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榭依
“嗯。”云潇点点头,展开自己的白骨右手捏了几下,嘀咕道,“那时候喝醉了也不记得那么多,现在倒是想起来了,可是那朵花已经和我这只手一起没有了。”
安格这才目瞪口呆的发现她的手上没有血肉,一股冷汗情不自禁的爬上额头,萧千夜蹙了一下眉,由于他本人并不能知晓帝仲不想告诉他的事情,现在忽然听云潇提起来,他是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天路的时候他和帝仲互换了意识,后来又被那家伙强行切断了五感,他到底都趁着这段时间对云潇做了什么?
云潇拉过萧千夜的手心认真看了看,也是什么都没有,安格没看出来萧千夜脸色的微变,凑过来好心解释道:“铃兰花是成对的,一边消失另一边也就没有了,姑娘要是还想要的话可以再去找湖中精灵拿一个,自从东冥五帝湖出事之后,那些小东西分散到各地的水源中,之前我还在巨溟湾附近见过,不远的,等眼下这事解决了,让萧阁主带你去就好了。”
“咳……你赶紧动身去救人吧,废话太多了。”凤九卿已然察觉到萧千夜的不快,连忙连推带拉就把安格赶了出去,再看屋内的两人,尴尬的笑了笑。
帝仲对云潇的感情已经是他这个局外人都能明显感觉到的,若是换成从前,能攀上上天界是何等的荣幸,可是现在,他竟然不知道这到底还是不是一件好事?
第三百五十八章:守擂人
到了第三日,萧千夜如约继续前往聚义馆,郭安一早就已经站在中间赛场上,他是个侏儒,身高还不到萧千夜的一半,但他面带自信的笑容昂首挺胸,丝毫也不见外先将大概情况对场下的观众简单的概述,然后对着高台四个角自己的手下挥了挥衣袖,萧千夜提高警惕,只见头顶巨大的吊灯处忽然放下一个巨大的铁盒,引得围观的人发出热烈的高呼,郭安笑眯眯的走近铁盒,一翻手捏着一个精致的钥匙晃了晃。
四下里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在郭三爷将这个神秘的铁盒打开,这里面坐着聚义馆亲手培养的“守擂人”,像一座无形的高山,为馆主守护着那笔价值不菲的奖金。
萧千夜无声冷哼,心中的反感一阵盖过一阵,这看起来是一个雕刻精美的铁盒子,实际上就是囚禁守擂人的囚笼罢了,他们会在地下格斗馆的更下方建立残酷的训练基地,只有从那里脱颖而出的人才会成为守擂人,然后会在每一次决赛的时候坐进这个铁盒里,在万众瞩目中从天而降将。
如果他们能为馆主赢下最后的决赛,就可以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也能令自己声名远扬,但如果被人击败,这个铁盒就会成为他们最后的棺椁,被无情的抛弃。
郭安绕着铁盒子一步一步慢慢的走了一圈,时不时用手指敲击着铁面,故意挑动起观众的情绪,与此同时,左右两侧的大门纷纷被拉开,聚义馆的大管事们一人分坐一边,手中抱着押注的筹码,骚动的人群按捺不住开始往两侧挤过去,这是最后的一轮死斗,而他们不仅仅是围观的观众,更是参与其中的赌徒!
又过了半个时辰,郭安细细算了算,他踮着脚才能够到铁盒的钥匙孔,小心翼翼的插入钥匙,只听“咔嚓”一声清脆的声响,明明只是非常细微的声音,却令在场的所有人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郭安在同时笑眯眯的抽身而退,小小的身体非常灵活的踩着空气连续跳跃,直接就回到了最高处自己的包间里,继续意犹未尽的往下方观看。
萧千夜也在紧盯着铁盒后面的那个人,这扇门非常的沉重,被打来之后也是非常缓慢的往外推开,没等他看清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忽然耳边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孩童啜泣,萧千夜倒吸一口寒气,眼眸在这一刻因震惊而剧烈的颤抖,他惊慌失措的往后倒退了一步,这才再次定睛艰难的望向铁盒中的人。
三个人?是一个大人,一手牵着一个孩子?
周围的观众也被这奇怪的一幕惊住了,大人是个中年男子,闭目抿唇,走路的动作僵硬机械,他慢慢的走出铁盒之后,四个角上的聚义馆手下齐心又将沉重的铁盒重新拉回到吊灯处,此时明媚的灯光再度亮起,将整个地下赛场映照的宛如白昼。
“康儿,乐儿?”萧千夜愣愣脱口,还没从之前的震惊里缓过神来,只见两个孩子迷茫的张望着四周,大一点的男孩不过四岁,紧紧抓着守擂人的衣袖惶恐不已,小一点的女孩不到两岁,连路子都还走不稳,是被守擂人强行拽着才勉强站直,他强行按捺住胸口的愤怒,再定睛望向守擂人,目光又是凛然雪亮。
这个人他认识,是他四年前从塔斑部亲自抓回的头领,芮罗。
万万没想到,他昨夜才和安格无意识的提起过塔斑部,今天就在这种匪夷所思的地方见到了芮罗?
怎么回事?萧千夜脑中一片混乱,四年前他接到秘密任务追查失窃的五彩石,一路追到塔斑部所在的沙壑地区生擒首领芮罗,之后他遵照命令将人带回帝都,并将剩下的事宜转交给禁军总督高成川负责,在那以后帝都再也没有对他下达过关于这件事的任何命令,无论是五彩石还是芮罗,跟他都再无一点瓜葛。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芮罗会变成曙城聚义馆的守擂人?
不对……萧千夜立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郭三爷是五蛇之一的“蝮蛇”,他原本就和高成川交好,而高成川和当年的典狱长庄漠也是相识多年,如果再加上高瞻平,那家伙同时身兼阳川和伽罗两地的禁军之职,他确实是有办法进入这一带的大牢沉沙海,如果芮罗本就是被囚禁在阳川,那么他被高成川或是高瞻平徇私据为己有也不是不可能。
现在的芮罗,多半也是经历过人体实验改造过的试体吧?如果在加上郭家那种古怪的控制之术,倒真的是棘手非常。
萧千夜神色紧锁,除去芮罗,现在最关键是他身边的两个孩子,为什么蔺青阳的两个孩子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
这两个孩子现在还正常吗?郭安会不会早就给两个孩子下了毒?又或者是要利用他们让自己分心好借机偷袭?
他越想越觉得额头冷汗直冒,五蛇根本没打算让蔺青阳活着离开聚义馆,如今让他的两个孩子一起来到赛场上,无疑是要限制他,逼他不能放手一搏,让他死的更轻易。
可恶!萧千夜的眼中仿佛要喷出火光,但眼下情况扑朔迷离,又逼得他不得不保持冷静,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蹲下来展开手臂,学着蔺青阳的样子对两个孩子露出温和的笑,试探的说道:“来,到爹爹这里来。”
康儿奇怪的看着他,不仅没有往前走,反而迟疑的往守擂人身边缩了缩,这一微妙的举动也让萧千夜顿时心中有些慌了神,明明在凤九卿业障术的影响下所有人都会将他错认成蔺青阳,可这个四岁的孩子还是警惕又陌生的不敢上前,难道是出于孩童天生的直觉,康儿真的能发现眼前的自己并不是他的爹爹?
“康儿,乐儿?”萧千夜不敢暴露情绪,又将目光转向另一边的小女孩,见她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咧开嘴开心的扑过来,边跑边喊,“爹爹!爹爹来了!”
萧千夜一把搂过女孩,他不动声色的将乐儿揽到身后,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催促道:“康儿,你快过来。”
男孩的眼珠里隐有怪异的光泽,很快就一改刚才的担心害怕跟着朝他靠近,萧千夜掌下暗暗运气,到了这一步,他知道聚义馆的目的就是要让蔺青阳死在这里,无论自己还要不要隐瞒身份都只是一样的后果,眼下他要做的就是确保两个孩子的安全。
守擂人本是闭着眼睛,在放开康儿和乐儿之后,发出一声低低的嗤笑,只见他的眼皮慢慢向上掀起,整个眼珠一片惨白。
萧千夜一手护住两个孩子,另一只手不得以开始以气御剑,守擂人的手指下意识地抚摩着腰间的佩剑,忽然震了一下,眼中的眼珠慢慢浮现,紧盯着眼前的萧千夜,竟然露出一种难以言表的惊恐,好似一瞬间想起来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竟然低声脱口问道:“你是谁?”
萧千夜惊了一下,高层包间里的郭安和高瞻平也惊了一下——你是谁?这个问题本不该由守擂人口中问出,他四年前被捕之后转移到了禁军暗部,历经各种药物的改造,按道理应该不会保有曾经的记忆才对,怎么他会在这种时候忽然对着眼前人惶恐的问出“你是谁”这三个字?
难道是那份刻骨铭心的恐惧至今仍无法忘却分毫?他甚至能在业障术对视觉的影响下,单凭气息就认出了自己?
“不对劲呀……”高瞻平目不转睛的盯着下方,他的话里隐隐透出的却是另一层意思,奇怪的笑起来,“难怪我一开始就觉得他不太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今反而是个早就失了心智的试体凭直觉察觉到了反常,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能让芮罗死都忘不了的那个人,左手用剑的那个人……”
“高队长,您别吓我。”郭安脸色一白,立马冷汗沿着脸颊不住滴落,从高瞻平那样茫然散漫的眼睛里瞬间感觉到一丝危险,他咽了口沫,半晌才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但脑子里一直反反复复浮现的那个名字还是让他连话都说得不利索了,这个人如果不是蔺青阳,那这几天出现在聚义馆的人……真是那个人?
高瞻平也在回忆着曾经的同僚,萧千夜每年会来阳川巡逻一次,每次停留的时间一般是三个月,因为他有自己的天征鸟,又可以御剑而行,大多数时候那个人都是从高空俯视,而自己每次看他,都必须抬起头仰望。
仰望……哈哈,萧千夜是和自己叔叔高成川同级,军阁主的身份等同元帅,若说仰望,倒也合适。
他那样年轻,身负绝技,更是深得皇太子器重,他一夜之间拥有的一切,就是无数人几辈子辛苦也得不到的东西。
真是让人羡慕又嫉妒。
高瞻平的眉头微微蹙起,不一会儿又缓缓舒展,眼里有不相称的神情在扇动,他是冷漠的扫了眼下方掌声雷动的场馆,只见那个人一边护住孩子,另一边还在以守为攻逐步逼退守擂人,终于能从那种矫健的身手里看出一些那个人的影子,高瞻平咧嘴情不自禁的大笑起来,忽然一把搂住郭安的肩膀,长叹了一口气,低道:“三爷,这个垫背的可是有点厉害啊,不亏,不亏了,哈哈哈。”
高瞻平捂着腹部大笑了好一会,忽然笑声截然而至,他冷冷盯向头顶硕大的吊灯,揉了揉额头:“三爷,动手吧,您要是想保命,现在趁乱兴许还能跑的了。”
郭安猛然一震,感觉全身一冷,只呆了一瞬间,立即冲了出去。
片刻之后,聚义馆在观众越来越欢腾的呼喊中,头顶的巨灯轰然砸落,紧接着整个地下场馆开始碎裂,从中心裂开一个黝黑的深洞,如一张血盆巨口,转眼就将座无虚席的场馆整个吞没!
第三百五十九章:废墟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萧千夜来不及多想将两个孩子抱入怀中,脚下的赛场也在同时塌陷往下方坠落,但眼前的守擂人却在此时拔剑追出,逼着他一边在躲避砸落的巨石,一边还要迎接劈落的锋芒,不知就这么掉落了多久,尖叫声,哭喊声从最初的惊慌失措一点点湮没,直到周围再无一点声响,连光线都被彻底掩埋。
萧千夜在废墟中喘了口气,强撑着身体站起来,在掉落过程中一直和他厮杀的守擂人也忽然不见了踪影。
在一片诡异的死寂中,两个孩子一人一边紧紧抱着他不敢松手,都是出乎意料的沉默不哭也不闹,他摸黑抓住两人的手,也无暇多顾及他们身上到底还有什么反常,立马警觉又焦急的环视了一圈,下意识的呼道:“阿潇,阿潇你在吗——”
回音在同时从四面八方传来,似乎是听见了他的声音,脚下的废墟里也开始陆陆续续传出痛苦的呻吟声。
萧千夜用脚踢了踢旁边的巨石,闻见空气中荡漾的火药味,再认真观察四周,果然还有零星的火光在闪烁。
他心中着急,又不能丢下两个孩子去寻找云潇和凤九卿,只能在原地不停张望,正当他进退两难之际,只见前方不远处忽然闪出一丝微弱的火焰,凤九卿护着云潇,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两人果真也跟着一起掉了进来。
“阿潇!”萧千夜低声喊了一句,云潇闻声追过来,连忙将一齐带着的剑灵和古尘交给他,又看见他肩上流血不止,萧千夜也默默扭头望了一眼被巨石砸的血肉模糊的肩膀,那是在刚才急速坠落的时候为了护住两个孩子不得以只能以身遮挡,他不动声色的运动上天界的神力缓和伤口的疼痛,这才弯下腰认真看了看蔺青阳的两个孩子。
凤九卿顺势将手上的火焰放低,借着火焰,只见两人出奇的平静,一点也没有被刚才突如其来的惊变吓住,他略一思忖,又用掌心托举着火焰照亮了四周,眉头紧蹙成一团,“这是掉到什么地方来了,地下格斗场的地下?”
“应该是他们培训守擂人的地方。”萧千夜随口回话,小心的摸了摸女孩额头上的擦伤,血液像清水一样渗出,是纯净的透明色,而乐儿呆呆的看着她,好像根本也感觉不到疼痛。
三人神色各异的互望了一眼,凤九卿想了想,指了指两个孩子说道:“是不是被人下了什么毒?”
萧千夜默默点头,他的声音忽然变低,感觉到自己情绪上有一丝难以按捺的愤怒:“那群家伙一开始就没打算让青阳活着离开聚义馆,就算他按照五蛇的要求夺下头筹,他们一样会让他和两个孩子一起葬身于此!反正帝都的命令多半明天就会传到这里,一个罪将死于械斗那是他自己活该,这群可恶的地头蛇,不仅要害他身败名裂,还要让他和孩子一起死!”
云潇轻轻按住他颤抖的手臂,几乎是下意识的,萧千夜立刻抬头,全身抽了一下,云潇望着他,眼底深处依然是纯净如雪的光芒在闪烁,镇定的说道:“现在整个聚义馆塌入地底,郭安肯定已经趁乱跑了,我们赶紧追出去找到他,或许还能找到解药。”
她一边说话,眼里却不可避免的流出一丝恐慌,她知道这两个孩子身上的毒十之八九又是出自当年的缚王水狱,有没有解药,还真的不好说!
“只能如此了,先出去再说。”凤九卿冷定的观察了一圈,上层场馆是整体塌陷直接砸进了下方的培训场,巨大的碎石将满场五千人的观众瞬间掩埋其中,现在他眼前看到的就是大片大片的残肢横七竖八的散落一地,这地方本就阴暗沉闷,此时混合着新鲜的血液一下子让人喉间一阵恶心。
“来。”云潇轻轻拉过女孩,扯了一片衣袖小心的擦去她额头上的伤口,乐儿对着她眨眨眼睛,抬着小手也学着她的样子摸了摸自己的头。
她似乎确实有些奇怪……云潇心底暗暗迟疑,面上还是笑吟吟的对着乐儿问道:“头上还疼不疼了?姐姐抱你好不好?”
“不疼,抱抱。”乐儿咧着嘴张开手臂,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云潇和萧千夜互望了一眼,一人抱起一个孩子,凤九卿瞥了两人一下,无奈的笑了笑,掌下的火光开始向外扩散,尽可能的让视线能看的更远更清楚,这里是一片废墟,偶尔还能从碎石中听见凄惨的求救声,让人毛骨悚然。
一脚踏过去,他们清楚的知道自己踩着的不仅仅是碎石,还有被砸成泥的尸体,云潇让乐儿靠在自己肩头,装作镇定的样子一直和她说着话,试图分散孩子的注意力不去看身边血肉模糊的惨状。
萧千夜则是直接用手遮住康儿的眼睛,凤九卿在最前方带路,一边用灵力强行劈开挡路的巨石,一边也在利用火蝴蝶快速分辨着方位,忍不住感慨:“竟然是拖着五千人一起陪葬,不愧是地头蛇,下手真是狠,想来这群人平时做事就是这般心狠手辣惯了,当真是视生命如草芥,也难怪天尊帝想要将其连根拔起,也一定要先忍着这口气等到时机成熟,否则打草惊蛇,再想对付就更难了。”
“自寻死路而已,识相的就该早点交出背后的产业链,现在投靠公孙晏,或许那家伙还能看在钱的面子上给他们保命的机会。”萧千夜跟着他,有些漫不经心的回话,凤九卿哑然一笑,摇头反驳,“对这种人来说,钱没了命也就没了,就算侥幸保住了命,再想仗势欺人为非作歹也是不可能了,多半的结果只能是沦落成荒地贱民,从打压者变成被打压者,那还不如死了算了,是不?”
萧千夜冷哼一声,没有反驳,五蛇虽然盘踞一方,但事实上为人处世极为圆滑,不会轻易让人抓到把柄,眼下忽然这么招摇的陷害蔺青阳,无非就是察觉到高成川垮台之后自己的好日子也终于要走到头,与其说这是背水一战,倒不如说这更像是走投无路非得拉几个人垫背!
三人继续在废墟中找着出口,就在此时脚下的土地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紧接着连续传来几十声低沉的砸落声,好像又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掉了下来。
萧千夜警惕的盯着周围,心中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就好像在这片充斥着尸体的废墟中,还要更大的危险在前方默默等着他。
想到这里,萧千夜停下来弯腰放下康儿,摸了摸男孩的头,柔声说道:“康儿已经四岁能自己走路了,去跟着后面的大姐姐,好吗?”
相较于还不谙世事的妹妹,康儿小小的脸上一时间泛起各种复杂的情绪,有一种迷惘,也许还有一丝惊慌,他本是一直抓着萧千夜的袖子不敢松手,听见他这么说了,先是小心的回头紧张的看了一眼云潇,然后又强行镇定的咽了口沫,康儿点点头,用力呼吸,紧紧咬着牙关,他慢慢靠近云潇,翻着眼皮看了看这个陌生的大姐姐,颤巍巍的伸手。
云潇赶紧接住那只小小的手,将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低头垂目温柔的笑了笑,康儿呆呆看着她,心底害怕和不安一点点散去,立即寸步不离紧跟着云潇。
“你倒是讨孩子们的喜欢……”凤九卿苦中作乐的笑了笑,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事情,立即闭了嘴识相的转过脸。
萧千夜见她一手抱着乐儿,一手牵着康儿,满眼都是柔情似水,自己心中却是瞬间乱作一团,万千思绪在脑海中纷至沓来,他暗暗握紧双手,连指甲也深深陷入手心,似乎这样就能稍微掩饰一点心中的剧痛——她一定很想保住那个孩子吧,可自己非但没有任何办法,反而亲手杀死了孩子。
自己和她,是不是永远不可能有孩子了?
云潇瞥见他脸上的苦闷,却是目光迷离淡淡一笑,静静地望着面前这个男人,催道:“发什么呆呢,还不去带路?”
“嗯……嗯,我去前面,凤九卿你断后吧。”萧千夜脸色一红,立即收回这些复杂的情绪,将一直抱着的古尘重新握回手中,他是本能的想用左手,却又发现刚才被砸伤的肩膀这会还使不上劲,只能又交换到了右手上,萧千夜自己也是苦笑了一下,没想到他自幼就是习惯使用右手,在帝仲苏醒开始影响他的这短短几个月之间,已经被潜移默化的开始惯用左手。
“你喊我什么?真没礼貌啊……”凤九卿冷不丁的瞪了他一眼,萧千夜早已经握着古尘大步上前,也不顾碎石废墟之下还压着不少呻吟不止的人,抬手就是锋利的刀光强行劈开一条道路。
三人不远不近的跟着,也不知道在废墟之中摸索了多久,终于看见不远处立着一道高大的青铜门,萧千夜才松了口气,本来培训守擂人的地下场里面就应该会有用于意外逃生的路,而眼前这扇在如此破坏下完好无损的高门,无疑就是那条通往外界的道路,他对云潇和凤九卿招了招手,正准备先上去试探一下的时候,只见青铜门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向两边推开,或是因为太久没有开启过这扇门,耳边立即响起尖锐刺耳的摩擦声,震得几人情不自禁的捂住耳朵,屏气凝神盯着门后。
萧千夜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的将手里的古尘握紧再握紧——那是一字排开的十几名守擂人,闭目抿唇,而在更后的地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挂着意料之中的笑,似乎早就在等着他。
“高瞻平。”萧千夜幽幽脱口,果然是他,天尊帝真是猜的一点不错!
第三百六十章:绝地
“蔺将军……呵,不对,我应该称你萧阁主吧?”高瞻平站在守擂人的最后方,再想起这两日他身上的反常,试探的问道:“从你第一天离开郭安的府邸之后忽然消失我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了,蔺青阳确实是个剑术好手,但是跟师承昆仑山的萧阁主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的,虽然你刻意掩饰自己的剑招,但是最基础的东西还是无法轻易改变,尤其是左手握剑的动作,是出于本能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吧?”
萧千夜没有回话,而是稍稍扭头对凤九卿使了个眼色,凤九卿手中的火焰随之晃动,终于将一直萦绕的业障术散去。
高瞻平还是惊了一下,万万没想到这个人的脸会在自己眼皮子低下忽然转变,萧千夜大步上前,冷声问道:“我倒也不是刻意跑到这里来掺和,只不过是正巧来到阳川,又正巧撞见你们为难青阳,高队长出身豪门权贵,自幼就是锦衣玉食享之不尽,又何苦为难一个平民出身的蔺青阳?”
“你还真敢说啊……”高瞻平咧咧嘴,也不知道对方这种时候说出这些话到底是不是借机挖苦他,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高家大势已去,甚至已经成为新帝的眼中钉肉中刺,曾经的富贵荣华一夜之间化为乌有!想起这些事情,高瞻平的嘴角忽然流露出一丝冷笑,慢慢回道:“为什么为难他?因为他最好欺负不是吗?除了他,军阁的正将其实每个出身都不差,我不挑他下手,难道要自降身份去为难副将们?”
“哼。”萧千夜不屑冷哼,虽然早就猜到会是这种原因,但真的听高瞻平煞有介事的说出来他还是感觉有些怪怪的,高瞻平一动不动,自然是对他的身手极为了解,虽然主动现身,但还是谨慎的藏在十几个守擂人身后,两人远远的对视着,高瞻平的目光穿过萧千夜的肩膀,落在他身后陌生的云潇脸上,忽然想起来前段时间听到的一些事情,顿时心中不合时宜的泛起好奇,“身后那位姑娘就是萧阁主的心上人?”
萧千夜护着云潇,在不了解聚义馆培养的守擂人到底都是什么来头之前,即使他深知高瞻平一定不是自己的对手,也依然还是冷静的站着不主动上前,高瞻平瞥见他这么无微不至的细小动作,本就有几分苍白的脸颊上突兀的涌现出漠然,不假思索的喃喃道:“我听说萧阁主爱上了一个异族女人,似乎还是灵凤族的后裔?陛下前脚废除了异族禁止入城的禁令,你后脚就带着她招摇过市,你可真会讨陛下开心呀,这么做是为了给帝都的高官权贵们标榜自己吗?”
云潇瞪了他一眼,这家伙虽然语气淡淡的,说出来的话却又夹杂着一丝莫名其妙的歧视,让她全身都不自在。
萧千夜轻轻摇摇头,也没多说什么,高瞻平见他根本不理自己,反而更加来了劲,挑衅一般大声笑起来,抬起右手的食指毫不客气的指向他身后的云潇,继续说道:“说是异族,实际也就是曾经的花鸟鱼虫、草木野兽成了精,灵凤族?倒是大言不惭以‘凤’自居,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一种没人见过的鸟类修行成了人的模样吧?”
凤九卿一直沉默不语,只是越来越紧锁的眉峰显然已经动了怒气。
萧千夜不动声色继续听着,这个高瞻平能在这种时候肆无忌惮的挑衅激怒自己,一定手上还握着更为重要的筹码!他暗暗扫了一眼康儿和乐儿,发现这两个孩子还是呆呆的咬着嘴唇一动不动。
高瞻平欠了欠身,眼睛里陡然有一掠而过的狡黠,放低声音:“不过她真的很漂亮啊,难怪萧阁主看不上五公主,为了个异族女人连攀附皇室的机会都主动放弃了,我是真的很好奇,抱着个成了精的鸟上床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她身上有羽毛吗?平时是吃谷米吗?可否借我养几天……”
话音未落,一束冰凉的火焰紧贴着耳根闪电一般打入旁边的墙壁,高瞻平眼珠一转,看见自己刚才靠着的地方出现巨大的裂缝,他本就是在地下的密道里,这一击让密道出现剧烈的震动,似乎随时都会塌陷!
高瞻平也是不自禁地愣了一下,将那些还没说出口的话强行咽了回去,剑眉微微蹙起转向火光的来源,凤九卿本不想插手,但听见他如此傲慢无礼的说辞,掌下的灵术再也无法克制,低声冷道:“我和他可不太一样,他是奉命而来,对你多半也是能活捉就不轻易诛杀,毕竟你可能对某些人还有些特殊的用处,但对我,我就是你口中的异族人,杀个看不顺眼的人类,应该不需要理由吧?”
“奉命……”高瞻平微微一怔,但这么多年沉浮政海也让他一瞬间就理解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眼里愤恨再度燃起,“也就是说萧阁主明面上是通缉犯,事实上还是在为天尊帝办事吧?难怪他没有将你革职,只是模棱两可的要求全境注意你的行踪及时上报,绕了一圈……他果然还是在偏袒军阁,偏袒你!”
萧千夜嘴角浮起苦笑,也不想为自己辩解,高瞻平严厉的盯着他,不敢有一丝大意,自从弟弟高敬平莫名其妙死在北岸城开始,他就隐隐察觉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关系,后来叔叔又被萧千夜泄愤私杀,天尊帝对此干脆不闻不问默许了他的行为,他一早就知道萧千夜和帝王之间一定不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君臣关系,但以他如今犯下的罪依然能得到帝王的密令来追捕自己,这简直是不可理喻!
“目的……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恍惚失神中,高瞻平完全没有发现自己问了一个不可能得到回答的问题,萧千夜无表情地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是在以这种方式对高瞻平施压,冷道:“高队长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的死活吧,煽动二皇子发动政变试图谋反,如今逃至阳川还设计陷害军阁将领,这种时候还有闲心关心我的目的,不如仔细想想要怎么为自己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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