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苍穹之鱼
邓艾的主力转到西面,拦阻张特、杜预的援军,东面和南面都是胡家军与羌氐杂军。
他们的溃逃虽然不影响大局,但给其他士卒心理和士气的打击是巨大的。
杨峥带着亲卫营转移到西城。
“敌营杀马为食!”刚到西面,城楼顶上的斥候指着敌营喊道。
杨峥举目望去,夜晚雨雪之后,白日又下起了靡靡春雨,让天地间灰蒙蒙的。
依稀有火光传来,隐隐约约的确可以看到人和马的身影。
“敌军杀马,军粮必竭!”蒙虓一脸兴奋。
城墙上的士卒们也欣喜异常,冲着敌营破口大骂。
似乎胜利马上就会降临。
很多迹象都在表明邓艾军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只是,杨峥始终觉得太顺利了。
走了半辈子的霉运,忽然顺利起来,难免有些瞻前顾后。
把一切串联起来,这太像一个诱敌之计。
羌氐义从离散是真的,周煜劫粮也是真的,但对形势的影响没有这么大,毕竟积石山的兵力不多。
劫一次可以,完全控制其粮道不现实。
邓艾岂会不出兵夺回?
再者,南安算是陇右最富庶的郡,粮草一向丰足,周煜的一次袭击,就能断了邓艾的补给?
仔细思索之后,杨峥觉得这个消息很有可能是邓艾故意放进来的。
你在算计邓艾,焉知邓艾没有算计你?
兵者诡道也。
只有自己想不到的,没有敌人做不到的。
邓艾这么容易被解决了,也就不会在史书中留下这么大的名声,还被迎进了武庙。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出城先杀了邓艾老儿,出了这口恶鸟气!”刘珩张牙舞爪道。
“将军在担心什么?”孟观的心思细密一些。
“我们看到的听到的,会不会都是邓艾故意为之?”这场大战对杨峥实在太重要了,不得不谨慎。
小心驶得万年船。
孟观全身一震,“将军是说密道早就被他们发现了,故意留着误导我们?”
“这如何可能?”刘珩张大嘴巴。
“这如何不可能?”杨峥反问道。
密道在这个时间点被毁坏,实在有些过于巧合了。
邓艾在城外到处挖土,密道又怎么会隐藏这么久?
刘珩揉了揉跟稻草别无二致的发髻,“绕来绕去,我都晕了,想这么多作甚?全军猛攻西面敌营,与援军两面夹击,邓艾还能飞走不成?”
粗人的办法倒是直截了当。
但西城之下,邓艾的营垒密密麻麻,三座坞堡仿佛乌龟壳一样,要多少人命去填?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西平刚刚才有了一点生机,全部葬送在此,以后怎么面对司马家更多的狗腿子?
“再观察几日。”杨峥决定继续等待,两日过后,敌军已经不是夜里逃散,几乎是明目张胆的退走。
杨峥还能坐得住,但将领们有些按捺不住了。
在他们看来,这实在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被压着打了这么长时间,难免有些火气。
“若邓艾真的粮尽,以此计缓缓退军,岂不是坐失良机?”孟观提出了新的假设。
杨峥皱起了眉头,望着敌军秩序井然的撤退,又陷入迷惑之中。
是诱敌之计,还是真的山穷水尽?
从古至今都是善谋者众,善断者寡。
“今夜属下领三千精锐劫营,刺探敌军虚实,若敌无备,直取其中军大帐,擒邓艾父子首级献与将军!”蒙虓慷慨激昂道。
“属下愿一同前去!”刘珩也像模像样的拱手道。
杨峥再望了一眼烟雨空濛中敌营。
那三座坞堡仿佛蛰伏着的三头猛兽。
邓艾营垒布置一流,鹿角、土垒、箭楼,层层递进,进去难,出来更难。
但麾下将领们全都无比期待的望着杨峥。
杨峥更偏向于守,只要苟住了,老老实实待在城中,就是立于不败之地,也是稳妥的办法,邓艾就是玩出花来,也休想占到便宜。
只不过身为主帅,有时候要考虑的绝不仅仅是战场。
杨峥一直想留给士卒勇猛无敌的人设。
一味避战,这牌坊可就立不起来了,麾下士卒难免会认为主将怯懦。
第二百四十一章 攻守
烟雨空濛中,杜预也在眺望着那三座坞堡。
周放郁闷道:“我军已对峙多日,再无作为,恐军心离散。”
几个相熟的将校也跟着鼓噪起来,“邓艾不过如此,这么多天,也没见多厉害,固守营中,不敢出战。”
“住口!”张特呵斥了一声,他是护羌司马,与杜预的长史职位差不多,但在军中的声望要高于杜预。
很明显,援军的决策之权在张特手中。
几个将校全都闭嘴了。
只不过眼神中,有些不服气。
“诸位何须焦躁?此战只要守下去,我们不胜而胜,邓艾不败而败,朝廷不会让雍凉这么打下去,若我所料不差,朝廷的使者应该就在路上。”杜预声音温和道。
“如此岂不是太窝囊了?”安夷守将袁效道。
“邓艾如此兴师动众,奈何不得我们才是窝囊。”杜预尽量安抚众人的情绪。
“够了,你们下去各守营寨,奴隶们若是再跑、乱了,拿你们试问!”张特挥了挥手。
连续强行军,又是几天的对峙,奴隶们逃散了近千人。
对于五万大军来说,已经不少了。
大战还未开始,心思就不齐。
这也是杜预不主张冒进的原因。
不打,还能吓唬邓艾,引起敌人的忌惮,一旦打起来,战事陷入胶着,奴隶们绝不会死战到底。
不是随便找几个人,发些武器,就能称之为“军”。
众将拱手退下。
只剩张特和杜预两人,亲兵四散开,让二人单独说话。
“邓艾久攻不下,士卒已经疲敝,羌氐离散,再对峙十天半月,必定不支。”杜预幽幽道。
张特道:“杜长史大可放心,没有我的军令,诸将必不敢妄动。”
杜预却目光一闪,“我担心的不是我们,而是将军,邓艾军最近异动连连,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必定是冲着将军去的,有文韬者,定有武略,没有任何根基,司马太傅擢其为雍州刺史,这二十年来,可有他人有此殊荣?”
曹魏各州的刺史,无一不是门庭显赫者。
王昶、陈泰、胡质、毌丘俭、诸葛诞等等,全都是既有家世,又有功勋,沉浸多年,才走上高位。
甚至是诸郡的太守,也绝大多数是士族出身。
朝廷中家世不显赫而走上刺史高位的有三人,孙礼、王基、邓艾。
全都是司马懿一手提拔的。
张特神色一沉,“莫非将军有危险?”
杜预点点头,手指东面敌军大营,“邓艾一向刚烈,这几日却忽然收敛起来。”
“难道不是因为我军到来?”张特眺望敌营,多年战场冲杀,直觉都被练了出来,敌军绝不是山穷水尽之象。
仿佛营垒森然,烟雨遮蔽中,一股凌厉之气若有若无。
张特眼角一颤,沉声道:“若是如此,为之奈何?将军乃西平之主,若败,则我军将分崩离析!”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天下间从没有铁板一块的势力。
这两年扩张如此之快,羌胡都未完全归心。
汉民的心更向着朝廷一些。
杨峥不知道后方情况,但张特知道。
彭护只是一个开始,三心二意的人不在少数。
杜预抬头望向阴雨霏霏的天际,天色渐渐昏沉下来,夜色裹挟着寒气铺天盖地而来,“胜败在五五之间。”
夜色缓缓降临。
杨峥在西城楼上闭着眼。
城门已经打开。
夜色之中,敌营显得越发深沉。
一股若有如无的寒气从脚底往上窜。
杨峥感觉自己的手有些冰冷。
河湟昼夜温差极大,烟雨逐渐变成雨雪,甚是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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