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榭依
“呵,有胆识。”他尴尬的看着这个毫不客气的女人,但最终也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瞧不起的冷哼,示意其他人先把她带走,萧千夜不放心的看着云潇,见她笑嘻嘻的冲自己眨了眨眼睛,没有反抗,不慌不忙跟着人就去做了人质,他无奈的碰了碰腰间的沥空剑,好在分魂大法的感知尚在,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云潇再遇危险而束手无策。
年轻的战士不经意的扫过他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一边带路一边问道:“你带着一把长刀,一柄长剑,还带着一个女人?倒不像是那种游历流岛的旅人呀,看你身手不凡,像是自幼习武吧?到底什么来头呀?”
萧千夜没有回话,对方也识趣的懒的多问,直到把他领到一个军营帐篷前,他只是帮着撩起了帘子,然后就主动在外头守着。
在他大步走入军营的这短短片刻里,不少正在巡逻的战士也正在朝着这边窥探,但即使面容充满警惕,步伐依然训练有素。
萧千夜提高警惕,他怎么说也是一个身份不明的外人,深入军营面对敌方大帅,人家竟然连武器也不没收,观察周围的守卫零零散散,看着极为松懈,这倒不像是那人口中的战乱多年,更不像是被墟海入侵之后受损严重。
然而,当他再往前走去,绕过屏风看到背后端坐的男人之时,先前那些疑惑就不由自主的迎刃而解——他不认识这个人,但是这一眼的气魄,就让他凛然心惊。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面容却是不合“大帅”身份的一种苍白,但又没有病气衰弱之色,显然是非常健康的状态,在他踏入的一瞬间抬起眼睛看着萧千夜,薄薄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在他的两侧是陪伴左右的两名副将,看着年纪都不算大,紧张的握着刀,蓄势待发。
两人皆是一动不动针锋相对的无声对视,好像周围的空气都在这一瞬凝固成冰,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的男人悄然抬起一只手,抓起案上早就斟满的一杯酒隔着数十步的距离直接扔了过来,萧千夜轻轻借住,感到那看似轻飘飘的一丢实则力道十足,让他也必须暗中用尽才不让酒水洒出。
不动声色之间,面前的大帅俨然露出一抹赞许的神色,抬手敬酒,萧千夜低头看了一眼手头的酒,转着酒杯淡淡开口打破沉默:“我不喝酒。”
“哦?”他顿了顿,握着酒杯的手就那么直接停在空中,气氛也俨然严肃起来。
这一声刻意拉长的疑问之后,左侧青年眉峰紧蹙,眼里有不满的光一瞬浮现,似乎是被这样毫不客气的拒绝惹得大为不快,他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嫌恶,也不管大帅还未发话,忍不住厉声骂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该不会以为自己是客人吧?”
右侧青年倒是比他沉稳的多,只不过是握刀的手维持着一个僵硬的角度,刀尖向下微微用力,笑道:“公子好大的胆魄,大帅的酒都不喝,这东济岛上怕是找不到第二个这么大胆的人了。”
“我也不是东济岛的人。”萧千夜还是握着那杯酒,目光一刻不挪的紧盯着中心的男子,看似只是在随口回话,“倒不是有意刁难,我自幼不善饮酒,稍微喝一点就会不省人事,大帅也不想我喝酒误事吧?”
听到这样冷静的回答,大帅反而是露出一丝好奇,并未对他的无礼再多加指责,他将手边摆着的两卷地图摊开,指着其中的一张,手指绕着蔚蓝的内海画了一圈,低声说道:“刚才已经有人向我汇报了你们的事,说是从遥海中忽然冒出,虽然不慎踩中沙滩上的机关暗器,但是曾以一种古怪的法术跳到了长剑上飞至十数米高空,然后才被毒液逼退,一招击败阿崇,不过没杀他,反而是主动跟他来见我,是这样吧?”
在他说话之间,萧千夜的目光已经电一般的扫过他手中的地图,那应该就是东济岛的全貌,是一座四面环山中心围海的高空流岛,他迅速沿着山川河流的走向认真的望去,没等他看明白,只见大帅的竟然主动伸出一根手指,竟是顺着他看的方向慢慢用指甲划出一道线,呵呵笑道:“小公子不是一般人,寻常人看地图,多半只看些美景城市,可你的眼睛一直在盯着大山大河的走向,如此习惯性的动作,莫非……是同行?”
萧千夜镇定的看着他,那双眼睛看的他真心有几分锋芒在背,又道:“同行倒是不敢担,我只是一介逃犯罢了,逃命嘛,总得先熟悉路线。”
“逃犯?”对面的三人不约而同的脱口,各怀心思,都在斟酌这句话到底几分真假,大帅若有所思的饮了一杯酒,对这个人忽然间冒出来的人顿时有了一种浓烈的兴趣,拖着下腮好奇的问道:“你是从哪里逃到东济岛来的?”
“飞垣。”萧千夜也不隐瞒,果然见对方微微迟疑,脸上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沉吟片刻,这才压低声音极其认真的问道,“我倒是略有耳闻,不过书中记载的那座流岛不叫飞垣,而是叫‘箴岛’,在很多很多年前就碎裂坠天,但是据说它被人守护着平安坠入海中,从此脱离天空成为海上孤岛,你说的飞垣,可是曾经的箴岛?”
“阁下竟然知道箴岛?”萧千夜有些惊讶,要知道流岛之间消息闭塞,政权独立,箴岛又是在一千年前就已经脱离天空,怎么他们从赦生道误入的流岛之上,竟也有人清楚的知道飞垣就是曾经的箴岛?
“你当大帅是什么人?”左侧青年忍不住嘲讽了一句,但对他的说辞仍是不屑一顾,毫不相信的对大帅说道,“您别听他胡说八道,箴岛早就落入海中连流岛都算不上了,他是怎么从下面莫名其妙跑到咱这来的?还是从遥海中直接跳出,我看他们就是墟海贼人的同伙,直接杀了别放他们走!”
大帅紧抿着嘴唇,对于属下的唠叨也不知道都听进去几个字,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地图,忽然摆手支退两人,又对萧千夜挥了挥手,示意他靠近一点。
第五百七十四章:遥海
萧千夜虽是不解,但还是顺着对方的意思走了过去,见他的手轻点在地图中心蔚蓝的海图上,说道:“这是遥海,是东济岛最大的内海,总面积大概占据全岛的五分之一,有几十座富饶的大都市围绕遥海,这些城市主要依靠内航的船只运送物资,游人也不少,一直以来,遥海就是我们最为重要的经济中心。”
“遥海物资丰富,水下有美丽的珊瑚群,还有散落其中银白色的珍珠,鱼虾水产也非常的多,像个天然的宝藏,是东济岛最重要的内海,所以我们的军队也在沿岸驻扎,往来的船只都要过检才能进入所属的城市,几千年日一如,也算太平。”
萧千夜静静听着一言不发,也不明白为何敌方主帅会在敌我不明的情况下忽然对他侃侃而谈这些事情,又见他的手指开始慢慢移动,往东南方位两座都市的方位轻轻敲了一下,忽而语调变得沉重起来:“这两座城分别是昭城和陆阳,在三个月前,这里还是人声鼎沸的大都市,不过……”
他一边说话,指甲微微用力划出一道痕,直接将两座城市从地图上抹去,萧千夜心中一凛,这样的举动不用说他都能明白意味着什么,果然大帅长叹一口气,他抬起目光望向萧千夜,发出金属一般的锋芒的冷光,接道:“大概三个月前,昭城一个渔夫在捕鱼之时意外抓到一条人鱼,你见过那种东西没?长着一张非常漂亮的女人脸蛋,细腰丰胸,皮肤雪白,但是腰部往下是鱼尾巴,它身上的鱼鳞会在夜幕下闪闪发光,就像珍贵的宝石一样夺目耀眼,东济岛可从来没出现过这种东西呀。”
“人鱼?”萧千夜倒是颇为平淡的,毕竟人鱼族在飞垣不算特别罕见,大帅见他神色镇定,若有所思的想了一想,然后才继续说道,“那东西后来就被渔夫高价卖给了城里的滕海楼,楼主是昭城出了名的财阀,他特意请人做了一个十米多长的透明鱼缸,就把那人鱼丢在里面供人欣赏,仅仅一个月赚的盆满钵满,让人眼红啊。”
萧千夜咧嘴笑了笑,这样的举动倒是和飞垣上那群商人一模一样,果然天下乌鸦都是一般的黑,又忍不住讥讽了一句:“人鱼族在我的国家不算特别罕见,不过生活在海中游速又特别的快,很难捕捉,所以价格也是不菲,养在鱼缸里供人欣赏这种事,倒是有钱人都喜欢干的。”
大帅随意笑了笑,好像自己也被几个月前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逗乐,但他的笑仅仅持续了数秒,立马就被另一种极端的阴霾取代,认真的说道:“很多人慕名而来,因为几十座大都市都在遥海边上,所以渡船就是最为快捷方便的路径,其实那时候就已经出现了反常,有不少船只直接从海上凭空消失,只不过都是些商人的商船,事情也没有及时上报到我那里,再等我发现的时候,情况已经严重的超乎想象了。”
“发生了什么?”萧千夜终于好奇的接了话,似乎也隐隐察觉到这种在海上突然消失的古怪事情一定和墟海脱不了干系,大帅摇头叹息,手指持续不断的敲击着桌面,加快语速:“一个月前,是东济岛一年一度的海祭,为了祈求风调雨顺,各大都市都会在沿岸搭建祭台举行法事,就在那一天,原本灯红酒绿的昭城却是一片漆黑,驻守在外城的士兵发现情况不对劲,想要进城查看情况的时候又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阻挠,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我们的人才终于进到了城中,然后……全城空无一人,只剩下活禽猪狗,从老人到婴儿,就那么凭空失踪了。”
萧千夜惊出一身冷汗,大帅的面容也变得锋芒毕露,如一只危险的狼,嘴角微微勾起锋利的弧度,带着某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愤怒低声说道:“我派人去追查此事,不料还未查出结果,十日后,与昭城相隔不过五十里地的陆阳也重蹈覆辙,如今整个东济岛人心惶惶,毕竟这种鬼神迷乱的怪事,以前是不曾有过的。”
萧千夜拖着下颚也在认真思考着这其中可能有的关联,又听见耳边再度响起手指敲击桌面的咚咚声,他疑惑的寻声望去,只见大帅的手指已经又往旁边挪动了几寸,先是点了一下,然后快去的沿着遥海连续点了十几下,最后才抬起眼皮望向他,冷定的说道:“在之后的半个月里,先后有十一座城市变为空城,等我从帝都赶到遥海的时候,已经变成十二座,而这最新发生怪事的地点,就在你们刚才出现的地方往东三十里处,叫离州。”
萧千夜隐有不安,又不知这种感觉到底出自何处,大帅往后靠去,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终于缓缓摊开手边的另一张地图铺在桌上笑道:“那日我在城楼上,看着遥海波光潋滟的海潮,也在想着到底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这种来历不明的敌人,是何目的?有何计划?皆是谜团,好在东济岛和平行的西岐岛混战多年,就算遭遇这种突袭也能迅速稳住局势,你别看我们损失了十二座都市,西岐岛几乎整个覆灭,倒是意外帮我完成了多年的夙愿。”
萧千夜默不作声的看着那张地图,单看流岛的面积就只有东济岛一半左右,又多是高山岩石的地貌,想来经济也远远比不上这里,如果一直将国库军需用于抵抗外敌入侵,再突逢隐藏在流岛内部的墟海偷袭,这一下必定是损失惨痛,直接灭国也不足为奇。
他忽然无声叹息,想起在游龙境的时候见到的某处龙首殿惨况,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而发起战争的墟海,不值得被同情。
“你猜那天晚上我在海上看见了什么?”大帅打断他的沉思,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萧千夜本是有些心神不宁的抬了一下眼,蓦然发现对方的眼底有一抹极其罕见的光泽一闪而逝,不等他看的更清楚一些,大帅已经一瞬挪开了目光,继续说道,“我看见一只人鱼从海上跃出,那么漂亮的尾巴在来到沙滩后一点点变成人类的双腿,她披上早就准备好的衣服想要潜入城中,我就顺势跟了过去,想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又是人鱼?”萧千夜蹙眉接话,有些意外,“若我们说的是同一种东西的话,人鱼生性柔弱,一旦被捕终生遭人囚禁,长得好看点的会被养起来欣赏,其它的指不定还会成为盘中餐供人享用,倒不像是有这种本事。”
大帅摇摇头,接着刚才没说完的话继续说道:“那我们说的可能不是一种东西吧,因为我看见她的时候隔得非常远,直到我找到她活捉之后才看清楚,那其实不是鱼的尾巴,而更像是一种类似龙的东西,但是和我在书中所见的龙又有些许差别。”
“蛟?”萧千夜立刻反应过来,大帅眉头微微一皱,瞳孔却是收缩了一下,也有些诧异的表情,显然这个脱口而出的字和他心中所想的东西是一致的,他也更加好奇眼前这个不速之客到底是什么来头,试探性的询问起来,“确实,据说是龙的一种分支,名为蛟,我废了不少功夫才撬开她的嘴,这才知道原来遥海之下别有洞天,竟还有一个和我们共存的国度,名为墟海。”
萧千夜沉默着,这种结果在他意料之中,但是本就是被赦生道的乱流冲到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他是一点也不想多管闲事节外生枝,但眼前的军人目光如炬,一看就是久经沙场运筹帷幄的老将了,只怕他稍稍表现出一点情绪,对方立马就能精准的知道他的想法。
大帅果然是在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惊讶于这个年纪的青年能有如此沉稳的定力,终于还是赞赏的笑了笑,习惯性的倒了一杯酒,准备递给他之时又想起来他并不喝酒,索性自己一口闷了,被辣的连连咋舌,叹道:“你们是从遥海里面忽然冒出来的,看长相确实不像墟海之人,不过你要说跟他们毫无关系……呵呵,这种话鬼都不会相信,我也不为难外乡的旅人,只要你告诉我如何才能进入墟海,我就请人回帝都,帮你们查找飞垣的方位,如何?”
萧千夜镇定的看着大帅,短暂的僵持之后,只见对方拍了一下脑门,这才笑吟吟伸手:“差点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藏锋,是这东济岛上的军督大帅,平时也就四处转转,遇到惹事的人就抓起来,遇到魔物顺手砍了,顺便负责一下对付隔壁的西岐岛,每天倒也不是很忙,哈哈。”
这样漫不经心介绍的背后,萧千夜只听见了最为重要的四个字——军督大帅。
虽不知道这座陌生的流岛政权究竟如何,但能在这种腹背受敌的情况下站在最前线,不难想象这个男人手上究竟握有多少重要的权力,他不动声色的跟着伸手,两人手掌紧握的一瞬立刻就能察觉到对方皆是武学的佼佼之辈,又在松开的同时不约而同的提高了警惕。
萧千夜已经在这短短数秒之间闪过无数念头,但转而想起惨死的胧月和叶雪,仇恨还是必不可免的从他脸上毫无掩饰的表露出来,淡淡说道:“墟海有一条特殊的通道,名为弃乡道,只有他们自己的王族血统才能自由开启,否则一旦离开就无法返回,打你若是想直接杀进去斩草除根,我劝你大可不必了。”
“哦?为什么?”藏锋微有不解,他觉得这个人并不是要为墟海求情,但又是真心实意的劝他收手,萧千夜叹了口气,接道,“如今的墟海面临干涸之灾,基本已经无法居住了,所以他们才会选择放弃自己的故土去侵略所依附的流岛,既然他们三个月前就对东济岛发起突袭,眼下肯定早就从墟海离开隐藏在岛上了,加强守卫才是当务之急,虽然他们会一种非常棘手的潜行之术,但是外貌很容易辨别,您既然位居军督大帅之职,肯定有办法对付吧?”
藏锋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剑眉微微蹙起和他默默对视——太熟练了,这番说辞不像是寻常人能脱口而出的,果然这个自称逃犯的年轻人,应该和自己是同行吧?
“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其它的大帅还是多从那只蛟身上套套话吧,蛟分为很多种,或许运气好,您抓的就是此地的王族也不一定?”萧千夜低声催促,他是一点也不关心墟海和东济岛的战争只想尽快回到飞垣,又下意识的碰了碰腰间剑灵感知了一下云潇的情况,知道她安然无恙方才放了心。
“也对哦……”藏锋撑着身体站起来,虽是初次相见,已经像老朋友一般勾肩搭背的拽着他一起往帐篷外走去,语调一转暧昧的说道,“那就一起吧。”
不等他拒绝,对方手头的力道极重,不由分说的就带着他来到了后方营地,指了指其中一个帐篷,神秘兮兮的笑了起来。
第五百七十五章:战俘
这个帐篷比旁边普通的要稍微大一圈,门口附近湿漉漉的,藏锋走在前面主动为他掀开帘子,支退属下示意他跟过来。
萧千夜微微蹙眉,但毕竟身处敌方大营,他还是不能轻举妄动,但在靠近的一瞬间就嗅到了一股浓郁的腥味,这种味道让他感到喉间一阵作呕,立即捂住鼻子嫌弃的望了一眼,只见偌大的帐篷中间被挖出了一个不深不浅的水池,一个女人赤身裸体的被扔在里面,在看见光照进来的时候有气无力的抬了一下眼皮,又死气沉沉的垂着头,不再有任何反应。
女人连眼珠都懒得转动,但她全身竟然没有一丝伤痕,真的是肤如凝脂,即使像个整个人宛如死人一样一动不动也依然掩饰不住清丽绝艳的容颜。
萧千夜有些疑惑,眼前的景象看起来不像是对她进行过什么严刑拷问,但她却非常的消沉,好像对一切都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这半池的水是淡淡的乳白色,里面不知加了什么特殊的香料,但也完全遮挡不住令人作呕的腥气,藏锋面无表情的靠近一步,用脚尖勾起一块石子直接踢入水中,就在石子接触到水面荡起波纹的一瞬间,方才还沉默如死的女人忽然剧烈的痉挛抽搐起来,那些细细的水纹此刻就像一道道锋利的刀口,只是轻轻的波动就让她疼的痛不欲生,她不甘心的想要忍住,紧紧咬着嘴唇,即使将嘴巴咬的血肉模糊也固执的不想发出任何声响。
“呵……”藏锋不急不慢的笑了一下,军靴再度挑起几块石子连续踢入水中,在水纹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剧烈之后,里面的人终于绝望的哀嚎起来,她挣扎着想要从水中跳出,又在站起来的一瞬间被贯穿腰骨的铁链直接拽了回去,顿时血色就在水池中一点点晕染散开,像一朵朵诡异的大红花,透出远胜方才的腥臭味。
萧千夜是见惯了缚王水狱残忍酷刑的人,但此刻也还是蹙着眉站在原地,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传遍整个军营,藏锋也只是若无其事的在一旁静静等着,直到她的声音变得嘶哑,方才还洁白如玉的皮肤也在同时如枯萎的花朵一般迅速泛起褶皱,等了好一会,藏锋从怀中摸出一个药瓶打开,对着水池将药粉轻轻抖了进去,只见血红一片的水慢慢退去,不过一会就恢复成最初的乳白色。
直到一切恢复原样,女人也跟着恢复正常,她靠在水池的边缘,像一滩烂泥,白沫从口鼻中“噗噗”的往外喷出。
藏锋指着水池中的女人,直接探手就摸向腿部,但他一用力之后,拽出来的竟是一条淡银色的蛟尾,又道:“这就是我那天抓到的‘人’……哦,不对,只能算半个人。”
他一边说话,一边继续加重手里的力道,将她整个人一把拎起来扔在了地上,又随意从旁边的衣架上拽了一块干毛巾,他熟练的蹲下来,一只手死死按住女人的上半身,另一只手快速将尾巴上的水渍擦干,然后他扔了毛巾,对萧千夜笑了笑,接着说道:“你看她的尾巴,只要把水擦干净之后,就可以变成人类双腿的模样,但是如果你重新把她丢回去……”
他站起来,一脚踩着后背,雪白的皮肤被铁链穿透,但是血又非常奇怪的被凝固在伤口中无法流出,藏锋根本不管她后背上的窟窿,直接又将她整个人踢回了水池中,被俘获的女人毫无抵抗之力,只能任他像摆弄废物一样摆弄自己,喉间发出一串咕噜噜的溺水之声,重重咳嗽起来。
藏锋像之前那样走到水池边,还是探手入水抓着她的双腿就拎了起来,果然那双女人的腿正在一点点长出鳞片,只消片刻又恢复成淡银色的蛟尾。
“所以我才说她只能算半个人。”藏锋若有所思的笑着,用衣摆擦了擦手,他其实有些好奇眼前不速之客过于冷定的反应,毕竟东济岛从来没有这种半人半鱼的怪物出现过,即使是他初次捕获也是大为震惊的研究了好几天,但这个人,他真的是一脸淡定从容的模样,既没有对这种匪夷所思的生物有任何疑惑,也没有对自己如此残暴的行为表现出任何反感。
他虽然这么想着,面上也没有表现的很明显,只是在心底更加确认了什么东西——他一定不仅仅是所谓逃犯,一定也是在另一个地方曾经手握重权,只有早就见惯了酷刑的同行才会有如此淡漠的表现。
藏锋静静地低头望着水中的女人,眼神忽然微微一凝,坦白而言,这张脸确实是美丽动人的,即使对他们而言是个不明生物,但这张脸,还是会让男人欲罢不能想要据为己有,然而他最终只是低吟一声,自言自语的说了起来:“我抓了她之后,也曾想尽一切方法想要从她口出套出十二座城市离奇消失的真相,可惜她那么的宁死不屈,我剥了她三次皮,抽筋削骨,又让最好的大夫用最贵的药治好她,她都一个字不肯透露,真是要强的让我这个大男人都不得不敬佩,这么多年我手下的战俘得有成千上万人吧,还没有几个能像她一样守口如瓶。”
他耸肩叹了口气,露出感慨万千的神情,眼神复杂地变幻:“我真的是差一点就被她折服准备给她个痛快一了百了算了,但那日我烦闷之下在离州附近的濮城喝闷酒,反倒是一个虚情假意过来巴结讨好的老鸨给了我一些提示,她给了我一些药水,说是她们这一行常用的东西,死不了人,但是对付女人格外的有用。”
藏锋默不作声地吸了一口气,眼睛里忽然透出一丝暧昧的情愫,笑呵呵的指了指水池中昏死过去的女人,淡淡说道:“那是一种能让女人兴奋难耐的药,是她们用来对付不听话的姑娘惯用的,只要一小口,药效能持续整整一天,如果再把人扔到加了特制香料的水中泡着,要不了半个时辰就会全身酥软,稍微一点点波动都会有钻心蚀骨之疼。”
他又摸出了刚才那个小瓶子,放到耳边晃了晃,笑道:“我一天就给她灌了十倍的量,然后命人往水中丢石子,就那种小小的碎石,一个一个持续不断的丢了十几天,再把她捞出来丢给战士们玩乐,这才好不容易把她逼疯,哭着、嚎着、求着要见我。”
萧千夜虽是不动声色看似冷静非常的听着,心中也是难免掀起一阵反胃,低声回道:“一条鱼都不放过?这种黏糊糊的东西抱在怀里,不恶心吗?”
“勉强算半个人吧?只要擦干水,那条尾巴就会变成雪白的大腿,像个如假包换的女人。”藏锋呵呵笑起来,一点也不在意这种事情,反而是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毕竟我这军营里都是你这般年纪的小伙子嘛,平时对他们管的严,即使是休假也不允许我的人去城中花天酒地,好不容易抓到个半人不人的战俘,让他们玩一下也不要紧吧?”
萧千夜沉吟着冷笑,也不反驳,战俘这种东西多半下场都是惨烈的,尤其是那种有着深仇大恨的血债,那么一旦被俘,生不如死。
“她终于对我透露,原来东济岛的遥海之下,还有一个共存了千万年的未知世界!他们可以从岛上汲取物资生活,但是和我们仿佛隔绝了两个时空。”说到这些,纵是万人敬仰的东济岛军督大帅也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露出难以掩饰的震惊,他凝视着水池中的女人,又道:“但是她招供时候的表情却是丝毫不惧,甚至信誓旦旦的说要不了多久墟海就会成为东济岛的新主人,你知道吗,她这么个手无寸铁的半人半鱼,竟然在我面前那么气汹汹、仰首挺胸的威胁,说会把今日受到的屈辱……十倍百倍的偿还回来。”
一瞬的冷笑之后,藏锋的心底里却涌起了某种隐秘的期待,他的身影如一座无法翻越的高山,将手下意识的搭在腰间佩刀上,顿时周身侧萦绕起无形的刀气,默然凝望了她片刻:“换而言之,她一定还有同伙隐藏在附近,我分析过那十二座城市的地理位置,若是猜的不错,他们下一个目标,应该就是离州往南二十里的濮城了,就在我们现在驻营的地方不远,我特意把她一起带了过来,就是想看看到底会不会有那么重情重义的同伴,明知我在营中,还敢过来营救。”
那句话仿佛如巨锤一样砸落,让原本沉沉如死的女人一瞬抬头,瞪着杏目毫不退让的骂道:“呸!你等着!长老院已经攻陷西岐岛,现在西岐所有的物资都是墟海的!只要后援一到,你、你们全都不得好死!”
藏锋只是冷眼看着她,淡道:“西岐可不是你们打下来的,那是我花了二十年时间把他们逼到了绝境,恰巧被你们投机取巧给了最后一击罢了,谁给你们的自信觉得能打下西岐?那虽然是个土地贫瘠的小国,但是骨气铮铮,是连我也不敢轻视的对手,不像你们这群废物,只能偷偷摸摸的趁人之危,还敢在这大言不惭的沾沾自喜。”
她没有动,带着疯魔一般病态的笑大声吼道:“墟海会赢的,龙神大人已经回来了,墟海会成为流岛新的主人。”
“不自量力。”几乎是异口同声,萧千夜竟和藏锋吐出了一模一样的话,又在同一瞬默契的抬头互望了一眼,两人的目光冷电般贯穿而来,仿佛连空气都能击碎。
女人猖狂的笑声在这一瞬戛然而止,明明扬起的唇角还保持着一个诡异的弧度,眼眸却好似电击一般清醒过来,她豁然抬起手指,竟是指向萧千夜手中黑金色的长刀,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呆呆脱口:“古尘?”
“古尘?”藏锋默念着这两个字,眼神剧烈地波动了一下,然后又不动声色的掩饰住情绪,默默看着两人。
第五百六十七章:掌权者
女人的眼珠是从古尘上慢慢往上挪动,有些惊愕地看着这个跟着藏锋一起的年轻人,他没有身着战士的队服,一看就不是他们的人。
“古尘……真的是古尘?”她不可置信的呢喃着,原本烂泥一般动弹不得的身体终于有了反应,几乎是扑着就想冲过来再看的更加仔细一点,但是她的动作幅度一大,立马就被腰骨上洞穿的铁链疼的龇牙咧嘴,这一次她只是深深吸了口气,不知是什么样坚定的信念在支撑着,她紧咬着牙关一点点往前挪动,任凭那条铁链被拉的笔直也丝毫不肯作罢。
萧千夜一动不动,面无表情,他能感觉到手中龙神遗骸发出深沉的叹息,却无法将这种情绪转达给这个满眼全是狂喜的阶下囚。
终于在她的手指能勉强触摸到古尘的刀锋之时,女人的嘴角扬起一瞬明媚的笑,好似这段时间非人的折磨都不复存在,而是欣喜的发出轻快的声音:“真的是古尘!龙神大人……是龙神大人来支援我们了吗?”
这样不切实际的的幼稚幻想,终于还是让萧千夜忍不住发出嗤之以鼻的笑,他提着古尘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步正好避开她手指能触碰到的极限,女人挣扎的想再往前一步,激动的泪流满面,口中一直喃喃自语的叨念着同样的话,两人就这么古怪的僵持了好一会,直到忍无可忍的她愤怒的抬起头,看着这个冷漠如铁的人厉声骂道:“把古尘还给墟海!就是因为古尘落入外敌手中,墟海的处境才会步步艰难,还给我!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会拿着龙神遗骸,还给我!”
她的一番话没能让萧千夜心中掀起丝毫波澜,反而是让旁边一直沉默的藏锋倒吸一口寒气——古尘,他初次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还怀疑了一下,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就算是重名的武器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是再听到龙神遗骸四个字,就已经确定了这柄黑金色长刀,确实是他心中所想的那把战神之刃。
东济岛只是万千流岛中平凡普通的一员,和所有流岛一样视上天界为神域,但这么多年以来从来没有人真的见过所谓上天界,更别说是神域的主人十二神了,但是传说从来就不是空穴来风,东济岛自古就有很多很多关于他们的故事,而这其中就包括了那柄被战神握在手中的黑金色长刀,古尘。
东济岛只有人类,不过在群山之间也有不少游荡的魔物异兽横行,古尘的传说最开始就是从那些家伙嘴里流出的,说是刀长五尺四寸,刀刃极细侧看如线,刀身呈现黑金双色,是一柄乍一看并不适合实战的古刀。
据说古尘之所以会呈现出这种姿态,正是因为它其实是一条远古龙神的遗骸所化,那是修行数万年的神龙,拥有巨大的身躯,能翱翔于九天之上,又能潜入漆黑的深海,龙息吞吐之间就能翻云覆雨。
可惜,这般让人憧憬的传说,他也好,东济岛上的所有人也罢,都是从来没有亲眼见过。
如今,这个自称从坠天的箴岛而来的年轻人,他手中竟然握着传说中的战神之刃古尘?
藏锋深吸一口气,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目光更加谨慎的望向两人,女人还在用尽全力的想要抓住古尘,但她每次艰难的挪动一寸,萧千夜就会默默的往后再退一点,他始终都让手中的长刀和女人的手指保持着触手可及的距离,却不肯再让她轻易抚摸,这般折磨人的场面倒是让藏锋大为意外,似乎也隐隐察觉眼前的年轻人,和墟海之间应该也有着某种深仇大恨,这才能面不改色的听自己提起那些事情,毫无触动。
“你!你……”仿佛是终于察觉到对方的目的,女人精疲力竭的倒了下去,但那双奕奕有神的眼睛却是充满了兴奋,骂道,“你等着,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这一次长老院一定能将龙神遗骸夺回,等到那个时候,东济岛只是瓮中之鳖,管你是什么军督大帅,都要对墟海俯首称臣,哈哈,哈哈哈!”
“你是银蛟?”萧千夜终于开口,盯着水中那双银白色的尾巴,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又主动摇头否认了自己的猜测,自言自语的说道,“不对,双足和蛟尾无法共存的话,那你就不是墟海的王族,既然如此,你从弃乡道离开之后是无法单独返回墟海的,王族的人在哪里?应该已经潜伏上岸,在附近埋伏着准备伺机而动了吧?”
女人不甘示弱的看着他,目光充满了憎恨,穿过他的肩膀落在后面的藏锋身上——在决定偷袭东济岛之前,他们就曾经对岛上最棘手的人做过严密的调查,遥海虽然是东济岛经济最为繁华昌盛的地带,但政治权力的中心却在北方的帝都紫原城,二十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内乱之后,先帝在皇宫暴病身亡,尚在襁褓中的幼帝就是被军督大帅一手捧上了皇位,自那以后,即使皇权表面上没有任何改变,但所有的生杀大权全都被军督府掌握,而大帅藏锋也早就成为东济岛的实际掌权者,控制着傀儡皇帝,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确实是个有手段的人,他一边稳住东济岛的内政,一边开始着手攻占平行的西岐岛,这一战一打就是二十年,但东济岛的经济非但没有被战乱影响反而是蒸蒸日上,就在国内一片祥和之际,西岐却是在经历着灭顶之灾,物资匮乏的小国几乎将全部的国力都用在了抵御东济岛上,这才给了墟海可趁之机,趁其病,要其命!一举从内部侵占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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