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甲壳蚁
从二副到大副，从技术层到管理层，再到如今的船长，都是岁月的流逝和努力的见证。
在外人看来，海员这个职业似乎挺光鲜的，一边航海，一边环游世界，每当带着收获满载而归，进入酒馆时，总有一大群人围坐过来听其讲述海上的趣事。
但其实，看似美丽的大海，处处蕴含着危险，尤其是在北冰洋上。
冰山是有生命的。
哈维斯船长坚信。
有时它99％都在水下，就在海面露出一个尖尖。
这个图哪怕正常人都看得眼睛起茧子了，但真遇到的时候不是闹着玩的。
目前绝大部分船舶上的助航设备并不能对船首水面下的东西扫描，你以为尖尖旁边过得去……
其次冰山不像别的沿岸参照物固定的死死的，它会动！
不论是冰层还是冰山，都会移动，运动主要动力是风，其次是洋流。
在风速影响下，有的甚至可以达到每日44公里的运动速度，可以将陆地上的某些物体甚至动植物活体从其来源地区搬运到数千公里以外。
专精此道的学者直接看看大洋内的沉积物，就能推断万年以前冰川分布情况。
夜深人静之时，哈维斯船长做梦时常陷入这样一个幻境：船开着开着突然前后左右全是冰山，被彻底包围，而且都还在慢慢向他靠拢，无论是倒开，减速，都无事于补，在绝望中惊醒，感觉极度糟糕。
后来泰希斯号变成了破冰船，这样的噩梦少了很多，毕竟叠了甲，只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只能说，处处都是威胁。
作为船长的哈维斯，时时刻刻如履薄冰，肩负着整条船的安全，几十位船员以及上百名乘客的生命和他们背后的家庭。
带着弟兄们活着回家，是哈维斯一直以来唯一的期盼。
要成功了！
年近六十的哈维斯感受到自己久违的热血再度被点燃，心脏带着紧张与激动，他端起了泡好的咖啡，试图缓解一些长时间工作造成的疲惫。
一旁的领航员递上冰盒，询问是否要加冰块。
哈维斯哈哈大笑：“当然要加！我喜欢冰块。不过，我只喜欢杯子里的，不喜欢海里的。”
作为远洋海员，每次出海，就是把自己的性命交付大海。
与风浪抗争，险象环生。
在人与自然的抗衡中，人定胜天只是美好的愿望。
与伟大的自然相比，人类的力量实在是太渺小了。但不管怎样，对自然心怀敬畏，不屈不挠，保持乐观坚强，才能绝处逢生，创造奇迹！
“船长，已经能看到他们了！”
“那是二副吗？他在朝我们招手！”
“成功就在眼前，集中精神，跳转船头，再来最后一次！”
“加油！”
泰希斯号的大灯直接照在了空地之上，让毕方想起了自己刚来北极的那几天，不由得怀念起了白天，仿佛那已经成了一个很遥远的词。
一百天的任务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没想到居然能如此精彩。
收了收思绪，毕方回过神来，并没有继续挖洞，而是在原有的基础之上扩大冰窟面积，让鲸鱼更方便呼吸。
一般而言，快速打舵转弯的战术半径都小于5倍船长，如果长宽比小的，会更小，但是在冰原之上，这个战术半径就要延长不少，避免发生侧舷碰撞冰层。
破冰船的整体强度比一般船要高得多，但最硬的地方还是船头，能用船头撞开的东西，就尽量不要用其他部位，避免发生移位。
等到泰希斯号彻底横亘过来，双方的距离不到百米，几乎就是贴面的程度。
这个距离之上，灰鲸也能直接看到巨大的探险船，换气的频率明显增加，显然是情绪激动的表现。
三个大家伙聪明得可怕。
转出一个大圈的泰希斯号趁着身后的海冰还没冻结，快速转弯，回到了原先的正规之上。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是原路返回了！
原先的航道的确被冻结，但新冰不管是硬度还是厚度，都比不上老冰，在追求速度的情况下，自然要竭力选择省事的方法。
凌晨，这对所有在同一经度的观众来说都是一个不眠之夜，因为今晚，便是灰鲸开始跟随泰希斯号冲出冰层的一天！
钢铁与坚冰的碰撞，硬生生为三头巨兽开凿出了一条生路。
一点十分，泰希斯号回到的原本的轨道之上。
一点半，泰希斯号前进了一百米，在坚冰与海洋之间留出了足够的空隙。
冰原上的积雪被清理干净，几个小冰窟成了信号标，在毕方的带领下，三头大家伙在冰面下缓缓游动，硕大的宽尾卷起数十吨的海水，带来的足够的推力，跟在了泰希斯号身后。
第七百二十章 永久定格
泰希斯探险号相较于其他船舶来说体积并不算大，但长度超过一百四十米的它仅仅是从冰原上碾过，所留下的空隙也比十数人拼死拼活干数个小时挖出来的冰窟大得多！
困于小小冰窟中的灰鲸来到航道之上，只感觉骤然暴富，逼仄的活动空间瞬间变得宽阔异常。
呼吸方式也轻松许多，原本灰鲸们需要在冰窟的垂直距离上起伏，将整个脑袋探出冰窟才能换得短暂的呼吸。
此刻却只需要在水平方向上进行短暂的上升，露出气孔就能大口呼吸，畅快至极，几乎就和回到大海没什么区别。
唯一需要注意的点便是别让鲸鱼离船尾靠的太近，否则有可能会造成损伤。
为此哈维斯船长安排了几个水手留在船尾，一旦发现灰鲸靠近了安全距离，就需要利用音波将其驱赶。
有游客试图来到上甲板上观看并且拍照，却被二副驱散了大半，只留下少部分乘客，在水手的帮助下立稳，每一批仅能停留十分钟。
还没轮到的，只能将脸挤进窄窄的舷窗内，看着一成不变的冰原，尽量斜视看到船后的灰鲸，可惜都是徒劳之巨。
少数站在上甲板上的游客无一例外地掏出手机，拍摄声不绝于耳。
澄澈的星空之下，冰原上泛着淡淡的灰光，映衬着漆黑的航道，三头硕大的灰鲸挨个从海面上探头，乘客趁机拍下照片，发送到自己的个人账户之上。
此时船上的二百多位游客，每一个都成了社交达人，只需要发布几张零散的照片，将灰鲸拍摄进来，就能获得哗哗哗的点赞与评论。
“太羡慕了，和鲸鱼成为朋友，这绝对是人生中最精彩的冒险！”
“一万欧元一张船票，我想说，这趟旅程哪怕是十万，也一定会有人将票买爆！”
“天呐，要是知道这趟旅程如此精彩，我死都不可能换票！”
“换票，老兄，不会是我想得那样吧？”
“没错，是你想得那样（晒出泰希斯号的退票记录），这个假期本来想出去游玩的，结果事发突然，因为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我只能取消行程。”
“你的老板应该被吊死。”
“加一。”
几乎所有人都表达了羡慕之情，看着不断上涨的点赞数，所有人都获得了满足的快感。
先前部分人诞生的负面情绪的确不少，但在这样的羡慕声中全都烟消云散，变成了欢声笑语。
如果还有这种好事，麻烦请再来一次！
“小心颠簸，不要靠近围栏！”
水手们不得不警告试图靠近围栏的乘客，围栏高度在一米四，一个正常的成年人掉是不太可能掉下去的，但手机可以。
刚刚就有一名乘客由于太过靠近围栏，结果在泰希斯号撞击冰层时太过颠簸，手一抖，手机坠入茫茫大海，消失不见，成了一块海洋垃圾。
警告和劝阻都用过了，这名乘客也无法责怪谁，只能回到房间生闷气。
【羡慕到流泪，我也想要这样的活动】
【他妈的，走了狗屎运了，我出去旅游，全是人山人海，人挤人，看到的都是大屁股，怎么就没这么好的运气？】
【我要是去了，这件事能吹三年】
【少了，至少能吹给孙子听】
【重孙也不是不可以】
一大票人陷入了悔恨之中，倘若能在毕方出发之前就买上同样的票，说不定现在就可以一起和偶像拯救灰鲸了。
更不要说中间还有机会，因为泰希斯号返港了一趟，哪怕没有得到提前消息，之后再跟来也是能碰上的。
可惜没有如果。
人生也不能重来。
毕方没有登上泰希斯号，他在百米开外看着船舶以缓慢的速度移动着，上午烤制的半头驯鹿还剩了许多，被送进了船上的厨房，虽然不多，但也是对众人的一些谢意。
哈维斯船长也收到了毕方所赠送了一颗完整的驯鹿头，由于无法及时制成标本，只剩下苍白色的骨头，显得分外狰狞，却平添了一份霸气与狂野。
收到礼物的哈维斯十分高兴，将之挂在了船长室的正中央，任何一个进入其中的人都能一眼看到。
此时已是凌晨三点，虽然泰希斯号上的大部分人都非常精神甚至可以说是兴奋，但对于毕方而言，已经相当疲倦了。
毕方撑开麝牛皮，准备在这里对付一晚上，六条雪橇犬全都靠拢过来，围坐在一切，都不用挖洞，直接建造一堵雪墙挡住风雪便足够了。
一觉到中午。
视线之中已经没有了泰希斯号，说明前进得很顺利。
简单拾掇一番，毕方吃了点早饭，发现泰希斯号距离海岸边只有两里路，或许今天凌晨就有可能回归大海！
毕方所料一点没错，凌晨两点，星空中泛起了少见的紫色极光，伴随着最后一次冲撞，航道与大海连接在一起，几块破碎的白色浮冰飘到了大海之上，整条航路被彻底打通。
众人紧张地盯着海面。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最终结果。
短暂的静默之后，每一个人都在耳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就在此时，一头鲸鱼跳出了海面。
体长超过十五米，体重超过三十吨的巨大的身躯飞上半空，静止片刻，又沿原路落下，把海面生生炸开。
那画面是如此震撼，仿佛电影中的慢动作镜头，第一头后，是第二头，第三头，第四头，不，它们来不停地循环，一次又一次的跃起。
庞大无比的身躯冲出海面七八米，近乎三层楼高！
海面上腾起大片水雾，朦胧了彩光。
空灵的鲸鸣响彻于大地之上，分外悠长。
那是长时间被困之后的宣泄，更是重回大海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