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月麻竹
这老妖婆板个脸、双脚八叉、手抡腰、瞪着眼珠子,下巴一抬,张嘴就跟跑火车似的,巴拉巴拉没完没了。劲是些刻薄话、脏话和污话,特意捡难听的骂,尤其是指名道姓骂寡妇阮秀琴长着一张狐媚脸,骂得特别带劲,手舞足蹈,一心想着靠撒泼把这门亲事搅混咯。
奶奶个腿!是可忍孰不可忍!
被人欺负到家了,平时一副好脾气的张宣此刻恨得牙痒痒,真当家里没男人是吧!二话不说,脑子一充血,抬起高鞭腿就凶猛地踹了过去……
忽然看到张宣像发了疯似的冲过来,老妖婆吓得中断了叫骂声,害怕了!脚步趔趄地猛往后退,后来甚至还躲到了看热闹的村民后面,不敢露头。
张宣冲到大门口就被小卖部老板拦腰死死抱住,然后又被追上来的欧阳祝父子拉进了堂屋。
张茹拍了拍张宣肩膀,说交给她,然后直直地往老妖婆行去,开始了她的神奇操作,简直把村里众人看得瞠目结舌。
只见张茹扯皮前先质问:“心脏病有没有?血压高不高?身上动过手术没?上过钢钉没有?死过胎没?”
这问的啥问题啊?双方压根就不在一个频道上。阳恩德母亲,也即老妖婆当场就愣了,一时间看着张茹都不知道怎么出声,被张宣吓到了的她下意识摇了摇头。
啪!正面一巴掌。
啪!反手又是一巴掌。
张茹扬手就是两巴掌,阴森森道:“这些护身符都没有,你就敢出来作妖,大过年的,你这是找死啊!”
突如其来的两巴掌,老妖婆被打蒙了,耳朵嗡嗡嗡地作响。
张茹可是越战老兵,虽然只是在后勤部干宣传工作,但也是真真见过血的,脾气戾得很,对付一个农村泼妇还不是手到擒来,当即就得势不饶人,用手指钉着老妖婆额头,厉声道:
“今天是我老张家的大好日子,你是不识相啊!如果你还敢多说一句不吉利的话,我今晚就喊十车八车人把你那三间瓦房砸了,把你腿打折,把你嘴用针缝起来,你要是不信,有种你现在还放个屁试试!”
阳恩德母亲曾经在别人那里听说过张茹的凌厉,当时还不屑。现在身临其境的感受让她肝颤,和那毛都没长齐的张宣一样,动手前招呼都不打一声,说打就打!太凶残了!太好斗了!这气势汹汹的要吃人!
第11章 镇上
她自认为不怕阮秀琴这个落魄户,但遇到目光煞煞的张茹,想到张茹有四个儿子,最后再看看走到近前、准备动手的欧阳勇父子、以及手里拿个小锄头随时准备来一锄头的张萍,老妖婆当场就气泄了,不敢硬气的再多说一句话,真怕继续被打。
张茹什么人,火眼金睛,分分钟识破了对方是个欺软怕硬的孬种,当即手指指着大门外:
“滚!”
老妖婆面露不甘,但看到张茹又扬手打过来时,果断转身跑,在众多哈哈大笑声音中狠话都不敢放一句,就狼狈逃回了家。
有好事者甚至还学着水浒传里的台词吆喝:“怕卵子哦,头掉了碗大一个疤,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回来继续骂哦……,哈哈哈……”
“哈哈哈……”
后面这样子,跟着一串串的笑声。
下午,对姑姑顶礼膜拜一番的张宣去了趟邮局,寄新写的稿子。
这次不是走路去的,今天大喜过望的欧阳勇相当有眼力见,摩托车一送到底。
到了邮局,欧阳勇问:“你要在镇上呆多久,大概什么时候回去,到时我来接你。”
张宣不确定地说,“别管我,你去做你的生意吧,挣钱要紧。”
这几天的钱确实好挣啊,摩托车从早上到晚上、甚至到深夜凌晨,就没停过。
坐摩托车的大部分是外面打工回来的回乡客,手里有钱,爱面子,又图方便省事,十块十块的在他们手里似乎就像纸片一样。
尤其是那些工厂女孩,嗲声嗲气地最爱这个调调,生怕机耕路上的泥巴糊糊把鞋子裤子弄脏了。
为此,村里那些老不正经的最爱阴阳怪气了:看把这些妹陀陀娇气的,哎妈这泥巴把我鞋弄脏了……,哎妈个屁啊哎妈,搞得你像个城里人样的。
见张宣再次催促他走,欧阳勇也不推辞,手一伸,塞一百到张宣怀里后,也是开着摩托车像风一样走了。
今天是邮局最后一天开门,马上就要闭门过年了,人特别多。
买挂号信要排队,粘糊信封开口处的胶水要靠抢。
最倒霉催的是,张宣好不容易拿着信封挤进去了,却发现胶水竟然没了。
气得人蛋疼。
有些人见胶水没了,立马骂骂咧咧;有些人更是干脆,直接用口水封装。
张宣本想有样学样,但一想到人家信封里装的只是信纸,而自己信封里装的却是“钱”,这样容易糊弄到鬼呢。
谨慎起见,他过马路找了一家饭店,讨点剩饭碾碎把信封糊了起来。
把挂号信寄出去,张宣出门时刚好碰到林邮差从外边回来,当即就问:“有我的信没?”
林邮差回答说:“今天信太多了,你们村的我还没细看,你在这等等,我进去查一查。”
张宣说:“好,谢谢你。”
林邮差笑着回答:“不用,为人民服务咧。”
没过十分钟,林邮差出来了,递一个邮包给他,还有三张汇款单,低声悄悄说:“你这挣钱速度,我都眼红死了。”
张宣打趣道:“我还羡慕你呢,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无债一身轻,还吃着公家饭。”
林邮差被说的有些小得意,“这倒也是咧,看来我过得还蛮幸福。”
没有意外,邮包里是“知音”杂志样本书和一张信纸,自己的稿件被采纳了。
知音杂志的编辑附信表扬说他的文章很有新意,获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评,甚至还有读者都电话到杂志社,要求多刊载这样的文章……
狗屁的赞扬话一大堆,却又没提把稿费涨一涨,张宣看完就把信纸揉成了一团,浪费心情。
看到三张汇款单的时候,他的情绪好了点。
一张750元的,一张42元的,还有一张35的。
加起来不少了,拢共827块呢。
要是再多写几次,都快赶上农村嫁女的彩金了。
回头看一眼叔叔爷爷大妈大婶挤满挤满的邮政大厅,张宣识趣地放弃了兑现钱的想法,手一拢也是赶起了连场。
还有两天过年,琢磨着年后大姐就要订婚了,张宣破天荒地花钱买了幅新春对联。
接着又去杂货铺给阮秀琴买了纳鞋底用的抵针和丁星布鞋面。
阮秀琴说家里老鼠成精了,嘱咐他买几支老鼠药试剂回去拌稻谷药老鼠。但他想到试剂这东西有毒、易碎,决定先去吃碗馄饨再说。
再世为人,还没吃过镇上的馄饨,小时候的味道啊,馋很久了。
吃馄饨,张宣是有讲究的,其它店面的一概不吃,只吃石门站旁边的那家“钱跃进”馄饨店。
不仅那老板娘让小时候的自己过目不忘,关键还是她家的馄饨味道独特,独一无二。
这么说吧,镇上的馄饨店也有四五家,但生意加起来都没这一家的好,只能捡点残羹剩饭吃吃。
走进馄饨店,一如既往的人多,好在运气不错,刚有人要走,张宣马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馄饨有大中小三种,售价也不同,分别要一块五、一块和五毛。
张宣喊:“老板娘,大碗馄饨,加辣。”
老板娘姓钱,很风情很丰腴,被店里的老顾客戏称镇上一枝花,小时候大家都可羡慕她老公了,恨不能把自己的小手手借给她老公用用,只见人家热情回:“好,稍等啊。”
等待最是烦闷。自己年纪轻轻的,又不能把视线总放在人家老板娘身上,百无聊赖之际,偶然发现同桌这对母子挺能吃啊。
这么说不对,应该是说这男孩挺能吃,眼睁睁看着人家一口气吃了18个馄饨,吧唧吧唧不带换气的,张宣服了。
果然,这男孩吃完就直直地望着他娘,意思还要吃,他母亲非常无力,很小声地劝说:
“别吃了,你都已经吃三大碗了,你爸一天的工资被你吃了快一半,这样吃我们家吃不起啊满崽。”
男孩很委屈,见亲妈是真的不再给他点了,干脆手一伸,咕叽咕叽一口气把汤喝掉,然后又把她娘的那碗汤也喝掉,最后才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巴走人。
肚子不是很鼓啊,怎么这么能吃?张宣目送男孩离开,脑子里满是问号。
第12章 遇老同学
“张宣。”
就在他不解时,一个很土气的声音传进了耳朵,不用看都知道是谁,准是老同学阳永健。
望着土的不能再土了的阳永健落座,他是真的看腻了她那两个羊角辫,十多年了就不能换一个发型么?
说起这位姑娘么,上辈子人家在深城开外贸公司,住商品房,开奔驰,妥妥千万富翁来着。
自己当老师时,人家没少关照自己,经常给外贸单让他做兼职补贴家用。反正一年下来,做兼职的钱比正儿八经的工资还多,甚至多不少。
尽管人有钱,尽管两人关系一辈子很铁,但真的不影响张宣对这位女士的刻板形象:土,土到掉渣,一辈子土到灵魂深处。
张宣帮着叫了大碗馄饨,然后问:“马上过年了,你怎么在这,怎么从高山上下来了?”
一身土灰色毛线衣的阳永健白了他一眼,不客气回嘴道:“半个寒假没见,你怎么还这么流里流气?”
张宣笑了,“我这是分人,亲切率真只对老同学你,你看我对别个这样么?”
阳永健偏头看了看他,认真说:“好像是这样。你对别个都是谦谦君子般的绅士,甚至面对米见这样好看的女生还特别内向,闹脸红。”
被揭老底,张宣立马不开心了,反驳道:“行了行了,有完没完啊,高一发生的烂事还记着?再说了,那时候班上脸红的男生只有我一个吗?”
得胜即可,点到为止,阳永健适时转移话题说:“上午我从你家门口经过时,本想喊你的,但看到你们家在骂架,就没敢进去,发生什么了,现在没事了吧?”
“没事了。”张宣简单解释一遍,就问:“你来镇上了,怎么没去找杜双伶?”
阳永健说:“她在她长沙姐姐那里,明天才能回来。”
说到这,她就好奇问:“你经常跑镇上,不知道双伶去了长沙吗,还是说没去找过她?”
“太忙,没空找。”张宣实诚说。
不太信,阳永健似笑非笑地看了他眼,却也不再提这茬。
馄饨上来了,两人低头沉默着吃。即使不搭话也不觉得尴尬,彼此太熟悉了,毕竟从小学到现在都是同学朋友来着,多说一句少说一句好像都没太大关系。
吃完馄饨,张宣抢着付了账。
阳永健知道他家情况,出了店后坚持想把钱给他。
张宣皱眉不让:“我们几天不见,生分了?”
阳永健说:“我们俩就没必要虚头巴脑了吧,一块五对我不是小钱,对你也不是小钱,谁比谁好?”
说着,她坦荡地笑了笑:“你知道不,我之前压根没打算吃馄饨,见你在店里老是偷看人家老板娘,我才进去捉现场的。可你倒好,张嘴就给我点了大碗,小碗就够了啊,真是浪费我钱。”
这姑娘嘴皮子虽然不饶人,但还是把钱塞他手里了,末了还调侃说:“咱们的钱都紧张,而你又到了芳心暗许的年纪,还是把钱存着请未来那位吧,男人手里没个钱,以后找对象都难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知道对方脾性,张宣都懒得推搡了,随她吧。
稍后不解问:“我看你到现在都还没买东西,你来镇上纯粹是散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