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魏 第758章

作者:苍穹之鱼

“他秦军也是一个脑袋,何惧之有?”

士卒们老实憨厚,发起誓来全情投入,唾沫飞溅,一副要跟秦人不死不休的架势。

钟会非常满意,也非常放心,还当场赏赐了酒肉。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一个营寨的人全跑光了,只剩下看门的瘸腿老黄狗冲钟会叫唤……

濡须城现在最大的作用不是抵挡秦军,而是把吴军关在里面,避免他们投敌……

钟会面红耳赤,一辈子赌咒发誓,没想到被一群莽夫给骗了。

这其实也不能怪吴军士卒,钟会初入江东,一副圣人姿态,江东士民对他充满了期待,钟会也画了不少大饼,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江东还是那个江东,甚至比以前更恶化了,朝野上下几次内斗,百姓生活困苦,钟会的大饼越画越大。

进封越公之后,颍川子弟鸡犬升天,成为骑在江东百姓头上的新阶层,从士族豪强嘴中夺食。

如此这般,江东士民怎么可能对他有信心?

某种程度上是他先欺骗了江东士民。

有司马家的成例在前,再也没人相信他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诸葛武侯。

士卒们跟着钟会,九死一生,不知道能不能得到他口头上的二十亩地,江东的田就这么多,哪里还拿得出来二十亩田赏赐士卒?

人都不傻,一人二十亩,一万人就是二十万亩,十五万人就是三百万亩……

整个江东才多少田?

而投降秦军,立刻在淮南有一块良田,灭吴后能分一百亩。

两边谁更可信一些,一目了然。

中原处处缺人,有的是田,淮南、淮北、淮西、荆州……

灭吴之后,还会清理更多的田地。

在这一方面,无人质疑秦国的决心,当年司马家还有占田制对抗大秦的均田制,江东什么都没有……

不得已,钟会只能固守濡须。

虽然兵力上占据巨大优势,但钟会不敢保证,十多万大军拉出去之后,会不会临阵倒戈……

“也罢,只需守住濡须即可!”钟会的信心一次次被动摇。

他想不明白,自己的家世、才智冠绝天下,却始终斗不过别人。

蒋斌似笑非笑道:“天下大势,如这大江之水,不可逆也。”

钟会斜着眼有气无力道:“二弟啊,未到最后,焉知鹿死谁手?”

至今为止,秦军死死被挡在东吴国境之外。

“逃走的人,不值得惋惜,留下来反而是祸患,孙仲谋七万吴军能挡曹孟德四十万步骑,某何惧杜预之有?”钟会笑了笑,“何为天下大势?不过是兵强马壮而已!”

支撑钟会信心的,是追随他南征北战,流亡至江东的精锐,现在剩下三万人。

只需守住濡须即可,这是他最后的底线了。

第八百六十三章 云集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一转眼,又是两个月过去了。

谁都知道天下大势不可逆转,但大势什么时候到来,谁也不知道。

也许一个月,也许一年,也许十年……

西面,西陵城屹立不倒。

南面,杨稷、毛炅与陶璜、陶濬数次大战,互有胜负,却迟迟打不开局面。

东面,杜预屯兵东关,引而不发,吸收江东降人。

面对大秦的巨大压力,吴国仍在艰难抵抗着。

似乎形势渐渐稳定下来。

军事上无法胜利,江东的就会一直坚挺着。

“只需一场大胜,江东便会土崩瓦解!”羊祜望着悠悠长江道。

“西陵、江陵皆是坚城,短期之内难以攻陷!”罗宪叹了一口气。

羊祜是个非常有人格魅力的人,但陆抗同样也是如此。

两人旗鼓相当,吴军投降的人,也投的差不多了,留下的人都誓死追随陆抗。

“江东之栋梁无非陆抗一人而已,属下有一策,可破荆州!”罗尚拱手道。

“哦?少将军何策?”羊祜不喜罗尚,但还是给了几分面子。

“可令一军佯败,诈降陆抗,然后伺机刺杀之!陆抗一死,荆州群龙无首,自然兵败如山倒!”罗尚一脸阴沉道。

羊祜皱起了眉头,“少将军此言差矣,陆抗何等人?岂会不识诈降之计?再则,即便真能刺杀陆抗,也必会激起荆州军报仇雪恨之心,同仇敌忾,反而是助战了吴军士气。”

罗宪道:“大秦光明磊落,岂可行此小人行径?即便得胜,亦为人所不齿!”

“属下一时拙见。”罗尚没有强求。

几人说话之间,亲卫来报,“两位都督,益州刺史王濬率八百战船,三万大军顺江而下,已出白帝城!”

众人精神一振。

有援军自然是好事,还是水军。

“如此,西陵可下!”罗宪喜道。

两次出征都被西陵挡住,罗宪对这座要塞充满了恨意。

“王刺史深得陛下倚重,不可慢待。”羊祜提醒道。

罗宪点点头,“传令,迎接益州水军!”

江面上,白帆朵朵,如同白云从青山之间驶出。

很多船只并非战船,而是民船改造。

不过船上旌旗飘扬,立在船头的士卒精神饱满,手持刀矛弓弩,肃立甲板之上。

王濬治军治民都颇有手段,当年镇守潼关,与孟观对垒,硬是让秦军没有找到丝毫破绽。

“王濬乃北人,未想也会操持水军。”罗宪惊叹不已。

羊祜亦大为钦佩,“难怪陛下对他如此青睐。”

昔日杨峥对他出将入相的评断,天下为之侧目,也间接抬高了他在大秦的人望。

大船入港,一众威武甲士先下船,旌旗仪仗,牌面比罗宪这个都督都大。

将领们蹙起了眉头。

羊祜安慰众人,“有非常之行者,必有非常之能,观其器宇,有大才,必可用也!”

羊祜一向是老好人,谁也不得罪。

罗宪给他面子,没多说什么。

王濬在一众将吏的簇拥下走来,远远便向两人拱手,“两位都督来迎属下,折煞人也。”

王濬也就排场大一些,为人却并不令人生厌。

三人都不是气量狭窄之人,寒暄客套几句,隔阂也就去了。

“西陵城高而固,即便我军能攻陷,必伤亡惨重,下游还有夷道、荆门、乐乡、公安、夏口、武昌、柴桑等重镇,一旦我军力竭,陆抗挥军夹攻,只怕有当年刘玄德夷陵之败。”王濬对西陵没有任何执念。

“不破西陵,焉能攻陷荆州,不破荆州,焉能攻取江东?”罗宪沉声道。

王濬拱手道:“不破西陵,为何不能直下江东?”

这一问让两人都愣住了。

但很快又反应过来,羊祜赞道:“不愧是王士治!”

罗宪拱手还礼,“妙策!”

如果是两年之前,陆抗手中捏着一支精锐水军,王濬这句就是废话。

但现在陆抗水军没了,优势在秦军手上。

另一方面,吴军习惯了西陵的坚固,绝没想到秦军直接顺江而下。

出其不意,攻其腹心!

羊祜提醒道:“吴军在长江筑三道铁索,只怕水军难以通过。”

王濬道:“此正是吴军心虚,若其有水军在手,何必铁索横江?属下自有破铁索之法。东吴实外虚内,若能突破荆州,顺江而下,吴人必震恐,属下招降纳叛,一鼓而入建业,荡平东吴!”

说的这么轻松,但实施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正如当年杜预偷渡阴平,事后看起来简单,但其中艰险,也就当时的杜预知道。

吴国一向重视长江防线,出现任何一点意外,王濬就有去无回。

王濬的野心显然超过罗宪、羊祜的预期,原本以为他只是攻陷防守薄弱的荆州下游地区,没想到人家的心思直接扑在建业!

“荆州有陆抗,岭南有陶璜,江淮有钟会,我军虽强,却一时片刻奈何不得,非如此,不能破东吴。”王濬再次朝二人拱手。

罗宪仍是皱眉。

换个角度,秦吴对峙,如果王濬有去无回,秦军先败一阵,必然士气折损,灭吴就无从谈起了。

留在西陵,三军鏖战,虽然是笨办法,但胜在稳妥。

自古谋划容易,决断不容易。

罗宪要向朝廷负责,向杨峥负责。

羊祜却朗声大笑,“破吴者,必王士治也!都督不必多虑,兵贵神速,今江东人心离散,士治顺流而下,吴人必以为灭国,若有差池,祜愿担全责!”

论打仗,羊祜不如罗宪,也不如陆抗,但若是论识人之明,则天下能超过他的不多。

历史上,杜预和王濬正好是羊祜向司马炎举荐的。

王濬感激的向羊祜拱手一礼。

罗宪盯着王濬,目光炯炯,“王太守敢以身犯险,某岂会束尔手脚?此战若能成功,可少生十万白骨,全十万人家,我军中亦有五千精锐水军,可调入太守麾下,罗袭、罗尚听令,遂王将军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