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苍穹之鱼
“庞将军建议舍弃蒲坂,放杨贼入河东,诱其至安邑盐池,然后重兵自潼关出,切断黄河,困杨贼于河东盆地之中,十面埋伏,秦贼能有今日之势,皆因杨贼,若能擒杀此獠,天下可定!”贾充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
方今五月天气,黄河水正丰足。
而潼关处在战场的最前沿,一支大军屯于风陵渡口,向北可切断颌阳、蒲坂的水道,向东可切断河东与弘农的联系。
安邑处于河东盆地的正中,是河东郡治所在,南有中条山,北有孤峰山和稷王山,东有上党高地,西有雷首山。
秦军进了此地,相当于进入瓮中。
更妙的是除了黄河阻拦,还有汾水、涑水等水网迟滞秦军骑兵。
盆地内散步黄土断崖、冲沟、盐池,是天然的沟壑。
庞会打仗也算是行家,但因为家世原因,单纯的武人,在士族林立的中原得不到重用。
“上党有刘弘步骑,弘农有王濬水军,河东有唐彬守御,朕有十数万大军,足可将杨贼一网打尽!”司马炎颇为心动。
擒杀杨峥的诱惑太大了。
现在有庞会为内应,司马炎在河东布下天罗地网。
“不、不、不,还不够!”司马炎在帐中走来走去,“十数万大军还不够,传朕诏令,尽起冀、兖、青、徐、洛阳之众,再发二十万大军,会猎河东,围杀杨贼,毕其功于一役!”
“陛下且慢,只凭庞会一封密信,便倾举国之力于河东,非智者所为也!其一,庞会羁留秦国多年,已为卫将军,位高权重,其心不可知也,其二,此策虽妙,然杨贼身边亦有能人,若是识破此计,将计就计……”贾充三角眼中闪烁着幽光。
当年他曾跟司马昭一起在秦军的铁蹄下逃生。
所以心中始终有种恐惧。
恐惧有时候就是谨慎,如此规模的大战,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获胜?
而贾充的话也点醒了司马炎,庞会的名声一向不太好。
当年曾追随曹爽,后来曹爽夏侯玄骆谷大败,一看曹家不行了,转投司马家。
司马炎、贾充这些士族出身的人,压根就看不上庞会。
尽管在平诸葛诞之战时庞会表现出众,依旧得不到他们的认可。
“贾公所言是也,陛下万不能孤注一掷。”司马攸也劝道。
“是朕鲁莽了。”司马炎以手加额,庆幸不已。
跟司马昭一样,司马炎的特长在权术上,不太擅长领军征战。
不过中原人才济济,也不需要司马炎这个皇帝去冲锋陷阵。
“既然如此,但为之奈何?莫非要在蒲坂与秦贼大战?”司马炎道。
“放秦贼入河东!”贾充三角眼中的幽光时聚时散。
司马炎大惑不解,“公闾不是说庞会不可信?”
“庞会不可信,然最有利我军的战场依然在安邑!可行计中计,谋中谋,且秦贼不渡过黄河,车骑将军如何横扫关中?”贾充的阴谋水平也是当世翘楚。
若论心狠手辣,天下更是无人能及。
连皇帝曹髦说杀就杀了。
自古弑君者能活下来的少之又少,贾充不仅活下来,还成功让贾氏跻身一流门阀。
“计中计,谋中谋?”司马炎叹服不已,“如此说来,冀、兖、青、徐、洛阳之众还是要征发,朕当做出中计之状?”
“陛下英明!”贾充得意的笑了起来。
第七百二十二章 旧怨
“公曾以为秦晋胜负如何?”钟会笑盈盈道。
“丞相以为如何?”荀勖自幼就跟钟会关系不好。
荀勖的母亲钟氏是钟会的堂姐,两人是甥舅关系,不过这一声“丞相”,已经将钟会推远。
钟会也一脸的尴尬。
说到底还是他欠荀勖的,“哎呀,公曾何必如此小气,不过就是一把剑而已,今日还于你。”
说着,便借下腰间的倚天剑递给荀勖。
自从入江东之后,钟会就跟这把剑形影不离,连睡觉都抱着。
荀勖接过剑,脸上神色和缓了许多,不是剑的问题,荀家也不差这么一把宝剑,只不过钟会模仿他的字迹从母亲手上骗走此剑,洋洋得意,动辄在人前炫耀,让荀勖失了面子。
拔出剑,看到如锯齿一般的剑刃,荀勖的脸又崩了起来,“丞相果然如当年一般奸诈!”
钟会笑着明知故问,“公曾何出此言呀?难道你我之间的情分还比不上一把破剑?”
荀勖也是智谋深远之人,但不知为何一见到钟会,火气就蹭蹭的上来了,这么多年,钟会还是如此。
不过到底是他的舅舅,强行把怒气咽了回去,“钟、荀分属两国,私人情分,不及国家大义。”
钟会忽然不笑了,一本正经的将话题撤回秦晋大战,回答了荀勖最初的问题,“吾以为,司马炎必败!”
荀勖把剑仍在软塌上,“愿闻其详!”
“司马炎若有胜算,公曾为何避祸江东,迟迟不归也?”钟会嘴角卷起,一语道破荀勖的心思。
或者说,整个颍川士族都不怎么看好此战。
荀勖的火候还是比钟会差了些,眼中掠过一缕异色,虽然及时收敛,但还是钟会看在眼里。
“此其一也,其二,司马炎身边贾充、陈骞、石苞之流各有私心,不能同仇敌忾,且三人之智,不及杜预、卫瓘、鲁芝,其三,司马炎之勇亦不及杨峥,晋军征战连年,早已疲惫,秦军则养精蓄锐,其四,太原、代郡、上庸形胜之地皆在秦军手中,一旦有偏师出河北、南阳,司马炎如何抵挡?”
荀勖面上不为所动,实则心中叹服。
钟会对洛阳君臣了如指掌,对天下形势也看的极为清楚。
这也是荀勖见钟会的一大原因。
东西大战同样也是中原士族的一道关坎。
“那么丞相以为此后天下形势如何?”
“中原人物鼎盛、国力强大,杨峥一口吃不下,如果不出意外,颍川士族还能苟且四五年。”钟会笑了笑。
“丞相未免太看重秦国了,即便击败陛下,未有中原士族支持,秦军安能踏足中原?”也许是钟会一直的倨傲神情,微微激怒了荀勖。
“中原士族允许?”钟会忽然捧腹大笑起来。
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荀勖脸色却越来越低沉。
这刺耳的笑声仿佛在嘲笑他,以及他背后的颍川士族。
“难道颍川诸公没有看出来,一旦秦军踏入关中,哪还有尔等士族容身之地?何为均田制?何为府兵制?何为科举?”钟会抛出一连串的问题,直接把荀勖问懵了。
汗珠从脸上一颗一颗滑落。
五月的天气,建业已经生出一丝闷热。
均田制断了士族的根,府兵制去了士族的兵权,而科举则直奔士族的权力。
秦国大肆启用寒门庶族,已经不是什么奇事。
连士族一向看不起的羌胡都能在秦军中为将。
钟会居高临下的看着荀勖,“杨峥,世之贪狼也,岂会容尔等士族分食天下?以我看,不如南下江东,助我一臂之力,将来杨峥司马炎两败俱伤,吾提数十万吴军北上,席卷半壁中原,未必不能与杨兴云分庭抗礼!”
荀勖冷笑一声,“丞相之野心,不在杨峥之下!江东有陆氏在,丞相安能与之争?”
钟会一挥衣袖,自信道:“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手,陆氏安能与我争?”
荀勖既有些心折钟会的气势,又有些反感他的狂妄,拱手道:“叨扰已久,改日再谈,告辞。”
临晋。
“禀陛下,卫将军渡过黄河,现已攻陷蒲坂!”斥候传回捷报。
帐中其他将领神色古怪起来。
唐彬在蒲坂驻扎重兵,庞会一万人这么快就拿下蒲坂,是唐彬太弱,还是庞会太强?
不过话说回来,庞会的第一个作用已经发挥出来。
拿下蒲坂,河东的大门就打开了,甚至中原的大门都打开了。
“有卫将军奏表。”斥候掏出一封信。
林森接过,检查之后递给杨峥。
“臣会言,赖陛下隆威,将士用命,已克蒲坂,唐彬退守安邑,臣以为陛下当重兵齐出,先将河东收入囊中,然后与司马炎隔阂相峙,寻隙而进,或以偏师横扫上党,或纵铁骑入河北,皆为上策,机不可失,愿陛下速进!”
杨峥将信递给卫瓘,“陈骞、弘农王濬、上党刘弘可有消息?”
蒲坂虽然拿下了,但河东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坑。
眼下五月,黄河水正充沛之事。
过去容易,退回来就难了。
庞会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杨峥对这个老上司知根知底,外表粗横,大智慧没有,小心思却极多。
或许他从来就没看上过自己。
这很好理解,人性本来就是如此。
曾经看不上的下属成了皇帝,庞会心中永远有根刺在。
夏侯霸就聪明多了,主动退出,在成都养老,养养生,打打猎,现在都滋润的活着。
赵阿七拱手道:“陈骞六万大军集结在湖县,王濬一万五千军聚于风陵渡口,刘弘两万步骑整装待发。”
“看来晋贼把战场定在安邑。”杨峥目光扫向帐中众人。
蒙虓、卫瓘、文鸯、马循、刘珩、文虎、皇甫闿等等。
每个人都一脸的激昂之色。
或许他们等这一天太久了。
卫瓘拱手道:“恭喜陛下旗开得胜!”
“末将愿为先锋,扫荡河东,攻破安邑!”蒙虓出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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