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榭依
三十三,四十九,高成川那个早已经死了的老东西,到底还留下了多少骇人听闻的怪物?!
萧千夜一步踏出密室,还没走远就看见雪湖的水泽波光粼粼,好似有种奇妙的吸引力,迫使他情不自禁的转动脚步再次靠了过去,忽然间湖面闪烁出淡淡的红光,像一朵朵盛开的红莲,璀璨夺目。
“阿潇?”他迟疑的呢喃了一声,伸手探向湖水,自下方红莲的中央凝聚出一根同样淡红的线,钻入他的掌心,有一丝丝温暖,这束温暖好像能洞穿他的内心,一个让他心跳骤然停止的熟悉声音在耳边轻轻低语:“我撑得住,你……先帮大哥,我等你。”
“阿潇!”萧千夜不可置信的低呼,不由自主地怔了一下,是她的声音!时隔半年,当他再次听见云潇的声音,竟是让他先去帝都城帮助大哥!
“阿潇,阿潇!”他连着呼唤了几声,全身剧烈地一震,掌心的线依然存在,在他手心中间留下一片火焰羽毛的痕迹,耳边的声音轻如落雪,最终只化成平静的三个字:“我等你。”
第四百七十三章:示威
萧千夜默默沉思着,总不会是相思成疾产生什么幻听了吧?毕竟这么长时间以来,无论自己怎么呼唤她,希望能得到一点点的回应,她都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忽然开口,还要自己先去帮大哥呢?
他摇摇头,尴尬的笑了笑,正准备离开之际,忽闻水下的声音倏然抬高,好像对他的思绪了如指掌,竟是脱口一声:“我生气了。”
萧千夜紧盯着水面,是真的!不是他的幻听,云潇的声音是真实的从水下传了出来!
难道是冰河之源那遍地的灵凤遗骨起了什么作用?还是月白花的神力真的能帮她恢复?萧千夜一步上前,差点整个人摔入雪湖中,他略显狼狈的模样似乎让遥远的人发出一声嗤笑,也让他又惊又喜,控制不住的伸手想要隔着水触碰朝思暮想的人,眼中霍然闪过了一抹狂喜,低声颤道:“生气……你都这幅模样了,还要跟我生气!阿潇,我真的不敢再继续耽搁了,你让我先救你好不好?”
水面泛起咕噜咕噜的小气泡,像她生气的时候会嘟起的小嘴,是一种无声的反抗,让他又气又没有办法,而此时从远方传来的脚步声,也逼着他不得不尽快离开。
他在踏出千机宫的一瞬还是千般不舍的望了一眼雪湖,神色也有些迷惘起来,湖面是在一瞬间悄然恢复平静,就连波光粼粼的水也无声无息的散去,好似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他的一场梦。
几天之后,帝都城,墨阁深处,明溪看着终于从阳川回来的萧奕白,什么也没有多说,冷定的抬手指向左侧架子上一排十二个木龛,萧奕白深吸一口气,在他踏入墨阁的一刻就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冷,这种冷不像是初冬季节温度的下降,而像是某种危险在附近萦绕不散,这十二个木龛规格样式统一,看起来应该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正前方的木板可以拉开,上面印着一个血手印。
他逐一扫过,血手印有大有小,有男有女,甚至应该还有年纪不大的孩子,他犹豫了一瞬,只在最边上的那个木龛上轻轻一拉,扫了一眼里面盛放的东西。
那是一个女人的首级,应该有四十多、年近半百了,但还保留着生前精致的妆容,甚至发簪步摇都还好好的插在发髻上,闭目含笑,好像对自己的死亡毫无感觉。
“后脑,你摸摸。”明溪淡淡提醒着,已经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了,萧奕白慢慢探出手,一点点沿着头颅往下方检查,倏然感觉到手指触碰到一根粗粗的针,就在他无意识的微微用力想要将其拔出之时,原本安静的头颅一瞬间睁开眼,布满血丝的双瞳里闪烁着奇怪的光泽,嘴角也僵硬的往上扬起,用诡异的语调一字一顿机械的骂道:“狗皇室,贪官,奸商,报应!都要死!”
萧奕白微微动容,他身为风魔成员的这些年,自己手下也曾暗杀过无数高官权臣,但不知为何此刻却感到背脊传出一阵粘稠的冷汗,让他情不自禁的松开手,没有继续去碰那根针。
明溪也从座位上走下来,他非但没有关上这个木龛,反而一个一个打开剩下的十一个,又从最左边开始介绍:“这个是东冥万佑城主的小儿子,两年前才成了家,如今一家被人全灭,只送了他一人的首级过来,你知道万佑城是有天象仪预测祸福的,但不知是不是受到碎裂影响,这次没起到作用,老城主气急攻心一病不起,眼下我也找人暂且接替了他。”
“这个人是……”萧奕白若有所思的脱口,明溪也不隐瞒,淡淡回复,“是罗陵,算是难为他了,城主这位置现在可是个高危活。”
萧奕白瘪瘪嘴,明溪指着第二个首级继续说道:“这个人也是东冥的,碎裂之后本是协助镜阁运送物资赈灾,好像从中暗自私吞了不少好处,公孙晏早就想对付他了,结果被别人抢了先,可惜了。”
“明溪……”萧奕白见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和自己开这种一点也不好笑的玩笑,明溪只是摆摆手,修长的手指连续点过第三、第四、第五个木龛,接道:“这三个人是羽都的,一个是开船厂的老板,两个是和他有生意往来的商行,是羽都一带百年老字号了,这三个人我倒是想不出什么理由会被人杀了送给我。”
他继续踱步往前走,第六个木龛里是个年幼的孩子,看起来也不过十岁左右的年纪,明溪在他面前顿步,终是长叹一声,低道:“丹真宫的乔羽你见过吧?他有两个姐姐,长姐被缚王水狱试药害死了,二姐倒是很早就成了家,这是她的幼子,我到现在还瞒着乔家,他们也以为孩子只是失踪,一直到处在找。”
“为什么?”萧奕白心头哀痛,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心寒颤栗,眼中霍然闪过了杀意,明溪垂目摇头,“我也不知道,一开始送来那些人的时候我以为只是杀些高官权贵,巨富商贾来恐吓我罢了,为什么要杀无辜的孩子呢?乔家在雪城治病救人,怎么也得罪不到那几个天之涯的逃犯吧,到底是为什么呢?我也想不明白。”
然后,他抬起手指向第七、第八两个木龛,语调有一抹难以描述的沉重:“这两个都是雪城的大夫,老夫妻两人一辈子都没离开过雪城,也没做过坏事,为什么也会被杀?”
萧奕白下意识地想迎上去,直视着那两张苍老却依然慈祥的面容,半晌才咬牙低道:“是因为禁令吗?一直到先帝为止,雪城的大夫都是禁止为异族人诊治看病的,会是因为这个原因被残忍杀害的吗?”
明溪没有回话,这样的答案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稍稍提起,就止不住心头的遗憾和悔恨。
再到第九个,第十个,一个棕色头发面容黝黑,一看就是阳川特征的大漠沙匪,另一个脸上还抹着绿色油墨,画着奇怪的图案,是引游人惯用的妆容,明溪只是随便的走过去,即使他什么也不说萧奕白也明白这两人的大概身份,再到第十一个,是个肥头大耳的贵妇人,虽不知死了多久,脸颊上的肥肉依然好像可以挤出油来,明溪淡淡的瞄了一眼,一句带过:“这是鸠城的和夫人,别看她这幅模样,可是有‘赌后’之称的名人。”
终于走到最后一个,也就是萧奕白面前那个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依然装扮的风华正茂的女人面前,明溪却微微笑了起来,摘下一根簪子放在手心把玩:“这个你或许听过名字,是靖城广漠楼的老鸨泉姨,和赵雅也算是一丘之貉了,这里十二个人头,都是来自四大境不同身份地位的人,对方是在警告我,他有能力在飞垣的任何一处取下任何人的首级,四大境之后,就是帝都。”
“哼。”萧奕白冷哼一声,就近在椅子上坐下,背对着那十二个人头一眼都不想再看,明溪的眼睛依然是那种淡淡的浅金色,既无怒意、也无惧怕,只是淡淡的将木龛关好,慢步走到他面前说道,“这十二个木龛是我从阳川回来之后陆续送到墨阁的,连公孙晏都查不到,到底是什么人瞒天过海躲过外围守卫的耳目直接进入墨阁,换而言之,这个人能很轻易的来到我身边,但是一直没有对我动手吧?”
“想杀你?他做梦!”萧奕白忍不住重重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不知从哪里来的怒气指着明溪手里的玉扳指骂道,“还有你,别给我整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你一直掐着分魂的灵力运输到底想要做什么?我早就跟你说了不需要帮我节省灵力,那东西用到你死都根本用不完!你是不是非要我骂你才肯……”
话音未落,一本书照脸砸来,明溪淡淡打断他的话:“小点声。”
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刹那,墨阁的门被人轻轻推开,公孙晏顶着厚重的黑眼圈,不知是遭遇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连声音都在无法抑制的颤抖:“明溪,出事了,叶雪……阿雪不见了!”
墨阁里的两人同时望过来,公孙晏是少见的慌乱,也不知那个从未爱过一分一秒的未婚妻失踪为何会让他的内心泛起如此恐怖的巨浪,他一只手抓着门框,已在无意识之间将手指深深的嵌入其中:“萧奕白,叶卓凡是和你一起回来的,他去军阁和司天元帅汇报完这半年的事情之后,回到家就看见明戚夫人疯了一样的抱着一件带血的睡衣,正在满城找叶雪,所有的家丁都出去找了,大半天了没有一点消息。”
明溪凛然神色,他的猜测果然没错,在四大境遭遇不测之后,那些人的最终目标一定是帝都,是皇室!
第四百七十四章:碎片
明溪只是摆摆手,示意公孙晏先冷静下来,然后走到自己的桌案旁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金色的小盒子。
萧奕白紧盯着那个东西,有些意外的脱口:“那是……镜月之镜的碎片?”
明溪点点头,脸上的神色忽然有些疲惫,他从盒子中捏着镜子的碎片放到面前,又让两人靠过来,当他终于了解到父皇的真相之后,也曾无限遐想的握住这面充满神力的镜子,甚至在凤九卿重回帝都城的时候,暗示他过来询问可有办法解救身处镜月之镜中的母后,然而最终他得到的回答也只是“不能”,镜月之镜是被凝固的时间,一旦从中释放,就会将一切拉回正轨。
他在夜里一个人辗转反侧,抱着镜月之镜坐立难安,终于逼着自己狠下心,结束这段虚假的永生,他亲手打碎了镜子,将其碎片深埋在母后自尽的那颗凤凰花下,也将所有的思念一并埋葬在最深的心底。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因为一个身份卑微,甚至酿成大祸的罪人再去挖出镜月之镜的碎片。
“朱厌。”明溪冷定的念着这个许久不曾被人提及的名字,也在这一瞬间感觉到身边两人的目光变得锋芒毕露,他轻轻抚着碎片,慢慢说道,“你弟弟走之前给我扔了一句‘别让他死了’,可他身上的伤是被龙神遗骸古尘所创,正中胸膛,即使刻意避开了要害,可是无法止住流血,再好的大夫,再厉害的药物都是回天乏力,可我也不想他那么轻松的就死去,所以我把他关进了碎片中,让他活不成,也死不了。”
公孙晏抿抿嘴,铁青着脸,朱厌失踪半年,就像他一夜之间获得权势,又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很快这个得势一时的人就在帝都城被人遗忘,就连他也不知道明溪到底是把那个人关到了什么地方。
萧奕白眼睛里的光芒却在这一刻转为复杂的沉痛,明溪看了他一眼,不急不慢的嘱咐道:“你们在外面守着,我也是时候进去和他谈一谈了。”
“你亲自去?不行,太危险了!”公孙晏立即阻止,朱厌这家伙能忽然出手杀了云潇,谁知道他还会不会干出什么更加离谱的事情!他怎么也不能让明溪一个人去和那种疯子交涉!
“没事,我有把握。”明溪依然是淡淡的神情,看不出他到底是在想什么,指尖的日冕之剑勾起一抹光芒,整个人直接走了进去,好像是走进了另一个奇妙的世界,四周变得明亮透彻,镜面折射着五颜六色的光芒,映出不远处被困在无形牢笼中的人。
朱厌颓然坐在地上,一只手仍是木讷的按着胸口,依照他这么多年被囚禁的经验来看,至少也该过去大半年了吧?可是这个奇怪的伤口一直在持续流血,他就眼睁睁看着溪水一样的血喷溅而出,顺着衣服蔓延到脚边,然后再以诡异的方式腾空而起,又从另一边无声无息的钻回这个伤口。
疼痛是真实存在的,古尘震碎他全身的骨骼,特殊的力量让自己被改造过的身体根本无法自愈,只能日复一日的忍受着剧痛。
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自幼饱经折磨,疼痛这种东西就算再刻骨铭心,时间久了也总会麻木。
朱厌听见清脆的脚步声,烂泥一样的身子虽无法动弹,还是稍显惊讶的抬起眼皮,看着远方从璀璨的光线处慢步走来的身影,瞳孔也在一点点收缩,眼神陡然掠过一抹难以掩饰的惊恐,凝聚成一线。
“朱厌,好久不见了。”明溪在他面前停下,浅金色的衣角沾着地面的血渍,也被染成刺目的红,朱厌不可置信的勾起嘴角,显然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还能见到高高在上的帝王,这个人怎么好端端的跑来见他了?
明溪冷眼看着这个人,他面容宁静,甚至嘴角含笑,一瞬间就让他明白知道这半年的囚禁其实也无法真的让他感到痛苦,但他也只是发出一声意料之中的轻笑,开门见山的问道:“朱厌,四十九你应该认识的吧?”
四十九?朱厌的眼眸不经意的被这个数字惊动,眼色确实飞速闪过一丝得意洋洋,难怪他会屈尊来找自己,原来是高总督当年送给袁大爷的礼物终于跑出来闹事了?哈哈……哈哈!他竟然感到有些可笑,有报复一朝得逞的快感,三十三、四十九,高成川手里的两张王牌!那家伙在外头惹什么事了,竟然能让天尊帝亲自过问?
“哦……看起来你是不打算告诉我了?”明溪看着他,倒也沉得住气,朱厌慢悠悠的吐了口气,索性闭上眼睛一言不发,明溪有些讥诮地微笑起来,看着对方脸上无所畏惧的神态,慢慢说道,“可惜了,我原本还想告诉你她的下落,既然你不愿意和我说话,那就算了。”
话音未落,那个瘫在地上无法动弹的人竟然闪电一般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角,朱厌一直颓废的面色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变得充满精神,他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陛下口中的“她”到底指的是什么人,只是本能的拽住明溪的袖子,哆哆嗦嗦的脱口:“她……她怎么样了?”
明溪在心底冷笑,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所有的猜测全部应验。
但他的脸上依然是平静如水,那双深邃的眼睛一如既往的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朱厌焦急的看着他,却无法从帝王身上任何的地方找到关于“她”的蛛丝马迹,在这样无声的对峙中,率先败下阵来的仍是朱厌,他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一一道来:“四十九是高总督送给嘉城袁大爷的特殊试体,大爷给他取了名字叫‘袁裴’,他不是特别罕见的异族人,是常见的丹雀族,因为在某次试药之后,右眼被研制出一种强悍的瞳术,所以被破例送到了禁军暗部二次试药,编号四十九,他那只眼睛据说可以摄人心智,夺人魂魄,对视超过一分钟,就能杀人于无形。”
“瞳术……”明溪也在快速思考着这个不算很熟悉的名词,又道,“摄人心智,夺人魂魄,这么好用的东西,高成川竟然舍得送人?”
朱厌咽了口沫,在一种不知名力量的压迫下继续说道:“瞳术虽然厉害,但是丹雀族身体素质很弱,即使经历改造也还是很脆弱,送给袁大爷据说只是一时兴起,想让他学些剑法强身健体,我听高总督提起过这事,当时总督大人也很惊诧,明明是各种药物都无法强化的身体,竟然真的因修行剑术而日渐强壮,四十九……他算是试体中运气好的了,袁大爷再怎么是一条霸王蛇,也比高成川好对付的多,我听说大爷还给他报了学堂念书识字,视如己出一般对待。”
朱厌凄惨的笑了一下,万万没想到同为试体,自己竟然会有那么一点羡慕四十九。
“有意思,难怪要大费周章的送些人头来恐吓我,搞了半天也算是个文化人。”明溪不置可否的笑起,袁成济在嘉城颇有人心,能让一个受尽折磨的试体死心塌地效忠其实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难怪袁成济此番不惜联合天之涯逃犯要来对付自己,这家伙是早就有野心,要做下一个高成川了吧?
明溪不再多问,好像心中被点起了某种罕见的兴致,他一手扳倒的那个人,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再度成为挥之不去的噩梦!
“你别走!”朱厌不顾重创的身体扑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脚,撕心裂肺的疼痛让早已经习惯的身体发出战栗的颤抖,他却无视了这种致命的疼痛,依然不顾一切的问着最初的问题,“她怎么样了?”
明溪慢慢转身,思虑了一下,这短暂又刻意的停顿让朱厌宛如渡过了最为难熬的一个世纪,只是瞪大眼一秒也不敢挪开视线,直到对反的嘴角勾起他完全看不懂的笑容,淡淡低语:“我们找到她了。”
朱厌的心咯噔一下,却是狂喜远大于失望,连一直阴霾的双眸也几乎是不受控制泛起雪亮之光,像细碎的亮点,竟然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澈如水,胸腔有种热血沸腾的喜悦,逼着他抓紧这片衣角死死不肯松手,问出一个自己也意料不到的问题:“她还好吗?”
明溪没有回话,那样意味深长又难以琢磨的神情让朱厌的脸色不觉变了变,短暂的狂喜之后竟然是无边的惊恐,那一夜黑棺里发生的一切宛如昨朝,那张一直在眼前萦绕不散的容颜又开始明明灭灭,她静静的躺在那里,任凭血咒将全身的血逼出,惨白的身体一点点冰凉,他就在旁边静默的看着一切,他甚至不顾一切的在她心口补上致命的两剑。
那一瞬间快感,换来的却是如今无法抑制的思念,他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他为什么要对亲手杀死的女人念念不忘,甚至在冥冥中希望……希望她能逃出生天,希望她能安然无恙?
明溪缓缓俯身,却是用力从他手中拽回自己的衣角,一句话都不肯再透露,转眼就消失在光泽之下。
“你回来!你回来!”朱厌望着他的背影,竭尽全力的嘶吼起来,唇角带着癫狂,像一个疯子,反反复复哭嚎着一句话:“你告诉我她是不是还活着!你告诉我她是不是还活着!”
回到墨阁之后,明溪扶着额坐回椅子,公孙晏和萧奕白皆是沉默不语,也早已经透过破碎的镜面看到了里面的一切。
身体上的折磨无法让那个人产生丝毫痛苦,明溪简短的一句“我们找到她了”,却让他一瞬崩溃。
动心了,谁又能料想的到,朱厌这种反复无常的人,会真的对自己亲手杀死的女人动了心。
第四百七十五章:封心台
明溪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猜测道:“瞳术,既然他拥有如此厉害的东西却没有直接对我使用,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我起不了作用吧?公孙晏,你先去帮七姑姑找人,另外派人通知五皇叔和六皇叔,你自己也要小心。”
公孙晏点点头,明溪是日冕之剑的拥有者,自然很难受到影响,但他也知道此番示威无疑就是冲着皇室来的,再一想到叶雪下落不明,也不敢继续耽搁起身离开,明溪顿了顿,瞄了一眼萧奕白,想了好一会才摆手说道:“你先回封心台等消息吧。”
“那你呢?”萧奕白很明显不放心这种时候让他一个人呆着,明溪笑了笑,翻手就取出一个熟悉的星星坠子,低声说道,“说起来有些意外,你弟弟专程跑了一趟千机宫,把冰封八年的岑歌放了出来,现在本体脱困之后魂体的力量也进一步恢复,不过伽罗路途遥远,他说他的身体封印太久还有些僵硬,估计得缓个几天才能赶到,所以托楼主先把这个给了我,这东西是你买给飞影的?”
萧奕白看着那个小巧的星星坠子,似乎还能听见里面来自分魂大法的轻微笑声,明溪已经快速收了回去,叹道:“放心吧,玉扳指我也会一直戴着的,飞影这段时间无聊的很,哄小孩子这种事情你还是自己去吧。”
萧奕白只能悄悄返回星罗湖上的封心台,水下的金线在夜里扩散着极为耀眼的光泽,相互交织在一起格外璀璨,也让许久没有回来的他分神的在湖边驻足半晌,当时大湮城主提出“金线之术”后便一直留在帝都协助维持,后来甚至利用日冕之剑的力量将金线之术更大范围的投入道各种武器中,军械库很早就聚集了全境各地的技师一起钻研,时隔半年,当他再次看到曾经的金线之时,也早已经不是那时候淡淡的雏形。
但是明溪和他坦白过,金线之术的维持需要利用到原缚王水狱留下的十殿阎王残阵,也需要继续补充活祭之后的生魂怨力才能持久,如今这片看似宁静的湖泊下,是不是又开始了一如从前的血腥杀戮?
他情不自禁的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他的眼睛即便能看的更高更远,也无法望到天际最顶端的上天界,夜王至今销声匿迹,是当时那场混战的旧伤未愈,还是又在进行着什么意想不到的阴谋?
萧奕白无声叹息,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借着夜幕的掩护终于返回封心台内的阁楼,他轻手轻脚的走进去,这段时间因为是飞影一直在冒充自己作为“人质”,房间里的布置也很而易见的有了一些女孩子独有的变化,比如说桌上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巨大铜镜,在比如说柜子里琳琅满目的女式衣裳,他桌上原本摆放着的那些晦涩难懂的古书也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本本杂文怪谈,甚至还有小女生喜爱的言情之书。
他尴尬的扫了一眼,虽然封心台有军阁驻守,但是根据命令是不能直接进入内部房间的,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是统一放在外面的隔间里,什么时候有空可以自己去取,这个飞影莫名其妙搞出来这么多女孩子的东西,就真的不怕外人怀疑他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他本来就被传有断袖之癖,这下是洗都洗不清了吧?
“飞影?”萧奕白压低声音喊了一声,封心台的阁楼很大,上下是三层木质结构,一声念出可以荡起回音,由于明溪身为皇太子时期也曾被先帝软禁在此,所以用的东西也都是难得一见的珍贵之物,他疑惑的环视了一圈,整个房间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回应他,于是又沿着楼梯往上继续喊了几声,萧奕白心中泛起一抹担心,夜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为何飞影迟迟没有点灯?那小丫头虽然是个血统罕见的异族人,又是名义上尊贵的白教教主,但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以前在千机宫的密室里还总是吵着怕黑,没理由这种时辰还不点灯吧?
疑心一起,他立即就察觉到暗处有一束幽幽的目光在紧盯着自己,然而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他竟然无法准确分辨那束目光究竟是藏在哪里!
萧奕白不动声色的沿着楼梯继续走上二楼,窗子是敞开的,星罗湖下的金光折射着让人眼迷离的光泽,将黑暗的房间也照的明亮起来,萧奕白慢慢靠到窗边,自从灵力的回转被夜咒束缚以来,其实他自身的内力也一并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即使他还是会携带着三圣剑之一的“风神”,但也极少极少再出手,但眼下诡异的气氛逼着他不得不强行在掌下凝聚起无形的风,谨慎的感知着那束目光的挪动。
无声的僵持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夜幕里倏然传来一声轻笑,风神的剑风也在这一刻逼出暗藏的人,然而率先停手的,仍是萧奕白。
“飞影……”他无意识的念出这个名字,飞影就在他面前好好的站着,只是整个人没有一丝朝气,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她左眼中象征教主尊贵身份的红莲花竟然呈现出闭合的姿态!不等他回过神,一个阴影从飞影身后慢步踱出,他穿着一身夜行衣,带着暗部常用的那种无面人面具,但从唯一透出的眼眸里,萧奕白立即就认出了对方的来头。
这应该就是朱厌口中那位拥有“瞳术”异能的试体,编号四十九,袁裴。
“飞影,白教最后一任教主的名字。”袁裴一只手看似轻易的搭在飞影娇小的肩膀上,是在无声的威胁眼前人不要轻举妄动,又淡淡笑起来,慢慢说道,“我记得她,虽然血统非常罕见,但其实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被强行推上了教主的宝座,一直到白教被帝都收入囊中,尊贵的教主大人也不过才七八岁的年纪,恐怕她也不知道什么叫灭教之仇,杀戮之恨吧?”
萧奕白收回风神的剑风,袁裴分明没有在看自己,可他还是能感觉到无数目光从四面八方盯过来。
“所以她就这么乐呵呵的跟了你?你也就心安理得的照顾她?”袁裴不可置信的扶额摇头,蹙眉,愤愤而道,“白教灭亡的那一日,我听说核心的五千教徒汇聚在千机宫后方那块雪碑附近,祈求天神能拯救他们,可是天神没来,来的是一位年轻公子,那个人一己之力击败大司命岑歌,还能有时间带兵一路追到雪碑处,将所有人就地斩杀,尸首也直接埋入了大雪之下。”
袁裴终于抬起眼望了他一下,就是这一瞬让萧奕白整个人神志荡漾立即低头,又听见对方讥讽的声音铿锵入耳:“那位年轻的公子,就是后来的军阁主,也就是你弟弟吧?他因白教一战成名,从此得到皇太子的器重,不过二十多的年纪就能和高总督分庭抗礼,其实从那时候起,暗部很多人都在注意他的动向,他有着很明显的弱点,但因为皇太子的保护,我们一直没有机会对他下手。”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着措辞,半晌又摇摇头反驳自己的话:“不对,保护他的人不仅仅是皇太子,有几次他单独执勤我们都有很好的机会,可暗中始终有人阻挠,这个人神出鬼没灵力惊人,至少在我看来,身手甚至在三十三之上,他手上有一柄看不见的长剑,可以聚风凝形,就像……你现在这样。”
他的嘴角在无面人的面具下勾起意味深长的笑,连带着诡异的眼睛也出现奇妙的弧度:“你很少用剑,也很少展露自己的术法,唯一一次公开动手,是在第一次的军阁秋选上,帝都传闻中的你,无非是军阁主的兄长,皇太子的……情人?借着这层关系,驻守在遥远的伽罗雪原,反正也没什么特别值得暗部留意的事情,可到如今我才明白,原来真正藏在暗处隐而不发的那支利箭,是你。”
萧奕白反倒是被这句话逗笑,下意识的接道:“利箭吗?你们可太看得起我了,我现在连根木棍都算不上。”
“呵……”袁裴不置可否的笑着,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也在目不转睛的堤防对方的动作,又道,“公子自谦了,刚才那一剑若不是有教主大人拦着,我可能是要受伤的。”
风在房中窜动,虽然微弱,也让他不敢掉以轻心,但他手握飞影这张牌,仍是底气十足不肯避让分毫,萧奕白一步上前,脚尖撩起一阵风色漩涡,袁裴暗暗吃惊,他竟然是闭着眼!为了防止被瞳术控制,这个人竟然敢在他面前闭目出击,难道真的不担心会误伤到这个小丫头?
在他这么想的时候,风已化成利刃,真的像长了眼睛一般精准的对他飞来,袁裴深吸一口气,丹雀族的体质偏弱,好在有义父袁成济多年的栽培,才让他孱弱的身体逐渐强壮,想到这里,他也立即顿步抽剑,一手拉着飞影不让她被夺走,另一只手快如闪电,一时间竟真的能跟上风神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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