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榭依
回到雪鹿寨,齐钧正在村子里焦急的来回踱步,阿夏提着一盏幽暗的烛灯守在他的身边,两人看见他回来,脸上的担忧之色才赫然散去,异口同声的迎过来,帝仲立刻嘘了一声,示意二人小点声,又温柔的笑起来,从记忆里想起这两个人的身份,淡淡说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休息?”
“少阁主,您没事吧?”齐钧自己都冻的直搓手,还是像个战士一样挺直后背,他担心的看了一眼被他抱在怀中的云潇,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皱眉问道,“云姑娘怎么了?不会是被冻着了吧?快进屋喝点热粥暖暖身子吧,阿夏特意给你们留着的,现在应该还是温的。”
帝仲漫不经心的笑着,半开玩笑的道:“这点风雪还能冻着她?她不把这座雪山烧了就该谢天谢地了。”
齐钧脸色微变,有种强烈的违和感从眼前人身上流出——少阁主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但他又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他还在分神之际,帝仲已经跟着阿夏走进了木屋,在他们离开这短短的时间里,门窗都被厚实的棉被盖住,虽然还是冷的让人难以忍耐,至少呼啸的风不会再透过缝隙肆无忌惮的刮进来,阿夏将手里的烛灯挂起来,伸手试探了一下桌子上被裹了几层棉布的粥炉温度,松了口气说道:“还是温热的,正好现在吃了暖胃,不过……”
她担心的看了一眼云潇,一直在她的脸上反复确认,终于确认她真的不是凤姬大人,但她身上呼之欲出的灵凤之息,依然牵引着异族骨血深处斩不断的敬仰和憧憬,阿夏深吸一口气,放低声音说道:“要不您先吃点暖暖身子,等云姑娘醒了我再去给她热一热,我看她好累好累的样子,还是不要吵醒她了。”
帝仲将云潇放到床上,捏着被角盖在她的身上,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实亲近的去照顾心爱的女人,这种难以言明的幸福好似能融化严寒,让他一刻也不想挪开目光,挥手道:“放着吧,她醒了自己就能热。”
“哦……”阿夏呆呆应了一声,本想再嘱咐些东西,齐钧悄悄拽了拽她的袖子,使了个眼色就拉着她退了出来。
她安静的睡着,安静的让帝仲感到不安,再度伸手去试探鼻息,一直要反复确认火焰的温热是真实存在的,他才能稍稍放下心,自嘲的笑了笑,骂道:“睡的像个死人一样……”
话音未落,他的脸色微微一沉,觉得这种比喻实在太过不吉利,立刻抬手扇了扇自己的嘴巴。
做完这一切,他闭上眼睛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口气,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个迷信又愚昧的蠢货,整个脑子都不正常了。
时间在悄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就安静的坐在床头,慢慢的,她身上的温热感觉渐渐在木屋里漫延,仿佛枯木逢春一般让阴冷的房间变得明澈起来,帝仲微微一动,正好碰到了她的手指,下意识地低下眼,瞧见云潇唇边依然扬起的那抹微笑,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做着什么样的美梦才会露出如此纯粹的笑容,他转了个身撑着手臂扑了过去,面对面目不转睛的看着。
这股暖意如杨柳风扑面能沐浴全身,好似又唤醒了遥远时期沉寂的那份对温暖的渴望。
他的手腕不禁微微颤抖起来,本能战胜理智抬手伸向脖子,冰凉的手指在触及到她皮肤的刹那竟然有耀眼的火色一闪而逝,像被闪电击中,顿时脑中混沌一片,举止也失了方寸,手指沿着脖子慢慢下滑,落到肩膀处,她保留着人类时期的身材和容貌,连肩头的锁骨也仍是清晰可见,这种感觉似真非假,有瞬间不切实际的梦幻,又好像还是曾经那个让他有过冲动的女人。
他的脸色更加苍白,那些被压抑了许久的感情洪水般一波又一波袭来——她就在眼前,戳手可得。
精神开始出现奇妙的恍惚,视线里的云潇微笑的睡颜竟然有多层重影在晃动,他的手指硬生生停留在胸口,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在本能疯了一样想撕开这层衣服的前一刻,强行将衣领小心翼翼的往上提了提,最后再次拉了一把被子盖在她的身上,自己则如临大敌一般退到了窗边,一把扯下钉在上面的棉被,让外头的冷风吹醒自己的头脑。
他用手抵着额头,冰冷的眼睛闪过一片寒光,内心不可遏制嘲笑自己是如此的失态,刚才那一瞬间,他竟然也产生了那种愚蠢的想法,想用这种曾让他鄙夷不齿的方法,得到一个根本不属于自己的女人!
这种想法曾在萧千夜身上毫无保留的展露过,他也确实为了夺走云潇而那么做了。
原来真的走到这一步,他这样自视清高,甚至自恃为神的人,也会有一模一样的冲动。
他坐在窗边,失神落魄的看着外面,雪势在后半夜终于渐渐缓和,但他的内心却依然如巨浪在持续翻滚,他几乎不敢扭头去看另一个方向熟睡的女子,也不敢保证自己还能克制住那样强烈的冲动。
一整夜的暴雪过后,天明也姗姗来迟,很久之后天边才露出微弱又冷醒的光,帝仲缓缓回神,大脑慢慢清醒之后,另一个意识也从沉睡中一点点苏醒,倏然感觉到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动起来,帝仲微微一笑,自行按住肩膀不让他动,自言自语的和萧千夜说起话来:“你醒了?才刚刚天亮,不再睡一会吗?”
“你……”他在下一刻就听到耳边传来愤怒的低喝,身体情不自禁的转过去,眉宇间隐隐透着焦灼,直勾勾的看着床榻上尚未苏醒的云潇,帝仲勉力维持着两人意识之间微妙的平衡,淡道,“你自己睡过去的。”
“我没有睡过去。”萧千夜厉声反驳,想起昨夜忽然间意识模糊的那一刻,咬牙低道,“是你强行夺走身体的控制权,还逼着我入睡!”
“你自己累得不行,我才有机会。”他不辩解什么,身子微微一晃之后,那双淡然的双目终于恢复到一贯的冷厉,萧千夜一下子从凳子上跳起来大步冲向云潇,她睡眼朦胧的睁开眼睛,好像还没睡醒笑了一下,又抓着被角翻身继续睡了过去,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萧千夜只是定定看着她,然后立刻退回了窗边。
窗边漂浮着熟悉的白色光球,只是色泽比他之前见到的每一次都更加暗沉。
两人沉默的对峙着,气氛也一点点箭弩拔张起来,他清楚的感知到帝仲所做的一切,那种在他身体里反复汹涌过无数次的冲动如今也在另一个人身上如此清晰可触,这样让人窒息的感知让他控制不住的将手按在腰间剑灵上,又无意识的捏紧手心,好像随时都想打开掌间的间隙之术取出古尘,他的手在颤抖,觉得自己的心也好像随着一起颤抖。
但是相比他情绪的剧烈起伏,帝仲却静如死水,看着他的脸上掠起的一抹怒色,又看着他咬牙咽下了某种气愤,然后光球开始涣散,勉强幻化成残影,他罕见的以神裂之术站在萧千夜面前,忍着虚无躯体里崩溃一样的剧痛,一个字一个字严厉认真的说道:“我没碰她,不是因为你,我只是知道她心里爱的人不是我,不想再伤害她,千夜,你该庆幸她是爱你的,否则你当时不顾一切的只想得到她,就会葬送她一生的幸福。”
他的语调是缓和的,说出来的每个字却是利箭一般扎在萧千夜的心头,他怎么能感觉不到帝仲这一夜的复杂、迟疑和忍耐,这是他曾几何时一模一样的感情起伏,他遵循了本心,也终于如愿以偿。
他是自私的,在他意识到那场远古羁绊被误解之后,就自私的想得到心爱的女子。
他也是幸运的,在为了家族权势放弃她,遥遥无讯八年之后,却依然能得到她不离不弃的相守。
帝仲不再说话,萧千夜内心的所有想法都会在同时被他知晓,就在他耐心等待之际,忽然,脑中熟悉的意识交融消失了,他愣了一瞬,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炸开,然后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然后,他第一次清楚的听见萧千夜的声音从耳边而非心底传来,清晰的让他难以置信——切断了,这么久以来他理所当然的感知着这个人的一切,终于在这一刻被他亲手、彻底的切断了。
第六百八十四章:闹别扭
在这种特殊的联系悄然终止之后,帝仲只要一分心就再也不知道他到底都说了些什么话,等再度回过神来的时候,对方又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帝仲尴尬的笑了笑,散去神裂之术,现在的他,就好像一个幽灵附着在冰冷的石像上,曾经那些让他心烦意乱的复杂情绪,再也不会涓涓流水一般不受控制的涌入脑中。
仿佛是获得了久违的宁静,帝仲却感到有些失神和失落,好像自己变成一个多余的人,随时都会彻底的消失。
帝仲有些恍惚——如果不能借助皇鸟的火种复生,他又继续这么持续的衰弱下去,那么意识彻底消失,身魂尽散的那一天应该就不会太远了吧?
他是会重新回归那九千年无知无觉的死亡,还是能留下些什么,至少……至少想在某个人的身边,哪怕静静看着也好。
萧千夜回到床边,发现云潇竟然还在沉沉睡着,她脸上的红晕变得有些滚烫,顿时感到一丝反常,他竟然也第一时间抬手放在鼻下,直到感觉平稳的鼻息扑在手指上,被吊起来的心才缓缓放松,就在他疑惑之际,耳边传来帝仲的提醒:“你稍微注意她一点,她最近总是睡得很沉,要知道她的感知力是比人类强上无数倍的,可昨晚上我从村子另一边把她抱回来,那么大的风雪她都没醒。”
“嗯?”萧千夜下意识的发出疑问,帝仲想起昨夜的谈话,担心的道,“你还记得之前她在西海岸出事之后,凤姬曾因为双子火种熄灭的缘故昏迷了很久的事不?”
西海岸三个字再次出现的时候,萧千夜的脸色比高峰雪岭的岩石还要阴冷如铁,帝仲飞速避开了那些不愿意多提的往事,语重心长的提醒:“她虽然是在飞垣,但火种之间的感应是一直存在的,想必是澈皇那边的情况越来越凶险,才会导致她的精神状态一再陷入疲乏,但是澈皇似乎并不想让双子察觉,所以你得自己留个心,多关心她一下才行。”
他一下子就心软了下去,抬手摸了摸云潇的额头,冰凉的手让睡梦中的人惊了一下赫然睁眼,云潇晃了晃像被灌了浆糊一般沉重的头,然后才懒洋洋的伸了个腰坐起来,她斜倚在床榻之上,整个人有些瘫软,冲他笑道:“原来是你呀,我又睡过去了吗?好奇怪啊,最近总是沾着枕头就睡着了,天都亮了你怎么也不喊我?”
萧千夜琢磨着她的话,想起昨夜她是在冰天雪地里忽然靠着石头就睡了过去,担心的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啊?”
云潇眨着眼睛,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又晃了晃脖子,奇怪的道:“没有啊,不疼不痒好的很,就是脑子有些困,还想再睡一会。”
“那你再睡会,我去给你把粥热一热。”他抓着被子就盖到了云潇身上,见她挣扎了一下又用力给按了回去,云潇憋着笑拽住他的胳膊不让走,骂道,“你是不是傻,端过来我捂一捂就热了呀!”
“躺着别动。”他固执的按着,冷着脸,云潇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个不停,总觉得他的脸上竟隐约带着一丝不快,眼中似乎有意味不明的神色掠过,这样微妙的表情反而勾起了她的好奇心,索性扑上去一把抱住了脖子不让他走,凑到他的耳根边低声的问道,“你怎么了,一大早就给我甩脸色,难道是我说了什么梦话,惹你不高兴了吗?”
“没有。”他心神不宁的回话,虽然语气淡淡的,但是身体里那种汹涌而出的感情还是让他渐渐觉得开始控制不住情绪,只能推开扑到自己怀里的人,甚至有些紧张的往后退了一步,上下像陌生人一样盯着她看了好久,咬了咬唇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昨晚上、昨晚上的事你……你还记得不?”
“昨晚上?”云潇想了想,以为他是为了这个吃醋,自己反倒有些小鹿乱跳的开心,神情也变的异常柔和起来,低声回道,“你突然就睡着了,所以我才和他说了几句话,你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小气?”他被气得差点跳起来,但是一抬眼看见她的天真明媚的笑脸,听见她一本正经的吐出话语,那双清澈的眼闪着动人的光,带着无限的好奇,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忍了下去,咬牙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云潇被他说得莫名其妙,她微微仰头,一瞬间好像隐约想起很多事,又被眉心倏然卷来的困意压了下去,只能一直轻按着眉头回道:“那你告诉我不就行了,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生气?”
他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明昨夜发生的事。
“睡觉去。”想了很久,他一句话都不想再说了,抓着她的手塞进了被子,在把她按回床上之时,又本能的用力将衣领紧了紧,没好气的道,“躺着别起来,一会我还得出门,你老实在这里等我。”
“我不要。”云潇斩钉截铁的摇了摇头,见他一脸眉头紧蹙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觉有几分好笑,她从床上跳起来,也不理他直接抓起外套披在身上,自言自语的嘀咕了几句,拿起桌上冰凉的粥几口就喝了个干净。
“你不会自己热一热吗?”萧千夜的声音骤然提高,不料云潇反手就将空碗对着脸砸了过来,骂道,“就许你一大早莫名其妙的生气,不许我跟你翻脸吗?哼,你自己生闷气去吧,我不理你了。”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抬腿离开了房间,门也懒得关,清晨的风依然刺骨的寒冷,让他本就烦躁的心更加的恼火,他罕见的没有追出去,将空碗随手又丢回了桌子上,一个人坐回了窗边。
帝仲在默默的看着,虽然无法感知到他现在的真实想法,但那样小孩子闹别扭的情绪还是一览无遗的写在脸上,逗得他想笑,咳道:“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前脚才提醒你多关心一下她的状态,后脚你就把她惹得暴跳如雷,别在这傻坐着了,现在追出去哄一哄兴许还来得及……”
“不去。”他别捏的拒绝,帝仲抿抿唇,骂道,“随便你。”
他虽然嘴里说着狠话,其实早就开始如坐针毡的在椅子上反复挪动,时不时从敞开的窗子向外探头张望,但是这个角度完全看不到云潇去了哪里,他又不想放下面子这时候追出去,只能一个人生着闷气。
“你是在和她生气,还是在和我生气?”帝仲倒也不恼,微微一笑,看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果不其然见他扯了扯嘴角,眼底掠起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复杂神色,又道,“要是和她生气,她根本就不知道昨晚上发生了什么,要是和我生气,呵呵,那时候我从神眠之术中苏醒,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情,也曾像你这么生气过,不过……不过也只能算了,谁让她喜欢你,她不拒绝你,我也没资格生气。”
有一个问题藏在内心深处,屡屡到了嘴边又会被强行咽下,直到他终于在帝仲身上感受到那股汹涌到几乎无法抑制的情绪,终于坦然的问道:“如果我当时没有那么做,你会带走她吗?”
帝仲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心中的疑问,不过是心照不宣的沉默着,语调平稳无澜的回道:“我要不要带走她,决定权不在你,而在她,她喜欢你,我才放弃的。”
这样坦白的言辞,让萧千夜的心微微一颤,窒息的感觉骤然充斥着整个木屋。
帝仲观察着他的神色,在失去共存的意识之后,他竟然完全猜不透这个人在想什么,这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就好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忽然消失,只留下大片支离破碎的空白,但他并不想这么快让对方察觉两人之间微妙的转变,顿了顿,见他还是一动不动,帝仲终于忍无可忍的骂道:“你闹够了没有?我都要被你烦死了,真这么闲得慌,就去昨晚上那道碎裂的裂缝附近仔细检查一下,昨夜我就觉得那下面有些不对劲,但是她在身边我不想把她卷进来,现在你醒了,在去梦断峰找大风之前,还是要先留心下这个村子的安危才行。”
终于找到可以出门的理由,萧千夜立马跳起来夺门而出,他故意往住着伤员的屋子绕了过去,果然在门口看见云潇正在帮着阿夏做早饭,本想找借口过去打个招呼,谁料云潇一翻眼皮看见他,哼的一声转身就进了屋,让他尴尬的杵在雪地里进退两难,阿夏瞅了瞅他,又瞅了瞅紧闭的房门,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争吵,赶紧小声没话找话说道:“要不……要不您先吃点东西?”
“不吃了。”他本来已经想要放下面子去找云潇,这会又被气的脑门发热,气鼓鼓的丢下一句话就往昨夜的地方大步走去。
他前脚刚走,云潇后脚就偷偷遛了出来,拍了拍正在发呆的阿夏,冲她做了个鬼脸,然后踮着脚跟了上去。
第六百八十五章:雪堆
他在前面快步走着,一直走到昨天夜里的巨石附近才终于因身后故意弄出的声响而忍不住停了下来,一回头,果然看见云潇负手而立,笑呵呵的踮了一下脚,冲他挥手喊道:“有本事就别回头!”
他顿了顿,余光已经可以瞥见那条深不见底的巨大裂缝,在视线变得清晰起来之后,那样恐怖的碎裂痕迹真的是触目惊心,他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又微微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山壁,在一整夜的大雪之后,山上的积雪还是松软的,只要一阵风吹过,雪花就会轻盈的飘起来,映着清晨的阳光,折射出瑰丽的奇光。
云潇也注意到了这些五颜六色的光泽,忍不住伸出手去抓,好像完全不记得昨天夜里自己曾经陪着帝仲走过这段路,这样没心没肺的清澈笑颜,反而让她几步之外的萧千夜更觉得心里横着一块落不下的疙瘩,不得不用力呼吸了几口才让气鼓鼓的大脑冷静下来——他应该是明白的,明白云潇陪着帝仲走的这一段夜路也只是出于本能上的关心,可他还是深深地感到了不快,一秒也不愿意看到他们在一起。
就在他发呆之际,云潇踮着脚扑到他面前,问道:“你要去哪?”
“你先回去。”他没有回答,想起帝仲的嘱咐,不放心的按着云潇的肩膀强行给她转了个身,然后指着来时的路冷冷说道,“原路返回会不会?不会的话我可以亲自送你回去。”
“你是不是有病!”云潇挣开他的手,像看傻子一样盯着他看个不停,嘀咕,“一大早莫名其妙的和我发脾气,现在我放下面子主动来找你说话,你怎么还冷着一张脸!喂,你不要不识好歹,再把我惹生气,真的不理你了!”
“回去。”他根本没理会云潇的碎碎念,轻推了一把后背,漫不经心的回话,“回去记得把粥热一热再喝,别吃冰的。”
“你……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云潇蹙起眉头,固执的又凑了上来,这时候突兀的掀起一阵极冷的阴风,顿时吸引着两人的目光同时往不远处的裂缝望去,立马明白了他要去做什么,云潇也不和他闹脾气了,抓着手臂担心的道,“你要下去?这下面好重的阴气。”
“所以才让你回去。”萧千夜只能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掰开她的手,苦笑,“裂缝多半不只这一条,我要去看看它的走向,如果是通向浛水涧的封印地废墟,那这个雪寨子就无论如何不能继续居住了,你回去看看那几只受伤的青鸟,若是恢复的差不多了,让齐钧先回去和卓凡汇报这里的情况,雪鹿寨剩的人不多,找个偏僻的地方先安顿下来,再安排几个战士守着,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哦……”这一下她倒是乖乖点了头,下意识往回走了一路,忽然又想起来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快速跑了回来,认真的道,“反正也要等你回来才能知道下面的情况,我陪你一起去,有个伴安全一些嘛。”
“你就不能听我一次吗?”萧千夜捧着她的脸,担心远胜于感动,毫不退让,“封印地有血脉的限制,你要是靠的太近会有危险的。”
他说着话,将剑灵解下来,一手握住剑鞘,一手握住剑柄,“咔嚓”一声轻轻的脆响之后,一个小小的封印术就出现在上面,萧千夜揉着她的脑袋,温柔的解释:“我连你的魂魄都不敢轻易暴露在封印之地,更不敢带着你乱闯进去,听话,回去喝点热粥等我回来。”
云潇不情不愿的咬了咬唇,然后又被他按着肩膀再次强行转身推了一把,她只能一步三回头在心中盘算着,走的比乌龟还慢,才走到第十步,她一挑眉,眨眨眼睛可怜巴巴的求道:“我就跟着你只下到这条裂缝的底端行不行?再往前我保证不跟着……”
“不行。”他一秒都不敢犹豫,在无数次被她这种含情脉脉又泪眼婆娑的装模作样欺骗过后,如今的他终于是能看着她的眼睛面无表情的拒绝,果然,云潇的脸上闪过一瞬间奸计落空的沮丧,随即以更加委屈的声音自言自语的喃喃,“才成了婚就变了样,男人果然靠不住。”
两句话,让他头皮发麻,脑子轰的一下不知道转过多少复杂的念头,他明明知道这是激将法,但口里纠结了半天竟然真的不敢再用方才斩钉截铁的语气和她说话。
云潇开心的扬起笑脸,就在她想要趁热打铁直接扑过来之际,倏然看见萧千夜的手臂动了一下,沥空剑划出一道锋锐的光,击中旁边的山壁积雪,顿时松软的雪像一面巨墙砸了下来,没等他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云潇已经被整个埋在了雪下!
“额……”看着面前这个像小山包一样的雪堆,萧千夜尴尬的转了转手腕,听见耳边传来帝仲的冷笑,“还不快走,昨晚我就是不想她卷进来才没有声张的,你倒好,几句话把你骗得团团转,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别每次都栽在同样的把戏上?”
“会生气的。”萧千夜下意识的扶额,帝仲倒是轻飘飘的回道,“你自己哄,反正你好骗,她也不难哄,快走,别让她跟着。”
萧千夜担心的看着雪堆,帝仲没有用神力压着,但雪堆竟然也出乎意料的安静。
只是这样的安静让他倍感煎熬,一刻也不敢多留立即纵身跃入裂缝之中。
碎裂之后的土地会有一个显著的共同点,就是极端的阴冷,除去血脉相同的古代种,任何靠近的生命都会被无情的冰封,雪鹿寨的裂缝深达千尺,下方纵横交错还出现了其它巨大的深渊,他一个一个的检查,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观察走向,无疑是通向浛水涧无误,越靠近,阴冷的感觉越明显,这股致命的寒气正在从裂口处悠悠扩散,要不了多久一定会影响到上面居住的雪鹿寨。
走到无路可走的时候,帝仲长叹一口气:“不能住人了,最多一个月,雪鹿寨一定会被吞入地下,赶紧回去转移吧。”
“好。”他点头接话,立刻折返,从最初的裂缝中跳出之后,原本还是晴朗的清晨已经转为深夜,好在今夜无雪,月光照亮了来时的路,但他才迈出一步,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倒抽一口冷气——雪堆竟然还在?
“阿、阿潇?”他头皮一麻,发现这个雪堆完好无损的拦在路上,根本没有人从里面出来过的痕迹,赶紧低声呼喊了几声,帝仲也觉得奇怪,连忙化出一根神力之线钻进去查探,很快金线剧烈的颤了一下,断成几截烟化散去。
“她怎么了?”萧千夜顿时乱了方寸,只有帝仲尴尬的笑了笑,轻咳一声,“真的生气了,你自己哄吧,我休息一会。”
“喂……你干的好事,你别跑!”他黑着脸骂了一声,帝仲已经一溜烟的进入神眠之中,留他一个人对着这个小山包一样巨大的雪堆面面相觑,只能好声好气的拔出剑灵,陪笑喊道,“阿潇,你在哪里?你说句话让我放心好不好?”
剑灵上的一魂一魄赌气一般没有给他任何回应,怕她真的被埋在下面动不了,萧千夜不敢乱用剑气以防误伤,只能徒手挖雪,这么大的雪堆埋下来只用了几秒钟,真要一点点挖开也耗费到大半夜,他在冰天雪地里感觉自己冰冷的身体都罕见的冒起了热汗,好不容易才隐约摸到她的身体,吓得气都不敢喘立刻将周围的雪往旁边推开。
“额……阿潇?”终于挖出来一个头之后,萧千夜看着她杏目圆瞪的眼睛雪亮如狼的瞪着自己,不知为何有些好笑,他尴尬的抿了抿嘴唇,低道,“阿潇,我不是故意的。”
云潇一动也不动,她本可以轻而易举的将这个雪堆融化,但是气急攻心之下,竟然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躺在里面被埋了一整天!
“快出来吧。”萧千夜陪着笑又往下挖了挖,一直到露出肩膀和胳膊,云潇还是一点也不配合的瞪着他,他硬着头皮架上手臂往上提,终于听见耳边传来幽灵一般怨念的哀语,“有本事就别回来找我,雪里凉凉的挺舒服,我就在这埋一辈子不走了。”
他虽然心中发笑,脸上一点也不敢表露分毫,好不容易把她从雪堆里拽出来,云潇冷哼着,继续嘀咕:“上次把我关在鸟笼里,这次把我埋入雪中,要不喜欢我跟着你就直说,我以后再也不缠着你,免得惹人嫌。”
“没有没有,我哪里敢嫌弃你。”他帮着揉着云潇的手,第一次在这个炽热的身体上感觉到了入骨的冰凉,这才发现她一直红润的脸庞也因为生气而变得青白苍紫,他从手掌慢慢揉到肩膀,担心的道,“怎么回事,你冷不冷,怎么身体这么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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