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榭依
大长老站在玉璧面前,依然是虔诚而期待的将手轻轻探出搭在上面,而他所期待的龙神之影却始终未曾出现。
作为墟海为数不多修行超越五千年的大黑蛟,此刻大长老的内心却是一种极端的恐惧——五年了,龙神大人已经销声匿迹五年了,当年龙神亲自前往飞垣对付双子,命他们不惜一切代价进攻浮世屿,不料夜王意外败北被拖入阵眼,冥王又无端退步放走了幼子,在这之后即使他们无数次的面对玉璧恳求能得到些许提示,龙神大人却再未现身。
飞垣迎来新生,上天界一言不发,只有墟海陷入五年的苦战,不仅要抓住一切机会进攻浮世屿,还要堤防云泥岛本土战士的反击,所有人都是精疲力竭,不知前路究竟会如何。
突然间,一个最坏的念头在大长老脑中不受控制的冒起——被抛弃了,他们挑起无数战火,最终落得一无所有,被所有人视为仇敌,再无退路。
“大长老!”先锋营的战士顾不得通报闯了进来,跪地急道,“大长老,有外敌闯入,那人手握龙神遗骸古尘,应该是、是幼子身边那个人,上天界帝仲大人的血裔萧千夜。”
“他回来了?”大长老震惊的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他立刻翻掌从袖中取出另一块小小的玉璧,很快二长老的身影浮现其中,急道,“大哥,真的是他?当时他被冥王重创命悬一线,生死之际被幼子带走,那种伤势除了火种没有人能救他!如今他回来了,那么幼子、幼子是不是已经死了!”
大长老却没有他那么乐观,反而感到了另一种无形的压力,五年前飞垣的决战尘埃落定之后,云潇以帝仲的性命威胁冥王,随后带着萧千夜一走就是五年无影无踪,她若是真的不惜用自己的火种去救他,凤姬又在几千年前被血荼大阵影响致使原身一分为二再也无法恢复,那么现在的浮世屿就彻底失去了皇鸟,胜利的曙光岂不是近在眼前?
“大哥!”二长老的声音隔着玉璧传来,自然是想到了一模一样的可能,黑蛟的眼里泛起渴望的血光,忍不住握拳兴奋的道,“大哥,就算幼子能救他,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无论是古代种的血脉还是帝仲的力量在他身上都极其有限,一个人孤身闯入倒是胆识不小,老三老四老五都是死在他手上,这次我们一定要为兄弟们报仇!”
大长老沉默着,目光复杂的看着面前依然平静的玉璧,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已经发颤,“龙神大人,请指引墟海前行……”
玉璧死寂沉沉,毫无反应。
终于,一直跟随着他征战的大弟子愤怒的跳起,一拳砸向已经五年未曾亮起的玉璧,咬牙骂道:“大长老,我们不能继续坐以待毙了!这一战集合了十万最精英的墟海战士,大家都是不远万里、跨越千辛万苦才走到这里,当日将澈皇逼到绝境之时龙神大人若是肯出手相助,浮世屿现在已经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可龙神无影无踪,这五年我们竭尽全力的突围,无数战士因此丧命,浮世屿外围火种之力已经越来越衰弱,就算有凤姬坐镇,沦陷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大长老!不能再犹豫了,龙神不肯现身,我们也必须放手一搏!”
话音未落,黑金色的光线从远方延伸而来,一瞬间穿越所有人的眼底直接刺入那块高大的玉璧中!大长老大吃一惊,眼见着那块唯一能和龙神沟通的玉璧在眼前如镜子般出现裂缝,赫然听见幽深的地方传来久违的轻笑,黑龙的幻影摇摇曳曳,无视了周围自己的同族,直勾勾的盯着这束光线的尽头,他的目光穿越龙脊山,跨过海森林,落在幽灵泽那个熟悉的人身上,笑道:“你果然还活着,我知道通往终焉之境的赦生道被打开了,那只小鸟真的为了救你献出了火种吗?”
“哦?”萧千夜抖着古尘上的血滴,大步往前踏去,黑龙叹了口气,显得有几分扫兴,“她应该也还活着吧,只不过她压制住了我的声音,呵呵,实不相瞒,从十二神踏足上天界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住进了冥王的心中,数万年来,强大如他也没有彻底的摆脱过我,但是那只可爱的小鸟,她竟然真的做到了,真是不可思议是不是!那时候她一心只有你,她知道自己一旦被我影响就会成为你的负担,所以不顾一切的克制着情绪,就连那个杀害侵犯过她的人站在眼前,她都硬生生忍了下去,我真的很佩服她呀。”
“哼。”他冷哼一声,谈话间人已经闪电般穿越了海森林来到龙脊山下,数万在此修整的墟海大军紧张的布阵盯着闯入的人,但他的脚步一秒也没有停顿,继续朝着黑龙的方向逼近,讥笑道,“你的族人在为了你编织的美梦殊死力搏,而你作为统帅却藏在遥远的彼端冷眼旁观吗?我也很佩服你,一个从未露面从未出手相助的所谓‘龙神’,竟然拥有如此数量庞大的追随者,可惜、可惜你还是被原海泉眼拒之门外了是吧?”
他的话穿透冷风,清晰的传入每一个墟海战士的耳中,黑龙沉默下来,发觉自己的身躯竟然被他这句话刺激的微微颤抖,很久才淡淡地笑起,不知是什么表情。
五年前夜王奚辉战败,他立刻审时度势和破军一起撤离,之后冥王煌焰隐入间隙之术中再未现身,上天界一潭死水,帝星的星位图被迷雾遮掩消失在黄昏之海,随后鬼王沉轩和预言之神潋滟双双离开,烈王紫苏继续独居在厌泊岛,蚩王风冥依然隐居在无言谷,辰王蓬山在天阶上久久的伫立沉默,罢手离去再无踪迹,连一直在外围抵御入侵的军神琅江和风神禺疆都不约而同的销声匿迹,数万年高高在上的神话仿佛一夜之间悄然覆灭。
他并不意外这样的结局,作为唯一的旁观者,他从来都很清楚一件事——这些貌合神离的人彻底分道扬镳只是时间的问题。
之后他终于回到了数万年前龙神诞生的地方,在澈皇离世之后,原海从浮世屿分离,虽然在火种的作用下依然漂浮在其下方,但那片冰蓝色的海撩拨着他的内心,让他一瞬也等不下去想要回归其中,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他穿越冰封抵达即将抵达葬龙渊之时,泉眼却迫使他无法继续靠近,无论他如何将自身的力量催发至极限,那短短百米的距离却遥远的如同天堑!
泉眼……拒绝了他。
那一瞬他只觉得心痛到无以复加,巨大的愤怒、憎恨和不甘支配了他的心,随后就是抑制不住的狂笑,笑的连间隙之中的冥王都罕见的沉默下去。
“呵呵……真是可笑啊。”许久,黑龙主动开口,他以化形之术出现,露出难以形容的复杂神色,直视着萧千夜,那一天的愤怒在此刻悄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蔑的嘲笑,直言不讳的回答,“是的,泉眼拒绝了我,无法进入葬龙渊,意味着天命不承认我是墟海的龙神,真是可笑呀,因为我的存在,泉眼至今无法孕育出新的龙神,可它仍在拒绝我,哪怕万千墟海为此枯竭,它也在拒绝我。”
“天命……”萧千夜低着头,不知是不是被他这句话感触,跟着冷哼了一声。
“没错,天命,这就是被所有人捧为真理的天命。”黑龙哈哈大笑,颤抖的身体一瞬坚定,“何谓天命?凭什么别人的命数要被一群不知道躲在哪里、甚至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家伙左右!”
萧千夜缓缓点了点头,第一次和对面的心魔达成罕见的共识。
“我是天生的魔物,蛊惑龙神自尽,妄图取而代之的天生魔物,天命不承认我又能如何?上天界自恃为神,还不是被下届最卑微的凡人永久的踩在了脚下!”
“天生魔物!”大长老不可置信的脱口,双瞳都在剧烈的闪烁,黑龙竖起食指对他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笑呵呵的道,“长老院这些年四处征战,那些战死的同族都被我派出去的分身吃掉了,除了被蚩王插手消灭的老三,其他那几位长老大人其实也是被我吃掉的,可惜即使如此,想恢复被杀之前的力量仍是杯水车薪,好在我得到了冥王相助,死灰复燃之力虽然危险,但大人一直在帮我化解反噬之力,哈哈,想必只有那位大人清楚我心中的恨,他一定也很好奇一只天生魔物究竟能不能逆转天命,成为真正的神!”
萧千夜的眼里闪过雪亮的光,而黑龙却隔着虚空对他扬唇笑道:“你很恨我吧?因为我,幼子终其一生都要忍受火种被污染之痛,你一定早就想杀我了,哈哈哈……”
他大笑,然后一瞬沉默,目光微沉望着古尘,一字一顿喝道:“苍,我在原海等你。”
话音未落,幻影散去,玉璧应声破碎,被无形的力量搅成无数肉眼看不清的碎粒,如一支支锋利的箭,精准的刺入每一只蛟龙的身体,同一时刻,所有的墟海战士都木讷的扬起头,他们的眼底扑扇着汹涌的黑焰,机械的抬手直接撕开胸膛捏住了“砰砰”跳动的心脏,一根根沾染着蛟龙血的修罗骨被一点点抽出,随后所有人的周身都环绕起凶悍的魔神之力,毫不犹豫的朝萧千夜刺去!
第七百八十七章:覆灭
真相大白的同时,想悔恨却为时已晚,修罗骨从心脏拔出,种植在墟海大军体内五年的破军之力也彻底爆发,大长老呆呆看着手中染血的白骨,意识在消失的前一刻终于明白过来这场无端的入侵战争只是魔物的阴谋!
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当墟海的战士将手中的修罗骨刺向萧千夜的一瞬间,古尘毫不犹豫的砍断他们的身体,血肉在他眼底染红一片,仿佛一场屠杀的开端,将彻底终结虚假的幻梦!
多久了?自长老院成立以来,他们世世代代都在苦寻阻止墟海干涸的方法,漫长的绝望泯灭了最后的理智,当那只黑龙从玄冥岛的湖泊中游曳而出,龙啸之声划破天际,明明他的双瞳掺杂着难以言表的阴霾,带着危险的黑焰,可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甘露滴入枯竭的内心,搅动着所有人的情绪,重新燃起救国救民的希望。
那一瞬间,即使知道传说中的龙神应该是一条通体雪亮宛如皓月之辉的白龙,但理智的线被看不见的手扯断,作为墟海最为德高望重的六人,他们全身的剧烈颤抖,将头深深的扣在地上,祈祷着龙神能指引明路。
自那以后,征战之途一发不可收拾,墟海不是天生强大的种族,为了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取得最大的胜利,他们不惜在万千流岛使用成瘾性极强的毒品,甚至和山海集做魂魄交易,将无数阴暗的力量毫不犹豫的用在自己的战士身上,很快他们就看到了显而易见的成果,捷报接二连三的传来,而被攻占的流岛上拥有的所有资源,都被用来继续补给后备资源,墟海在不断的壮大,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奋不顾身的投身战斗!
然而,他却忽略了另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那些死去的族人去了哪里?好像是在不经意间悄然消失,而被野心冲昏了头脑的长老院也没有在意死人的下落。
直到片刻前,他从黑龙口中听到让人毛骨悚然的真相,吃掉了……他吃掉了自己的同族!这种在灵兽之间广为流传的恶毒禁术,他竟然毫不犹豫的用在了自己的子民身上!
墟海传闻,龙自原海而来,穿间隙,显于璧,协子民永赴往生之境,而这条黑龙,他欺骗了所有人,带着愚昧的族人,万劫不复!
“大哥!”透过玉璧看到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尚在云泥岛另一端的二长老惊呼一声,但随即他的手就不受控制的也搭在了自己的心口,尖锐的利爪用力刺入血肉,他清楚的听见耳边传来“砰砰”的跳动声,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胸膛被撕开,心脏红的刺目,一根白骨穿透而出!
绝望压顶而来之时,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从身后爆发,二长老撑着最后的力量艰难的转过身,在他背后不远处的祭坛上,瘦骨嶙峋的龙橼被无数修罗骨刺穿身躯牢牢的定在墟海玉璧之上,正是因为意外得到了这个被古尘所伤的孩子,长老院才借着上天界提供的方法成功召唤了传说中的修罗骨,给予了普通的战士远超极限的魔神力量!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的心脏里也会长出修罗骨,龙神……龙神大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龙神?!
二长老倒吸一口寒气,下颔剧烈的颤抖,赫然想起刚才从黑龙口中毫不掩饰说出来的那四个字——天生魔物!
恍惚之际,祭坛上奄奄一息的孩子竟然大跳飞起,他满身都是骇人的白骨,一反五年来垂死挣扎的状态,当他再次落地之时,白骨如同僵硬的铠甲覆盖全身,只有那双滴着血的眼睛带着无边的憎恨死死看向面前的二长老,他一步一步的踏过来,随手掰断身上的一根骨头,发出魔鬼般的恶笑:“该死……你们……全都该死!”
二长老一动不动,看着白骨从左侧贴着脖子砍落,忽然间天地开始旋转,当头颅从身体上掉落之时,他竟然清楚的看到自己的身体依然坚挺的站立着,甚至手中还仅仅握着那根修罗骨!
头颅滚落在地,他眼里的光在一点点消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惊恐万分的发出最后一声低呼——不知是被什么力量所影响,无头的身体比他活着的时候更加矫健,一步跳出百米高,朝着皇城的方向闪电般飞去。
“该死!”下一瞬,龙橼一脚踩烂了二长老的头,眼珠从眼眶里迸射而出,滚入祭坛附近,明明已经死去,他的眼睛却无比清楚的看到了最为恐怖的一幕,龙橼咧着嘴大笑,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被强行拐来的弱小银蛟了,现在的他全身都是沾染着破军之力的修罗骨,宛如真正的魔神降临!
同一时刻,内陆湖炸起滔天巨浪,弃乡道被魔化的蛟龙彻底摧毁,十万大军从湖底蜂巢而出,矫健的游走在黑暗的水中,萧千夜紧跟着跳出湖面,一步踩入云层,昏暗的灯光从皇城的方向隐隐约约的照过来,映着无数道幽灵般的影子一直围着他伺机而动,这是云泥岛最大的内湖,一旦他们逃脱,整个流岛都将面临毁灭之灾!
他紧握着古尘微微抬起,金色的神力从刀尖拉出冲入暗沉的高空,随后如同一张密布的网笼罩整个湖泊,很快撞击产生的剧烈震荡就让湖水掀起狂澜,他不动声色的捏合着五指,力量从掌心流淌到古尘之上,整张金色的巨网也开始朝着他的位置一点点收拢,龙的吼声随风摇曳,那是魔化的蛟龙撞到金线之上被切割成碎片而发出的哀嚎,不过一会,血的味道肆虐的冲入口鼻,他厌恶的蹙了一下眉,毫不犹豫的继续将线往自己身边拉扯。
忽然,一股森森寒气逼人而来,萧千夜的目光赫然紧锁,全神贯注的盯着下方的湖泊,他视线的最深处还是一片黑暗,但他已经清楚的感觉到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正在闪电般逼近。
下一刻,一个白色幽灵般的身影从水下一跃而出,他几乎来不及搞清楚对手是谁就本能的抬刀反击,古尘的力道明显更胜一筹,白影被直接命中砸入水中,在一瞬间的万籁俱静之后,他的耳畔有不间断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魔化的蛟龙也立刻停止了乱窜朝着白影坠落的地方诡异而扭曲的挪动过去,萧千夜屏气凝神,暗沉的水声里仿佛有无数咆哮,混合着莫名其妙的哭泣,不绝于耳。
他低着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里,终于,一张苍白的脸缓缓浮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萧千夜忽然浑身一颤,仿佛正在极力平定着自己的情绪,下意识的脱口——“小橼?”
分心的一刹那,龙橼再次跳出水面,他的全身长满白骨,一根一根宛如长刺,随手就从胸口掰断了一根作为武器握住,咧嘴一笑,五年不见,他丝毫没有成长的痕迹,只是单纯善良的眼睛染上令人心惊肉跳的血色,也根本认不出来面前站着的男人到底是谁,白骨挥动之际,蛟龙紧跟其后嘶吼着扑过来。
萧千夜大跳避开,六式搅起水流凝聚成无数道水色长刀,他的手一动,水刀也跟着一起砍向疯癫的蛟龙,同时金线继续收敛紧缩到百米之内,范围越拥挤,蛟龙就越容易撞到线上被切碎,但他的目光一刻也没有从龙橼身上挪开,发生了什么,长老院那群该死的家伙,到底都在这个孩子身上做了什么?
“小橼!”他低声喊了一句,古尘虽已经手下留情避开白骨,但“咔嚓”一声诡异的声响过后,龙橼丢掉手里破碎的白骨,又毫不犹豫的掰断另一根,萧千夜看的心惊,在龙橼掰断骨头的位置,竟然有新的白骨迅速的生长出来,数秒之间就填补了缺口,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清楚的看见了龙橼千疮百孔的身体里游走的破军之力,顿时一切疑惑迎刃而解,巨大的愤怒压顶而来,他暗中提力逼近龙橼,一把扣住对方的手腕以金线缠住。
这样恐怖的力量在一个孩子的体内肆无忌惮的蔓延,如果再不抑制,很快小橼就会和魔化的蛟龙一样被反噬成为破军的口食!
他死死的扣着龙橼,竟然感到自己的手臂有些奇怪的松弛下去,五年的摧残,那群泯灭人性的畜生持续不断的从这个孩子体内以禁忌之术召唤魔神遗骨,为了不让他死去,长老院一定是在他的身上动用了更多恶毒的东西来延续生命,这样的痛苦、绝望、憎恨一朝爆发,岂不是正如北斗的末星破军,先破后立、先耗后补,置之死地而后生!
“放手……”在萧千夜身上神力的影响下,龙橼的神色也微微变了一下,不知意识是否还清醒,嘴里喃喃哀求,“放开我……阿姐,我要去找阿姐!”
萧千夜的脸刹那间就沉了下去,缓缓放下了手,颓然点头:“小橼,你姐姐托我救你回去……”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另一个略带熟悉的声音,不是从龙橼的口中,而是从他身上密布的白骨铠甲里带着一重又一重的回音响彻起来:“呵……萧阁主真是心善啊,连我都要被感动了。”
话音未落,无数白骨从龙橼全身刺出,逼着他不得不松手后退,然后,鸟笼般笼罩整个内湖的金线之术被虚空里裂出的魔刃一刀砍出裂缝,魔化的蛟龙呼啸掠出,朝着皇城嘶吼着扑去!
第七百八十八章:坠天
他快速稳住平衡,五指捏合之下立刻修复了破损的金线之术,但已经有数百只蛟龙趁着这短短数秒逃了出去,萧千夜眉峰紧蹙,脸色渐渐凝重,仔细的控制着金线朝着蛟龙消失的方向追击过去,而破军也在借着龙橼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只是五年杳无音信而已,这个人对自身神力的控制竟然已经如此炉火纯青,那几根金线像长了眼睛一般闪电般出现在皇城上空,直接凝聚成他的残影只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动作,顿时看不见的风刃无声无息的扫过整座城市,直接将逃出去的蛟龙搅碎成渣!
然后他微微松了一口气,重新将目光严厉的落在几步之外的龙橼身上,魔刃从虚空中裂化而出的一刹那,他就知道这是破军的诡计,那家伙在奚辉败北之后立刻转投了煌焰,如今到底是在哪里,又是什么样的状态?
许久,破军仿佛察觉到了他身上的反常,再也不敢轻举妄动,甚至控制着龙橼警惕的退远,慢慢试探的笑道:“呵……你好像不仅仅只是失踪了五年啊,这种金线之术一旦触碰就能直接割裂沾染着魔气的蛟龙,不仅范围能覆盖到整个内湖,甚至还能分离成你的残影持续追击,这可不像是五年时间能掌握的东西,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的改变如此巨大?”
“我没必要回答你的问题。”萧千夜低低笑了起来,轻蔑而讥诮,“当年你在东济岛濮城曾砍了她一刀,这笔账也是时候算了。”
“东济……”破军回忆着那些事情,忽而低笑,“那时候来救她的人不是你,甚至决战的那一天,站在她身边保护了她的人都不是你。”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破军的讽刺是他心底永远的痛——如果要拯救飞垣,他就必须孤身独行,将那个最牵挂的女子,留在原地。
“那一天呀……”破军故意放慢了语速,欣赏着他看似平静的面容下微微的眼神变化,带着低沉的冷笑和入骨的刻毒,“她从千机宫破壁而出,或许是因为失去火种,又或许是因为受伤的身体上沾染了药龙的血,她一时情急被高原的雪光灼伤了眼睛,陷入失明,可她急着要去救你大哥啊,急的都要哭出来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出现了,骗她是风魔的手下,并主动提出带她过去……”
萧千夜的肩膀微微一收,即使破军不提那个名字,他也一瞬间就能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破军不怀好意的笑了,声音低了下去:“我不忍心她被一个欺负过她的人欺骗,所以我帮她恢复了光明,哈哈……明明我才是最大的威胁,她却一秒都没有再看我,而是毫不犹豫的挥剑砍向那个早就死去只剩魂魄的人,萧阁主,你不知道那一刻她的表情有多害怕,她面对冥王都没那么害怕过。”
破军稍稍一顿,很久才意犹未尽的叹了口气:“后来他们掉进了地下裂缝里,我以为她一定会直接杀了那个人呢,可她为了救你大哥,竟然和他和解了,真是让人费解的女人,只要她愿意,一只手就能掐死那个魂魄,可她没有这么做,也亏得她忍下了这口屈辱,最后你们被冥王双双重创之际,就是那个魂魄在最后关头拉住了你哥哥,否则现在的萧奕白应该和夜王一起永远的被束缚在阵眼之中,永生永世不可能逃脱了。”
萧千夜的眼眸一怔,心里不知什么滋味,手指也无意识的微微一震,破军感慨的笑起,讥讽道:“真是没用,你既然让一个最不应该出现的男人,保护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他没有反驳,沉默地忍受着那种锥心刺骨的痛,脸色平静的让破军也感到窒息,然后淡淡回道:“她为我受尽屈辱,我也会为她铲除最后的隐患。”
“嗯?”破军迟疑的看着他,豁然发现金线之术穿越了虚空裂缝直接出现在他本尊附近,再定睛,萧千夜已经仰头凝视着他,古尘的刀光在一刹那如急雨坠落,他倒抽一口寒气,在躲避不及间被刀气击穿身体,不得不强行闭合虚空裂缝迅速掩去踪迹,萧千夜也没有在这种时候和破军纠缠,他一把扣住龙橼的手腕,再度用金线之术绑住他,然后抬手创造出新的间隙之术,小心的将昏死过去的龙橼放入其中。
做完这一切,他冷定的抖落刀身上滴落的血,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传入破军心底:“你好好躲着,我很快就会来找你算账的。”
破军双拳紧握,不对劲……这个人不对劲!这哪里是五年可以有的实力转变,就是五千年、五万年都不足为奇!
发生了什么,那一头苍白的短发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金线之术彻底收敛的一刹那,十万魔化的蛟龙被搅碎成灰落入内湖中,萧千夜看向手心里仍在持续涌动的力量,眼神隐隐藏着锋利的光,仿佛察觉到土地最深处某种能将他拉回噩梦中的低沉震动,他的脸色终于不可自制的扬起一抹惊恐,顿时大跳回到高空中,黑水的屏障已经开始化成雨水倾盆而下,刺目的阳光穿过黑色的雨,折射出一种不详的色泽。
在视线的尽头,云泥岛的边缘开始摇摇晃晃的往下方坠落,从最初的小块尘土,到大片大片的土地,都在脱离天空坠入凡尘!
他的脑中竟有一刹那的空白,四个阴云般的大字豁然在眼前闪过——碎裂坠天!
萧千夜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肩背不明原因的开始颤抖,海啸、地震、山河位移!他所在乎的人都在精疲力竭的奔波,他失去了军阁的战友,也害死了很多无辜的人,他好不容易从将自己的祖国从那场碎裂中力挽狂澜得以新生,竟然这么快就在另一座萍水相逢的流岛上眼见着一切即将重演?这到底是云泥岛寿数的终结,还是持续五年的过度汲取让灭顶之灾提前到来?
短短片刻之间,无数记忆汹涌而来,让他按住额头在高空大退一步,就在这一刻,皇城的方向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萧千夜一瞬回神,他的视线能看到云泥岛的每一个角落,皇城被无形的手从中心撕扯成两半,顿时整座云泥岛失去平衡左右皆是急坠百尺,巨大的惯性让城内的百姓摔倒在地,轰然倒塌的房屋顷刻间就将半座城市掩埋!
萧千夜的眼神微微变了一下,沉默了一瞬之后,才收敛起来的金线再度铺天盖地的展开,以他为圆心,无数金色的光芒利箭一般刺入云泥岛,他深吸一口气奋力一提,两侧的土地被金线拽住,终于一点点稳定下来。
毕竟是一己之力拉住整座坠落的流岛,很快他就感觉到土地深处爆发的毁灭之力沿着金线震动着他的手臂开始痉挛,他不动声色的暗暗提力,额头上的汗沿着脸颊一滴一滴越坠越快,这股力量如此的巨大,被誉为流岛的终结,难怪需要奚辉那样强大的人才能抵抗!
很快拉扯住土地的金线就开始一根根的断裂,萧千夜担忧地低下头,目光穿越云泥岛望向更下方的土地,但他此刻几乎将全部的力量都分散在金线上,一时间视线也因此模糊不清无法准确判断下方究竟是哪里,若是大海,云泥岛或许可以像飞垣一样脱离天空成为海上孤岛,若是荒无人烟的土地,倒也无伤大雅,万一下面是人口密集的城市,这么大的一座流岛掉下去,两边都是灭顶之灾!
萧千夜眼底掠过一丝狠辣,他的时间和力量都是有限的,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临的衰弱之前,他还不能将宝贵的神力浪费在一座萍水相逢的流岛上,要放弃吗……他此行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云潇铲除所有的隐患,他的对手是黑龙,是破军,是上天界的冥王煌焰,一座初次踏足的流岛罢了,他根本不认识岛上的人,就算碎裂坠天掉下去,和他也没有丝毫的关系。
虽然脑子里在找着各种借口说服自己,但他每次松开手心的金线之术,飞垣上一幕幕的生离死别就噩梦般的浮现出来,让他每次都无意识的又重新收紧,继续保持着拉扯的动作。
手臂的痉挛开始蔓延到肩膀,长时间的拉扯显然只是在浪费时间,流岛一旦开始坠天,这个过程就是不可逆转的,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像当年的凤姬一样,就近找一处安全的地方,带着整座云泥岛脱离天空,但是以坠落的速度来推算,他若是现在松开手里的金线去找这种地方,只怕根本来不及。
怎么办……他紧咬着牙,无数个念头飞速闪过,就在万般可能反复在心底斟酌之际,脚下的湖水忽然映出璀璨的火光,一只艳丽的火焰之鸟掠过高空,流光四溢的羽翼轻轻挥动之下,带动炽热的火浪卷过湖面!
他惊讶的瞳孔都在颤抖,即使头顶是神鸟的原身,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出来——阿潇……她醒了?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这么快醒过来?!
第七百八十九章:陌路
火焰沿着金线一路蔓延,帮着他一起拉住了摇摇欲坠的云泥岛,很快就有越来越多的神鸟汇聚过来,它们以特殊的方式交流着什么之后,一只一只用身体缠住金线,皇鸟的瞳孔倒映出下方男人的身影,却是冷漠的宛如在看着一个陌生人,立马就察觉到他身上特殊的神力涌动,云潇从火焰中走出,隔着遥远的距离警惕又生疏的问道:“上天界的人?”
萧千夜定定地站在那里,一时间不由有些目眩神迷,他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步,似乎还想回到心爱的女子身边,然而下一刻,火焰在他脚边掠过,划出一道直线阻止了他的动作,云潇的眼神陡然凝聚,警告:“浮世屿不欢迎上天界,阁下止步吧。”
那道细细的火焰直线,宛如隔绝了天堑般遥不可及的距离,但他只是微微低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真的往后退了一步。
他的心也在短暂的狂喜之后,咯噔一下坠入深渊,再无一点声响——两生之术已经在她体内生效了,现在的云潇应该是早就不记得自己了,可他却无法得知那些被篡改重写的记忆到底是什么,只能抿着嘴一言不发。
星辰的轨迹既然被逆转,他就不能再将这个最爱的人拉回深渊。
他终有一天会因为凝时之术汲取的力量耗尽而陷入衰竭,如果是曾经那个云潇,一定又会为了他不顾一切的牺牲自己,这种无休无止的宿命,他无论如何都要亲手斩断。
云潇看着这个人,似乎有微微一顿,大脑出现某种奇怪的空白,但很快就被各种明晃晃的碎片填满,虚假的记忆在两生之术的作用下以最真实的方式填补着所有的违和感,让她冷淡的将视线从萧千夜身上挪开,极快的扫了一眼正在剧烈震动的云泥岛,随后,一声让他痛彻心扉的冷笑从头顶传来,一如浮世屿皇鸟一贯对上天界应有的不屑,一字一顿的斥问:“阁下是上天界的人,竟然大发慈悲拉住一座正在坠天的流岛?这座岛被墟海侵占五年,直到刚才终于露出破绽暴露出来,你是正巧路过,还是别有用心的在此另有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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