和商户定了两条,等晚上会让李大厨直接做好送过来,他让我们先来准备一下……”
“所以你们就不经过同意私自撬门进来了?”萧奕白提着花小霜的肩膀直接扔了出去,又看着两个嬉皮笑脸的小姑娘的凑过来,无可奈何的皱了皱眉头,“看来是得请个管家过来,不能让你们这么放肆了。”
“我们才没有撬门,我们是光明正大进来的!”花小霜冲他做了个鬼脸阴阳怪气的吐了吐舌头,惹的萧奕白想都没想的骂道,“一个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好不容易这些年天下太平了,就你们每天叽叽喳喳跟过年一样吵闹的让人心烦,也不知道当年明溪是怎么看上你们的……”
话音未落他就凛然察觉到一束目光从厨房的方向望过来,萧奕白抿抿唇,发现竟然是皇后捧着几个酒杯尴尬的站在那里进退两难,没想到这种时候能在自家后院见到皇后,他是呆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赶忙走过去行礼,阿莹慌手慌脚的险些打碎怀里的酒杯,语无伦次的回道:“别别别,别行礼,我、我本来就是无聊去秦楼转了转,听说楼主给你们定了白焰鱼,想起来上次答应云姑娘过来一起吃饭结果食言了,所以、所以才……”
不知道为什么,一贯性情豪爽的大漠猎魔人在面对他的时候满脸涨得通红,连说话都结结巴巴不利索了,她自然是清楚了听见了后院里的对话,这个人……他竟然随口就喊出了帝王的名讳,仿佛只是某种习以为常!
萧奕白也注意到自己刚才一时生气说了失态的话,他只能笑呵呵的掩饰过去,从皇后手里接过酒杯转移话题:“您别忙乎了,去紫藤花架下歇一会吧,下午的气温还是蛮热的,让那三个小家伙去干活就好。”
“喂!你怎么这么不讲理!我们也是女人,你要学会怜香惜玉才行!”花小霜抓着地上的小石子就气呼呼的朝他砸了过来,骂道,“哼!皇后娘娘是我们的人,你少在那里无事献殷勤!”
阿莹连忙阻止了几个小姑娘,萧奕白懒得和她们计较,本来辛摩的事情就已经够让他头疼了,现在这一屋子性格迥异的女人更是让他头皮发麻恨不得找个借口溜之大吉,阿莹微微低头,小声道:“要不你先回房休息,等晚上饭菜做好了我让人喊你?”
“那倒不必。”萧奕白温柔的笑了笑,一瞬间的态度转变让阿莹呆呆看了许久,第一次发现这张棱角分明的脸庞竟然透着截然相反的柔和感,仿佛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在同一个人身上完美的融合,他抱着酒杯走到紫藤花架下摆好,这才想起来云潇的伤,板着脸一本正经的叮嘱道:“吃鱼可以,但今晚上的酒你是一口都不许喝了。”
没等三个小姑娘跳出来表示反对,阿莹赶忙利落的拦在他们中间,她暗暗给三人使了个眼色,看着她们小声骂骂咧咧的走开之后才望着云潇笑了笑,接道:“你的伤我听丹真宫主提过,等你痊愈了我再好好陪你喝上几杯,今晚上就乖乖听话不许喝酒了。”
“哈哈,我其实不会喝酒,只要一点点就能醉的不省人事。”云潇原本还有些心神不宁的担心萧千夜,这会见到阿莹心情也终于好转,两人牵着手来到紫藤花架下,她这才注意到桌子的中间放着一个精致的长形木盒,好奇的伸手摸了摸问道,“这是什么?”
“啊!你看看我这记性,差点把正事给忘了!”阿莹低呼一声,把周围的碗筷推到一边,非常小心的挪动着那个沉甸甸的木盒打开,笑呵呵的道,“这是陛下托我带过来还给你的,说是你以前的剑灵,他们当年是从你手里骗过去的,早就该物归原主了……”
萧奕白的心底咯噔一下触电般的望过来,明溪这个家伙,怎么又不和他打招呼就私自做这种事情!
第八百四十三章:阿莹
话音未落,她就惊讶的看到云潇的脸色瞬间苍白如死,整个人不经意剧烈的颤抖着往后缩了一下,半天才重重捂着胸膛喘了口气,她吓的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哪里让她反应这么大,还是萧奕白无声无息的走过来轻柔的帮着她拍了拍后背,云潇愣愣看着木盒里平放着的青色剑灵,它断成了两截,依然透出清澈的灵光,仿佛桀骜不驯高洁的灵魂。
但她的目光却非常缓慢僵硬的挪到了剑柄上,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稍微碰了一下就触电般的收了回来。
她默默低头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很久才看着那个空荡荡的位置淡淡的问道:“那个人……”
萧奕白看着她手放着的位置,面容里有说不出的复杂情愫在点点浮现,碎裂之战结束后,剑穗被明溪收了回去,依附其中的魂魄也早已消散,他默默回忆着最后一次见到魂魄的场面,那个人站在日冕之剑的金光下,看着旭日一般璀璨的灵力,眼神宁静坚定,澄澈无比,还没等犹豫中的明溪做出决定,魂魄自内向外缓缓涣散,如烟如雾,短短几秒就彻底的消失了。
那一瞬间他不知道对方干净安然的神态里是怎么样的感情起伏,一个一生孤苦饱受磨难,最终将自己活成恶魔的人,一句话也没有说,一个动作都没有动,就那么悄无声息的魂飞魄散,永断轮回。
在那之后,明溪只和自己提起过那个人一次,说是在封心台以日冕之剑击碎他一只眼睛,因为是帝王亲自动手,全城没有任何一个大夫敢为他疗伤,而唯一关心过他、甚至主动提出要帮他的人其实是云潇的母亲云秋水,那个时候他自然是嗤之以鼻的拒绝了,云秋水的好意没能让他有一丝一毫的感恩,反而像毒瘤一样刺激着他的情绪,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情起伏或许也为后来的悲剧埋下了伏笔。
云潇对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呢?一个见面不过三次就惨死在他手里的女人,到底是哪里引动了恶魔的心?若她是黑夜里唯一的光,又为什么要痛下杀手,亲手泯灭唯一的光?
他不明白这种无端的感情,许久,萧奕白无声叹气,用最简短的语言回道:“死了,是自尽。”
“哦……这样啊。”云潇下意识的点头,仿佛有些意外短暂的沉默下去,然后将木盒小心的收好抱回房间。
阿莹一动不动,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她不知道这其中的隐情,只是现在想起来帝王将剑灵交给她时候的眼神,不觉感到后背泛起阵阵寒意。
再等她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拉着阿莹的手有说有笑的聊起天,萧奕白欣慰的淡笑着,他理解不了恶魔的感情,但他知道云潇自始至终都是个善良的姑娘,她一定能从所有的阴霾中走出来,像初升的旭日一般光彩照人。
到了黄昏三个小姑娘手牵手兴奋的去秦楼取鱼,等到大厨全部做完天色又黑了下来,她们提着三个大餐盒走到天征府,老远看见萧千夜站在门边,是和萧奕白一模一样的面无表情,要不是院子里的云潇正在朝他招手,真是恨不得现在就调头回去。
云潇正一个人在紫藤花下倒酒,三人把他围在中间嬉皮笑脸的推了进去,还没等他站稳脚步又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叶卓凡是推着明戚夫人,笑道:“刚在外面遇到二郡主带着女儿,小姑娘哭着闹着要过来玩,被二郡主连哄带骗的抱回家了,正好我也在陪娘散步,想着就过来转转,老远就闻到你家飘出来的香味了,这是刮的什么风,开始自己在家做饭了?谁是主厨,不会是大哥吧?”
萧千夜苦笑着指了指身边的三个小姑娘,无可奈何的道:“这已经不是我家了,是她们的后花园。”
叶卓凡捂着笑让白小茶把明戚夫人推到紫藤花下去和云潇聊聊,然后才转过身认真的问道:“我过来的时候遇到几个值班的队长,都说看见你往天守道过去了,那两个被俘的辛摩怎么样了?”
他顿了顿,下意识的用余光瞥过云潇,想起天守道的那两个人,越来越多的不安涌上心头,萧千夜摇摇头,低声回道:“他们两个倒是没什么反常,不吃不喝好几天一点事没有,我过去的时候发现他们身上的伤口,除了被古尘直接砍伤的位置无法痊愈以外,其它的伤,哪怕是最为严重的骨折都已经完全恢复了,这么惊人的能力一两个还能勉强拿下,要是一下子来十几个,怕是一支军队都未必能对付。”
很少见他用这么担心的语气,叶卓凡也感到无名的紧张,问道:“要调青鸟支援过来吗?”
萧千夜摇头叮嘱:“按照规定青鸟不允许入城,调过来反而容易引起恐慌,暂且按兵不动,不过北岸城有海军本部驻守,你就先别回去了,留守帝都看看情况。”
“好。”
两人说话之间,萧奕白端着菜走出来,只是一个默契的神色互换,三人就不约而同的帮着一起端过饭菜,云潇数了数酒杯,咬着嘴唇不甘心的嘀咕:“我就喝一口……”
“不行。”兄弟俩异口同声的打断她,惹得明戚夫人开心的哈哈大笑,萧奕白招呼着客人先入席,自己往后厨方向张望了一会,推了推弟弟说道,“还有一大锅鸡汤,我被这几个烦人精吵了一下午腰都要断了,哎呦真的是要累死了,你去帮皇后端一下吧。”
“皇后?”听到这两个字,萧千夜尴尬的皱眉,没等他找借口拒绝云潇又暗搓搓踹了一脚,骂道,“阿莹是大漠出生,在帝都城没什么朋友嘛,一会把门锁好别让外人看见,别让她为难。”
“阿莹?”听到这个名字,萧千夜本就僵硬的面容更是出现了一抹复杂,起身,“我去帮她。”
这么多年没在家里做过一顿饭,以至于他走到厨房门口看到满地的锅碗瓢盆还是有些不习惯的停了下来,阿莹正拖着下巴发呆,也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面前炖着的鸡都已经噗噗噗的往外冒水,直到萧千夜提着放到一边她才木讷的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尴尬的跳起来擦了擦手,支支吾吾的道:“汤汤汤……担心烫手。”
萧千夜笑了笑,回道:“他们也太不懂规矩了,怎么能让您在厨房做饭呢,别忙了,这里交给我吧。”
阿莹红着脸,自然知道这只是对方的客套话,毕竟天征府的厨房干干净净,一看就是常年不在家做饭的人家,萧千夜端着一锅鸡汤,漫不经心的问道:“我听说您叫‘阿莹’?”
“嗯?”阿莹一时没反应过来,点了点头,“我是人类和异族的混血,名字没有你们人类那么讲究,所以我没有姓氏,从小大家都喊我阿莹。”
“阿莹……是个好名字。”他莫名其妙的笑了笑,反倒让阿莹心中隐隐有着特殊的直觉,低头小声的问道,“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为什么这么问?”萧千夜停下来望着她,已经贵为皇后的女人只穿了一件很朴素的纱衣,既没有用到皇室女子专属的凤凰图腾,甚至也不是出自倾衣坊之手,她用一根木质的簪子随意的将长发挽起,看起来清秀而平易近人,没有一点所谓“皇后”的架子,她紧张的咽了口沫,想起大湮城初见帝王时候那一夜漫谈,终于深吸一口气认真的抬眼直视着萧千夜,回答:“因为他就是问了我的名字之后,才忽然决定带我回帝都。”
“他……”萧千夜蹙眉沉思,一秒就清楚的明白那个“他”指的是什么人,阿莹紧攥着手,慢慢说道,“其实我早就觉得他并不是因为我背景简单而选择了我,一开始我以为是因为猎魔人的身份,毕竟他的生母就是雪域的猎魔人,他或许只是出于对母亲的尊重和思念,但我每次想起来那天晚上他听到我名字时候的神情……他很意外,甚至很惊讶,这些年,我几乎没在他的脸上再次看到那种神情。”
萧千夜没有直接回答,明溪的为人他是清楚的,那就是一个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君王,他干脆、利落、冷酷,无疑是那个位置上最为当仁不让的王者,所以在得知他立了一个人类和异族混血的大漠猎魔人作为自己的皇后之时,他也是分外的不可置信,直到今天从云潇口中听到她的名字,仿佛所有的疑惑迎刃而解,许久,萧千夜看着满眼期待的女人笑了笑,回答:“飞垣尚在天空之时名为箴岛,第一位帝王天殇帝的开国皇后,封号‘媂姬’,原名……阿莹。”
阿莹呆呆的听着,好像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流过身体迫使她几乎停止了呼吸,大漠猎魔人和沙匪关系甚好,经常在一起聚会畅谈,有时候几坛好酒下肚就会聊起一些遥远的传奇,但那个虚无缥缈的地宫宛如神话般遥不可及,就连自称盗宝者的后裔都放弃了找寻纷纷改行当了沙匪,她自然也没有兴趣去了解这些东西,开国皇后……开国皇后的封号她是听过的,但这是她第一次知道那个传说的闺名,竟然也叫“阿莹”!
再次想起那一晚帝王脸上一闪而逝的震惊,那种交织在一起的复杂终于拨开云雾,她却在短暂的失神之后自惭形秽的低下了头——自己怎么可以和那个人相提并论,据说媂姬和天殇帝自幼相识,并肩同行走过箴岛的每一寸土地,帮着他一起建立了辉煌的王朝,并在帝王驾崩的第二天,紧握着丈夫的手溘然长逝,从此一代传奇湮没在历史的洪流中,再无踪迹。
“我见过她,她确实很优秀。”就在此时,萧千夜反而语调轻柔的打断了她混乱的思绪,阿莹木讷的抬起头,正好看到皎洁的月光如水一般笼罩在他身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白光,好似某种不真实的错觉,就好像不久之前她从萧奕白身上感觉到的那种和面容截然相反的柔和感,他是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了下去,“你也很优秀,有朝一日,你也会成为她那样母仪天下的女人。”
阿莹张了张口,看见他小心捧着一大碗鸡汤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还不忘回头笑呵呵的催促她赶紧跟上。
第八百四十四章:入夜
或许是知道他有公务在身,今晚的酒宴没有人再给他倒酒调侃了,等到夜稍微深一点,叶卓凡主动搀扶起母亲找着借口把三个小姑娘全部哄走,阿莹也揉着半醉半醒的眼睛和三人道了别,萧奕白愁眉苦脸的看着满地狼藉的后院,抓着脑袋抱怨了几句,然后又道:“太晚了别收拾了,明天我找人过来清理就好,你俩赶紧睡觉去。”
云潇没有喝酒,但是服下九穗禾之后火种在加速伤口的恢复,巨大的体力消耗让她一早就感觉一个多月未曾好好休息过的身体摇摇晃晃随时都要一头栽倒在地上,萧千夜抱着她回到房间,才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就见她沉沉睡了过去,他习惯性的摸了摸云潇的额头,确认体温是正常的之后才微微松了口气,又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凝视了许久,然后准备离开。
他一站起来,被窝里伸出一只手精准的抓住了他的胳膊,云潇鼓着腮帮子气鼓鼓的瞪着他,他尴尬的坐回床边,憋着笑问道:“你装睡骗我啊?”
“哼。”云潇发出一声不甘心的冷哼,翻了个身掩着半张脸不高兴的嘀咕,“本想看看你会不会趁我睡着说点甜言蜜语,结果你半个字都不说就要走了!”
他强行拉着被子让她露出脸,笑呵呵的解释道:“你好不容易能睡着,我哪里敢发出声音吵醒你?我的小师妹起床气那么大,惹恼了又要踹人。”
云潇抿抿嘴,抓着他的手臂不让走,委屈巴巴的说道:“这次回来你每天都好忙,一大早出门,要很晚很晚才能回家,你是不是从昆仑山回来之后当了军阁之主,就一直这么辛苦?”
他顿了半晌,曾经那些巡逻四大境的日子虽然忙碌繁杂,但他每一天都过的很充实,加上特殊的身体素质让他对疲惫的感觉并不明显,倒也乐在其中不觉得有什么,直到今天被云潇问起来,他才非常认真的考虑了好一会,笑了笑回道:“也没有很辛苦,以前有天征鸟嘛,坐在它的背上到处转转就好了。”
“骗人。”云潇一秒也没迟疑的反驳,“那些年我在昆仑山,虽然听卓凡说过一些关于你的事情,可是我从来都不知道飞垣是这么危险的地方,要是早知道这些事情,就算娘和师父反对,我肯定也会来找你……”
提到姜清和云秋水,云潇哽咽着抹了抹眼睛,神色恍惚的喃喃:“师父和娘都不在了,我还能活很久很久吧,早晚有一天,师兄师姐,还有我身边的所有人都会离开。”
萧千夜不知该说什么,今晚的云潇显得有些失魂落魄,和他说话的语气也是带着隐隐的焦灼感,她坐了起来,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轻轻拔了一根紧握在手心里,自从两生之术解除,对方这头莫名苍白的发色就成了她心底悬着的一柄刀,总是让她感到极度的不安,但她还是忍住了所有的疑问,逼着自己露出温柔的笑,一字一顿的试探般的询问:“你不会离开我吧?”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点头,一瞬间就仓促的避开了那束雪亮的目光,凝时之术的弊端已经在他身上越来越明显的显露,他根本不敢给她任何承诺,这样的表情这样的沉默她见过无数次,但最后都会一笑而过的主动靠过去安慰道:“我一直在等你,第一次在昆仑山等了你八年,你没有回来,第二次在千机宫,你让我等你,可是你也没有回来,但是……但是无论你食言多少次,我都会继续等你,如果你不回来,那我就去找你,多久,多远,我都会找到你。”
他尽力控制着心跳不想让自己的情绪被她察觉,搂着怀里的女子,心神不宁的问道:“阿潇,你是不是觉得孤独了,这几天我很少陪你。”
云潇抱怨的捶了他一下,笑咯咯的开着玩笑:“是有一点吧,你总是不让我出门还非得让我躺着,我可是快满两万岁了,这老腰可经不起躺的。”
他终于被逗笑,无奈的摇着头接话:“等这件事结束我们就离开飞垣,江南……要不去江南转一转,你小时候不总是吵着要去玩吗?或者去漠北,我教你骑马。”
“你辞职不干啦?”云潇一本正经的看着他,认真的拒绝,“你不努力赚钱怎么养我呀!”
“你能有多难养嘛?”他一巴掌拍在云潇脑门上,骂道,“放心吧,不会饿着你的。”
云潇偷偷笑了笑,不知道想起来什么事情忽然间红了脸颊,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萧千夜摸着她的脸颊调侃道:“你不会是饿了吧?你晚上都没吃几口,看来是真的不爱吃鱼,你爱吃甜食,桃酥可比白焰鱼便宜多了,明天我回来的时候去给你买点吧,几两银子,能养活你好久了。”
“人家在和明戚夫人说话嘛。”云潇小声的嘀咕,抓着他的手紧握又松开,然后更加用力的握紧,她鼓起勇气抬起头想说什么,正好撞见萧千夜的眼睛正牢牢盯着她,那双瞳孔中浮着一抹说不出道不明的哀伤,仿佛是将什么无法被触碰的东西深深的隐藏了起来,让她一瞬间就触电般的低下头,把想说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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