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苍穹之鱼
司马昭忍不住眉头一皱。
中原实力强过关西是一回事,但实力不等于战力。
中原正处于青黄不接之时,石苞被猜忌,州泰病逝,钟毓不敢用,卢钦治理能力超过统兵能力,石鉴、何曾内斗一把好手,外战一塌糊涂。
只剩下一个陈骞在河北主持大局。
其他的唐咨、刘弘、王濬、王浑,资历尚浅,为将尚可,为帅就有些让司马昭不放心了。
如果陈泰在身边,司马昭大概就没有这种忧虑了。
一想起冯飒大雪中,秦贼杀气腾腾的向自己冲来,司马昭又不寒而栗起来,“公等可有良策?”
“河东为洛阳屏障,秦贼踏入河东,则潼关、弘农不保,当以重兵保之!”司马炎道。
这种没有建设性的废话,说了等于没说。
不过他是晋王世子,就算说的是废话,也会有人捧着。
“世子思虑精深,堪为良策。”荀勖拱手道。
他一开口,殿中都吹捧起来。
“世子文韬武略,古今罕有。”
“世子明达善谋,能断大事!”
……
司马炎名声极好,性格比起司马昭的确宽容不少。
眼下的士族豪强不正是需要这么一个宽容的君主?
种种马屁声充斥堂中,让司马昭眼神也古怪起来,他问的是御敌之策,画风忽变成歌功颂德,咳嗽了几声,马屁才戛然而止。
“公闾,你有何策?”
贾充眼珠子转了几圈,斜眼扫了一眼荀勖,虽然嫉恨,但荀勖的家世摆在这儿,贾充根本动不了。
司马昭对荀氏都要客客气气,更不用说身为狗腿的他。
刚才只是愣神的功夫,风头就被别人抢了。
这年头当狗竞争压力也大。
“河东有黄河为界,秦贼有太原居高临下,为何要从临晋出兵?”贾充曾经也单独领过军,还镇守过淮南几个月,眼光和水平还是有一些的,虽不中亦不远。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陷入沉思。
贾充得意道:“臣以为秦贼必是声东击西,大张旗鼓在临晋吸引我军,其真意在太原,从太原南下,可施展骑兵之利!”
司马昭情不自禁的点点头。
“是以,只需牵制住太原,秦贼自然无功而返。”贾充心思极快。
“如何牵制?”司马炎也被贾充的话吸引。
而荀勖、裴秀等人的眼神中全都掠过一丝嫉妒。
这让贾充感觉非常良好,曹髦拔剑登辇,直扑相国府,危急关头,是贾充冒天下之大不韪替司马昭擦了屁股,不然曹髦与司马昭面对面,或者直接死在司马家的大门口,事情就不可收拾了,司马家不一定敢重用颍川士族,但一定会重用贾充,“大王可是忘了拓跋力微?”
司马昭眼中一亮,轻笑一声,“不错!”
代郡在雁门背后,若拓跋鲜卑出兵,雁门、太原都岌岌可危。
正如当年东吴偷袭荆州一样。
“臣听说拓跋部与秦贼多有联系,拓跋力微人老成精,夹在东西之间左右逢源渔翁得利,从不轻易踏足中原内战,岂肯出兵?”荀勖道。
贾充冷笑道:“拓跋力微当然不会出兵,但他已经老了,拓跋鲜卑不止拓跋一家,拓跋力微的几个儿子,都雄武过人野心勃勃,大王何不许下重利?只要击灭秦贼,我方只收回太原即可,雁门、云中、定襄、九原、朔方、北地任他们取之!”
嘶——
殿中之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看贾充的眼神也异样起来。
虽然雁门、云中、定襄、九原、朔方、北地这些郡从东汉时,便已经事实上脱离中原。
但名义上还是曹魏疆土。
这世上什么事都讲究名正言顺,现在割出去,以后收回来就难了。
所有鲜卑部落都有意无意的南下,蚕食汉土。
辽东、代郡、上谷都是如此。
不过此策虽然无耻至极,却是最符合当下形势。
反正这些领土收不回,司马家也打算收回,不如让鲜卑人跟秦贼去争。
众人的目光飘向司马昭,这种骂名,他们这些名士自然要躲远一些。
贾充为了司马家已经完全豁出去了,连当街弑君都干了,还在乎这些许骂名?
司马昭扫了一眼众人,关键时候,还是贾充贴心,“此策大善,不止是拓跋鲜卑,再给辽东三部、漠北诸部传令,雁门、云中、定襄、九原、朔方、北地六郡,任他们自取,得贼县者为侯,封校尉,得贼郡者为公,封将军,加太守!”
司马昭的步子迈的更大。
正统在这时代是绝对的利器,它能兴起一股浪潮,总有一些人冲在前面。
为了灭掉秦贼,司马家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大王不可!”
终于有人出言了。
“哦?”司马昭目光一挑,落在一头灰发的石苞身上,“司空有何不妥?”
这眼神并不友善。
猜忌之心既然起来,就绝不会轻易消散。
一朝天子一朝臣。
石苞是司马懿的狗腿,与司马师关系颇佳,但跟司马昭关系就没那么紧密了。
司马昭对非名士出身的人,并没有多待见。
石苞的现状很像当年的夏侯玄,司马昭为了挽回已经臭不可闻的名声,才没有施展“夷三族”的祖传绝技。
“杨贼的确是在声东击西,但并非是太原,而是上庸三郡,荆襄、南阳!”石苞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但实在忍不住了。
司马昭对他无情,但他不能对司马昭无义。
他能有今天的一切,全是司马懿当年提拔的。
不然他现在只能是个商贾。
“荆州!”司马昭脸色低沉下来。
这种可能性太大了,司马昭不是蠢材。
贾充一愣,也觉得比自己推断更为合理。
“吴人素来背信弃义,觊觎荆襄非只一日,孙休暗弱,张布、濮阳兴等人皆不足惧,然丁奉乃嚄唶宿将,施绩、陆抗早有图我之心,吴、秦暗中联手,不可不防!”石苞镇守寿春,生意做到哪,细作就跟到哪,当然知道吴国形势。
这时代很多消息都是商贾最先传播的。
第六百零六章 忠犬
石苞与邓艾齐名,也是能上马砍人下马治民的干才。
目光深远,见识不凡。
不然也不会被司马懿赏识。
“江东与我结盟不过一年,如今二贼在岭南大战,岂会暗中联手?”荀勖开口道。
石苞沉声道:“秦吴原本无仇,只因张布濮阳兴觊觎蜀中,才屡屡挑衅,今荆州空虚,二贼绝不会作壁上观,荆襄也非偏远交州可比,乃天下之司命也!”
谁完整占据荆州,谁就有了战略主动权。
当年关羽从南郡出兵,三万人就搅的曹魏天翻地覆。
如果不是东吴偷袭盟友,曹魏必然被关羽狠狠捅上一刀。
对东吴而言,长江防线少了襄阳,就相当于少了一座大门。
安全感很重要。
这些年东吴在南郡、江夏兴建了一座座要塞,就是受到了曹魏的巨大压力。
州泰、王基、王昶坐镇荆襄时,没事就来荆南摸一把。
东吴一直处于被压着打的地步。
于司马昭而言,丢掉雍凉已经是他巨大的失败,若不是占田制、五等爵安抚住士族豪强,司马家的权臣之路也到头了。
现在若是再丢掉荆北,不仅司马昭迈不出最后一步,司马炎也很难。
“王乂新赴任,难以服众,大王当作早图!”石苞单膝跪在司马昭面前。
司马昭的眼神却在不停闪烁。
石苞越是能力强,越是让他难以安心。
以己度人,催命符都下了,明摆着要布夏侯玄、诸葛诞后尘,石苞还这么忠心,司马昭有些不寒而栗。
当年他爹司马懿也是这么忠心耿耿……
面临重大军机时,荀勖、裴秀等人都识趣的闭上了嘴。
只有贾充拱手道:“司空不愧是当年太傅推举之人。”
在石苞与颍川士族之间,贾充无疑更厌恶颍川那帮自命清高的名士。
这句话无疑缓和了司马昭对石苞的猜忌,“依司空所言,该当如何?”
王乂是故幽州刺史王雄之子。
而王雄当年派遣刺客韩龙刺杀轲比能,让行将统一的鲜卑再一次分崩离析。
王乂也是文武双全,在幽州历练多年。
不过荆州这盘棋太大了,显然不是一个初来乍到的人能掌控。
司马昭原定的荆州二都督是司马亮和司马班,没办法,司马家的人就算再脓包,也必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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