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榭依
整个空间顿时彷佛一起震了一下,安生低头看着脚下熟悉的黑火,忽然失魂落魄的往后退了一步,呢喃道:“我心中所愿,不过能和师父并肩。”
蒙周哑然失言,在此之前他曾自行猜测过各种原因,或许真如传说中所言,是那位心高气傲的弟子动了歪心想要夺取谷主之位,又或许是这对师徒之间发生了什么不可调节的矛盾致使反目成仇,但他万万没有料到真正的理由竟是这般幼稚可笑!就因为天生资质不足,就妄图借助魔物的力量变得更强大,反而弄巧成拙被魔物利用,不仅害了自己,也让最为敬仰的人永远沉沦黑暗,这样的并肩到底有何意义?
“可惜啊,师父还是没能真的下狠心杀我,他将我扔下天池之前若是直接灭魂,我也不会被魔物救下,成为它的傀儡身不由己,人呀,自和魔物交易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沦为傀儡。”安生笑吟吟看着蒙周,这句话像警告更像挑衅,这也是他第一次将自己的主人称之为“魔物”。
两人沉默的对视着,直到蒙周奇怪的笑起来,淡淡回道:“我活了三百年,你死了四百年,本质都是不死不活的怪物,正如你刚才所言,我本不信鬼神,可若是信你能满足我心中所愿,那么放出祸害又如何?”
安生好奇的问道:“你心中所愿又是何?”
蒙周的脸色顿时精神了几分,眼神却有几许凄凉寂寞,不知怎么反而有种无限的期待:“想求死,要是能拉上几个垫背的,那就再好不过了。”
“您果然是个恶人啊。”安生轻笑着,蒙周不以为然的憋憋嘴,话锋一转将话题拉回当下,淡道,“我可从来没说自己是个好人,否则你也不会找到我合作了是不?现在先生可有办法拦住萧千夜?他身上藏着上天界的另一个人,若是没有幻魃力量的加持,恐怕是没人能拦得住啊……”
“上天界……”安生托腮思考着,眼中有种奇怪的期待,上天界的大名他在生前就耳熟能详,据说其的力量之源也是某位远古大神,那么对方是否应该有着足以和西王母座下女仙比肩甚至有过之而不及的实力?
如果真能如此……这四百年的傀儡生涯,是否能就此得到救赎?
师父……师父也能从中挣脱,重入轮回吗?
他的心中才泛起这个念头,立马感觉冰凉的身体传来痛彻心扉的撕痛,耳畔传来熟悉的女声,带着万年不化寒冰般的阴冷,安生大口喘息,死去四百年的身体却真实的感受到了千刀万剐之痛,迫使他将脑中的所有思绪全部抛去,对着虚无的黑暗重重叩首,艰难的道:“主人息怒,我一定拦住萧千夜,不让他破坏祭品。”
蒙周看着他莫名其妙的动作,也感觉黑暗里有什么无形的压迫力,让他的冷汗情不自禁的流满全身。
再定睛,安生已经缓过神来,恢复到最初的阴郁,他抬手放在自己心口,淡淡道:“殿主还是留在蟠龙镇附近盯好那位不靠谱的灵蛇使吧,剩下的事情我会亲自处理。”
蒙周瞥见他手上的动作,心中一沉,不等他在说什么,眼前的黑急速散去,刹那间清晨的阳光射入眼中,让他久经黑夜的眼睛一时刺痛难忍,连忙用衣袖遮挡了光线。
糟了……他本是藏身在安生心中,借着他的力量才能不被任何人察觉到行迹,这时候被他突然放出来,那么只要他踏入昆仑山一步,立马就会被蚩王察觉!
第三百零六章:虫印转移
蒙周先自行在蟠龙镇外围绕了一圈,没一会就听见远方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鸟鸣声,这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种兴奋和喜悦,像是昆仑独有的栖枝鸟,顿时想起祭品身边确实是跟着一只白色大鸟,蒙周连忙不动声色的藏在隐蔽的角落里,一边以蛊蚁暗中观察着灵蛇使的举动,另一边也赶紧找寻祭品的位置,他情不自禁的抬头望了过去,心中咯噔一下,这么快!原以为他们至少要午后才能到,竟然比他预料中提前了两个时辰?
再看蟠龙山方向,萦绕不散的浓雾此时不知是被什么特殊的力量搅动,一声沉闷的雷鸣过后,万年呈现环绕蟠龙状的云雾居然已经向外散开,整个蟠龙山风卷残云,天边黑云翻滚如黑色的海洋,在一束猩红的血光如利剑般插入过后,那一带仿佛被无形的巨口吞噬,暗的透不出一丝光来。
拦住了吗?蒙周紧咬着牙关,这短短的一刻已经让他后背冷汗直流,那股力量惊天动地,无疑是得到了天池魔物的协助,好在刚才安生主动出击去拦住了折返的萧千夜,否咋他们就正好能在蟠龙镇遇上!
蟠龙镇原本背靠蟠龙山,受其影响清潋的日光也迅速湮没,明明是个艳阳高照的清晨,转眼就变得宛如深夜般不见五指,这段时日本就担心受怕的村民见到天边呈现出如此恐怖的异样,赶紧收拾着手里的东西返回屋中将门窗紧闭,黑云速度极快,盘旋而起,转眼即至镇中,浓如黑墨翻涌不止。
蒙周双眉也越皱越紧,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镇子前方,有一道清澈的剑光坠落,天澈在察觉到异常的同时率先以御剑术到来,他才落地,目光立即就被背后蟠龙山的黑云吸引住,经过短短的僵持,一直有纯净强悍的金色神力不断从黑云里砍击一般迸出,天澈心中暗暗吃惊,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清晰的感知到那种神力的来源,但是以他目前所见来看,这两股力量难分难解,竟然呈现出势均力敌之象。
能和上天界抗衡的力量,果然就是师父之前飞信所言中,被镇压在无言谷外谷天池水下的魔物幻魃吧?
“天澈!”又是一声焦急的呼喊从身后传来,步飞昂大步冲上前来,目瞪口呆的望着远方的蟠龙山,倒吸一口寒气,两人心照不宣的互换了神色,点了点头,皆是不动声色的将脸上的震惊收起,然后一起往回走到镇子前的路口处,明姝公主斜坐在天征鸟上,云秋水则在旁边小心翼翼的扶着她,两人也同时看见了远处山里的恐怖之象,天澈强自镇定心神,低道:“云师叔,蟠龙山内必有异常,我们若是现在以御剑术折返师门,恐怕会在蟠龙山上方遇险,您和公主先在蟠龙镇暂做歇息,我和步师兄过去看看。”
“嗯,你们小心。”云秋水心领神会的点头,心里又急又担心,纵是这些日子对明姝的过往有了更多的了解,也真心是将她视如己出,希望她能摆脱曾经的孤苦,获得全新的人生,可是她身上的虫印事关昆仑安危,就算自己有百般不甘心,也不能至眼前的危机于不顾!
云秋水望向明姝,她的脸色比之前好了很多,也不再对自己沉默寡言,性格上倒是真心开朗了不少,之前收到掌门的书信提醒她明姝身上虫印之事,为了不打草惊蛇,这一路他们装作什么事也不知道的样子,只希望昆仑能趁着这段时间找到解决的方法,然而眼下到达蟠龙镇,继续走过了蟠龙山就正式进入昆仑境内,师门也没有进一步的消息传来,难道已经到了山脚下,还是要将她弃之如敝履吗?
“师叔……”天澈暗暗叫醒她,云秋水赶紧收回脑中复杂的情绪,尴尬的笑了笑,她从天征鸟背上跳下来,道,“我和明姝先去镇子里打探一下情况,你们自己小心。”
明姝听见这话,连忙也从天征鸟上跳了下来,她本来装着假肢也不是不能行走,只是步态稍有僵硬还需要人搀扶,两人慢步往蟠龙镇走去,此时的镇中伸手不见五指,连四周百姓家里点起的烛光也被浓厚的黑雾彻底淹没,她只是呆呆伸手抓了一把,黑雾竟像是有生命的活物一样发出嘻嘻的鬼笑声,然后从指间蛇一样钻出来,重新和身边的雾气凝聚。
恍惚中,明姝仿佛听见心中传来一个淡淡的女声,迫使她转了个身,一只手紧紧拉住云秋水,露出害怕的表情,哀求道:“娘,我们去找个客栈坐下吧,这镇子里好可怕,我不想在外头呆着。”
云秋水倒也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对,不要说手无缚鸡之力的明姝,就算她身为昆仑四峰主之一,眼前这般诡异的场面也还是让她后背一阵阵发怵,没等她从一片黑暗中找到客栈的位置,明姝又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说道:“就那家吧,才几步路而已,娘,我们快进去躲一躲吧。”
这一下云秋水立马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蟠龙镇一片黑,连她这个来过几次的人都一时想不起来客栈的位置,怎么明姝抬手就说那家是客栈?
她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心中已经提高警惕,面上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赶紧接话:“嗯,你别怕,我们先进去躲一躲,等天澈他们回来。”
走进客栈,大堂的伙计正愁眉苦脸的从窗子的缝隙里往外偷偷看着,忽然听见一轻一重两个脚步声传来,吓得他从凳子上一跳而起,就和见了鬼一样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云秋水随手将门关好,轻飘飘的扫了一眼四周,大堂里只有几个零散的客人,眼下早已经没了吃饭的胃口,几个人垂头丧气的挤在一起,看见又有人进来,同时抬起头,竟然是露出一种同情的眼神。
“这……店家,这外头是怎么了呀?”云秋水先是找了一张桌椅让明姝坐下休息,立马开始向伙计打听起来,没等店里的伙计开口,旁边的客人疯了一样发出一串哈哈大笑,云秋水吓了一跳,那人看起来情绪已经不太正常,也不知道是最近都遭遇了些什么恐怖的事情,崩溃一样大喊起来:“外头怎么了?外头一定是撞邪了!这几日山中鬼怪层出不穷,连仙山的人都没法,杀了一批立马又冒出来一批,这位夫人该不会和张老板一样也是来游玩的吧,那可真的是倒霉了,哈哈,哈哈哈……有来无回,有来无回!”
“别说疯话了。”身边的同伴赶紧按住他,苦着脸赔了个笑,这才认真的说道,“夫人有所不知,三十里外的坪村昨天才遭了难,全村被蚂蚁和雪狼吃的连尸骨都不剩,大伙本就担心这种突如其来的诡异之事会不会蔓延到蟠龙镇,没想到早上还好好的,忽然整座山就黑了,连那只刮风下雨从来没变过的云雾蟠龙都消失不见了,哎,蟠龙镇……只怕是在劫难逃了。”
他虽然还勉强保持着镇定,但是眼里的惶恐还是越来越重,赶忙抓起桌上的酒杯给自己倒满一口干了壮胆,这时候伙计才抓着脑门凑了过来,小声的道,“他们是中原来的药材商,每年这个时节都要来一趟蟠龙镇,这几个是陪同来的下人,老板姓张,这几年国泰民安带着三位夫人一边采购一边散心,谁料昨天从坪村路过亲眼看到了蚂蚁吃人的惨状,到现在还没缓过气来呢,请了神婆过来施法念经在屋里头折腾一整天了还没出来,说起来这两天还有个年轻人也是古怪的很,不过今天也到现在没起床,不知道是不是和那神婆……咳咳。”
伙计立马想起昨晚上神婆亲热缠着那年轻公子的模样,脸上顿时通红,反而是自己害臊的不行,完全忘记了眼下的险情,嘟了嘟嘴嘀咕道:“那公子看着挺正气的,手里还拿着一柄修长的黑刀,哎,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么快就和神婆搞上了。”
“额……长刀?”云秋水一时语塞,好像已经明白了什么,连忙追问道,“他人呢?”
没等伙计回话,玲姬笑嘻嘻的趴在走廊上,指了指身后的房间,暧昧的道:“他一大早就出去了,哎,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这么快就丢下我跑了,真是不负责呀。”
云秋水警觉的望过去,鼻端嗅到一股奇异的香,脱口问道:“她是谁?”
“她就是这镇上的神婆啊……”伙计连忙压低了声音,云秋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蟠龙镇的神婆她也不是没听说过,在这一带还有些名气,只不过她们一贯不以真面目示人,总是神秘兮兮的,怎么眼前这个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和她印象里的神婆完全不一样?
只见玲姬从楼上矫健的一个翻身落到大堂里,随手从桌上顺了一杯酒给自己漱了漱口,又挨个对着几个客人调戏般的呵着气,最后才踮着脚转了几圈,轻佻的戳了戳伙计的额头,露出娇媚的笑容,低道:“小东西,在背后嚼舌头可不好的,我不找他共度春宵,难不成找你一个没出息的伙计?呵……也不照照镜子看看配不配!”
伙计脸上一黑,赶紧暗搓搓的躲到一旁不敢再多嘴,云秋水蹙眉看着这个举止轻浮的女人,口气立时多了几分凝重:“姑娘,他口中那位年轻公子应该是我们昆仑的人,以他的性子必不可能跟你共度春宵,姑娘又何必说出这种引人误会的话,不是伤了自己的名节吗?”
“你们……昆仑的人?”接下话的不是玲姬,而是开始那几个缩在一起的客人,他们也管不上两个女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只听见昆仑两个字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立马飞奔过来热情的将云秋水围在中间,满眼都是期待焦急的问道:“你是仙山的人!难道是仙山知道了这里的异常,派了人过来救我们?太好了!太好了!你快想想办法,能不能先把镇子里的黑雾散了,我们立马启程回中原,再也不来了!”
“诸位别急,眼下已经有两人去蟠龙山打探情报了。”云秋水连忙安慰了一句,玲姬心中一紧,知道自己得抓紧时间,否则再等其他人回来,下手只会更加困难。
她被这伙人突如其来的打断了话,面露不快,只见她双眉一竖,右手一指,食指中间钻出一根细细的线直接扎进了一人的脖子里,然后就像她上下晃了晃手指,开心的将人像提线木偶一样拎着转了几圈,挥手又将他高高的抛起来准备往地面砸去,云秋水一声低哼,手上虽然没有握剑,出手已是昆仑的七转剑式,无形的剑气割断她手中的线,云秋水顺势扶住客人,小心的放在了一边。
“姑娘何必出手伤人,他又不是什么高手,欺负起来很没意思吧?”云秋水默默嘲讽了一声,玲姬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虽然面色平静如常,心中已在暗暗掂量要如何动手才能不失手,云秋水毕竟是昆仑四峰主之一,虽然这些年不知道什么原因早已经封剑归隐,门下也没有再收新弟子,但是一身功夫还是不容小觑,恐怕正面硬杠自己是占不到便宜,她眼珠咕噜一转,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明姝,她呆呆坐在那里,好似一具空壳。
然而下一刻,明姝的眼眸里有奇怪的光闪了一下,似乎透过那双眼睛,有另一个人在看着她,玲姬心中一冷,瞬间就明白过来,立马换了一副姿态,她轻轻拍着桌子发出娇嗔的声音,捏着嗓子抱怨道:“我心情不好,随便找个人出气罢了,夫人是不知道,这蟠龙镇好不容易来了位俊俏的公子,对我嘛,也是欲擒故纵的姿态,一晚上搅得我心乱如麻满脑子都是他的样子,可谁知道他突然就跑了,把我一人撂下不管不问……”
云秋水尴尬的笑了笑,果然是被她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再联想起她口中的那位公子,更是觉得头疼。
玲姬见她上钩,趁火打劫的扑过去,云秋水被她忽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险些撞到旁边的桌子,其实近看之下,玲姬的容貌当真是极其美丽,但是过于白皙细嫩的皮肤看起来不像是这里的人,她心中正在疑惑之际,玲姬已经顺势握住了她的手,眼中含着泪委屈巴巴的道:“他说他有家事,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拒绝我,等我脱了衣服满怀期待的等着他,他竟然……他竟然跑了!”
“姑、姑娘,你先冷静一点。”云秋水措手不及,此时也顾不上心里的疑惑,只得顺着她的意思接了话,谁料玲姬抹着眼泪立马又扑向了明姝,故技重施的握着她的手继续抱怨,“这位小姐你也评评理,既然他心里有别人,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拒绝我呢?为什么给了我希望,最后又残忍的抛弃我?”
“姑娘!”云秋水目光一紧,知道这番话一定会触痛明姝心中最难以启齿的痛,立马一把拽开玲姬,再看明姝公主,她恍若失神的咧嘴笑了笑,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仿佛全身血液在刹那间全部倒流,面红耳赤不能呼吸,看起来极尽尴尬,她咽了一口沫,强忍着情绪低下头,双拳在袖中紧紧握住,半天没有吱声。
她心中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其实也早就心有所属,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如果他能早一定告诉自己实情,或许自己就不会傻乎乎的等着他。
呵……就像个傻子一样等着他,如果他心中的那个姑娘真的不再出现,他一定会将这一切永远深埋在心底,然后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假意和自己共度余生吧?
玲姬瞥见明姝眼中骤然升起的一抹恨意,心中窃喜,好在她一早就从老殿主那里了解过情况,果然对付女人的最好办法就是揭其隐痛,爱情这种东西,永远都是杀死女人最好的利器。
果然她心绪一乱,玲姬瞬间就察觉到隐于虫印背后另一个人的气息,似乎是在遥远的地方冷冷笑了一下,让她后背也感到一阵冰凉。
有机会……玲姬屏住呼吸,自己也是全身冒冷汗,微微颤抖,她装模作样的凑过去,贴着明姝的脸颊呼了口气,不动声色的将手暗暗伸到对方腰窝处,一边暗暗感受着五毒虫印的气息,一边假意安慰的说道:“这位小姐是不是也曾遇到过负心人?其实大可不必为一个人伤心难过,女人嘛,多为自己想想,总有更好的男人在等着你。”
明姝无意识的抬头,仿佛身体被人操控,云秋水紧张的看着她,本想立刻就拉开玲姬,但见她忽然笑了笑,好像真的被对方一句话释怀了情绪,又不得不按捺住动作,不敢轻举妄动再惹她伤心。
玲姬如释重负的长舒一口气,在虫印被她悄无声息握于掌心之后,笑吟吟的转向云秋水。
第三百零七章:黄雀在后
五毒虫印在她掌中散出致命的冰凉,好似一个张着幽暗巨口的怪物能将她整个人吸入其中,让玲姬这位长生殿的灵蛇使此时也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害怕。
果然是不同寻常,长生殿的门徒原本就是利用虫印汲取宿主的生命力,从而达到所谓的“长生”目的,但是把自己的血肉喂食给蛊虫,并将全部灵魂融合在虫印之中这种事情她还是闻所未闻,只能说这个虫印的缔结者根本就不是为了长生,甚至是不惜放弃自己的命,也要致目标于死地!
玲姬哑然,嘴角无意识的抽搐了一下,虽然从老殿主口中多少听过一些陈年旧事,但是能做到这种地步还是让她唏嘘不已,一个人一生只能结成一个完整的五毒虫印,每次转移宿主,虫印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所以多半会在其两百岁左右的时候彻底毁坏失效,虫印在汲取生命力的同时,也能根据门徒修行的程度汲取宿主的灵力和修为,但是大多数的普通弟子只会选择普通人下手,毕竟要将五毒虫印转移到新目标身上去,需要在其腰窝处取血结印,而眼下她虽然成功从明姝身上收回五毒虫印,要如何转到云秋水身上去,仍是难题。
云秋水此时默默上前拦在两人之间,怕她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玲姬也赶紧识趣的让开,她的目光环视着整个客栈,终于默默望向二楼张老板的房间,心中灵机一动,手指在宽大的袖子中默默操控起来,不过一会,客房里慌慌张张冲出来一个中年女子,是张老板的三夫人,她身上披着湿漉漉的衣裳,面容通红,头发上还沾着水珠,直接就朝着她跌跌撞撞的飞奔过来,嘴里不住念道:“神婆大人您快去看看我家老爷吧!我们按照您的吩咐在药水中泡了一整夜,今早上才觉得身上不痛不痒,以为是没事了呢,可是刚刚……刚刚老爷忽然惨叫一声晕过去了,您行行好,救救我家老爷!”
玲姬假意露出惊讶之色,不动声色的问道:“晕过去了?房中可有其它异常?”
三夫人的正对着玲姬,瞳孔奇怪的竖成一线,机械的回道: “有、有奇怪的声音,地板里好像有蛇在爬!”
蛇!云秋水从她口中听到这个字,立马联想起明姝身上虫印的一角有一个蛇尾印记,于是主动接话道:“夫人别急,带我去先看看老爷的情况吧。”
三夫人的瞳孔瞬间又恢复成正常,好像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露出一个疑惑不解的表情,上下左右奇怪的看了一圈。
玲姬在心底偷笑着,没想到这个人这么好骗,云秋水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风云人物,作为昆仑四峰主中唯一的女性,据说才二十出头就从她师父的手里接掌了论剑峰,在之后的几年她曾几度下山云游,在中原武林留下赫赫有名的事迹,但不知怎么的,这么一个叱咤风云的女人却在某一年忽然封剑归隐,据说其是带着身孕孤身返回昆仑山,在那之后就销声匿迹。
女人啊……玲姬默默叹了口气,不知是惋惜还是嘲笑,果然再厉害的女人,只要动了真心,都会变成个傻子吧?
想到这些,玲姬立马盈盈上前拉住三夫人,笑呵呵的道:“傻站着干什么,难得仙山的人来了,人家肯定比我更擅长对付这些东西吧,快给夫人带路吧。”
云秋水担心回头看了看正在发呆的明姝,摸了摸她的脸颊低声嘱咐了一句:“你就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就回来,千万别乱跑,好吗?”
明姝公主呆呆的望着她,木讷的点点头。
三人一起往张老板的房中走去,两个夫人紧张的守在床头,整间屋子里烟雾弥漫,闷的透不过气来,云秋水挥了挥袖子,本想推窗透透气,到转而想起镇子上的古怪黑雾,也只能暂时作罢,她小心翼翼的走到床边,伸手探了一下张老板的额头,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客房的中间还摆着个热气腾腾的大木桶,确实有浓郁的药香味从水中弥散,他看起来像是才从桶里出来,整个身体还是通红发热的,唇齿飞速合动,似乎还在说着什么胡话。
大夫人才想说话,玲姬却将手指轻轻放在唇中心,摇了摇头,果然从安静的客房里隐隐传出让人毛骨悚然的蛇行声,掺杂着嘶嘶的吐信声,甚是诡异。
云秋水虽是论剑峰主,但是这些年经常往来青丘真人的鹿吾山,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昆仑独有的医术,她嗅着客房里奇异的香薰,目光一直在四周几个才熄灭的香炉上反复游离,又问道:“这里面放的是什么东西?”
“是驱虫的草药。”玲姬抢话回答,伸手撩了撩木桶里的水,笑吟吟的道,“这不是张老板被蚂蚁吓的丢了魂,我才在水中放了些驱虫的药,还在四周点上了香薰,想必几位夫人现在身上已经不疼不痒了吧?”
“嗯,不痛了。”大夫人感激的望着神婆,紧握着张老爷的手,泪眼婆娑,云秋水只是心有迟疑,这满屋的香味有种说不出的迷离,好像是在可以遮掩着什么东西,能让她的五感渐渐丧失甚至有些犯困起来,不得以只能暗自运气以昆仑心法清醒头脑,二夫人此时也跟着凑上去,指了指昏迷的张老爷心有余悸的说道,“老爷才从木桶里出来说好多了,大姐还在给老爷擦拭身体,我就想着去拿身干净的衣裳给他换上,然后、然后就……”
两位夫人对视一眼,都是忍不住掩面啜泣起来,玲姬轻笑着眼波流动,故意提醒道:“张老爷身上有什么异常吗?”
大夫人手一抖,好像瞬间想起来什么东西,脸色剧烈的变化,连忙点点头说道:“对了,刚才给老爷擦水的时候,看见他腰窝上忽然冒出来个奇怪的图案,像是一条蛇尾,还会动!”
“蛇尾?”云秋水心中咯噔一下,顿时联想起明姝身上的那个五毒虫印,紧张的道,“扶起来我看看。”
“诶,好。”大夫人从床头小心的扶起张老爷,用自己身体撑着他露出后背,二夫人上前帮着脱去上衣,云秋水歪头一看,果然张老爷的腰窝上印着一个绿油油的蛇尾印记,她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让两位夫人先扶着张老爷不要动,掌下汇聚起昆仑的灵力勾成长针的模样小心的从印记里刺进去。
“嘶”的一声响,从蛇尾印记中吐出一条蛇信子,二夫人尖叫一声往后退了一步,云秋水眼疾手快在印记四周连续刺入,以灵力将其邪力全部封住,腰窝处的皮肤开始鼓动起来,看着就好像里面有什么生物想要努力的破皮而出,大夫人已经吓得全身发软快要扶不住这个大男人,玲姬微笑着伸出手来顺势从大夫人手里接过张老爷,又对三位夫人使了个眼色,道:“三位稍微站远一些吧,以免误伤了。”
云秋水只是全神贯注的盯着蛇尾印记,灵力的长针刺入之后流出来的血液是一种散着荧光的绿色,几针过后张老爷面容惨白如纸,眼见着就要背过气去,云秋水对长生殿的邪术本就极为陌生,只能铤而走险,她将手里的长针逐渐转变为匕首的模样,沿着蛇尾印记自上而下割开皮肤,另一只手的手指牵扯出细细的“线”,一点点钻入血肉中。
玲姬脸色一变,也是惊讶的看着她手里细微的变化,她看着好像一动不动,实际上那根线已经在一瞬间缠住灵蛇之尾,正在将其小心的拉出身体。
不过一会,云秋水满头大汗,心里隐约有不安的感觉,却又说不出什么,她分明已经抓住了蛇尾,但是暗中还有什么古怪的力量一直在和她抗衡,以至于每次她试图将蛇尾拽出身体之时又会被强行拽回去,她心中疑惑一起,不由抬眼望了一下正对面的玲姬,玲姬并未注意到这一刹那云秋水眼中的锋芒毕露,还是认真的控制着张老板身体内的蛇尾,防止被她破坏。
云秋水不动声色的慢慢低头,一只手保持着那根拉扯的“线”,另一只手已经悄无声息的散去匕首,凝聚成剑,果然是她,这个人开始在楼下就有意无意的想接近明姝,这时候又假惺惺的帮着自己救人,莫非长生殿除了那位老殿主,还有其它门徒也参与其中?
按照昆仑的调查,当年长生殿除了殿主,还有五位驭虫使,眼下这间屋子中隐有蛇行声不绝于耳,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灵蛇使?
玲姬本在和她暗自较劲,忽然瞥见有什么明晃晃的东西在昏暗的客房里闪了一下,说时迟那时快,锋利的剑锋几乎是贴着她的鼻尖毫不留情的砍落!玲姬冒出一头冷汗,瞬间推开张老板灵活的翻身躲开,袖中的白骨短笛落入掌中吹起一个尖锐的音符,不可置信的笑道:“咦……我觉得我这次表演的很逼真呀,大峰主是怎么发现的?”
“灵蛇使?”云秋水将三位夫人护在身后,声音一下子变得清冷透骨,“这位姑娘,蟠龙镇气候严寒,若是常年生活于此,是不可能有你那么光滑细嫩的皮肤才是,这满屋的香薰应该是来自苗疆一带,可以剥夺五感产生幻觉、幻听,想必张老爷和三位夫人身上的瘙痒疼痛也只是幻觉而已吧?你大费周章的把我引到这里来,又整出这个蛇尾印记想逼我靠近,玩了这么多把戏,到底什么目的?”
玲姬暗暗咋舌,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想到这张引以为荣的美丽脸庞又再一次让她原形毕露,原以为是自己一直在演戏骗她,绕了一圈原来人家只是在配合自己?
云秋水一抬手,剑气将四周的香薰炉全部打翻,昆仑的灵力在她掌心盘旋,竟然在顷刻之间就将满屋的浓香散去,玲姬吃了一惊,惊道:“你既然知道香薰有问题,还敢明目张胆的跟我一起进来?大峰主真的是好胆识,就不怕我使什么诡计对你不利吗?”
云秋水淡淡看着她,笑了笑:“姑娘,中原有句古话,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蟠龙镇的黑雾之象,多半也是长生殿所为吧?”
“呵……”玲姬也是脱口笑了,赞许的回道:“大峰主抬举了,这镇中黑雾自蟠龙山而来,怕是比长生殿的手段要厉害的多,你那两位同门,还有昨夜那位公子,我估计眼下应该都被困在蟠龙山脱不了身吧?”
云秋水没有理她,淡道:“我对他们放心的很。”
玲姬慢慢的靠向窗子推开,瞥了一眼远方依然萦绕不散的黑云,又冲着云秋水狡黠的笑了笑,摆摆手:“这回是我输了,我可是要赶紧跑路了,毕竟活命比什么都重要,您说是不是?”
话音未落人已经从窗中一跃而出,云秋水本想追出去,但见床上的张老爷蹭的一下坐直身体,眼睛瞪得老大张着嘴“啊啊”哀嚎起来,她立马转身回到床边,没有玲姬的干扰,这次她再将“线”伸入腰窝之后直接就将藏于体内的蛇整个拽出,那条细细的蛇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扭曲着身体不过一会就彻底死去,云秋水才松了一口气,再认真的检查了一下伤口,对三位夫人说道:“去拿块干净的毛巾过来擦擦就好了,应该很快就能清醒了。”
大夫人此时已经被吓的一动不动,二夫人在旁边面如死灰的扶着她,只有三夫人勉强缓了口气,连忙从旁边取了块干净的毛巾把张老爷身上的血渍仔细的擦干净,嘴里不住道谢。
云秋水走向窗边,望向蟠龙山的方向站立良久,虽然刚才她口中信誓旦旦,其实现在内心多有不安,她眼见着那些黑云中不断砍出的金光,就知道一定是萧千夜所为,但是他身边有上天界战神相助,竟然这么久了还未脱身?能和上天界匹敌的力量,难道真的是传说中的天池幻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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