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魏 第84章

作者:苍穹之鱼

好在赵阿七、公孙甫把枹罕的地理摸得滚瓜烂熟,什么地方能躲避风雪,什么地方最安全,早有规划。

随着势力的逐渐壮大,每个人都在成长。

踏冰渡河,昔日羌人的营寨早已淹没在大雪之下,随意翻开冰雪,就可见乌青色的尸体。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

惨不忍睹。

杨峥心中一叹,暗忖自己有些来晚了。

有些事情既然要做,就应该放开手脚。

继续往西走了七八里,风雪中夹杂着哭喊之声。

斥候迅速回报:“前方三里,有千余贼众正在杀掠羌部。”

张特哈哈大笑:“赶了这么远的冰路,吃了这么多风雪,现在也该吃一口肉了!”

兔死狐悲,羌卒们眼神愤恨。

汉军们淡定从容。

賨卒们则跃跃欲试,只有他们还没见过血。

此番出来,一是为了收容羌人,二是为了练兵。

杨峥微微一笑,“此战由子产指挥。”

张特下马,郑重的拜在杨峥面前,“多谢将军!”

然后起身,点了三百賨军,三百羌卒。

杨峥带着大队人马在风雪之中静候。

过不多时,前方喊杀声盖过了风雪声。

半个时辰后,喊杀声也渐渐停歇了。

风雪中张特提着两颗人头出现,又跪在杨峥面前,“属下幸不辱命,斩贼酋首级两颗!”

一直以来,张特都是作为杨峥副手存在。

沨中之战,也是留守后方。

今日才有展示实力的机会。

杨峥扶起张特,“子产之勇武不在某之下!”

第八十八章 风雪

风雪之中,一队骑兵与马车驶出长安。

骑兵人人身披盆领铁铠,战马高大雄骏,披着兽皮,在风雪中禹禹前行。

马车漆之以玄色,彩漆画轮,帘幔覆盖,与风雪格格不入。

车外风雪茫茫,车内温暖如春。

正中放着一樽青铜暖炉,炉中炭火暗红,似燃似熄,一丝烟尘都没有。

围绕暖炉盘坐三人,皆裹着皮氅,或貂皮或狐绒,华贵非常。

“才性同异合离,士季之四本论足为当世之垂范,书法亦为当世妙品,奈何夏侯都督一叶障目,不知其中深意。”一名二十余岁的青年捧着竹简,越看越是欢喜。

只不过他长相瘦削,眉眼间总有一缕淡淡阴鸷之气。

才性即为才能、品性,才性同、异、合、离,是玄学清谈老生常谈的话题。

左侧青年道:“夏侯都督军务繁忙,没空招待我们也是理所当然,公闾兄切莫往心里去。”

“伯玉,你这性子就是太过随和,夏侯泰初拒绝士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后侧一青年貂氅小冠,面如白玉,俊逸的眉眼中带着几分郁闷,“夏侯泰初天下名士,昔年对毛皇后之弟亦不假颜色,看不上我等也是自然。”

公闾乃前豫州刺史贾逵之子贾充,士季乃前太傅钟繇之子钟会,而伯玉乃前尚书卫觊之子卫瓘。

钟卫两家是世交,故而钟会出外游历都会与卫瓘相随。

而黄门侍郎贾充因传达沨中之战的封赏,逗留长安,恰巧遇见钟会、卫瓘,三人年纪相仿,又是旧识,故而一同回洛阳。

“天下名士又不是只有夏侯泰初一人。”贾充笑道。

“哦?天下还有人能跟夏侯都督相提并论?”钟会顿时来了兴趣。

“士季可曾听闻谯国嵇叔夜否?”

“可是嵇康嵇中散?”钟会星眸亮起。

太尉蒋济颇有识人之明,曾言观其眸子,足以知人。

见五岁时的钟会,眸如星聚,大异之,称其“非常人也”!

贾充大笑:“正是,嵇叔夜身长七尺八寸,貌如仙人,琴诗书画,俱当世绝品!”

钟会两眼放光,仿佛情窦初开的少女遇见中意的郎君,“早闻其名,未得相见耳!”

卫瓘瞥了一眼贾充,低声道:“嵇中散好老庄之学,主张越名教而任自然,士季若是冒然拜访,必为其所拒。”

“我以诚意求见,彼安能拒我?”钟会喜不自胜,恨不得飞回洛阳,掀开车帘,对车夫大喊,“加快速度,返回洛阳。”

风雪很快淹没了车辙与蹄印。

也掩盖了河西山谷中的尸体。

杨峥望着面前的俘虏,衣衫褴褛,瑟瑟发抖。

张特半个时辰便解决了他们,亲手斩杀贼酋,賨营阵亡两人,羌营阵亡十一人,伤者百余。

俘虏七百五十余贼人,斩杀三百余人,没有走脱一人。

能在如此冷的天气出外劫掠,自然身强力壮。

“此山谷能遮挡风雪,我们就在此地立营。”天太冷,每说一句话,就向外喷出一团白雾。

“这些贼人……”张特眼中升起杀意。

杨峥扫了一眼野性难驯的贼人,“把贼头挑出来,杀一儆百即可,其他人分开关押。”

张特是个很好的执行者。

安营搭寨,宰杀牲畜,熬煮肉粥,分派斥候,布置暗哨,一切都井井有条。

二十几个贼人被押到山谷正中。

这些人衣服稍微体面一些,还有皮甲,一看日子过的不错。

俘虏、羌人都来观看。

“某乃朝廷西部都尉,大魏法令,尔等皆为我治下之民,今后全部迁往枹罕居住。”杨峥大声道。

一千多名羌人,有血性的男人早已战死,剩下的多是妇孺。

在寒风中犹如寒鸦一样缩成一团,目光呆滞,表情麻木,似乎连哭泣都不会了,更不用说回答。

杨峥准备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顿时说不下去。

一挥手,让士卒们抬上肉粥。

羌人的眼中这才有了生气。

“一个个来,每个人都有。”

肉粥比什么都有说服力,羌人们喝上粥,眼中多了几分暖意,望向杨峥的眼神也不再恐惧。

俘虏们也眼巴巴的望着。

杨峥心中一动,一手端着肉粥,一手提着环首刀,指着其中一人,“你出来。”

那名俘虏大惊,往人群中缩。

但很快被賨兵提了出来。

“你想死还是想活?”杨峥眯着眼道。

俘虏人高马大,二十三四的年纪,身上缠着兽皮、破布等玩意儿,脚底板的草鞋露出两个大脚趾,被冻得发紫。

“活……”俘虏没有任何犹豫。

陇西、金城附近的羌人大多能听懂汉言。

周秦汉以降,中原王朝在此经营了五百多年,潜移默化了不知多少羌部。

杨峥递过手中的刀,指了指地上的俘虏,“杀一人,喝粥。”

在生存面前,再大的野性也会被驯化。

俘虏惊恐的目光在环首刀和肉粥间徘徊,然后又看看按在地上贼头。

杨峥静静的看着他。

俘虏的目光几度变换,肚子鼓隆隆叫着。

终于,他的眼神变得凶悍起来,接过了环首刀,走向贼头。

贼头们破口大骂,那名俘虏颤抖的举起刀,挥下……

也许是饿的太久,挥刀无力,刀锋卡在贼头的脖颈上,贼头发出凄厉的惨叫,响彻山谷。

俘虏拔出刀,用尽所有力气挥下……

惨叫声戛然而止,鲜血溅了他一身,然后渐渐结成薄冰。

“好!”杨峥递过温热的肉粥,他一口灌下。

喝完之后,半跪在杨峥面前,“小人这条贱命以后交给大人。”

羌胡匈奴鲜卑,以大人敬称。

这人倒也聪明。

“你叫什么名字?”

喝了肉粥,他眼神逐渐灵动起来,“灰狗。”

寻常羌人没有名字,见什么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