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苍穹之鱼
中原施行占田制以来累积的士气完全被打下去了,司马炎和士族的心气也被打没了。
自此之后,只能像当年蜀吴一般结盟,共抗秦国,守住中原的一亩三分地就不错了。
既然战败,就肯定要有人承担责任。
朝中已经有人在弹劾刘弘,要追究其罪。
刘弘也知道自己的性命在鬼门关前打转,不,不仅是他的性命,还有一门老小。
陈骞、唐彬力战而死,就只剩下他和庞会了。
庞会不死,他就要死!
刘弘没有庞会这么天真,第一时间便向司马炎请罪。
毕竟是司马炎的发小,顾念着情分,在庞会和刘弘之间,司马炎自然不难取舍,“叔和啊,凡事只可一,不可再。”
刘弘全身一震,只感觉司马炎的气质变了许多,以前是个开明仁厚之君,现在则多了几分阴鸷,刘弘的脑袋深深的伏在地上。
“陛下,一个庞会恐怕不能堵天下人悠悠之口!”贾充小心翼翼道。
司马炎沉吟片刻,“传诏,石鉴先失太原,后祸乱军心,无能而贪功,以致朕为其蒙蔽,使三军败于河东,罪莫大焉!”
轻轻几句话,就把兵败之罪全都推了出去。
跟司马炎没有任何关系。
当年东关惨败,司马师将兵败之责归于自己,士气军心顷刻间恢复,皆愿为司马师效死。
可惜司马炎学不会司马师这一手。
在场之人没有一个为石鉴求情,更没有人为庞会求情。
“陛下英明!”贾充拱手道。
“庞会拒不认罪,欲求见陛下!”何劭禀报道。
司马炎怒道:“他还有脸求见朕?若不是他与秦贼使反间计,先诈取蒲坂,再诓骗朕北上,焉有此败?”
如果没有庞会反复横跳,秦贼只会被挡在蒲坂,两军对峙个大半年,然后彼此精疲力尽,退兵。
或者即便丢了蒲坂,晋军优势还在。
安邑坚不可摧,秦贼被自己吓的退军了,偏偏庞会要偷袭蒲坂……
要与秦贼决战……
“秦贼大军封锁崤函、轵关陉,数万大军皆被阻挡,若非杨贼故意放其回返,安能逃回洛阳?依臣之见,杨贼骗了河东,还要凭此人来谋夺洛阳!”贾充一句话就决定了庞家上百口人的性命。
“不错,此贼最为可恨,可惜当初朕被其迷惑!传诏,庞会罪大恶极,夷三族!”司马炎最后三个字出来,殿中诸人为之一震。
已经很多年没有夷三族之事了。
上一次被夷三族之人还是弑君者成济。
自此之后,司马家仿佛洗心革面,全都变得“仁慈”起来。
司马昭如此,司马炎也是如此。
这是一个清晰的讯号,是司马炎在杀一儆百,借庞会三族的人头震慑士族。
他们司马家不是绵羊,当年司马懿司马师曾杀的人头滚滚。
多少忠心曹魏之人被屠戮一空?
士族最怕的也是这一手。
“至于石鉴——”司马炎的瞳孔时而收缩、时而扩张,“斩首示众!”
到底还是留了一线。
夷庞会三族是提醒士族,司马家的祖传技艺没有绝代。
只杀石鉴一人,则保留了士族一些颜面。
司马家的破船以后还需要士族豪强的继续支持,所以不会把事情做绝。
殿中诸人都松了一口气,变得更加恭谨起来……
一辆辆囚车在朱雀大街上吱呀吱呀的拖动。
庞会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神无比呆滞。
他想不通为何自己会走到这一步。
河东大战他尽心尽力,诱杨峥入围,为了晋军提供一次围歼秦军的机会。
杨峥十万大军,司马炎手上二十万大军,谁能想到司马炎会败的这么惨?
“呸,奸贼!”一个白发老头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
接着,石头、泥巴纷纷袭来,庞会避无可避,只能硬挺着。
百姓们仿佛找到了仇恨的宣泄口。
石鉴也被砸的头昏眼花。
两人约定好互相提携,果然应验了,一同提携着上路。
不过石鉴比庞会更清楚规则。
当初劝谏司马炎出兵的时候,本来就赌上了全部身家,现在只杀他一人,也没有褫夺他子嗣的官爵田产,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石鉴年过六十,看的也开。
庞家的家眷哭哭啼啼,哀声不绝,“你为何要回来,为何?”
庞会望着寒风呼啸的天空,忽然回想起骆谷之战的时候,如果当初走的跟杨峥一样的路,会不会不一样?
可惜司马懿父子给他带来的震撼太强烈了。
而他心中一直看不上杨峥,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如此,杨峥成就越大,他的心理落差也越大,渐渐生出了莫名的仇恨……
庞会迷迷糊糊的被按在地上,如同待宰的猪狗一般。
背后的刽子手提着明晃晃的大刀。
一种莫名的恐惧从心间窜起,他剧烈的挣扎起来,一会儿仰头咆哮:“我父子两代忠心耿耿,陛下、陛下为何看不见?”
一会儿大吼:“贾充负我!”
换来的只是百姓们的谩骂和嘲讽声。
石鉴笑骂道:“庞会小儿,何作此妇人之态?”
笑着笑着,刀锋落下,石鉴人头落地,一道血箭从脖颈中射出。
庞会瞪大眼珠子,全身剧烈的抖动起来,“我父子、忠心耿耿、忠心耿耿!”
身后的刽子手被他弄的始终对不准刀,不耐烦道:“你父忠的曹家,关当今陛下何事?”
一瞬间,庞会不挣扎也不颤抖了,像是忽然明白过来,忽然狂笑起来,笑道涕泗横流,“原来如此,未想我庞会戎马一生,居然见识不如一——”
最后几个字没说完,屠刀落下,庞会的人头跟着一起落下……
第七百四十五章 诸葛
煌武三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晚一些。
杜预率大军从容退走。
司马骏收复许昌之后,不敢追击,只令斥候哨探。
杜预大车小车推着粮食、钱帛返回。
“陛下神威,河东大胜,司马炎大势已去!”周旨兴奋道。
杜预笑道:“那就趁此大胜,拿下南阳!”
诸葛绪、司马亮围攻柳隐多日,却一直拿不下,反而损兵折将,士卒疲敝。
河东大战,天下震动。
晋军士气一落千丈。
杨济在北,柳隐死死抵在宛城之下,李特、田章率一万步骑出武关,加上杜预从西而来,整个南阳都处于秦军的包围之中。
“都督用兵,果然鬼神难测,诸葛绪师老兵疲,士气全无,宛城如何守御?”周旨大笑道。
杜预摇摇头,“用兵之道,如水因地制流,随势而动,譬如许昌,出兵之前,安知颍川士族会如此配合?无非是因势导利而已,如今的宛城也一样,如果陛下不在河东大胜,诸路援军齐至,此城安能拿下?此所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周旨如同一个谦虚的弟子,仔细聆听着。
张俨却担忧道:“都督私自将许昌钱帛赏赐将士,只恐……会被说成是收买军心,又擅自放弃许昌重地,难免有人说三道四。”
树大招风,到了杜预如今的地位,很多事不得不谨慎一些。
“公所言甚是。”杜预向张俨拱手。
周旨却笑道:“我大秦岂是洛阳君臣可比?陛下一向豁达。”
“正是因为豁达,所以才需谨慎,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都督当年镇守蜀中,便有风言风语。”张俨低声道。
“此事某自有打算。”杜预挥手,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
想要做事,就要承担责任,难免会被人注视,即便如杜预这般温和的人,也不会缺少暗中忌恨的人。
大军赶到宛城,血腥气扑面而来。
柳隐营垒前,密密麻麻堆了一层的尸体。
不过营中“秦”字大旗依旧高耸着。
“末将幸不辱命!”柳隐的盔甲上全是创口,被血涂成了暗红色。
有别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营垒中的将士,人人带伤,五千人的守军阵亡千余人,依旧不退,可见柳隐带兵的水平。
也可见此战之艰辛。
天下从来都没有容易的事。
“将军辛苦了!”杜预感慨道。
“此乃末将之本分,何谈辛苦?”柳隐精神矍铄,仿佛没有丝毫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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