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魏 第88章

作者:苍穹之鱼

此人不是一般羌酋,与羌王关系密切,杨峥早已领教过他的鸡贼。

按说这厮知道姜伐野与自己的关系,还敢动手,其中难免就有些不一样的意味了。

伟人说过,战略上可以藐视敌人,但战术上一定要重视。

这段时间,又是迁徙羌人,又是剿匪的,肯定惊动了俄何烧戈。

自己是劳师远征,而敌人是以逸待劳。

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他手上。

“会不会是俄何烧戈想赚我,故意放姜阿刀来求援?”杨峥说出了自己猜测。

张特眉头一皱,“明月峡地势复杂,处处可以藏伏兵,羌人素来记仇,将军两次坏俄何烧戈好事,彼来复仇,也在情理之中。”

杨峥命人唤来姜阿刀,十五六岁的少年,从敌人的围困中突围,毫发无伤,有些说不过去。

而姜阿刀并不是天生的猛人。

“你是怎么突围出来的?”

姜阿刀揉了揉张牙舞爪的发型,“冲出来的啊。”

“就你一个人冲出来?”

这话仿佛触及了他的伤心事,双眼迅速蒙上一层水气,“阿爹选了最勇敢的二十人保护我……让我找你……他、他们都死在路上……”

杨峥与张特对望一眼,大概已经知道事情的经过。

伐野部本来就是个小部落,族中能战之士一共也才千人左右。

而俄何烧戈是大部落,没道理这么长时间攻不下明月峡。

“求将军快救阿爹。”姜阿刀泪流满面。

“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杨峥脸色一沉。

姜阿刀哭声戛然而止。

“你现在也是个男人了,男人流血不流泪。”杨峥拍了拍他的肩膀。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属下领一百斥候前去打探。”张特主动请缨。

明月峡地势复杂,冰天雪地的,俄何烧戈又是地头蛇,想探出伏兵没那么简单。

在冰天雪地里躲猫猫不是明智的选择。

鉴于明月峡的特殊地缘,还是速战速决为妙,若是惊动冶素疆,或者引来迷当,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斥候乃军中精锐,多由武卫营老卒和羌卒勇士充当。

失去一个,对现在的杨峥来说都是巨大损失。

“不,我引六百賨兵一百亲兵在前,你两千军在后,若有人攻我,你可黄雀在后。”

“将军身为主将,岂可犯险,当由属下领七百羌卒在前!”

杨峥哈哈一笑,“子产莫非是看不起某?当日在骆谷,蜀军重重围困,箭如飞蝗,刀如重山,我等还不是杀出一条血路?六百賨兵皆有甲胄,手持刀盾,我有黑光甲、华铤剑,俄何烧戈能奈我何?再说俄何烧戈看不到我,会轻易出手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见杨峥说的在理,又颇为坚决,张特不再争辩了,抱拳道:“将军千万小心。”

“无妨!”

打不过姜维,还打不过俄何烧戈吗?

计议已定,杨峥遂领一百亲兵、六百賨兵在前,阵中举起一杆“魏西部都尉杨”的旗帜。

张特尽起西河大营羌众在后。

旗帜是以仅有的破布弄成的,字是以羊血写成,歪歪扭扭的,不伦不类。

以杨峥现在的品级,还没资格置办牙旗。

按曹魏军制,只有杂号将军才有资格摇旗。

但为了吸引俄何烧戈,不得不这么弄。

越往南,地势越是崎岖,冰雪山石阻道,战马已不得行,杨峥只能舍弃战马。

严苛训练的好处在此时得到体现,賨军披着甲胄、提着刀盾,在崎岖的山路上走了二十多里,脸不红气不喘。

西北的天,黑的比较早。

一整日风平浪静,眼见寻了个避风处安营扎寨。

嚼了又冷又硬的干粮,士卒们甲不离身的睡去。

古代战争,掌握地缘和地利,基本就赢了一半,很多路根本不是人走的。

荒山野岭间全是蛮古洪荒的苍凉。

悲怆的狼嚎声和风啸声几乎持续了一夜。

第二日,随着逐渐深入,敌人的斥候在左右若隐若现。

杨峥不得不打起十二分小心,每走上五里,就让士卒休息半个时辰保持体力,以备不测。

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直到靠近明月峡,俄何烧戈依旧没有出现。

杨峥心中有些焦虑,又有些不安。

自己裤子都脱了,对方老是一副贞洁烈女避而不见的模样,有些不太好办啊。

第九十三章 现身

俄何烧戈既然躲着,杨峥也不客气,手上七百人相对而言还算装备精良,抵挡一倍的羌人应该没问题。

賨人的剽悍不在羌人之下。

因汉化的早,纪律性远在羌人之上。

明月峡北依葱花岭的峭壁,西皆积石山东麓,南接高原。

崇山峻岭间空出一道弯月型的峡谷,因此得名。

弯月形山峡的西面,还有一处小一些的山谷,应该就是姜阿刀所言的断风谷。

既然能断风,就说明能抵抗风雪。

到了此地,杨峥不得不小心了,先站住北面的高地,观察四面形势。

却只见到冰雪漫漫、沟壑莽莽、山影重重,哪里还有人影?

若不是冰雪下有冻僵的尸体,杨峥真怀疑姜阿刀是在骗自己。

明月峡一处绝地,进去容易,出来难。

不过杨峥自持背后有张特,不怕俄何烧戈堵住峡口,遂领军进入峡谷。

峡谷内,尸体层层叠叠……

几座小型京观堆在路旁。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

很多人的面孔与瞳孔变成同一颜色。

冰冷、绝望、痛苦……

每座京观上还插着一杆挂着血淋淋羊头的黑幡。

羊眼中死亡的冷光凝聚不散,仿佛在盯着所有进入峡谷的人。

邪恶、阴寒而诡异……

姜阿刀又抽泣起来,周围气氛不知不觉就沉重起来。

杨峥一耳光甩了过去,“再祸乱军心,我砍了你!”

姜阿刀一个趔趄,捂着红肿的脸庞,眼神的悲戚被惧意替代,不敢再抽泣。

杨峥拔过一把环首刀递给他,“敌人杀你们,你有手有脚,不会杀他们报仇吗?扭扭捏捏的,像个男人吗?对得起你父亲吗?”

周围賨兵中也有很多跟他年纪相仿的人,杨峥不想因为他而影响自己的部下。

既然别人以杀戮对你,那就以杀戮还之!

这世道不同情眼泪,软弱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接刀!”杨峥喝令道。

姜阿刀全身一颤,终于接过环首刀,握紧,眼中迸出恨意。

杨峥拍拍他的肩膀。

走到黑帆前,一剑斩下,黑幡与羊头跌落进冰雪中。

“鬼鬼祟祟,装神弄鬼。”杨峥大声道。

白雪皑皑的山岭间,回声传荡。

一瞬间,賨兵的眼神也果决起来,京观带来的寒意被驱散。

继续向前,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就有人呼喊,先是羌语,后是汉言,“你们是什么人?”

“你们又是什么人?”杨峥一马当先,左手持盾,右手持剑。

冰雪中对方沉默了稍许。

忽然一人道:“可是杨都尉?”

杨峥多次在伐野部中进出,有人认识并不奇怪。

几个羌人大汉站了出来,欣喜道:“果然是杨都尉!”

杨峥有些奇怪,这种场合不应该是姜伐野出来迎接吗?

旋即心中生出不好预感。

“伐野兄……姜族长如何了?”再叫伐野兄就有些不合适了。

“族长……受伤,昏迷未醒。”

杨峥眉头一皱,刚想进去看望姜伐野,却忽然感觉这几人有些不对,按说以自己与姜伐野的关系,这些人应该来拜见自己才对,但他们全都站在山路两边,眼神有些飘忽,右手不离腰间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