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榭依
第八百零四章:沉海
游龙境陷入苦战的同时,原海外围浮冰的战况也越来越凶险,云潇被冥王的火浪影响被迫后退,而那只冰火幻兽更是直接大跳来到了被魔化蛟龙撞击出来的裂口附近,但只要她抬头想查看情况,神裂之术状态下的冥王剑气就会以更快的速度阻断她的目光,伴随着一剑比一剑凶狠的神力,她的体力在迅速透支,气息剧烈又急促。
火浪在冥王的手下游刃有余的汹涌着,仿佛一场特殊的海啸,热气扫过冰层之时,浓郁的白色水雾覆盖了视线,云潇的脸色越来越差,掺杂在火种中的黑焰在修复受伤身体的同时发出针扎的刺痛,渗透在每一寸血肉中让她满头大汗淋漓,但冥王却始终保持着运筹帷幄的微笑,虽然只是看似淡然的站在原地,每一次抬手的力道都是根本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仅仅是一个神裂之术的幻影,神心入魔的冥王已经和五年前亲自来到泣雪高原上的人大相径庭,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短短五年的时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头痛欲裂……云潇用力闭上眼睛,竭尽全力的深呼吸,她一直控制着自己不去细想刚才冥王所说的那些话,但当身体濒临绝境,潜意识就在无形之中一直闪烁着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那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反反复复出现在她瞳孔深处,又始终无法看清真正的容颜!
持续的消耗让她有些提不上气,感觉脑中沉闷的钝响一下又一下,越来越多的碎片浮萍般摇曳,许许多多的面孔和她擦肩而过,她却怎么也找不到尽头处那个孤独的身影。
一道赤焰撕开了黑暗,又是一剑重重的砍落,猝然出现的光刺激着她的视觉,海啸卷起碎冰朝她天崩地裂的砸下来,云潇躲避的动作已经非常的勉强,她甚至不明白自己身上莫名的疲倦究竟从何而来,冥王对她的杀意更是毫不掩饰,她如果被搅碎身体沉入原海,就极有可能真的被关入特殊的鸟笼再难脱身,她是浮世屿唯一完整的皇鸟火种,一旦她此战落败,浮世屿就将面临被上天界践踏的危险!
她逼着自己重新站起来,甩头将所有记忆的碎片全部丢出脑外,冥王终于微微一顿,发现对面女子的眼里赫然有了雪亮的光泽,仿佛有种孤注一掷的决然,让他也情不自禁的放缓了速度压低了力道,似乎是好奇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冥王抽身往后掠去,趁着他后退的一刹那,云潇赶忙抬头先观察浮世屿的情况。
魔化的蛟龙残骸是感觉不到疼痛的,它们会在死灰复燃的力量下反反复复的重生,然后前赴后继的撞击外围裂口,伴随着冰火幻兽加入战局,上层的交战也已经白热化,原本以守为攻的神鸟不得不派出了精锐的先锋战士跳出屏障近距离击毁那些被神力之线牵扯在一起的残肢,火焰能暂缓它们的重组速度,但冥王的力量显然更胜一筹,很快就有族人受伤不得不后退,裂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
凤姬的嘴角已经抑制不住的流出鲜血,她被血荼大阵影响致使原身一分为二,如今独自撑住火种屏障已渐感心有余而力不足,飞琅率兵冲出,不远不近的拦截试图闯入的魔化蛟龙,飞鸢、飞渡也分列两侧以自身火焰抗衡着越来越大的裂口,数万年安详宁静的浮世屿在五年的苦战之后迎来前所未有的危机,而在更后方,灵霜拦住想要帮忙的其它鸟族,一起掩护着更为弱小的种族进入苍穹树海避难。
神鸟族再怎么受伤,只要天赐的火种不被熄灭,无论多久它们总有痊愈恢复的那一天,但其他的鸟族一旦卷入,不仅生命无法保障,还会得罪上天界,成为众矢之的!
灵霜愤恨的咬牙,一瞬就将嘴唇咬的血肉模糊,但即使内心怒火中烧也必须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还不到时候,上天界依然是天空的统治者,就算他们再怎么不甘心,现在的他们也完全不是上天界的对手!
冥王饶有兴致的看着,竟然美滋滋的摸了摸下巴笑呵呵的提醒:“其实已经表现很不错了,这些年的战况如此激烈,想必你们也没有闲工夫打扫战场,这样一来那些死尸就会留在附近并且因浮世屿浩瀚的灵力影响而不会腐烂,虽然他们大多数都被黑龙吃掉了,但总归剩了些残肢碎渣留着,以我目前能感知到的数量来看,这五年死在浮世屿外围的蛟龙族应该超过十万吧,再加上云泥岛被杀的那十万,呵呵,二十万大军没能攻破澈皇引爆火种留下的屏障,真厉害。”
冥王顿了顿,他的赞美是不带丝毫讽刺的,眼神清澈的说道:“至于你……坦白说你也不算很差,你的力量和澈皇相差甚远,又在前往终焉之境的路程中消耗了大量的体力,但依然能在我的神裂之术下支撑这么久,虽然你赢不了,甚至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但你确实能拖住我,让我既插手不了上层的战斗,也无暇分心海底的恶战,小鸟,你比以前厉害了一点。”
他呵呵的笑着,在云潇因战斗剧烈喘息的同时,风轻云淡的挑了挑眉头,但他的提醒也不带任何的感情,冷漠的道:“不过也差不多到极限了,一刻钟,最多一刻钟,你不帮忙他们就撑不住了。”
话音未落,冥王竟然直接又是一剑砍落,他是如此的反复无常,好像刚才那些话都只是随心所欲的闲谈而已,这一击让云潇措手不及的摔入海中,在冰封如影随形之际,巨大的火鸟在水中熊熊燃烧,羽翼紧贴着冰面掠过,冥王一惊,顿时双目绽放出兴奋的神采,目不转睛的盯着冰面下那只璀璨的神鸟,喝道:“到现在才肯展露原身,看来还是我被小看了。”
一时兴起,冥王直接调转脚步追着火鸟掠去,他手里的剑宛如疾光刺入冰层,火鸟却以更快的速度故意牵引着他往远方奔去。
与此同时,云潇从另一侧悄悄跃出水面,原海的水落在她身上无法快速以火焰抹去,她只能撑着精疲力竭的身体抓住千钧一发的机会撤回浮世屿,冥王的火浪是一种可以与她抗衡的炽热,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凝聚火焰长剑,只能直接拔出手中白色剑灵毫不犹豫的斩杀眼前魔化的蛟龙残骸,终于逼近裂口之时,冰火幻兽敏锐的回头,它嘶吼着冲过来,抬抓就能让火浪层层叠叠的扑过来!
凤姬率先看到了裂口外的人,低呼:“云潇!”
沥空剑格挡住冰火幻兽的利爪,奋力将其推开,云潇却在这一瞬间忽然有些恍惚,剑灵在她掌下发出微弱的共鸣声,仿佛能唤起某些遗失的回忆。
“云潇!”凤姬厉声呼喊,云潇幡然回神,她的手暗自握紧,将所有的力量全部汇聚在这一剑中,白色的剑灵横切过冰火幻兽的躯体,在它朝着四面八方散开的刹那,剑身陡然闪烁出明媚的火光,星星点点的流火顺着风被吹向魔化的蛟龙残骸,皇鸟的火种持续激发着炽热。
云潇眼睛一冷,咬紧牙关,火种越强,混合在一起的黑焰就越发疼痛,但她此刻必须先恢复浮世屿的火种屏障,才能让族人隐匿于天空之下,避免和冥王正面交手!
这短暂的几秒钟宛如漫长的一个世纪,裂口在火种的作用下渐渐回缩,云潇的额头却渗出豆大的冷汗,黑焰里蛊惑的靡靡之音虽然已经被压制,但天性的克制依然让她神志出现迷惘和混乱,眼见着冰层下虚幻的火鸟被冥王直接搅碎,察觉自己被骗的冥王阴郁的仰头,隔着烈烈火浪宛如死神般凝视着她,立刻意识到危险即将到来,云潇吞回涌上喉间的血,斥道:“飞琅,撤回来!”
不远处激战的飞琅高声回应,训练有素的战士以最快的速度冲入裂口回到浮世屿,但冥王也在这一瞬间来到她的眼前,当对方那张因过度愤怒反而显得过分平静的脸赫然出现之时,云潇听见自己的心跳都因此凝滞下来,来不及多想,她本能的持剑和冥王傲然对峙,再也听不见后方急切的呼喊,翻手将火种捏入掌心再次催发出凶悍的火焰!
“走!”她艰难而清晰的吐出一个字,火种包裹着浮世屿,宛如凭空消失一般直接失去了踪迹,冥王不可置信的张了张嘴,他的火浪在刚才浮世屿停留的位置肆无忌惮的冲刷过去,然而那里真的变得空荡荡,好像五年来静静停留此处的特殊流岛只是一场幻梦。
“哈……哈哈哈!”短暂的沉默之后,冥王爆发出亢奋的笑,“厉害,一瞬间就能从我眼皮下转移了整座流岛,小鸟,你确实有进步,但你独自留下的后果,应该很清楚吧?”
云潇喘着粗气,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回答冥王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即使火种从她掌心重新融会身体,颓势也一发不可收拾的爆发出来。
为什么这么累……消失的那五年,她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冥王一步一步走到她眼前,一只手就能勾起她的衣领轻轻的提起,眼里有赞赏,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憎恶,慢慢、低低的说道:“在你还是混血的时候,我有很多次机会能杀你,但是现在……很可惜我杀不了你。”
说罢他松开手,看着她如散架的傀儡摔在自己脚边,讥笑:“去葬龙渊找他吧,我要他亲眼看着自己最爱的女人,死不了……也活不成!”
云潇视线模糊的看着他,神裂之术的残影幻化成巨大的利剑,穿透她的胸膛之后,带着她直接砸入冰封的原海,往深不见底的葬龙渊沉沉下坠。
第八百零五章:颓靡
葬龙渊泉眼附近,晶莹剔透的球体转动之后环绕的水纹也终于有了活力,在它的影响下,冰封数万年的原海在慢慢苏醒,当沉寂的海流运动起来,无数散落其中的碎冰就变成了危险的利器,它们顺着涌动的海水被窜梭其中激烈战斗的双龙带动重重的撞击在海底,严寒更加凛冽的蔓延,很快他所站立的地方就变成了一片恐怖的冰刺森林。
他的手臂早就血迹斑斑,顺着刀身一路滑落,即使如此,古尘依然保持着沉稳状态在他手中遥远的支援着白龙,搏斗带来的冲击感越来越沉重,而隐藏在双龙背后的上天界之力也在暗中较劲。
萧千夜是紧闭着眼睛,仿佛站在一处无光无声的虚空里,那样窒息的空间甚至能让他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他知道黑暗的尽头有一束锋芒的视线,每一次他将自己的力量通过古尘传递之时,对岸的某处就会迸射出阻拦的剑气,他看似一动不动的站着,实则激战的程度远比双龙更加凶险,就像一场看不见的较量,每一步都杀机毕露,这些伤口会同时重创身体,甚至能影响神智。
恶战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僵局却是被对方突然而来的嗤笑打破,他在黑暗里看到一束明媚的火从最高点光速坠落,终于,一直在暗处和他斡旋的冥王掠入眼帘,那是一个神裂之术的残影,在冲着他远远咧嘴笑了一下之后直接崩裂重组成一柄巨大的灵力之剑,紧接着,长剑贯穿过那团火,血和火混合在一起宛如一场浩瀚的流星雨砸向葬龙渊!
他豁然睁眼,从虚空中回转精神力醒来的时候,萧千夜只觉得自己的手僵硬如铁根本无法动弹,他一分神,另一侧黑龙的眼里腾起了杀气,抓住千钧一发的机会怒斥一声逼退白龙,迅速朝着泉眼的位置游来。
萧千夜仰着头,全身微微发颤,看到虚空里那一幕真实的出现在自己眼前,真的有一束火光被灵力的巨剑从高空击落,重重砸进冰封的原海之后失去平衡的缓缓下沉,危险的碎冰掠过她重创的身体,龙息肆无忌惮的从伤口中侵入血肉,但她只是无力的睁着眼睛迫切的凝视着远方,然后露出欣慰的笑。
原海照射进来一束明光,蓝色的天空映照着清澈的水,照耀在好似一片鸿羽的身影上,那个瞬间,他竟然只是静默的站着,仿佛那就是他曾经破碎的梦想。
“阿潇!”认出了她的身影,萧千夜的声音一瞬走了调,再也忍不住松开了手里的古尘朝她狂奔而去,几乎是在同时,黑龙最后一次撞击在泉眼的屏障上,只听“咔嚓”一声清脆而恐怖的声响过后,肉眼可见的裂缝在巨龙的冰塑上浮现出来,龙尾应声断裂砸落,泉眼也随之往旁边倾斜了几分,黑龙的高鸣之声宛如胜利的号角,他想要一口吞掉泉眼,改写自己这可笑的天命!
珊瑚群被黑焰灼烧枯萎,连葬龙渊海底平铺着的皓月般龙鳞也染上了尘埃,泉眼发出悲鸣,连天命也无法预知原海的未来。
白龙艰难的赶了过来,在失去古尘支援之后,他的速度一下子就降了下来,但他一眼扫到坠落的女子,立马就明白都发生了什么事情,眼见着泉眼岌岌可危,刚才那个冲出去的人竟然一瞬间光速折返,他一手怀抱着云潇,另一只手以最快的速度重新握住了古尘,这一刹那的力量迸发让萧千夜咳出一口血,整个身体像被撕裂一般剧痛起来,白龙不敢有丝毫怠慢,拼尽全力的挡在泉眼面前,双龙再次纠缠在一起。
搏斗引起海底乱流失控,这种关键时候分心显然会让自己变得极为被动,但他的目光还是一秒都无法从云潇身上挪开,在本能依然紧握古尘给予支援的同时,大脑早就混乱到无法正常思考。
明明整个胸膛都被搅穿,可她竟然还能看清楚抱住自己的人,心脏处的火种呈现出和黑棺时期一模一样的衰竭状态,像一团即将燃尽的炭,只有中心还有微弱的火光在闪烁,那是在去往终焉之境之时产生的巨大消耗,尚未恢复之际又拼尽全力转移浮世屿后陷入的颓靡,云潇的眼睛游移着,似乎正在慢慢失去焦点,但立刻就有一股锥心的疼痛逼迫她清醒过来。
那不是火种在修复受伤的身体,而是灌入体内冥王的神裂之术在强迫她睁开眼睛。
“阿潇……”他低低喊了一声,看见她艰难的抬手轻轻搭在他的脸颊上,眼睛也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端详着他的脸庞,仿佛是终于有了些微的记忆,忽然间哽咽起来,怔怔掉下眼泪,“你骗我……”
萧千夜看到那样的眼神,只觉刺心的疼,又惭愧又悔恨,云潇从嘴角嗤出一声冷笑,虽然没有力气可还是固执的做出了推开他的动作,喃喃:“你骗我,你骗我!”
“别动,阿潇,你别乱!”他慌忙的按住云潇,明明是个散架般瘫软在他怀里的人,每一个想推开的手势都如惊雷砸进心底掀起滔天巨浪,他只能一只手搂着挣扎的人,另一只手还必须死死紧握住古尘以支援还在恶战中的白龙,推拉之间,他很快就感觉到云潇的身体正在冷下去,火种被葬龙渊的天克的龙息影响,连最基础的温暖都无法给予,她微微颤栗了一下,然后剧烈的痉挛起来。
“你到底是谁……”她固执着质问,不顾自己身上的血正在泉涌而出,“两生……什么是两生之术?”
“先别说话。”他顾不得解释这么多,因为云潇只要一开口,血就肆无忌惮的从嘴角滑过,她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冰霜,重伤的身体在剧痛和严寒的双重刺激下难以自制的蜷缩,一声比一声嘶哑的咳嗽带动肺腑间的淤血冲入唇齿之间,很快她半身染血,只有那双的眼睛在冥王的逼迫下依然奕奕生辉的睁着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清醒的追问,“这五年发生了什么?你……你骗我。”
“阿潇,你先别说话,这个伤……”萧千夜注意到伤口的反常,他缓缓将云潇靠在自己的肩头,这才有机会探手去检查胸口被洞穿的地方,但云潇挣扎着甩开他的手,低道,“我不要你救。”
他沉默了一瞬,不顾她的反抗直接强行按住了想要挣脱出去的女子,当指尖触碰到伤口之时,他才赫然意识到这是依附着煌焰力量的上天界神裂之术,故意刺激着她的神志让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身体的负担和剧痛。
萧千夜愤怒的咬牙,手腕剧烈发抖,几乎握不住另一只手里的古尘——在他全神贯注协助龙神铲除魔物之际,煌焰竟然还能分出神裂之术过来趁机偷袭了上层浮世屿?
“疼……”她终于忍不了这股致命的疼,情不自禁的抓住了身边人的手腕,呼吸越来越急促,萧千夜看着皮肤上一秒钟被她捏出来的血痕,心痛如绞。
他哽咽了一下,伸出手轻轻的撩开云潇额头凌乱的碎发,当时在东济岛帝仲留下的转移术法还未消失,淡金色的神力毫不犹豫的刺穿手指,像一根细细的针从眉心一点点窜入,法阵在他的影响下轻轻转动,而他自己的眉心处也赫然出现一个一模一样的图案,正在逆向旋转。
撕裂的痛卷入身体的一刹那,即使已经从凝时之术中汲取了前所未有的力量,萧千夜依然紧闭着双目仰头长叹——无论是永生还是自愈,强悍力量的背后总会伴随着难以想象的痛苦,神鸟族在得到天赐的火种同时,每次受伤的疼痛感并不会因此减弱分毫,某些在寻常人身上一瞬毙命的伤害,他们也会在历经千万倍的折磨之后缓慢恢复。
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他不敢妄自评论,但他知道云潇为他受的每一次伤都是真实的,却从未在他面前抱怨过什么,总是一副笑呵呵乐天派的模样,让他也无意识的忽略了这背后深埋的伤痛。
他一直以为只要远离她,只要她遗忘了他,只要星辰的轨迹彻底脱离,她就不会再遭受任何的伤害,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幼稚多么的愚蠢!
上天界才是始作俑者,上天界才是悲剧的根源,只要上天界还自恃为神的高悬在万千流岛之巅,他就无法保护心爱的女子,也无法守住在意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上天界……上天界!他必须要将那个充斥着虚伪和冷漠的鬼地方,从云端彻底的击落!
忽然间,他感到一只温柔的手拂过额头,仿佛是在抹平他无意识间皱成一团的眉头,疼痛减轻之后,云潇迷惘的看着他,好像能想起来什么,又快速被看不见的手直接抹去,但是痉挛缓和之际,彻骨的冷让她一个哆嗦下意识的往萧千夜怀里紧靠过去,然而对方的胸膛冷的像一座冰山,让她本来就苍白的脸色“唰”的一下更显死气沉沉,喘道:“冷、冷……”
“冷?”他愣了一下,这个字像尖刀刺入他心底最软弱的地方,这是他此生唯一给不了云潇的东西,甚至越靠近他,寒冷就会越刻骨。
就在他不知所措之时,云潇却习惯性的靠入了这个冰凉的胸膛,仿佛真的能感觉到久违的温暖一般,一直紧绷的额头竟然慢慢舒展散开。
“阿潇?”他低声叫了一句,发现她的气息终于缓了下来,但他还是紧张的分散了古尘上的神力形成护罩保护云潇,她胸口的伤触目惊心,微弱的火焰无法快速自愈,想到这里,萧千夜谨慎的探出手轻抚着创伤的边缘,试图将自己的力量融入其中帮助颓靡的火种恢复,但仅仅是一个刹那的接触,他的眼神赫然凝聚起来,原本还萦绕在她身上的神裂之术如破镜重圆在两人面前重组成煌焰的残影,冥王的神态里闪动着锋利而冷醒的光,随手掰断身侧一根冰刺闪电般击出。
终于忍不了同修的步步紧逼,一直沉默的帝仲从萧千夜体内蹿出,两道神裂之术的残影同时闪现,又同时翻掌凝聚武器,朝着对方恩断义绝的砍落!
第八百零六章:葬龙渊之战
泉眼的左侧双龙还缠斗在一起,泉眼的右侧两个神裂之术的残影也是难解难分,云潇愣愣的看着那个从他身体里光化而出的陌生人,颓靡的火种爆发出一刹那的悸痛,有撕心裂肺的记忆想要穿过迷惘的大脑,很快,帝仲借机回到两人身边,迅速低头看了他们一眼,认真的嘱咐:“你守着她,但是古尘也不能松懈……”
话音未落他就被追击过来的冥王逼着挪动了位置,好在两个都是神裂之术的状态,激战之下的影响还不足以威胁到原海的存亡。
萧千夜一边安抚着云潇,一边也在认真观察着两侧的战况,帝仲是和自己一样同时获得了凝时之术的力量,眼下对付冥王一度稍占上风,可白龙在他刚才中断神力支援的短短刹那险些涣散消失,虽然以最快的速度勉强恢复,但面对黑龙一波更比一波强势的进攻已经略显不支,然后,他神色凝重的转向泉眼,那东西似乎在斟酌着未来的走向,始终保持着均速缓缓转动。
他愤怒的咬牙,都到了这种生死之际,象征天命的泉眼竟然出现了如此匪夷所思的反应?难道它真的以为吞噬了无数同族、搅动万千流岛陷入征战的黑龙能成为新的“龙神”?
烦躁一起,萧千夜就感到有一种压不住的情绪呼之欲出——天命,他受够了这种无聊的东西。
他紧握着古尘,暗暗催动着自身的神力支援白龙,同时屏息凝神,再一次悄然以凝时之术强行收敛力量,不远处的帝仲豁然扭头,想插手却被冥王缠斗无法脱身,他和这个年轻人共存这么久,即使五感的关联早就被切断,现在的他只要一个动作就能准确的猜到那个人想要做什么——黑龙的身上不仅凝聚了同族的力量,还有冥王和破军双重的神魔之力加持,如果泉眼在这种时候选择了他,那无疑会成为最大的讽刺!
短短数秒之后,萧千夜瞳孔里的金银色泽又明媚了几分,但他第一时间是想办法缓和云潇的伤势,然后才继续不动声色的转动古尘的刀柄。
豁然间,白龙的动作凝滞在原地,伴随着原身内部泛起皎月之光,竟然在刹那之后以化形之术出现!不等众人回过神来,白龙睁开瞳孔已经转变成了和萧千夜一模一样状态,他本尊半跪在地面上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其实已经悄无声息的依附在白龙之上直接和黑龙激战起来!
惊讶于对手忽如其来的气势,黑龙不得不暂缓了攻势以守为攻,同一时刻,上天界封闭的间隙之术中,煌焰发出一声嗤笑,就在他准备以同样的方式依附在黑龙身上的时候,帝仲直接掠到葬龙渊神裂之术的冥王面前抬手重击,煌焰横眉冷对,毕竟面对的是自己此生最大的对手,这种时候还想一心两用再去支援黑龙属实有些勉强。
不过一会,战局悄然发生了变化,帝仲压制着煌焰,而萧千夜已经将黑龙逼出葬龙渊。
煌焰定定看着面前的人,帝仲的容颜在眼前清晰无比,和从前那个一阵风就好像能吹散的残影判若两人,一时间所有的疑惑都迎刃而解,冥王的眼神瞬间变幻,喃喃脱口:“哦,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煌焰。”帝仲也随之停手,看着昔日的好友竟然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对方扶额笑起来,那样的笑容浅而明亮,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曾经并肩而战的时刻,但只是一个眨眼的刹那,冥王的眼睛已经利箭一般直勾勾的盯着他,一字一顿的道,“五年前在泣雪高原,那只小鸟拿着自己的火种威胁我,说上天界若想救你,现在、以后都必须彻底的滚出飞垣,否则她将直接熄灭火种,就算死也要上天界一并陪葬,哈哈……其实陪不陪葬对我而言并不重要,但你要是死了,那就麻烦了。”
冥王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云潇,吐出一口气眼神微微森然:“但是她又一次骗了我,她没有救你,并且被两生之术影响失去了关于你们的所有记忆,我真是要被她气死了,所以我亲自找上门来,我知道杀不了她,即使是上天界面对天赐的火种也只能束手无策,但我必不可能让她安然无恙的逃出手心,要不是她一次又一次的勾引你,我们也不会走到分道扬镳的地步。”
“煌焰,你我分道扬镳不是因为一个女人。”帝仲淡漠的提醒,对同修的执念叹息般的摇头,“你难道到现在都没有发现吗?早在那条双生黑龙被我们联手斩杀开始,魔就住进了你的心底,持续蛊惑你的神志,一直到不久之前我才想起来,破军之灾爆发的那个时候,当你离开走远,在你之前坐着的位置上出现过一个模糊的人影,而他,就是那条黑龙。”
煌焰一个字也没有在听,无视了他的叮嘱继续自言自语:“帝仲,魔物想成为真神,而你……却只想成为普通人,难怪你要去帮一个人类,是在他身上实现了那些自己实现不了的愿望吗?”
帝仲一时哑语,继续听着对方的笑带着戏谑和惋惜,嘲讽一般的传来:“巅峰总是孤独的,从我们踏足上天界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独自前行,可是他,一个带着你血裔的普通人,他让你感受到了来自师门的互敬互爱,来自战友的惺惺相惜,甚至还有、还有来自心爱女人的缠绵悱恻,可是我不明白,这些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拥有的无趣之物,为何在一个人类身上就那么的重要?”
“能被神力影响的感情,才是无趣的。”帝仲冷冷反驳,看见煌焰失笑的咧嘴,目光紧缩成一线,“她一样轻而易举的被两生之术纂改了记忆,难道就不无趣了?”
“呵……你仔细看看。”帝仲让开一个身位,默默看向两人,萧千夜正全神贯注的集中全部力量依附在白龙身上殊死搏斗,但不知是被什么刻骨铭心的感情支撑着,即使本尊毫无知觉也依然保持着拥抱的姿势保护着怀里重伤的女子,而云潇轻轻的靠在他的胸膛,就算完全不记得这个人的一切,仍是发自内心的信任着他。
帝仲的脸色微微一变,隐约有一丝恍惚的意味:“就算一切回归原点,他们也会相爱。”
“哼,无聊。”冥王不置可否,一眼扫过之后就重新将目光落回帝仲身上,语调骤然抬升,“之前我还惊讶他是怎么在短短一天时间剿灭了云泥岛十万魔化的墟海蛟龙,直到你这么清晰的出现,甚至能和我势均力敌的战斗一场,我算是搞明白了,你用了凝时之术汲取了神力,你应该知道这种法术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你汲取一年,就要两年的时间恢复,汲取一百年,就需要一千年的时间恢复,你得到的力量和失去的时间完全不对等!人类用这种法术最多就是早死,你呢?上天界的力量会让你死不了,一旦汲取的力量耗尽立刻就会陷入不死不活的状态,在飞垣决战奚辉的时候你都没有教过他,为什么忽然转了性?”
帝仲微微笑起,眉头一扬,看着昔日的好友,傲然回话:“若不这么做,我又怎么还你一场公平的决战?”
“嗯?”煌焰的眼神剧烈的变了一下,帝仲深吸一口气,淡道,“我从凝时之术里汲取的时间,正好是我们相遇之后到现在的时间,我一天也没有多给他,他的身体里已经拥有了当初我获得的那块真神碎片,现在有资格做冥王对手的人不是我,是他。”
煌焰紧皱着眉,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帝仲尴尬的轻咳一声,接道:“你不信?”
煌焰冷哼一声,一秒没有迟疑的嘲讽:“他是人类的身体,拿什么和你比?”
“人类本身就有着无限的可能,奚辉也是败在了人类手上。”
这句话倒是让冥王稍稍怔了一下,反驳:“奚辉是被古代种夺去了身体,加上被你欺骗才误入陷阱,帝仲,自从遇到那只爱骗人的小鸟,你的话就不可信了,你多半又是想把我支开,好去救她罢了。”
“我是想救她。”这一次帝仲不仅没有隐瞒,反而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直言不讳的回答,“虽然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但我确实很喜欢她,煌焰,你放过她吧,这不是我第一次和你说这句话了,你也不希望我们的关系被一个女人、一只小鸟彻底终断吧?”
“何必这么麻烦,杀了我,她就不需要忍受死灰复燃的剧痛。”冥王冷笑,嫌恶地道,“杀不了我也没关系,她身负皇鸟的火种,想恢复不过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她的火焰拥有着和赤麟剑一模一样的能力,是这世界上为数不多可以彻底消灭死灰复燃的力量,只不过她自己过分消耗一时缓不过来,等她被折磨个几千年、几万年,总有痊愈的那一天,倒是你,你还有那么长的时间等她吗?”
“我是没有那么长的时间等她了。”他毫不犹豫的回答,这样直截了当的话反而让冥王一时失神,又道,“飞垣劫后重生,浮世屿销声匿迹,原海的决战也即将终结,那么最后剩下的……唯有上天界。”
两人的眼神同时变了,但帝仲的声音依然平稳:“上天界应该只剩你一个人了吧,我会回去找你,我保证。”
“好。”冥王爽快的应战,神裂之术消失的前一刻仍在放声大笑,“我就最后信你一次,帝仲,我在上天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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