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榭依
他剑眉紧蹙,因为烦躁一直来回踱步,细算时间五公主一行应该也快到到达山脚附近了,到底是要拒之门外,还是将计就计,师父也一直没有表态。
就在此时,一个矫健的身影从天而降直接落到他眼前,萧千夜蓦然抬头,只见唐红袖大步跳过来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就那么当着众多弟子的面把他从习剑坪拽到了自己的剑灵上,御剑术只是稍稍顿了一会,立马往西边鹿吾山的方向飞速坠去。
“师姐?”萧千夜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问道:“是不是青丘师叔回来了?”
“嗯,师父回来了,掌门也在呢。”唐红袖对他的态度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又转身盯着他反复打量了好久,奇怪的问道,“你一个人吗?上次那个鬼魂去哪了?”
萧千夜听她提起帝仲,脸色一沉,这几日帝仲经常不告而别,一走就是大半天,虽然两人思维共存,但实际上他并不能直接了解到帝仲的想法,这种不公平的待遇时常让他感到不舒服,但又无可奈可,于是不快的嘀咕道:“他去哪一贯不和我说,反正他会光化之术,来去自如,昆仑境内的至清之气也能让他维持神裂之术不散。”
“光化之术……”唐红袖眨眨眼睛,想起那天他比自己还快的出现在浮玉山,这才恍然大悟,萧千夜显然不想跟她一直谈论帝仲之事,主动问道:“青丘师叔这次回来是不是已经确定了各地虫印的位置?”
“师父为了这个虫印受了伤,但还是一回来就让我去找你。”唐红袖反而是从鼻腔里不满的冷哼了一声,快言快语的念叨起来,“难怪之前连震那么不开心,你都多久没回来了,这一回来师父师叔还有掌门,他们有事都直接找你!换了我,我也不开心。”
“师姐……”萧千夜尴尬的咧咧嘴,其实师父师叔并不是真的认为他比其它弟子更优秀,只不过是因为帝仲在,才对自己格外青睐。
两人快速到达青丘真人所在的鹿吾山,这里位于昆仑四大主峰的西面,因一直以药理、病理为主修,弟子房附近也都种植着各种罕见的草药,远远的就能嗅到令人神清气爽的药香味,顺着昆仑的雾气一路飘向云边,才落地,小师弟凌波就迎了上来,急呼呼的道:“唐师姐,萧师兄,掌门和师父都在呢,你们也赶紧过去吧。”
萧千夜立马跟着凌波走进了屋,青丘真人手臂上缠着一层白纱,面容稍有疲惫,正在中心莲座上席地而坐,调息运气,萧千夜心下一动,脱口问道:“师叔,您伤势如何?”
青丘真人看似轻松的摆摆手,他的伤虽然在手臂,但牵一发而动全身,只是稍稍动了一下,立马额间就涌上一抹青紫色,唐红袖连忙跑到师父身边,焦急的劝道:“师父,您别动了,这种毒的毒性极强,动一下就能蔓延至全身,您现在好不容易止住伤势,千万不要再动了。”
掌门姜清见状,掌下运起内力,一手推在青丘真人后背,另一手勾起将鹿吾山的清气引入房中,萧千夜不敢再多问什么,疑惑的转向自己的师父,隔了好一会,青丘真人的呼吸逐渐平静了下来,脸色好转,姜清从青丘真人身边抽身退出,掌下再次运气,将灵力转化成薄薄的屏障护住青丘真人,这才转身望向徒弟,正色道:“这是被虫印的一角蝎钳所伤,此印记在昆仑东面二百里左右的咸阴山,距离山鬼出没的一代非常近。”
萧千夜心中已隐隐觉得不妙,姜清沉吟道:“你师叔此次涉险探查各地虫印,确实是在东南西北四处发现了类似的虫印,但仍缺了一角‘蛇尾’,若是师父猜得不错,那最后的一角多半就在至今下落不明的魃附近,五处虫印呈现出献祭之阵,是在等待祭品进入,引动天池水下魔物再度苏醒。”
“有何办法除去虫印?”萧千夜脸色一阵惨白,全身皆抖,冷汗不自禁的顺着脸颊滴落,心中更是惭愧,想力挽狂澜却完全无从下手,他恶狠狠的紧咬着牙关,握刀的手死死攥紧,没想到当日为了保全天域城,自己竟将这种巨大的隐患亲手带至师门!更没想到那个苗人处心积虑二十载,竟然有如此心机手段!
姜清见到弟子脸上的阴郁之色,只是无声叹了口气,接道:“青丘曾试图毁去咸阴山处的蝎钳印记,但却因此引动附近山鬼倾巢而出,甚至群起而攻之,而且此印记中带着苗疆奇毒,虽以剑灵强行将其劈成两半,中间却瞬间冒出无数巨蝎,青丘正是不慎被蝎钳所伤,好在回来的即时,还能勉强克制住体内毒素蔓延。”
萧千夜听闻师父所言,只感觉心中惊魂难定,脸上尽失血色,再想起这几日被安排去铲除魑魅魍魉的同门,更是焦虑难耐,连忙问道:“师父,师兄他们……回来了吗?”
姜清点点头,这件事的棘手程度很明显已经超出了预料,叹道:“我已命他们全数返回,此虫印太过危险,稍后我会和白厉亲自前去处理,但是眼下施术之人始终不知所踪,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挡,我只担心秋水他们也会遭遇预料不到的危险,算算时间,差不多再过三日就该进入昆仑山了。”
“师父……”萧千夜欲言又止,为难的看了眼姜清,许久才艰难的开口,“师父,帝仲曾向弟子言明,五公主明姝就是此次献祭之阵的祭品,她身负上天界日月双神的血统,一旦和天池水下的幻魃产生共鸣,后果将会不可设想,师父……是否应该现在就阻止,不能让祭品轻易进入昆仑山。”
姜清一脸深思的看着徒弟,这件事帝仲已经和他说过,但要昆仑如此对待一个身世悲惨的异国公主,终究是心有不忍,有违师门训诫之言。
萧千夜见师父许久不回答,自然知道昆仑一派自古行事作风是以慈悲济天下,就算自己身陷危机,也万万不会将五公主拒之门外,更何况这段时间五公主和云秋水朝夕相处,两人感情不是母女胜似母女,若是真如帝仲所言直接杀了五公主一了百了,恐怕秋水师叔那一关他就过不了。
沉默,忽然间席卷而来,萧千夜感觉喉咙一干,忍不住一口咳嗽,竟然是从胸肺里硬生生咳出一口淤血,姜清眉间一动,下意识的运起护住弟子心脉,语重心长的劝道:“不可如此急火攻心,先稳住心神。”
“师父……”萧千夜强自镇定心神,眼角扫过师父温柔的脸庞,幼年时期的记忆一幕一幕撞击心头,也让他在心底做着剧烈的挣扎,昆仑本该是个与世无争的清修之地,是自己一时疏忽带来了灾难,师父、师叔皆是心软之辈,一定是宁愿自己承担风险,也不愿意置之不理。
但他不一样,他自幼来求学,就不是为了拯救苍生。
萧千夜紧闭着眼睛,伸手探到腰间剑灵,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好似全身血液在刹那间全部倒流,早就冰凉如霜的身体顿时变得燥热难忍,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抬头,眼中已没有丝毫迟疑之色,萧千夜对着授业恩师再次郑重的跪拜,然后取下腰间剑灵,双手托举,颤道:“弟子返回故土飞垣这八年来以来,位高权重,手握生杀大权,曾奉皇命屠杀无辜,镇压百姓,毫无怜悯之心,早已违背师门谏言,承蒙师父厚爱不予追责,但弟子愧对昆仑……”
“住口。”姜清心下一颤,已经知道他想说的话,瞬间感觉一颗心里空荡荡的,无意识的厉声制止,但萧千夜仍是坚定的看着师父的双目,目不转睛的接道:“弟子愧对师门,不愿再给师门蒙羞,请师父收回沥空剑,将我逐出师门!”
说完这句话,萧千夜全身冷汗,微微颤抖,但他很快就重新镇定下来,对着恩师再叩首。
姜清下意识地想扶起眼前弟子,但身体宛若失去全部力气,只是稍稍抬手,抚摸着沥空剑——剑灵受损严重,在无声的诉说着这个弟子这段时间凶险的遭遇,但始终有一束纯白洁净的灵魂安安静静附着剑身,虽不言不语,却透出彻骨的悲凉。
唐红袖在一旁听的心惊肉跳,顾不得现在是掌门在和自己的亲传徒弟说话,直接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起来,怒斥道:“你脑子出问题了?知不知道现在自己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我、我是很嫌弃你,当时也说了些重话,可我没真的想赶你走,你别放在心上,好不好?”
萧千夜只是望着姜清,两人都在无声的沉默,许久,姜清的手从沥空剑上掠过,正色问道:“若是为师不肯呢?”
萧千夜苦笑一声,殊不知这一刻自己的手竟然颤抖的厉害,终于还是淡淡回道:“若是掌门不肯,就当是我自行叛离昆仑吧。”
“掌门?好一个掌门。”姜清听见这两个字,心知弟子已经下了决心,无论自己再如何阻拦都无济于事,半晌,姜清才慢慢收回目光,一挥袖背后剑匣应声开启,再挥手沥空剑被瞬间收入其中,姜清凝视着自己最为器重的徒弟,口中喃喃道,“沥空剑我暂且收回,但昆仑不是你想叛离就能走得了的,你是不是想现在就出去杀了五公主,然后一人背起所有骂名?千夜,你说你位高权重,论身份,五公主也算你的君主,这般不仁不义,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萧千夜低低苦笑,笑声中却带了一丝疯狂:“掌门有所不知,我对那位公主本就不仁不义,早就不差这逼命的一刀了。”
话音未落,萧千夜已经起身,姜清心头一凛下意识的想阻止徒弟的脚步,下一刻古尘应声而出,是以上天界的武学直接击退自己的恩师,再等众人回过神来,萧千夜的身影已经离开鹿吾山。
第二百九十五章:险中险
唐红袖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虽然大脑还未反应过来,但身体已经本能的追了出去,昆仑的御剑术原本需要剑灵支持,而将沥空剑归还给掌门之后,萧千夜手上只剩下古尘,果然他在鹿吾山边缘凝视着手里的刀微微犹豫了片刻,唐红袖赶紧跟了过去,气不打一处来,立马抽出自己的剑灵拦住对方的脚步,怒骂道:“你疯了,掌门可没同意你走,你这些年在外头长本事了是不,连师父的话都不愿意听了吗?我告诉你,我不管你在飞垣当的是什么官,回了昆仑,你就是我的师弟,话不说清楚,你别想跑!”
萧千夜一回头,唐红袖的剑灵已经逼至眼前,他本不想动手,这会只能被迫一退再退,唐红袖见他一直躲闪,心里的气越来越重,萧千夜入门第三年开始参与弟子试剑,当真是资质惊人让她叹为观止,虽然性格上和她合不来,但毕竟有云潇这种乐呵呵的和事佬夹在中间劝和,一来二去两人也勉强算是熟悉,她真的不敢相信这个师弟眼下会做出叛离师门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数年不见,他已经长大了,脸上少了当年的意气风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寂寞,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萧千夜纵身掠入云端,古尘上缠绕的神力刀鞘也一直没有散开,他自然知道唐红袖是青丘真人的徒弟,也不是以剑术修行为主,若是当真动起手来,只怕古尘会误伤到她,所以是尽力压制着手头的力道,避免和她的剑灵正面交手,但是他越是步步退,唐红袖就不甘心的步步紧逼,晃眼之间两人的身影穿梭在云雾中,一个想尽快脱身,另一个却始终穷追不舍。
萧千夜眼下担心的只有祭品一事,如果按照这次他们返程的时间来看,一定是走走停停,每日都要休息,那么再过三日到达昆仑山脚之后,多半是要在附近的蟠龙镇暂住一宿才会回山,自己必须在蟠龙镇除掉祭品,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师门不受威胁!
想到这些,萧千夜心中再次涌上一股剧痛,像无数锋利的刀刃无情的割过心脏,喉间又是一阵血腥,他不动声色的将这口血沫咽了回去,面色更是难看,原来人在急火攻心的情况下真的会从肺腑咳出鲜血,这么多年了,他在飞垣历经各种凶险,哪怕遭遇危及生命的事情都从未有过这种感受,今日面对师门遇险,竟然两度咳血!
没等他多想,唐红袖终于追到他身边,两人是借着灵力踩在云雾中,但萧千夜看起来面色不佳,好像随时都会失去重心从高空坠落,唐红袖本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刚才掌门的那一番话言外之意她多少能理解一些,但要眼前人独自背负骂名,她终究还是于心不忍,两人沉默的对视了一眼,唐红袖心中有气,但还是手一挥没有继续攻击,正色道:“这件事或许还有周转的余地,你别急着走,等掌门和各位峰主商讨一下,一定还有其它办法。”
萧千夜只是无可奈何的摇着头,压低声音道:“唐师姐,你不知道,这个虫印连上天界的蚩王都束手无策,三百年前蚩王从苗疆长生殿手里抢走一个体质特殊的女人,这个女人身上就带着这种五毒虫印,他很爱很爱这个女人,甚至连上天界都不愿意回去,就和她一起隐居在昆仑雪谷之中,如果真的有办法消去虫印,他一定早就动手了。”
唐红袖张了张嘴,想反驳又无话可说,只得焦急的绞着手,脑子里飞速思考着其他能挽留他的方法,萧千夜认真看着她,心底五味陈杂,继续说道:“要么将祭品永久的囚禁,要么就只能直接杀了永绝后患,师姐觉得这两种方法哪种更为稳妥?呵……以昆仑的行事作风,多半是会选择第一种吧,师门内也确实有可以囚禁祭品的地方,可是若以我的想法,与其留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的隐患,还不如现在就让她解脱。”
唐红袖愣了一下,顿时想起这几年为数不多听到的关于萧千夜的一些事情,忍不住问道:“她是哪位曾经指婚给你的公主吧?我记得明戚夫人以前来的时候跟秋水师叔提起过,当时云潇就急得不得了非要去找你,后来夫人说你抗旨拒绝了赐婚,飞垣的帝王也没有再追究什么,云潇这才放了心,还偷偷和我唠叨了好久,你……你算是有愧于她吧,真的还要亲手杀了她?”
萧千夜低垂着眼眸,师姐所言之事的确是他心中的疙瘩,五公主被他拒绝之后再无一人主动提亲,这几年更是沦为全境笑柄,可自己直到现在也给不了她任何补偿,甚至还要亲手置她于死地。
唐红袖见他神色里终于有了一丝难以描述的悲凉,反而心底松了口气,慢慢靠过去拍了拍师弟的肩膀,低道:“好了,你这家伙从小脑子一根筋,就算、就算真的要杀了祭品以绝后患,昆仑这么多人也轮不到你动手,快去和掌门认个错道个歉,掌门一贯对你包容,你态度好一点,他不会真的把你赶出师门的。”
“师姐……”萧千夜强笑一声,往后退了一步,“师姐,昆仑这么多人,只有我动手是最合适的,五公主怨我不是一两天了,也不差再多恨我一些。”
“喂,你!”唐红袖错愕的半天没接话,萧千夜对她礼貌的拱手作揖,身体中心竟然忽然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白光,顿时整个人好像要羽化消失一般,云端的雾气被一阵清风搅动,风中却带着另一种独特的神力,唐红袖心中咯噔一下,知道这不是昆仑的术法,是他之前提过的“光化之术”!
下一刻,唐红袖看见眼前坠过一束如流星的光,再定睛萧千夜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糟了!”唐红袖暗骂了一声,还想再继续追的时候,耳边幽幽传来姜清的传唤,让她先回鹿吾山。
鹿吾山青丘真人的丹房内,姜清一只手拖着剑匣,另一只手温柔的拂过从弟子那里收回来的剑灵,沥空剑散发着锋利的白光,映照着掌门的脸庞显得格外凝重,唐红袖静悄悄的走过去,眼眸骤然露出不可置信之色,情不自禁的捂住了嘴,剑灵上共有三处如冰裂般的伤痕,其中一道成纵向约有十寸长,在其尾端的地方又是一道弯曲斜着的伤,直接延伸到剑尖。
唐红袖感觉心中汹涌澎湃,说不出的情绪在剧烈翻滚,昆仑的剑灵铸炼手法极为特殊,是在最北面的轩辕丘剑冢中采天地日月之气,穷数十年才能锻出一柄,而且一旦破碎无法二次修复,但是昆仑开山立派数千年以来,有记载的剑灵受损之事也是寥寥无几屈指可数!一般情况下能在剑身上击出微微的伤痕就已经非常罕见,而向沥空剑这样损坏如此严重的情况她也是第一次听说!
那个一海之隔的孤岛,当真如此凶险?
姜清默默叹了口气,不知是在对什么人说话,淡淡道:“出来吧,我知道你能听见。”
唐红袖不解的望向掌门,姜清的目光一直柔和的盯着沥空剑,果然剑身上一点点凝聚出纯净的白光,如烟如雾在她眼前慢慢的幻化成人的模样。
唐红袖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鬼魂”,变了脸色,不可置信的脱口:“云潇?”
“师父……”云潇心虚的瞥了一眼姜清,就算本尊仍在无言谷,这一魂一魄也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姜清只是默默看着这个小徒弟,虽然这些年并未教给她什么高级剑术,但他毕竟还是真心关爱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的,眼下见到这幅模样的云潇,心中是又气又无奈,只能按捺住情绪,语重心长的叹道:“为师要是知道你这一趟会把自己搞成这样,当时就不该让你陪天澈同行,云潇,你是真的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吗?”
云潇哪里还敢回话,昆仑这么多长辈,她唯一害怕的只有掌门师父,倒不是说师父对她有多严厉,只是那双看穿一切的双眼,总让她感觉任何事情都瞒不过去。
“呃……你、你怎么回事?”唐红袖有些尴尬,但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主动抢话,她伸着手尝试碰了碰眼前的鬼魂,发现这只是一魂一魄,应该是被什么刻毒的术法强行剥离出来,必须依附灵器而活,想到这里,唐红袖脑中率先想到的是无言谷魂系一脉的术法,眼睛都吓的滚圆,又道:“你不是在无言谷吗?难道是谷主……不会吧,谷主应该不会干这种事,到底是什么人把你搞成这样?”
“师姐,跟别人没关系,是我自己……自己想要这样的。”云潇生怕唐红袖误会,赶紧接话解释,又暗搓搓扫了一眼师父,这才神色闪躲的低下头,轻声说道,“那时候也是没办法,上天界的夜王苦苦相逼,又以千夜兄长的性命威胁他,我很担心他,因为他总是喜欢一个人冒险,然后……然后正好有一种名为分魂大法的邪术,又正好有人会,所以我就……就试了一下。”
唐红袖被她一句话气的差点背过气去,云潇的身体其实很特殊,是个看起来从小就很健康,连风寒都从未感染过的人,但实际的情况却极为罕见,稍微运气就会致使体内灵力紊乱,而且一旦出现异常,体温会飙升至滚烫如火,八年前跟着萧千夜坠崖之后,身上更是长出了奇怪的火焰羽毛,她跟随师父行医多年从未见过她那样复杂的情况,一直以来云潇就是她最为关注的病患,可是这家伙明知分魂大法是“邪术”,还不顾一切的试了试?
姜清只是微微闭了一下眼,好像早就知道这些事情,最后也只化成一声沉重的叹息,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潇儿,谷主留你在无言谷是不是另有隐情?”
“没……没有。”云潇赶紧一口否认,但她的神色丝毫也没逃过姜清的眼睛,只听掌门突然哼了一声,冷冷道,“去了一趟飞垣,回来就变得和他一样,对师父也这么说谎?”
云潇瘪瘪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姜清无可奈何的看着她,反倒是唐红袖生怕掌门动气连忙出来劝道:“掌门 ,您别和她一般见识,等她回来我会好好给她检查的,您放心吧。”
“师父找我,不是为了这个吧?”云潇见唐红袖出来给自己求了情,立马笑嘻嘻的换了神色,姜清冷冷瞪了她一眼,吓的云潇只好严肃的绞手,低道,“刚才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这几天谷主也和我说了祭品和献祭之阵的事情,师父此时收回沥空剑不是真的想赶他走吧?那……那又为什么刚才不留呢?”
姜清剑眉紧蹙,正色道:“祭品毕竟在你娘身边,那位五公主和当年的长公主又是血亲姑侄吧,为师总是有些不安,生怕这其中另有隐情再生变数,之所以放任千夜现在离开原因也在此。”
“长公主……”云潇吃惊的道,“长公主已经死了啊……”
“你见到了吗?”姜清淡淡提醒,云潇心下一沉,只听师父继续说道,“长生殿的虫印能够侵入五脏六腑,甚至能一定程度上生命相连,为师担心现在的五公主也已经和长公主相连,否则她这么多年处心积虑的想报仇,不惜和长生殿联手,怎么可能到头来却毫无收获?如果当真如此,你娘就会有危险,千夜现在过去未必是坏事,我已经暗中传信给你天澈师兄,让他们多加注意,如果五公主只是身负虫印,那么我派愿意暂且收留她,再另寻他法尝试救助,但是如果这位公主早就不再是本人,那么……这段孽缘总归要个了结。”
话音未落,云潇的魂魄瞬间消散,内谷之中的本人一蹦而起,焦急的往余音台冲去寻找谷主风冥。
第二百九十六章:风青依
风冥本在余音台和风青依说着话,远远看见云潇跑过来,还没等她进门眉头就已经情不自禁的皱起,风青依瞥见师父脸上瞬间出现的头疼之色,立马就明白一定是云潇过来了,但她倒是很开心,踮着脚小跑主动开了门,云潇原来心急如焚的想找谷主,一下子撞见风青依的脸庞出现在自己鼻尖前,一下子没回过神来往后退连连后退,余音台本来半侧建在湖上,这一退脚下一空险些坠入湖中,好在风青依及时拉住了她,一把将她带了回来。
风青依笑呵呵的拉着云潇的手,眨着眼睛偷笑着,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倒是很喜欢这个开朗的昆仑女弟子,原本来到无言谷后她的生活里就只剩下师父风冥一人,这一下忽然多了个爱说话的女孩子,就好像在死寂的水中扔去了一块石头,顿时让她寂寞许久的心重新泛起波澜。
云潇拍着胸脯喘了口气,风青依歪了个头凑到她眼前,奇怪的问道:“怎么了,什么事这么着急?”
“谷主呢?”云潇此时也顾不上和她解释了,一想起娘可能会有危险,急的眼眶通红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风青依被她的表情吓了一跳,手里下意识的用力,忙道:“师父在屋里呢,你别急,有什么事跟师父说说。”
风冥已经从余音台里飘然而出,抱怨道:“才消停几天,又要开始闹了?”
“师父!”风青依连使眼色,风冥瘪瘪嘴,无可奈何的问道:“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您放我出去吧!”云潇脱口而出,脚步已经无意识的朝着他跨了几步,然后又在四五步的地方停了下来,认真的道:“谷主,五公主身负虫印,此印记可以一定程度和驭虫使生命相连,您有所不知,五公主身上的虫印正是她的大姑姑,明玉长公主所为!她现在就在我娘身边,我很担心、担心那位长公主还活着,甚至已经成为五公主的一部分,我娘……我娘会有危险!”
“虫印!”风青依脸上瞬间闪过一句无名的恐惧,本能的颤了一下,风冥将她这细微的动作看在眼中,心中仍是又心疼又气愤,他大步走上前来,温柔的摸了摸风青依的额头,放低了语调安慰道:“别怕,师父在,蒙周就没有任何机会再次伤害你,至于刚才所言的那两位公主……”
风冥有些烦躁,这件事本来就是帝仲擅自做主惹出来的,这会他人又不知所踪,还要让自己帮他照顾个麻烦的女人,真的是怎么想怎么生气。
“我不会麻烦您的,您放我出谷,这件事昆仑自己会想办法解决。”云潇自然知道风冥心里担心的只有风青依,生怕他心有顾忌不肯放自己走,连忙主动要和无言谷撇清关系,又道,“无言谷内既然有镜月之镜守护,天池水下的魔物也是位于外谷,我出去之后您就直接封谷吧。”
“云潇,你在我这住了有七八日了吧?”风冥正色看着她,像是提醒,“以你现在的身体情况,只要离开内谷,可能就相当于过了七八个月,你想清楚,你现在出去是自身难保。”
“可是……可是我也不能明知娘有危险,还在这里干着急。”云潇丝毫也不妥协,风冥脸上神色一动,表情更是复杂,人类的情感对他而言已经很陌生了,此刻的他其实也无法设身处地的去了解所谓“母女之情”,隔了一会,风冥低低笑了一声,声音忽地沉了下来,道:“云潇,你该知道现在不让你出去的人不是我,无论是帝仲,还是萧千夜,他们都选择让你留在我这里,即使这样,你还是想出去吗?”
“千夜……千夜他……”提到这个名字,云潇心里更是五味陈杂,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他昆仑之巅叩首拜别师父的场面一幕一幕在脑中重复,明姝再怎么不受恩宠,再怎么无权无势,她也是飞垣出身尊贵的公主啊!他身为人臣,怎么可以如此无情无义亲手去杀一个对他爱慕已久的公主!
“师父……”风青依轻轻拉着风冥的衣袖,抬眼看着他,认真的问道:“师父,这一切是蒙周设计的吗?”
“你、你别管。”提到这个问题,风冥的脸色瞬间扬起一丝懊恼,他极少对风青依说重话,但眼下的表情已经明显动了怒气,是硬生生隐忍着抬手指向屋内:“你先回屋吧,师父一会就来。”
然而,从来不违背他意思的风青依此刻竟也是罕见的一动不动,任凭他的双目从严厉到意外再到不可置信,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风青依一直看着他,看的他心中竟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害怕,三百年了,这个人对自己言听计从三百年了,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会如此固执?
“师父。”风青依再次开口,依然是淡淡的表情,但风冥却赫然察觉她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一直缠着自己甜甜笑着的小姑娘,风青依松开他的衣袖,忽然垂目,低道,“师父,我在无言谷好多好多年了,我知道这里的时间是停滞的,师父每晚都在帮我凝聚心神,不让我消失,其实这么多年只要有师父在身边,我从来都很开心,但是……但是我不想因为自己,连累昆仑山。”
风冥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风青依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保持着镇定继续说道:“师父,我真的很喜欢这里,可我不想置身事外,如果昆仑山毁于一旦,这座美丽的深山雪谷独自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青儿……你又明不明白,对师父而言,昆仑山并没有你重要?”风冥皱起眉头,这一声语调说的极为清冷,他自上天界而来,在遇到风青依之前也曾走过无数座流岛,这其中有很多的流岛如今已经不复存在,昆仑山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不过这里有他深爱的人,他才会选择在此逗留。
无论是山巅那个传承千年的修剑门派,还是山脚这个隐于深处的雪谷,都不重要。
“师父,蒙周为害多年,不能再放任不管了!”风青依往后退了一步,只是原本温柔如水的目光中,此刻却像凝结了冰雪般透出寒意,风冥面色一沉,眼神顿时多了异样的神情,脱口:“你、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话音未落,风冥忽然瞪大眼睛转向云潇,然后惊讶的望向湖另一侧的白色镜虚宫——无言谷是以镜虚宫为主轴,两侧分布着云华亭、余音台、太丹楼和沧浪阁,他们来到这里之后,因为风青依喜爱古琴,也就一直住在以音律为装饰的余音台,而云华亭本是修炼魂系一脉禁术之处,太丹楼内则陈列着西王母时期的医术书籍,最后的沧浪阁看起来曾是铸剑之所,所以他理所当然的选择了中心镜虚宫,并在那里一直追查着如何解除虫印的方法。
蒙周虽然主动放弃了长生殿之主的身份,但这些年也不是完全销声匿迹,中原几次大规模的瘟疫爆发,都和他脱不了关系。
其实长生殿的邪术起源大有来头,而蒙周出走之后应该是有意销毁了一些东西,长生殿无以为继很快就没落濒临消失,这也导致他苦寻多年一无所获,这些事情他一直瞒着风青依,因为蒙周不能死,他死了,生命相连的风青依也不能独活!再找到解决虫印的方法之前,那个人就算为非作歹无恶不赦,他也必须要活着!
风冥的眼中全是冷漠,嘴唇抿成一线,勾出一抹锋利的笑,普通人的生命算什么,上天界从来就不在乎多死几个人!
风青依看了一眼云潇,忽然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低下头,低低说道:“无言谷镜虚宫内有这么多年您关于虫印的调查,一直被特殊的法术保护着让我无法靠近,云潇来了之后,我发现她身上有一种非常强悍的火焰之力,似乎可以烧去外围术法屏障,所以那天趁着师父不注意,我偷偷拉着她,骗她想要一本琴谱,然后就进去了,果然她靠近之后术法受到波及出现裂缝,我就趁机偷看了……”
“青儿,你……”风冥哑口无言,这几日风青依和云潇像两小无猜的闺中密友,他想凑过去插嘴还要被嫌弃,本来他觉得这么多年青儿是真的太寂寞了,有云潇陪着聊聊天也不是什么坏事,没想到这一疏忽,竟然让她发现了这些年关于蒙周的事情!
风冥用力闭了一下眼,云潇自从怀孕之后火种就越来越明显,甚至她自身也难以控制,想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能这么轻而易举的破去自己的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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