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榭依
在日冕之剑的照耀下,冰壁深处更加细小的缝隙终于也暴露在眼前,明溪对萧千夜招招手示意他过来,指着不易察觉的裂缝猜测道:“之前我和岑姑娘被关押的地方似乎是在一个密封又中空的海魂石中,海魂石是世上最坚硬的东西,如此密封之后外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但刚才岑姑娘所用的那种阵法倒是有些独特,如此一来,我想被柳浒藏起来的那些‘怪物’应该也就好找多了。”
“岑姑娘……”萧千夜先是被这三个字吸引了注意力,他撕下脸上的胡子和假眉毛,认真的看着明溪身后的女子,岑青的目光也是凛然雪亮,忽然一阵紧张暗暗绞了绞手,明溪自然是知道两人之间的过往,主动笑了笑劝道:“别这么箭弩拔张的样子,你们早就不是敌人了。”
岑青定定的看着,想起那一年惨烈的一战还是面色无华,连嘴唇也微微颤了一下才勉强展露出一个笑脸:“萧阁主好久不见了,之前陛下说起外头有人接应,我还在想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本事敢闯入柳浒的食库,但若是你,倒也不奇怪了。”
明溪快速扫了一眼各怀心思的三人,不想继续浪费时间,他敲了敲冰面打断几人的思绪,慢慢将话题拉回当下:“这后面应该还有类似的海魂石密室,只要找到那几个危险的试体,再对付柳浒就无后顾之忧了。”
安格垂着脸,本来被他突如其来的身份转变搞得有些郁闷,一听见可以对付柳浒立马又打起精神,明溪偷偷笑了一下,感慨着这个沙匪还真的是一根筋,和他见惯了的那些满肚子心机鬼谋的高官权贵截然不同,倒是真心有几分喜欢这样的人,岑青左右观察了一下,日冕之剑的光泽看着十分温暖,真的是让任何蛛丝马迹都无处可藏,不过一会就又发现了三个隐蔽的密室。
明溪拖着下颚想了想,问道:“岑姑娘,刚才那种阵法是不是可以将人送到密室中去?”
岑青用手摸了摸,回道:“以前我曾听哥哥提起过,转移之阵大多数是被用在关押重要人或物的密室中,在密室的某一处刻下阵术的图案之后,只要知晓这个图案,就可以凭借转移之阵进入其中,倒也不算是特别罕见的东西,但是如果不知道相应的图案或是内部图案被毁,就必须用到白教专属的术法,也就是刚才我带着陛下出来的那种,不过这种方法很消耗灵力,我虽然不及哥哥,但也可以尽力尝试。”
她有些抱歉的笑了笑,这些年她隐居深山,也很少很少再用到白教的东西,反而是族内流传的巫医之术大有进展,明溪点点头,先是用日冕之剑的光沿着三个密室的裂缝继续深入,但很快光就被海魂石彻底阻断。
岑青暗暗惊了一下,她印象中的皇太子是个弱不禁风并且没有涉及任何武学功底的人,怎么这么久不见,这种令她有些心惊的光是怎么一回事?
安格摩拳擦掌的靠过去,主动请缨:“你们在外头等着,姑娘带我进去,要是真有什么怪物,那就趁着柳浒不在一起拧了头,断了他的后路!”
明溪咯咯笑着,摇摇头,望向萧千夜:“试体危险,还请萧阁主亲自动手吧。”
安格被他的话呛了一下,本想争执,萧千夜已经走过去,岑青紧张的看着他,那种恐惧深藏心底,到现在还历历在目,让她不经有些悲凉的一笑,转移之阵再次开启,这次的海魂石密室墙壁更加厚实,果然里面平躺着一个沉睡着的“人”,萧千夜小心的走过去,掀开衣领就看到了脖子上的数字标志,是编号“一三九”,顿时想起曾在缚王水狱见到的那一百具棺材,萧千夜暗暗吃惊,这个编号已经非常靠前了,如果他苏醒,又会给满目疮痍的阳川带来何等难以想象的灾难?
岑青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不敢作声,萧千夜揭开胸口按了下去,试体的心跳很慢,体温也很低,但的确还活着,是靠特殊的药物保持这种沉眠状态,他不敢大意,默默示意岑青转过身不要看,并掌成刀直接切开胸膛击碎心脏,最后才用战神之力无声无息搅断试体全身经脉和血管。
岑青紧闭着眼睛,闻着身后弥漫而来的血腥味,直到萧千夜抖去手上的污血回到她身边,两人才重复之前的动作一直将三个试体全部消灭。
两人再次回到冰窖中,都是不约而同的垂目叹了口气,看着极为疲惫。
萧千夜似乎有些出神,面色慢慢沉静下来,终于明白为何明溪要大费周章的亲自涉险,失控状态的试体可以凭借一己之力破坏羽都的大牢天之涯,但沉睡状态的试体就如板上鱼肉会被人轻易宰割,眼下不费一兵一卒断了柳浒最大的助力,也让遭受碎裂破坏的川不至于雪上加霜。
身为君主,他无疑是合格的,若是换成先帝,只怕是不惜一切代价,哪怕让整个阳川陪葬也不会轻易涉险吧?
明溪满意的点点头,脸上闪过一丝镇定和狠辣,低语:“剩下就只有地头蛇柳浒了。”
“嗯!”安格比他们兴奋的多,一双明亮的眼眸飞扬起一抹凛冽,嘀咕道:“有这位姑娘在,我们也没必要拆了整个食库就能出去了,柳浒是因为嫉妒我俩抓了罗公子这么罕见的人才会打开食库想冻死我们,哈哈,让他自作聪明反而被我们直接抄了老底!快活,真快活,罗……”
他兴致勃勃的说着话,一转身才想起来这家伙根本不是“罗公子”,立即尴尬的闭了嘴,明溪笑眯眯的看着他手舞足蹈的样子,淡淡回道:“放心,等抓到柳浒,你想拧下他的头给你哥嫂出气我也不拦着。”
“走吧。”萧千夜无意识的抬手按住胸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徒手挖心的举动让他多有不适,这会隐隐的心悸又开始阵痛起来,岑青凝视他片刻,本已经开始在地上画着阵法图案,这会还是忍不住站起来对他伸出手:“萧阁主看着不舒服,若是不介意可愿意让我看一看?”
萧千夜奇怪的看着她,毕竟以前是有着不小的过节,眼下对着那只友好伸出的手,他也有几分迟疑,似乎在分辨她的语气里有多少真心,岑青面色微沉,反而有些动气:“若是实在不想领情,我也不勉强。”
明溪笑吟吟的劝道:“祖夜族可是精通巫医之术的种族,旁人求都求不来,你就让她看看也好让你大哥放心,这几天你似乎一直都不舒服。”
萧千夜听到“大哥”二字,这才不情不愿的撩起手臂,岑青冷哼一声,她的手一搭上脉,奇妙的巫医之术凝聚成一缕淡青色的线,就像灵活的蛇一样沿着血管游遍全身,很快,岑青收回手将他的衣袖放下,迟疑片刻,半晌才道:“萧阁主身体并无异样,体内更是有一种前所未见的神力一直保护着,但若是一直持续心悸之状……”
萧千夜本是低头听着,忽有所感,问道:“会如何?”
她停了下来,没有回答,明溪也凛然望过来,身体健康,那就是民间传说中的那种情况?
忽然有种不安的预感,他和岑青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皆是沉默。
第四百四十一章:失踪之疑
萧千夜见他们两人都不说话,心悸之痛也越来越明显,眼见着食库里已经结出厚厚的一层冰,温度也在快速下降,冷声说道:“先离开这里。”
岑青立马弯下身继续画阵,在四人终于离开食库之后却又惊讶的发现自己站在一处废墟之上,先前古典的四合院完全不见了踪影,安格来回踱步,自言自语的问道:“姑娘,你这阵法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这是哪里?”
岑青也跟着他一起转了两圈,又在心底默默计算着什么,这才回道:“阵法对灵力的消耗极大,我连续使用确实会出现一点偏差,但是不会隔得更远才对……”
萧千夜捡起地上的碎石,又用脚踢了踢,发现碎石之下还有破碎的瓷器,再仔细找寻,又发现了同样碎成小块的木头,观察四周,这一片的废墟更像是房屋整体倒塌之后被强大的力量搅碎,他心中一紧,立马明白过来低声喝道:“柳浒跑了,他应该是发现了异常索性连自己家都不要了,这么狠直接整座房子碾的粉碎,只怕是除了那些试体和无面人,还私藏了不少秘密不想被人发现!”
明溪的掌心拖着日冕之剑,金色的光在他周身缓慢旋转,顿时天空中的日光也在他的头顶慢慢凝聚,巨大的光剑悬于柳城上方,像一种无声的威慑,让全城的百姓顿步仰头,而此时早就在旁边焦急守候的昆鸿瞥见这柄巨剑立即朝着这边飞速而来,不过片刻,金乌鸟呼啸而至,昆鸿矫健的落在他脚边,一见他身上的血渍吓的脸都白了,明溪沉吟着命令:“传令全城,搜捕柳浒。”
“是。”昆鸿不敢有丝毫怠慢,甚至来不及关心明溪身边的几人到底都是什么来头,他匆匆指挥金乌鸟分散找寻,就在同时,岑青的同伴也从另一边赶过来,几人一见安然无恙的岑青也终于松了口气,喜形于色的跑过来问长问短,岑青摆着手示意同伴不要着急,嘱咐道:“我已经知道被关押的异族都在哪里了,你们去弄些工具,再买些药材过来,我们先去救人。”
几人连连点头,安格撕了一段衣角将脸上的油泥擦去,他向着那柄金光夺目的剑凝望着怔怔出神,这就是传说帝王的象征,日神留下的宝器——日冕之剑!
萧千夜顿了顿,脑子里已经在快速思索飞垣的地势,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冷道:“柳浒是引游人出身,眼下失去试体的支援,他只不过是瓮中之鳖,肯定会选择往更隐蔽的地方躲起来暂避风头,毕竟飞垣的四海不可能长久封闭,只要能缓过这一阵,以柳浒的势力完全是可以逃出生天,我不能让他躲进山中,要不然就再也抓不回来了。”
“也对。”明溪也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萧千夜又道:“我送你们回去找大哥,柳浒我会亲自去追。”
明溪的脸色本来就很复杂,只能点头同意,岑青听到“大哥”二字立即想起了另一个人,她对自己的同伴嘱咐了几句之后立马跟着一起返回,此时那间民房里,萧奕白坐立不安的在大堂等候,分魂大法的感知力本就极其微弱,偏偏明溪还非常固执的不肯继续接受灵力的运输,从他们一大早出去到现在已经下午了,他完全联系不到几个人,正在他急的恨不得亲自出马的时候,房门被轻轻推开,几人快步踏入,又小心的将门关好。
“明溪!你……你受伤了?柳浒干的?”萧奕白一惊,见他胸口上的血迹,眼神中更有几分愤怒,明溪摆摆手示意他不要问了,萧千夜换下那身并不合适的引游人衣服,撩起清水洗了把脸,提起古尘就准备一个人出去,安格眼睛手快的跟着他,挺直后背坚持要一起。
“千夜,你等一下……”萧奕白本想叫住他安格却已经打断了他的话,“我说了一定要给青阳出这口气,走,咱们一起。”
两人互望了一眼,终是点点头一前一后离开,萧奕白来不及和弟弟说上一句话,只见他和安格风尘仆仆的往六樗山方向而去,又听见明溪轻咳一声阻止了他,他脸色微白,手臂上还有一道刚刚愈合的刀痕,萧奕白神色木然,嘴唇动了动,低道:“我让你戴着那枚玉扳指是为了能随时保护你,你若一直中断和我的联络,再遇到危险就未必有这种好运气了。”
明溪转过身来,看他一脸不快,一个字也没有说。
萧奕白轻哼一声,这才又看见了岑青,他嗖地转过身来,吃惊的道:“你……你怎么也在?”
“你才发现我也在?”岑青尴尬的绞着手,萧奕白的能力她是见过的,说实话这个人的术法修为恐怕在她哥哥之上,白教一战中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自己和飞影,好在他是皇太子的人,一早就没准备真的对她们动手,否则那对兄弟一起出手进攻白教,她没有任何方法能逃脱出来,而现在,自己在他面前站了好久,他竟然完全没注意到?
“先不说这个。”明溪忽然打断两人的对话,正色问道:“在我决定来之前,公孙晏应该就已经通知过迦烨和赤晴过来柳城对付虎蛇,怎么到现在都不见两人?”
萧奕白脸色忽地阴沉下来,莫名抬起眼皮望了一眼早已经看不见背影的弟弟,这才压低声音慢慢说道:“我正要找你说这件事,迦烨已经来过了,他担心你的安危去了柳浒附近蹲点,眼下肯定也已经去追逃跑的柳浒了,但是他这次过来还说了另一件事,而且……有些奇怪。”
“什么事?”明溪倏然坐正,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立即问话,萧奕白紧紧握着拳,担心紧张之色溢于言表,“因为我身上已经没有冥蝶了,所以愁先生只能联系了迦烨,他从西海岸传来消息,说云潇不见了。”
“谁不见了?!”明溪一下子站起来,想起之前那一阵阵不安的预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无血色,萧奕白犹豫了片刻,低声道:“明溪,其实在飞垣的深处有一个叫‘墟海’的地方,那里生活着一群异族,他们依附飞垣而生,但是和飞垣又互不往来,此次因为一些事情,墟海之人被迫现身,和千夜他们也还有一些其他的纠葛。”
明溪不可置信的听着萧奕白的解释,他身为飞垣的帝王,竟然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脚下还有那么一群异族人!?
但眼下相比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墟海,他还是更加关心云潇失踪的事情。
“原本我和千夜赶来柳城找你之前,他已经通知了墟海的王女龙吟过去西海岸接云潇,但是……”萧奕白用力闭眼,声调苍凉,有种说不出的担心,“但是根据愁先生所言,画舫上有一滩血迹,如果真的是墟海之人来接她,应该不会动手起争执才对,我现在担心云潇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可我也没办法联系墟海了解情况,本想赶紧告诉千夜,他又走的这么快。”
明溪也沉沉的闭眼,许久才皱了皱眉,道:“冥蝶还有剩余的没?我要亲自问问怎么回事。”
萧奕白摇摇头,回道:“冥蝶的饲养本来就要耗时耗力,眼下东冥受损严重,冥蝶的数量早就不够用了,前段时间公孙晏才去军械库征调了一批蜂鸟,恐怕以后风魔的传信也只能依赖蜂鸟了。”
明溪烦躁的“啧”了一声,西海岸……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顿时惊醒,脸色忽然一变,瞳孔紧缩着倒吸一口寒气,紧紧咬住嘴唇。
明溪的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漠,面上的肌肉隐隐抽搐,一瞬间就让萧奕白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他曾派朱厌出海去追杀高瞻平的妻儿,云潇也正巧是在西海岸失踪的,这件事只有他们两人知晓,连风魔都没有另外通知,朱厌?这会是巧合吗?那家伙应该知道云潇对他而言极为重要,不可能这么胆大包天敢对她下手吧?
如果不是朱厌,那又会是谁?上天界?上天界本来就一直顾忌帝仲,怎么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再出手对付她。
至于那个墟海,听萧奕白刚才的意思,似乎还有求于他们,既然如此,多半也不会干出这种事。
那会是谁……明溪的眼眸如能吞噬一切,短短数秒钟就已经设想出无数种可能,而这其中最为合理的,似乎仍指向朱厌。
真的会是他吗?他的命都在自己手上,为何还要干出这种事情?又或许是赌自己找不到证据又处在用人之际,不会对他动手?
证据?明溪冷哼一声,他只要动了疑心就能命人除掉朱厌,又怎么可能真的需所谓证据?
萧奕白默默看着明溪脸上翻天覆地的惊变,就好像一场暴风雨的前夕赫然阴沉,几乎要把自己苍白的嘴唇咬破,明溪的手在宽大的袖子里剧烈的抖动,即使极力克制也依然有粘稠的冷汗不断渗出。
“找……”半晌,明溪只是艰难的吐出一个字,面色愈加难看,手指的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他的语调中渗出深刻的阴郁,在做着某种最坏的打算。
萧奕白立即退开一步,他本体的灵力并不强,还是强行在地面上画下点苍穹之术,念着术法:“苍天鹤血,碧落青冥,万里山河,画地为牢。”
话音未落,以他站立的地方为中心荡起光芒,飞垣全境的山山水水也在一点点勾勒,灰褐色的土灵应声而出,萧奕白的脸色瞬间黯淡了不少,一只手按着心口缓解疼痛,另一只手还在快速找寻,从西海岸开始延伸向落日沙漠,继而覆盖到整个阳川,直到他的手点到魑魅之山之后,骤然一声剧烈的重咳,一口血逆流冲出喉咙,从嘴角沁出。
明溪知道他的身体状况,立即抬手阻止,萧奕白身子一震,额头上冒出点点汗珠,执意要继续找寻的时候又被岑青拦下,她的眼里有几分担心,又有着医者的坚定:“我知道这是雪碑上的秘术,勉强使用损耗极大,你稍微缓一缓再找,否则我还得分心救你,岂不是更加浪费时间?”
萧奕白忍着身体里的不适,只能扶着椅子坐下,稍加休息。
第四百四十二章:六樗山
六樗山继续往北,原本就不太平坦的山路又被人为破坏变的更加崎岖,沿路都有无面人紧随着试图偷袭两人,这样的攻击虽然不起作用,但一段时间下来倒也拖延了不少时间,眼见着天色越来越黑,视野也越来越狭隘,耳边开始出现动物夜行的窸窣声响,安格气喘吁吁的停下来,担心的看着远方,在视线的尽头处已经可以依稀看见魑魅之山雪峰的山顶,如果再往前继续深入就将进入人迹罕至的禁地。
他们这一追就是从下午追到了深夜,萧千夜虽然曾是军阁之主在这片土地上巡逻过八年,但真的下到地面之后对地势的了解并没有引游人出身的柳浒熟悉,更何况这附近受到碎裂影响还出现了以前没有的沟渠险壑,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再往前走到一处塌陷的山坳处,寒风突兀的平地而起,萧千夜警觉的顿步,瞥见一粒雪珠从鼻尖飘落。
此地距离魑魅之山还有一段距离,但雪山的风已经从山间肆无忌惮的吹了过来,安格是阳川人,自幼耐热不抗寒,这一吹立马冻的直哆嗦,双手放在嘴边不住呵着气。
萧千夜挑起脚边无面人的尸体,直接动手脱下对方的衣服丢了过去,安格僵硬的咧咧嘴,本想拒绝又被风吹的全身一抖,这会也顾不了那么多直接就裹在了身上,他看着面不改色的萧千夜,小声嘀咕道:“你不冷?”
“我不冷。”萧千夜淡淡回话,他本来身体就已经完全冰冷,这种夜来风雪根本对他造不成丝毫影响,他对安格招了招手,在平地上凭借多年的记忆用古尘简单的勾勒着地形,冷定的说道:“原本阳川和羽都原本是有六樗山作为天然隔断,六樗山被夷为平地之后,继续往北是五旖山,那里住着飞垣三圣灵之一九尾白狐,再往北就是四敖山,继续则进入三惢山,如果还要深处,就会到达魑魅之山最中心的大雪山,穿过千仞壁最后到达万灵峰,百灵大会就是在那里进行,三圣灵之一的蛇仙就住在山脚下。”
安格大气也不敢出,听着他如数家珍一般介绍羽都的地形,自己其实完全听不懂,羽都不像阳川被广袤无垠的落日沙漠覆盖,它原本就是多山多水地势复杂,引游人出身的柳浒曾在年轻的时候就多次出入这一带抓捕异族人,一定是对这些东西了如指掌,他求救一般望向萧千夜,尴尬的问道:“你觉得柳浒会往哪里躲?”
萧千夜拖着下颚想了想,也只能猜测的回答:“三圣灵通常不会插手飞垣的事情,但是也不会放任外人进入自己的领地,这个外人不仅包括人类,也包括大多数异族,所以异族人群居之地多半位于山和山之间的深谷中,尤其是六樗山和五旖山之间,我记得是有一条较为平坦的低谷,洛河有一条分流还正好经过那里,是个隐居的好地方,我想柳浒眼下最多也只能走到五旖山附近,我们过去找一找。”
“嗯,听你的。”安格强行打起精神,他显然已经筋疲力尽,但尽管如此,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仍是坚定如初。
萧千夜看着安格那双干净的眼睛,自己却是一瞬间低下头去,他也曾有一批甘愿生死与共的战友,到如今却不得不成为敌人。
很快,萧千夜用脚尖冷定的抹去地上的地图,也将心底瞬间泛起的杂念悄无声息的抹去,两人继续深入六樗山,然而不过一会他就发现地形变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他疑惑的往来时的方向望了一眼,六樗山是受到碎裂影响直接整座山被夷为平地,山上的碎石、草木也在剧烈的地震中顺势朝着两侧倾倒过去,这才让中心出现了本不该有的道路,但眼前的路忽然就平坦起来,甚至变得完全不像是一条曲折的山路。
萧千夜拉住安格,感觉到地底有什么庞然大物在飞速逼近,就连土地上也出现人眼看不出的缓缓起伏,他默默注视着那些这种诡异的波动,又抬头看着天空星辰勉强判断方位,这种让整个脚下掀起“波纹”的感觉似曾相识,让他立刻就联想起某种生活在羽都的魔物,安格也终于注意到了这丝反常,他警觉的抽出匕首对着土地就是一刀砍落,果然一声低沉的嘶吼自远方传来,一根触角破地而出险些将他掀翻在地!
“这是……魔物?”安格吃惊的仰着头,萧千夜眼疾手快的拉住他的衣领,古尘是以刀背出手挡住劈头甩落的触角,他的瞳孔也是收缩了一下,露出微诧异的表情——藤妖?是生活在魑魅之山外围树海的藤妖!怎么好端端的跑到六樗山附近来了?
藤妖木桩一样的脑袋察觉到眼前人莫名钻出地面,萧千夜警惕的看着它,藤妖不是凶狠的魔物,大多数时候它们只会在树海抓几只路过的小鸟玩乐,眼下突然出手袭击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萧阁主!”下一刻,反而是憨态可掬的藤妖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它立即收回了触手就好像看见鬼一样往地底下钻去,萧千夜本来就有疑惑,立马上前按住那根木桩一样的脑袋不松手,藤妖又惊又怕,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哀求道:“我我我我、我是奉命来对付闯进来的引游人的!你你你你你……你放了我!”
“奉命?”萧千夜心下一动,能让魔物听令的人,莫非是禁地神守?
安格不可置信的看着求饶的藤妖,他在落日沙漠里见过不少魔物,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就算鱼死网破也不会这么没出息的求饶,怎么羽都的魔物竟然这么好说话?
但他很快就注意到并不是魔物好说话,而是它真的很害怕眼前这个男人。
萧千夜已经松开了手,只是古尘依然威胁一般的指着藤妖,那只魔物委屈巴巴的用触角抓着脑袋,这幅古怪的场景倒是让安格没忍住笑出了声,甚至想靠过来摸一摸,藤妖心虚的看着眼前的人,低低解释道:“是阡陌大人让我过来这里守着的,他说六樗山损毁严重,我体型大,只要冒出来吓唬吓唬那群入侵者,胆子小的就会知难而退了,剩下要是还有人继续闯进去,阡陌大人就在五旖山附近亲自守着了。”
“神守也在附近了?”听到阡陌的名字,萧千夜心中咯噔一下,脱口询问,藤妖大气都不敢出立即点头回道:“除了阡陌大人,落日沙漠的季幽大人也来了,他们说不能一直依赖凤姬大人,要我们自己学着保护自己。”
萧千夜失了一下神,陡然有种欣慰的神色,不能依赖凤姬,确实,凤姬的情况自身难保,天性软弱又随遇而安的异族人必须学会拿起武器保护自己才行。
他想了想,语气也放缓,问道:“你有没有见到一个身手非常矫健的引游人从这里路过?”
“有,有的!”藤妖像是被他一句话勾起了什么恐怖的回忆,连声音都陡然走了调,一只触手指向五旖山,哆哆嗦嗦的道:“一个多时辰前有个引游人闯进去了,我本想吓唬他一下,结果他出手就砍断我一根触手,我只是长的吓人并不会打架,就只能眼睁睁看他跑进去了,但是他身后还追着一个和尚,两个人身上都有伤,那和尚给我扔了一包药就继续追进去了。”
萧千夜剑眉微微蹙起,和藤妖默默对视,竟有一丝尴尬的神色浮现在魔物脸上,它不像是在说谎,可是这种地方莫名跑进来一个和尚又是怎么回事?
他想了一会,总觉得应该是风魔的人,于是对安格使了个眼色两人继续往前找寻,又拍了拍藤妖的脑袋温柔的嘱咐道:“你就继续留在这里吓唬人吧,要是发现打不过就赶紧跑,记住了吗?”
藤妖扑闪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明明是个魔物却像个孩子一样扭捏的挥了挥触角,萧千夜不敢有一丝大意,因为藤妖的缘故,这一片的土地几乎被它的触角扫成了平地,举目望去一片平坦,但是在更远处的山里,依然有各种耸人听闻的古怪声响此起彼伏,安格也是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心头有异样的震动,他是第一次进入这里,和他自幼见惯的大漠截然不同。
继续往前,还没进入五旖山,山风卷着雪珠从遥远的雪峰之巅倾泻而下,越往前越加猛烈,萧千夜摸了摸脸颊,忽然抬头看了看头顶皎洁的月色,在月光无法照耀的地方,总是隐隐有刀光如气流一般在旋转,割的他的面颊有些微疼,冷月和雪风交织的夜幕下,甚至都能听到微弱的兵器碰撞声。
萧千夜和安格镇定的互换神色,皆是紧握着手里的刀将脚下的动作压至最低,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悄然逼近。
第四百四十三章:千层浪
在靠近五旖山下陡峭的河谷中,柳浒的身影敏锐灵活,时而贴着山壁时而踏过水流,但这样矫健的身手却被一个磐石一般坚定的身影牢牢牵制,那人正是藤妖口中奇怪的和尚,一手握着檀木佛珠,另一手竟是挥动着厚重的禅杖!柳浒几次想从绕过他继续逃往五旖山都被阻断脚步,两人就在河谷上针锋相对,一时难解难分。
柳浒手握的是引游人惯用的圆月弯刀,但经过特殊的改造,刀柄处细细的孔可以在不经意间射出锋利的小刀,刀刃在空气中划出无数刁钻又凌厉的弧度,和尚大喝一声,禅杖挥起劲风不退反进,柳浒只感觉手臂一阵剧烈的痉挛,自知眼前人一身古怪的蛮力,和自己的灵敏格格不入,但他就那么站着,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柳浒微微喘息,眼神有了惊恐的变化,这么厉害的对手,他竟然从来没有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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