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榭依
云潇靠在凤九卿怀里,单是站着就极为吃力,想和他说话又被凤九卿一个眼神严厉的阻止。
萧千夜心头一喜,立即起身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里,忽然又听见火焰里传来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凤九卿不紧不慢的开口,压制着胸中怒火冷冷劝道:“你还是老老实实在里面呆着吧,我只是有些话要告诉你,并不想现在就见到你。”
凤九卿!萧千夜大吃一惊,这才看清了云潇身边的那个人,他换了一身素净的白衣,一下子变得不太一样起来,脑中瞬间闪过千万种念头,这个人怎么会忽然出现,又怎么会和云潇在一起?
他来了……那夜王,多半也在附近了吧?
凤九卿看见他的脸气就不打一处来,索性转过身背对着他,淡淡说道:“之前在北岸城和你谈起过关于墟海的一些事情,后来我返回上天界,在黄昏之海的凶兽巢穴中多加打探,也确实听到了一些重要的东西,眼下夜王去了无言谷,但他多半一会还要来亲自找你,我只能抓紧时间长话短说,萧千夜,你记好了。”
一听到墟海两个字,萧千夜这几日才安定的心一下子又被提到嗓子眼,真的是烦躁非常,凤九卿也不和他卖关子,直接说道:“失去原海庇护之后,各地墟海的情况是每况愈下越来越糟,为求自保,当时最强大的六支旁系蛟龙族推选出了长老院,他们分散各地一直在致力于探寻原海冰封的真相,也曾向上天界的人求助过此事,并且……真的得到了某位大人的回应。”
凤九卿顿了一下,这短暂的沉默让萧千夜心头炸响,上天界?又是上天界!这个世人眼中神的领域,在他眼里就像个阴魂不散的孤魂野鬼,为什么任何头疼的事情背后,都有上天界的人插手!
“我此次走访黄昏之海的凶兽巢穴,从一只远古玄蛇口中听闻了一个叫玄冥岛的地方,据说那也是一处流岛,很早以前就已经被上天界收入囊中,只不过那处流岛荒无人烟,连鸟兽都无法长久生活其中,上天界对其一直也只是不管不问任其发展,但是岛上有一处黑水湖泊,是蛟龙休憩修炼的绝佳场所,所以墟海的长老院,每逢百年会在这里聚首,分享各自的情况以便交流。”
“或许只是因为因缘巧合,他们一次聚首的时候,遇到了上天界的鬼王沉轩,听说鬼王对原海莫名冰封一事极有兴趣,便亲自为他们占卜天命,赐予了一支传说中的鬼王签,但是签象极为复杂,连鬼王自己都无法完全勘破天机,无奈之下只能允诺他们,每隔一百年,会将最新的鬼王签送至玄冥岛,就这么历经了数千年,这个习惯也依然保持至今。”
“鬼王……沉轩。”萧千夜默念着这个人的名字,他曾在厌泊岛见过鬼王,是个一眼望去面容和蔼之人,还拉着帝仲一起为他占卜求签。
但是,萧千夜在一瞬间之后脑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蚩王风冥的身影,那个人也是温和如玉,可真的心狠起来,又是那么出其不意让人措手不及!
就连帝仲也在这一战之后严厉的提醒过他——上天界不可信,从今往后除了他,不要轻信任何上天界的人。
凤九卿语气一低,提醒道:“最新的一支鬼王签,应该就在不久之前送到了玄冥岛,并且一如既往的被长老院当成至宝收了起来,你之前在北岸城遭遇墟海之人屡次进犯,或许也和这支鬼王签有关系。”
“你是说……是鬼王给了墟海的人情报,让他们来对付我?”萧千夜凛然神色,虽然还无法快速将这其中复杂的关联想明白,但心中已经隐约有了不详的预感,凤九卿也紧跟着思索了一会,摇摇头接道:“鬼王签在万千流岛可谓是大名鼎鼎,多少人梦寐以求能得到一支为自己占卜祸福,长老院千年如一日对签象深信不疑,无疑也就是这么多年以来,它从未出现过偏差,但是这一次……好像失误挺大的,是不?”
萧千夜定了定神,认真的回想起当时北岸城和龙吟姐弟三人交手的细节,那明显是实力悬殊的一战,他们不可能从自己手里夺回古尘,更不可能有机会另凤姬妥协!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为何她们姐弟三人会甘心冒险?一定是得到了某种坚定不移的信念,而这种信念,无疑就是千年以来一直精准无比的鬼王签!
可是鬼王为何要在这种时候忽然做出这种奇怪的举动?
萧千夜越想越感觉后背发寒,刹那间他只觉得浑身一悚,脑海中嗡嗡作响,之前他在无言谷曾无意间听到帝仲和风冥的谈话,上天界似乎已经找到了某种能令帝仲复生的方法,但又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一直无法真的尝试,他们眼下忽然做出这种不合常理的举动,唯一的解释就只能是为了救回帝仲!
他用力按住额头,拼命的想从特殊的共存里多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然而帝仲即使是在神眠之术中,也让他束手无策完全没办法知晓当时的全部对话。
可恶……为什么只有帝仲能轻而易举的知道他的一切想法,他却无法从帝仲那里获取最至关重要的信息!
凤九卿语重心长的看着他,眼下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交织在一起,就连他这个未曾完全牵扯进来的人都感到脑中一团乱,完全理不清头绪,只能好心提醒:“萧千夜,原海至今杳无音信,墟海的真正掌权者就是长老院,但事实就是他们所有人加起来,也依然不是鬼王的对手,哪怕被玩弄于股掌之中,也依然会视上天界为神吧?不过好在眼下夜王似乎只关心自己恢复身体一事,两人并未联手,或许……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萧千夜不答话,鬼王的目的他不知道,但夜王的威胁,却是真实的环绕着他,一刻也不能松懈。
凤九卿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但是也找不到什么可以宽慰他的话,又道:“夜王去了无言谷,上天界对帝仲大人的情况很担心,说起来你我谈话至今大人不见踪影,当真严重到这个地步了吗?”
萧千夜无意识的点点头,帝仲这一次进入神眠之术,明显比上次睡的更深更沉,他一点也感觉不到那家伙的气息,甚至会担心他是不是已经意识消散,彻底离开了自己?
众多心烦的事一下子全部涌上心头,萧千夜胸口本就郁闷,此时用力晃了晃脑袋,但是这一晃他感觉脑中的意识没有丝毫清醒的迹象,反而是前不久天池幻魃的话就像一句噩梦诅咒般的反复在他耳边回响——看清楚了,无魂之身,意识消散就是彻底死亡,你可要……看清楚。
“麻烦呀……”凤九卿也是啧啧舌,担心的道,“夜王不会再给你太多的时间耽搁,没有帝仲大人保护你,你自己一切小心吧。”
“我知道。”萧千夜神不守舍的接话,沉沉叹了口气,忽然咧起嘴,露出一个怪异的苦笑,喃喃自语道:“我马上就要回飞垣了,凤九卿,我真的很害怕,害怕我牵连这么多无辜的生命,到头来还是谁也保护不了,哈哈……我原以为把明姝公主带回来是为了救帝都,没想到却因此害了师兄和师叔,还差点让整个昆仑山一起陪葬!我现在真的一点把握也没有,飞垣……飞垣会不会毁在我的手上?”
凤九卿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从他对萧千夜提出弑神之计的那一刻开始,其实他自己也没有太多成功的把握,他们都在一场豪赌罢了,赌赢了,满目疮痍,赌输了,万劫不复。
怎么赌,都是输,却不得不在最差和更差之间,万般无奈的做出选择。
“我陪你。”云潇忽然插话,将手慢慢伸入火中,似乎这样就能隔着距离远远的触碰到他。
萧千夜眼里一酸,忍着几乎要控制不住的泪水看着那只手——那只白骨之手像利刃一样刺痛他的心,他却不顾一切的想握住。
这只手,能将自己拉出绝望的泥潭,宛如仅存的温暖,他分明应该在这时候推开她,只有这样才能不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脑子里清清楚楚,身体却无法做出理智的举动?
凤九卿幽然闭眼,不知如何阻止,此时天色稍稍转亮,他不敢继续耽搁以免一会和夜王碰上,于是再次小心的扶起云潇,低道:“我送她回去,她还需要好好休息,倒是你,自己小心吧。”
云潇还想说什么,凤九卿抬起手轻轻按住她的嘴唇,不让她继续开口。
火焰慢慢消散,萧千夜颤抖着手捂住脸,这几日的面壁罚跪都没让他感到一丝疲惫,却在见到云潇那般炽热纯真的眼眸之后,让他整个人散架一般瘫倒在地。
第三百二十二章:提醒
生活总是要恢复平静,他就这么一直在思过崖,也不知道又到底都过去了多久,直到有一天旁边的山体忽然开启,原本四面环山的深谷裂出一条小路,他迟疑了一下,看见天澈的身影从那条蜿蜒的小路大步跨来。
天澈见他神色平静如常,只是整个人有些木讷呆滞,还在那跪着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他憋憋嘴,一直担心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远远的就将手里干净的衣裳丢过去,皱着眉头道:“快起来,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吧,这都多久了,一身血腥都发臭了。”
萧千夜这才发现自己仍是身着那天血战回来之后的衣服,胸膛衣襟的衣裳都是破破烂烂的,天澈虽然看起来一脸嫌弃的捏住了鼻子,其实眼里全是欣喜,见他呆在原地一动不动,赶紧过来拽了他一把,催道:“发什么呆呢?阿潇醒了好久了,这会应该在等你了吧,还不赶紧过去?”
听到云潇两个字,萧千夜立即回过神来,呆滞的目光也一瞬间恢复明亮,天澈暗暗咋舌,生怕他真的头也不回就去找云潇,急忙又拦着补充了一句:“我就随口一说,你还真就信了!别急别急,你先去旁边剑冢,师父也在等你呢。”
“师父在剑冢?”萧千夜果然是听话的顿住脚步,方才眼里的开心之色立马被紧张取代,思过崖和剑冢不过一山之隔,在咸池的另一个方向,天澈认真的点头,提醒道:“师父带着你的剑灵进去几天了,这些时间你在思过崖,他也没出来过,刚才传话让我带你进去,快别傻站着了,赶紧的。”
萧千夜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衣服,是昆仑的弟子服,天澈尴尬的咳了一声,道:“要不先……先换上吧,虽然人是脏了点,好歹衣服是干净的。”
“不,不用了。”萧千夜神色凝重,反手又将衣服还了回去。
“你不想穿弟子服了吗?”天澈立即就猜到了他的想法,哼了一声,低声道:“之前的事情我都听唐师姐说过了,你是嫌惹师父生气一次还不够,这会还要自己往枪口上撞?”
“师兄,我不能继续留在昆仑了。”萧千夜只觉得头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喃喃低语,“我做过太多伤天害理之事,继续留在昆仑不过是让师门蒙羞,既然有机会……有机会叛离出走,我不该再回头。”
天澈抿了抿唇,看着此刻的萧千夜,感觉他竟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一般。
两人沉默的对视了好一会,天澈只觉得在深心处突地冒起一股无能为力,只能强行又把衣服塞给他,不顾他反对的说道:“你要走也得经过师父同意,我可没这么大的权力赶你走,刚才那些话,你留着去剑冢跟师父亲自说吧。”
他一边说话,一边已经头也不回的往外头走去,萧千夜艰难的跟在天澈后面,感觉每一步都格外沉重。
两人一起离开思过崖,咸池是昆仑山最大的天池之一,一眼望去尽是水光荡漾,映照着正午明媚的日光极为刺眼,天澈走在他前面,漫不经心的说道:“说起来,之前我去唐师姐那里看过眀姝公主,她身上的虫印已经消失不会再复原了,师姐还问我以后准备怎么办,是送她回去,还是留下来?”
萧千夜本就有些心不在焉,这会听见天澈提起眀姝公主,也是感到一阵头疼,五公主以前就不受宠爱,如今又莫名得罪了明溪,多半回了飞垣也是继续被冷落,但是她毕竟是此次灾难的源头,真要让她留在昆仑,会不会让同门心有不满?
天澈在旁边暗暗观察着他的神色,自然也是知道其中利弊,无奈的摇头,不再多说什么,就在此时,清澈的湖水忽然无风自动,水面泛起奇怪的涟漪,两人同时警惕的顿步往湖中心忘了过去,豁然发现一个黑色的影子在一点点凝聚。
转瞬之间,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萧千夜想也不想本能的将天澈拦在身后,警惕的望向湖中的人,黑影冲他们淡淡一笑,隔着很远的距离,通过微风传声:“一段时间不见,二位看起来已经和解了吗?”
“夜王……”天澈大吃一惊,在看清楚对方的脸之后心中骤然升起一抹无名的恐惧,碧落海一战的画面似乎还近在眼前,怎么回事,这个人怎么会好好的忽然出现在咸池?
夜王玩味的欣赏着两人截然不同的反应,脸上不由得显出得意之色,忽然将目光望向另一个方向,半开玩笑的说道:“说起来之前那个被缚王水狱改造过的试体似乎也在不远处,他竟然还活着吗?”
“你……”天澈死死咬住牙,明知对方是激将法,心中仍然怨恨难耐,弟弟天释被他带回来之后几乎无法正常言行,青丘师叔将他安放在一处隐蔽的天池附近,嘱咐自己要带回曾今试药的记录,他这才下定决心第二次折返飞垣。
谁料短短数月飞垣早已经彻底变了天,明溪从皇太子登基称帝,萧千夜却从军阁主沦为全境逃犯被千夫所指,没等他们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一行就已经落入奸计,又再次引发了昆仑山幻魃之灾!
师兄师叔接连遇害,云潇也被无言谷主设计复苏双剑而失去了一只手,他曾得到谷主相救才捡回一条命,谁能想到谷主竟然也是上天界的人。
上天界……当真是一个权衡利弊之后,什么都可以作为筹码牺牲的地方。
“那个孩子其实蛮有意思的。”夜王补充了一句,感慨万分,“潜蛟也是蛟龙的一种吧,要不是被你抢走了,我还想带他回去,再好好研究一番。”
“师兄……别理他。”萧千夜紧蹙眉峰,知道对方只是故意想要挑拨离间,但当时北岸城一战又的确是他理亏,于情于理,他又不好多说什么。
天澈用力的闭了一下眼,摇摇头,没有多说话。
萧千夜觉得心中一阵愧疚,再看夜王幸灾乐祸的脸,真的是不用想都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他也不想和夜王继续废话,直接挑开话题开门见山的说道:“我大哥的命在你手上,昆仑的事情结束之后我自然会赶紧回去帮你解决封印和阵眼,大人不可不比亲自现身提醒。”
“哦……记得就好。”夜王笑了笑,他在黄昏之海恢复的时间越久,身上独特的神力就愈加明显,萧千夜是一点也不敢放松警惕,咸池的水正在以夜王为中心,逐渐泛起墨色水纹,像一种无声的威胁,又道:“萧阁主若是回飞垣,以你的这张脸,真的是太容易被人认出来,若是不介意,我想借你个人,他可以帮你悄无声息的掩人耳目。”
“借我个人?”萧千夜冷冷重复这四个字,夜王怎么会好心想要帮他,无非是这一次耽误的太久让他不耐烦了,夜王从咸池上方一直晃到他身边,笑咯咯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也不是我一定要把他塞给你,只不过那家伙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非常担心他女儿的情况,反正我本也要他盯着你,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他来帮你,如何?”
萧千夜心中咯噔一下,立马知道他说的人是谁,不等他回绝,夜王打断他的话,继续说道:“凤九卿熟悉上天界的术法,不仅能帮你,更重要的是……相比你的腹背受敌,他更能保护好云潇,你说是不是?”
这一次萧千夜没有反驳,他最担心的人无非就是云潇,如果凤九卿真的愿意保护她,那自然是最佳的人选,只是这家伙对云潇是真心吗?他毕竟是亲手将凤姬送给夜王过的人,真的能信任吗?
夜王冷哼一声,对于自己身边的那个人,他一直是三分信任七分堤防,自己虽也不知道他此次主动提出这种要求到底是真的放不下女儿还是另有隐情,但是凤九卿的确能带着萧千夜快速到达各地封印而不被察觉,找回身体恢复原貌,这才是他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哼……我那位好友似乎是开始神眠了?既然如此,萧阁主若是有什么需要就直接和凤九卿谈吧。”夜王轻轻冷笑,料想凤九卿也不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耍什么花样,他现身的目的本就只是为了提醒萧千夜,此时目的达到自然也不准备多做停留,只见那道黑色的残影向周围晕染散开,不过一会就化成一抹烟雾往高空升去。
萧千夜冷眼看着一言不发,天澈看了他半晌,脸上先是不满,再是无奈,说话的语气也明显低了下来:“千夜,夜王是不是一直在逼你什么?你大哥……”
“没什么。”萧千夜打断师兄的话,情绪慢慢稳定下来,脸色也平静许多,弑神之计他从来没有和师门提起过,对现在的昆仑而言,他依然是个背弃故土,草菅人命的逃犯吧?
想到这些,萧千夜只是不解不安的望向剑冢方向,既然如此,师父为什么还不肯将他逐出师门?甚至他主动要走,师父不仅不同意,反而大发雷霆?
天澈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总觉得这件事应该是另有隐情,但他怎么想也无法找出合理的解释,只得头疼的揉了揉脑门,叹道:“千夜,我虽不知道你到底是为何选择和他合作,但上天界不是善类,你心中要有个数,剑冢就在前面了,你自己进去吧。”
第三百二十三章:决心
咸池的另一边,巨大的山壁上映射出一个淡金色的圆形咒纹,在萧千夜靠近之后开始慢慢旋转,剑灵特殊的低鸣从山体里传出,天澈不再继续往前,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自己进去。
萧千夜一路走到山壁下,仰头凝视着同样巨大的咒纹,还清楚的记得年幼之时,师父带着他以御剑术来到剑冢,没等他惊喜的将眼前的景象看个明白,剑灵直接冲入了山壁中,在瞬间的漆黑之后,里面竟是别有洞天。
光被封在山壁里,显得幽深又神秘,曾让年幼的孩子,忍不住屏息,不敢出声。
此时,萧千夜心中一动,天澈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在背后缓缓道:“师父一贯对你格外器重,三个亲传中,你是最早得到剑灵的。”
萧千夜脸色木然,眼眸一沉没有回话,只是点足掠起窜入山中。
剑冢一如当年,那些灵力充沛的长剑静静的插在山壁上,等待着属于自己的主人。
萧千夜大步向前,年幼之时的欣喜已经完全不复存在,甚至也不敢多看两侧剑灵一眼,他就这么目不转睛的一直往深处走去,直到看到师父熟悉的背影出现在祭剑台上,顿时感觉到手足皆软,胸闷无比,非但没敢继续上前,反而无意识踉跄退了几步,低头呆在原地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姜清转过身来,依然是那般气定神闲,只是脸上却突然掠过一丝琢磨不透的笑,一挥袖,一个白色的东西从背后剑匣里飞了出去,蹭的一下插入他前方的土地中。
萧千夜本就低着头,惊讶的看着眼前自己的剑灵,昆仑的剑灵一旦受损是无法修复的,但是沥空剑此时多了剑鞘,也是那样纯白色,仿佛能透出光来。
他颤巍巍的伸了一下手,几乎是下意识的想去触摸那柄剑,又在指尖即将碰到剑柄的一瞬间触电一般飞速收回,这才艰难的抬起眼睛,望向自己的师父。
姜清看着他惊骇神色,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反而是自己淡淡一笑,说道:“沥空剑是采用咸池水下一块锋利的白耀石,耗时近百年,历经整整一代人方才锻造成功,其剑身通体雪白,格外醒目,先人感叹其不仅锋利,外形上也极为罕见,于是准备将残余的部分白耀石制成剑鞘,只可惜,剑鞘尚未完成,铸匠因故去世,此事便一直延缓了下来。”
萧千夜静静的听着,仿佛有些失魂落魄,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长剑,那年从剑冢得到沥空剑,师父只是沉默了分毫,从未对他言明过此剑的过往,这些年他虽善待沥空剑,但究其背后往事,其实也是一无所知。
“你这次回来,剑灵受损严重,但沥空剑似乎依然想继续和你并肩而战,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姜清顿了顿,这短暂的停顿就让萧千夜脸上剧烈的变化,眉宇间的焦虑之气便渐渐露了出来,心中杂乱不堪,姜清暗自长叹,这才继续说道,“只不过剑灵上附着云潇的一魂一魄,我不知这种来着飞垣的邪术是否还有其它弊端,但如若魂魄受损,本尊多半回受其影响,我寻思良久,便想起这个尚未铸造完成的剑鞘。”
“师父……您都知道了?”萧千夜没想到师父已经知晓了一切,心中的愧疚更是无法抑制的汹涌而出,迫使他情不自禁的大退了几步,目光不住闪躲不可置信的问道,“既然您已经知道沥空剑上有着阿潇的魂魄,为何……为何还要将它还给我?”
“还给你,是剑灵自己的期盼。”姜清淡淡接话,继续不动生色的指引他的思绪,“但凡神器多半有自己的意志,我曾想将它永封剑冢,但它似乎不愿意,一直试图回到你身边去,剑上的魂魄,亦是如此。”
萧千夜猛然抬头,撞见师父严厉的双眸,隐隐感觉到他要说什么,但心中仍是难以置信,姜清无奈负手,深深地看着他:“潇儿虽然昏迷了几天,但是剑中魂魄一直惦记着你的安危,我若真的狠心收回此剑,怕是不仅伤了剑灵,也伤了她的心。”
萧千夜只觉得哑口无言,喉咙干涸的难受,脑袋中嗡的一声大响,几乎无法正常思考——在他如此狼狈之际,他的剑灵,他所爱的人,依然没有抛弃他!
姜清却脸色突然一沉,厉声道:“剑灵你收好,但若执意离开,剑灵不可再用。”
萧千夜用力咬牙,他以决心离开昆仑,于情于理都不能再带走这柄剑,师父是在考验他吗?如果他此刻拔剑,是不是就说明自己仍是昆仑弟子?
他在犹豫,神色充满了焦虑和挣扎,几次伸手又收了回来,姜清一直默默看着弟子的举动,既不催促,也不再说任何话,就那么不远不近平静如水的看着他。
“师父……”萧千夜深深呼吸,重重的在恩师面前双膝跪地,忍着心中针扎一般的疼,虽然身子抖得无法自制,但眼中神色的确是在慢慢凛然,他先将手里的弟子服轻轻放在旁边,然后一字一顿说道:“师父,弟子已经辜负了很多人,如今无颜取回此剑,也不配继续身着此衣,请师父原谅徒儿,真的不能再回来。”
话音刚落,沥空剑自行从坚硬的地中蹦出,一下子在他眼前树立起来。
萧千夜愣愣看着剑灵,剑鞘的确是只铸造了一半,精致的花纹到一半的地方就截然而止,再往下只是朴素的白模,但能看出是同一种材质,白的透出光来。
这样温柔的光泽,此时在他的眼中却无比刺眼,萧千夜紧咬着嘴唇艰难的伸手碰了碰沥空剑,像和一个老朋友叙旧一般,努力平稳着语气:“对不起,你跟了我多年,我却不能护你周全,在我心中,你是比古尘更为重要的存在,只可惜……是我辜负了你。”
剑灵颤了一下,似乎是里面的灵魂也察觉到了这种悲痛,无声的叹了口气。
“你真的要走?”姜清缓缓从祭剑台走了下来,这几步在萧千夜看来,每一步都沉重的像走了一万年,直到师父走到他身边,习惯性的俯身伸手扶了他一把,他下意识的抬头身子往后缩了缩,没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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