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魏 第286章

作者:苍穹之鱼

姑臧之南的鸾鸟正热火朝天。

热的是人,被烧的是屯田奴隶们的屋舍。

一人在土丘上高呼:“官府不让我们活,那我们也不让他们好过!”

绝大多少新任的奴隶和待归木讷的望着他,眼神畏畏缩缩。

那人继续高呼:“看看你们过的是什么日子!猪狗不如!”

人群中几人立即有人唱了起来:屯田客、屯田客,喉中渴、肚中饿,豺狼虎豹皆欺我,不至枯骨不得脱。

简单通俗,声音凄惨,但感染力极强。

闻者无不感同身受,甚至有人嘤嘤哭泣起来。

“难道你们愿意被豺狼虎豹们啃干血肉吗?我金狗儿宁死不愿!”那人越说越激动。

“我不愿!”

“我也不愿!”

“就算是死,也要吃一口热乎的!”饥饿能让人变成野兽。

田垄间,瘦如干柴的人们在烈日下举起了耒耜。

人群越聚越多。

不仅是屯田客,还有奴隶、待归,以及一些失去土地的流民乞丐,连羌胡部落也掺和进来,两天之内,滚雪球一般滚两三千人。

人喊马嘶,乌烟瘴气的涌向附近的大庄园。

火焰腾空而起,哭喊与惨叫同时响起……

鸾鸟为姑臧南面之门户,胡奋有一千士卒把守。

乱民声势浩大,守军不得不分出七百兵力出击。

金狗儿未卜先知一般的收到消息,半途伏击,几千人围攻,七百人被擒杀四百余……

这样的场景在武威各地接连上演。

鸾鸟、休屠、揟次、苍松、武威等县都出现动乱。

一度围攻县城。

仿佛一夜之间,武威遍地烽火。

姑臧府衙内,卫瓘忍不住皱起了眉,“屯田客、屯田客,喉中渴、肚中饿,豺狼虎豹皆欺我,不至枯骨不得脱。”

这让他想起汉末黄巾的“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如果只是一处有民变,还可以说是巧合。

这么多地方同时爆发,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而且卫瓘从不相信巧合,任何巧合背后,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凡冲撞官府之乱民,一概斩杀,绝不容情。”卫瓘对身前站着的几名将校道。

胡奋离去之时,为了以防万一,特意给他留了四千精锐。

通常情况下,有这四千精锐,足以扑灭武威境内的流民。

“唯!”几名将校同时拱手。

唯独徐质眼神中异光,“守军尽数出击,若城内乱起,不知卫司马该当如何?”

这说的也是一个事实。

但对于雍凉大局来说,流民作乱更危险。

若不能快刀斩乱麻,武威元气就会消耗在这场暴乱之中,谈何压制西平?

忽然之间,卫瓘有些心烦意乱,如果武威的这场动乱与西平有关系,那么西平隐藏了多么可怕的力量?

卫瓘感觉自己正走向深渊,脸上不禁渗出冷汗,“流贼必须快速扑灭,迟则生剧变!徐将军当亲自领兵前去!”

然而徐质的看法与卫瓘大不同。

人和人所处的位置不同,看法也不同。

“区区流贼而已,姑臧乃我军之根本,不容有失,刺史临去之时再三交代,姑臧绝不可有失!”徐质冷眼看着卫瓘。

实际上,徐质也算是武威豪右之一,乃当年汉末董卓大将徐荣同宗。

以前没出任征蜀护军之前,只能算是大户,但现在,他徐家在姑臧有几处庄园。

胡奋的分田减税制为何玩不下去,原因就在此。

甚至他从安定带来的部将,也在武威圈田,所以才遭到本地豪强们的反感和抗拒。

卫瓘心焦如火,“若其他城池有失,姑臧孤城一座,要之何用?”

“凭某一把开山大斧,待胡刺史回军,再打回去便是!”作为雍凉第一猛将,徐质有骄傲的本钱。

卫瓘面无表情的看了他几眼,“那就请将军把守城池,某自带三千步骑出击!”

徐质趾高气昂道:“卫司马自便,若是不敌贼人,一定要向某求援。”

第二百九十三章 燎原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武威到处是野火。

匈奴和鲜卑嗅出这场民变中的异样气息,远避北面草原,静观其变。

这也是他们一直以来的立场。

凉州每一次内乱,朝廷的掌控力就被削减一分,汉人的实力也会随之衰弱一分。

自汉末大乱以来,朔方、五原、云中、定襄、西河、上郡、北地七郡相继沦陷于匈奴羌胡鲜卑之手。

安定郡大部也掌握在羌胡手中。

并且这种趋势在向河西蔓延。

一方面是汉末大战,董卓、郭汜李傕、马超韩遂,相继摧残关中,后诸葛武侯不断北伐,雍凉人口锐减,汉人的势力逐步东迁。

另一方面,羌胡虽然被不断打压,但匈奴和鲜卑却在外表恭顺,暗中壮大。

魏武迁羌氐賨人填关中,膏腴之地的滋养,羌氐的人口也增长不少。

汉人势力进一步衰落。

武威在汉武之时,地域非常广大,囊括贺兰山之西的广袤草原与沙漠。

然而现在,已经缩回猪野泽之南。

北面草原沦落胡尘。

孟观与庞青望着北面苍茫大地有些出神。

“报,姑臧城传出消息,卫瓘亲自领兵三千,出城平乱!”细作飞骑来报。

“你探清楚没有!”孟观与庞青同时一震。

“情报由奎木狼亲自传出,已经经过九野营的确认!”细作极为干练。

“知道了。”孟观竭力掩饰自己心中的狂喜。

卫瓘,一个令将军头疼的对手。

九野营投入这么多精力人力物力,始终靠近不了的人,现在终于自己出来了。

“若能斩杀此人,则断凉州一臂,我们也可报效将军!”孟观斩金截铁道。

庞青年纪只有十七,不过稳重却是天生的,早年经历过苦难,在饿死冻死的边缘徘徊过的人,自然比常人老成一些,“卫瓘此人心机深沉,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我们应该仔细谋划。”

孟观不禁刮目相看,“你有何想法?”

同为青营出身,天然的拉近了两人的关系。

庞青思索了一番,向孟观拱手道:“才疏学浅,胸中无一策。”

孟观笑了笑,知道他是谦虚,摸着下巴,仔细思考起来,此前在赀虏,也做过类似之事,挑动赀虏诸部自相残杀。

但现在的难度显然要高太多了。

卫瓘手上是一支装备精良的精兵,而卫瓘本人也足智多谋。

别看乱民们弄得热火朝天,真打起来,必然不是对手。

孟观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五百精骑。

敌在明,我在暗,机会还是有的。

但就看如何抓住了。

“声东击西!”孟观笑道。

“令敌疲于奔命,然后寻衅一击致命!”庞青其实与孟观想的差不多。

孟观大笑道:“哈哈,仁佑以后有何建议,但说无妨。”

武威的野火,仿佛无穷无尽,怎么都扑不灭。

今天是鸾鸟,明日是揟次,后日就有一支乱军奔向姑臧城。

这些乌合之众固然无法攻破城池。

但打破豪强们的庄园坞堡,裹挟屯田客和家奴,有时还是能做到的。

正如卫瓘预料的一般,流贼的势头越来越大。

在袭取了庄园坞堡之后,滚雪球一般壮大起来,装备也在不断革新之中。

前两日还拿着耒耜、锄头,衣衫褴褛。

这两日,已经扛起了长矛、环首刀,披着皮甲,有些人还穿上了铁甲,掏出了弩机……

甚至有两股流贼弄出了骑兵,派出了斥候!

武威羌胡固然剽悍,但汉民也不是易与之辈,能在西北生存之人,骨子里都有一股狼性,抄起刀子砍人,比羌胡还要凶残。

在击溃了四五股流贼之后,卫瓘越来越感觉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