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苍穹之鱼
正如他们宣扬的尧终舜及,圣人之道,中而已矣,尧、舜、禹三圣人为万世法,允执厥中。
现在皇帝都提着刀子出来了,还怎么禅让?
贾充满脸冷汗。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但若是不做,一旦皇帝冲入相国府,难道要让他敬爱的相国亲自动手?
司马昭若是走出这一步,司马家也必然终结……
他贾充的荣华富贵也一样终结了。
正举棋不定的时候,帐下督成济主动送上门来,“事急矣,当云何?”
成济是骑都尉成倅的弟弟。
都是司马家的部曲,这两年风头正劲。
尤其是成倅,在蒲坂不计性命的掩护司马昭撤退,回到洛阳后被司马昭提为牙门将军。
成济也水涨船高。
两人与司马昭、司马炎走的太近,自然引起了贾充的不适。
贾充嘴角泛起一丝阴冷的微笑,“事已至此,何须多问?公畜养汝辈,正为今日耳!”
成倅目光一闪,问道:“当杀邪?执邪?”
贾充冷冷的盯着兄弟二人,“司马家事若败,汝等岂复有种乎?”
此时曹髦已经在声势上占据绝对优势,士卒皆不敢刀兵相向,曹髦剑指东面,“放仗!”
东面阵列士卒纷纷放下武器。
曹髦剑指西面,“退下!”
西面士卒纷纷后退。
曹髦意气风发,大魏几十年积威,毕竟在人心中还有相当大的影响力。
“讨贼!”曹髦几乎都能隐隐约约望见相国府中的亭台楼榭。
眼看就要冲破阻拦,成济策马持戈冲出。
兄弟二人脑子虽然不好使,但四肢发达,武力强横,曹髦身边甲士皆不能挡。
成济直冲到辇车面前,曹髦挥剑相迎,成济挥动长戈。
那杆巨大的长戈在曹髦眼中无限放大,而他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锋从背出,曹髦半个身子被撕开,在这一瞬间,曹髦眼中非但没有痛苦,只有解脱,然后坠入车下,他的嘴角犹在颤动,一丝若有若无的声音,“讨……贼……”
曹魏最后的一缕英魂消散在洛阳城中……
甘露五年五月己丑,未满二十的魏帝曹髦当街被弑。
鼓声停歇,呐喊声停歇,厮杀声停歇。
仿佛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所有目光都转向马上的成济。
“陛下!”李昭、焦伯撕心裂肺的喊道。
成济举起长戈,“杀!”
但中军士卒不为所动,怔怔的看着成济,以及地上的皇帝尸体,很多眼中升起同情之色。
成济吐了一口唾沫,挥动长戈,杀向皇帝召集的“大军”。
无论是甲士,还是杂役、百姓,都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哀声不绝。
任由成济的长戈挥向自己的头颅。
没人反抗了……
他们完成了自己的承诺,追随他们的皇帝去了。
“司马家今日以刀兵绝陛下,他日亦为刀兵绝之!”李昭眼中流出两行血泪。
下一刻,他的脖颈被成济长戈撕开,一声不吭的栽倒在地。
焦伯仰天咆哮:“弑君者,司马昭也!”
“弑君者,司马昭也!”还活着的人奋力呼喊着。
声音冲上云霄,又从云霄上坠下,仿佛整座洛阳城都在回荡着这个声音。
贾充猛省,“一个不留!速斩!”
成倅领着百余部众冲上,一阵乱杀。
三百甲士无一幸免,几百童仆杂役也殒命刀剑之下。
一场混乱终于被平息。
贾充冲成家兄弟二人拱手,“今日之功全在你二人,司马公定会奖赏你成家!”
成济满不在乎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南街上血流成河。
曹髦的尸体就倒在血泊中,无人靠近。
太常王祥非常及时的赶来,于血泊中抱起皇帝尸体,涕泗横流,哭声极其悲切,“老臣无状,老臣惭愧!”
他的确应该惭愧。
曹髦生前对他极为尊重,与郑小同一起被尊为“三老”,宫中问对,王祥凭几持杖,坐北朝南以师道自居,曹髦坐南朝北听其言,王祥陈明王圣帝君臣政化之要以训之,闻者莫不砥砺。
即便如此,王祥也没有站在皇帝一面。
过不多时,司马昭赶来,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贾充,然后嚎啕不止,跪行至曹髦尸体旁,“陛下啊,陛下啊,为何至此啊?”
嚎了两声,戛然而止,非常及时的昏厥过去。
“相国!”王祥赶紧放下皇帝,一双血手来扶司马昭。
贾充、成倅成济、司马伷、司马干、王羡等等全都围拢过来,“相国!”
皇帝继续倒在血泊中……
第五百六十章 后事
作为英明神武的相国不能背负污点,所以污点只能其他人和皇帝自己背。
一日之后,也就是五月初八,郭太后下懿旨,声称当年立曹髦,是因为他“好书疏文章,冀可成济”,未想“情性暴戾,日月滋甚”,连她这个太后都管不住,便主动找相国商量废立之事,相国宅心仁厚,认为皇帝年幼,尚可雕琢,以观后效,未想他得寸进尺,还亲自拿弓箭射太后寝宫,太后数十次想废曹髦,曹髦得知后,竟然贿赂宫女毒杀太后,后事情败露,曹髦亲自带兵入西宫杀太后,幸亏相国及时得知,入宫护驾,皇帝为相国威仪所慑,躲在士卒中逃出东掖门,为乱兵所杀。
“此儿既行悖逆不道,而又自陷大祸……宜以民礼葬之,当令内外咸知此儿所行。又尚书王经,凶逆无状,其收经及家属皆诣廷尉!”
褫夺了曹髦的皇帝年号,在位期间年号,均改为高贵乡公某年。
太后如提线木偶一般的诏令,让所有的罪责都归到皇帝本人。
尚书王经因没有参与告密,被廷尉缉拿。
被缉拿之日,王经向其母谢罪,其母颜色不变,笑而应曰:人谁不死,正恐不得其所,以此并命,何恨之有!
满长武因驻守阊阖门,阻挡司马干及王羡,为王羡构陷,司马昭深恨之,拷打致死,其父满伟亦受到牵连,被贬为庶人。
太后的懿旨颁下后,太尉高柔、太常王祥、尚书右仆射王观称:皇帝虽德行有亏,可加恩以王礼葬之,以彰显相国之恩德。
司马昭从其言。
皇帝当街被弑的消息长了翅膀一般飞出洛阳城,飞向东南西北。
速度之快,远超司马昭想象。
举办丧礼时,司马昭正哭的死去活来,连站都站不起来。
“相国,陈使君回洛!”下人前来禀报。
司马昭一下就从地上弹了起来,“可带兵马?”
“只有十数骑。”
司马昭又坐回地上,嚎哭起来。
此时他最怕见到的人就是陈泰。
当日在白水,与陈泰有约在先。
你司马家可以篡夺曹魏,但必须给皇帝一个体面。
现在皇帝当街被杀,天下沸沸扬扬,司马家再一次欺骗了陈泰的感情。
未几,陈泰风尘仆仆的赶来,灵堂中的哭声戛然而止,全都怔怔的看着陈泰,尤其是贾充,脑门上冒出了冷汗。
事实上,陈泰根本不愿来,连与司马昭决裂的想法都有了。
但陈泰之舅尚书荀顗亲自写信,颍川其他士族也纷纷来信劝陈泰。
获得分封的陈家子侄里里外外也不停的劝陈泰,他不得不赶回洛阳。
一见到皇帝的灵柩,以及“魏高贵乡公”的灵位,陈泰不禁悲从中来,双膝跪地,老泪纵横,“陛下,臣来晚了!”
这一声“陛下”也形同打了满堂公卿的脸。
但没有一人敢斥责他。
士族之所以崛起,是因为陈泰之父陈群提出的“九品官人法”。
而陈泰,俨然是天下士族之魁首。
司马昭亦相对而泣,“玄伯,今日之事,其如我何?”
陈泰恨声道:“独有斩贾充,夷其三族,稍可以谢天下耳!”
人群之中贾充心中“咯噔”一下,双膝不停的颤抖。
而此时,司马昭的目光也飘过来,在他脸上扫来扫去。
贾充感觉自己的脑袋在屠刀下伸过去又缩回来,凉飕飕的,后背全都是冷汗。
旁边的裴秀、荀勖等人投来幸灾乐祸的眼神,有意无意的挪动身体,好让贾充更直接的暴露在司马昭、陈泰刀子一般的目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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