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暗尘弥散
……
在开采基地塌了大半的器材仓库里，柯岚找到了两台几乎是全新的抽水机，这两台抽水机和不是矿井下那台行将报废的老古董能比的，别说广场中央那个小小的血池了，就算是整个广场都沉到了地下变成了一片湖泊，想要将其抽干也用不了几个小时。
将排水管道和电缆连接好，柯岚推着这两台抽水机走到了广场上，他看了眼那足有十层楼高的巨茧，仰起头，将十几片抗辐射药一口吞下。
一次性吃下这么多抗辐射药的代价就是在未来的一周他会拉肚拉到怀疑人生，但相比患上急性辐射病来说，这点副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尽管有着防护服和药物的双重保护，但当柯岚靠近巨茧的时候，那种极度的恶心感和不适感还是出现了，他扫了眼盖革计数器的屏幕，这里的辐射剂量已经达到了7000毫西弗每小时以上，如果不穿戴防护器具的话，只要在这周围走上一圈，生命就会立即进入倒计时……在七十二个小时之内，皮肤、血管、肌肉、器官甚至是骨骼都会腐烂消融，急性辐射病病人的身体组织就像是放在火炙烤的蜡一样，会渐渐作为一滩同样带着高剂量辐射的脓液……
地球上曾经发生过一起极为严重的核电站爆炸事故，后世为这起事故拍摄了多部纪录片，其中有一个画面就是一名消防员躺在病床上，他的皮肤像风干的橘子皮一样皲裂剥落，融化的血肉一块块地从他的骨骼上面掉落下来……他那时候还没有死去，甚至就连神智都还是清醒的，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变成一具骷髅。
那种痛苦和绝望，足以震慑每一个观影者的心灵，柯岚记得那时候自己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还不小心碰倒了桌子上摆着的一个不锈钢水杯。
即便有着完备的防护措施，他也不能在巨茧的附近停留过多的时间，在将抽水机设置好后，他便立马和巨茧拉开了距离。
第一百五十四章 紧急情况000
柯岚用力将电闸推了上去，顿时，两台一人多高的抽水机内部便传来了轰隆隆的声响，那是离心泵叶片高速旋转所发出的声音。
两根用高强度聚合物制成的抽水管用支架固定着，一头直接插入血池，另一头则是一直延伸到了基地内的一个废水池之中，那个池子本来就是用于存储结晶矿石二次精炼之后产生的放射性废水的，在池子的底部、四周和外围也都有着完备的防护的措施。
血池中的那些血浆柯岚已经经过了初步的检测，有一定的腐蚀性，但远不如那些怪物的酸液那般变态，对于本身就做过抗腐蚀处理的水管和废水池来说不会造成什么损害，唯一的问题就是血浆之中有着大量结块的痂状物，会磨损抽水机的叶片，还很容易导致管道堵塞。
柯岚差不多每隔五分钟左右就要让抽水机停下来一次，然后顶着辐射上去将管道疏通才行。
来来回回疏通了四次，废水池的水位也已经达到了警戒线，但是血池的高度才仅仅只下降了不到半米……
“这血池的容量……不太对劲……”
就在柯岚第五次靠上前疏通管道的时候，他终于是看到这枚巨茧下方所裸露出来的根系。
虽然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巨茧的根部之时，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惧还是从心底涌了上来……
无数粗壮的触手虬扎缠绕在一起，扭曲而诡异，它们的顶端和巨茧的底部相连接，下端则是浸泡在浓稠如岩浆般的血液之中，这些触手有着近乎黑褐色的深红表皮，上面还散布着许多细小的结晶微粒……而从这些触手的缝隙之中往里看去，隐约能看到许多人类的肢体在其中缓缓蠕动……反折的大腿、失去了手指的手掌、被挤爆的眼球……柯岚甚至还在其中看到了一件被污血所浸透的带着黑色蕾丝边的文胸……
“这难道是那些被收集起来的尸体……？”
柯岚还注意到，这些肢体不仅在随着触手一起蠕动着，而且似乎还在缓慢地往下沉……刚刚那件黑色蕾丝文胸还在水面上大概四五公分的地方，现在已经快要全部沉入到血池下面了。
不知道为什么，柯岚突然联想到了人类在吞咽的时候，被嚼碎的食物从食道里通过的画面……
就在这时，耳机里突然传来了雷顿的声音：“柯岚，通讯装置这边已经搞定了，伊凡也找到了四个受伤的幸存者，可惜没有找到廖子朗……现在我这边已经一切就绪，只是……我们真的要给三井财团发求救信号吗？”
“发，现在就发，按照标准格式发送求救信号，附加信息为紧急情况039，署名的话……就用曼施坦因的ID。”柯岚说道。
“紧急情况039”的含义是指“遭受到了大量土著生物有组织性的进攻，且有档案中从未被记录过的、具有巨大威胁的新物种出现”，按照方舟的规定，如果任何一个个人或组织收到了提及“紧急情况039”的求救信息，都必须第一时间上报方舟本部，并且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对求救目标做出最大程度的救援。
“不……等一下，把‘紧急情况039’改成‘紧急情况000’，不要用曼施坦因的ID，用我的。”柯岚盯着血池，缓缓说道。
“000？你确定……？”耳机里雷顿的声音显得有些迟疑。
“对，就按000发，所有责任由我承担。”柯岚下定了决心。
“紧急情况000”并不具体指代某种特殊的时间，它的含义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出现了足以直接对方舟产生威胁以及严重到可能导致人类灭族的事件。”
在人类刚刚登陆阿尔法星的几年里，“紧急情况000”总共发生过46次，每一次都是在人类付出了大量的代价之后才得以解除，而在最近二十年内，能有资格被称之为“紧急情况000”的事件，却是一起都没有发生过。
在地球上，谎报火警会受到惩罚仅仅只是五到十日的拘留以及数百元的罚款，但在方舟之上，谎报“紧急情况000”的话，其后果足以让当事人在监狱里面度过余生……这还是指情节较为轻微，损失较小的情况之下……要是引起了重大损失的话，哪怕是直接就地炮决都毫不为过。
“万一……”雷顿还是有些犹豫。
“我说了，所有责任由我承担。”柯岚再次强调，“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方舟能飞过来直接用主炮给脚下这个大家伙来上一炮。”
“难道是你那边是有什么发现吗？”雷顿有些紧张地问道。
“那些怪物……似乎是在进行某种奇怪的献祭仪式，它们将人类的尸体和自己作为祭品……”
“献祭仪式？”猎犬的声音也出现在了通讯频道里面。
“嗯……很像……我怀疑它们是为了唤醒这头洪荒巨兽。”
“柯岚，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柯岚话还没有说完，耳边却突然毫无预兆地响起了一阵蜂鸣，他感觉自己整个人似乎都漂浮了起来，飞到了半空之中……
“……？”
他想要伸出自己的手，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对手臂的感应……不仅仅是手臂，他甚至都无法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他就好像是一个出鞘的灵魂，一团纯粹的意识体，不断地向着高空漂浮而去。
“这到底怎么回事？”
柯岚只觉得大脑之中一阵阵困意袭来，他甚至连思考的能力都被剥夺了，眼前的视野也逐渐开始变得浑浊。
“难道……是幻觉？在这种情况下……触发了？”
“触发的条件……是什么？”
他依稀记得，刚刚自己是在和雷顿以及猎犬通话，他回过头，看到有东西从血池里面冒了出来……
那似乎是一块长条状的、漆黑如墨的结晶体……
当柯岚弥散的意识再度聚集起来的时候，他看到一条形似巨鲸的生物悬停在正下方的空中，它是如此的巨大，就宛如一座浮在空中的岛屿……
“……利维坦！这是……利维坦！”
可是，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
柯岚环顾四周，什么都没有，然后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本该是自己身体存在的地方——
同样是空空如也。
虽然他的思维恢复了正常，但他现在依旧是处在那种“意识体”的状态。
“这难道也是……潜藏在我脑袋深处的记忆片段之一？文字、声音、录像……现在终于升级成VR影像了吗？”
柯岚试着拉近和利维坦之间的距离，这个念头刚刚出现，他就发现自己瞬间出现在了利维坦的背上，距离这头洪荒巨兽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
这个时候的利维坦，身上还没有覆盖着数百米后的岩层……取而代之的，则是大片大片土灰色的鳞片，在鳞片与鳞片之间，则是丛生着大量长条状的墨黑色晶体。
第一百五十五章 巨兽陨落
转眼间，天上突然下起了血雨，密集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到了利维坦的身上……但等柯岚凑近一看，才发现那些从更高处掉落下来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雨点，而是一条条小拇指粗细的赤红色肉虫。
“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居然没有变成肉酱？”柯岚下意识想要伸出手去抓，可他随后便反应了过来——在这种状态下，他仅仅只是一个“旁观者”，根本无法对这段影像里的任何事物产生实质性的影响。
和那些在矿井坑道深处遇到的怪物一样，这些肉虫的头部也长着一从形似海葵的肉质触须，它们蠕动着聚集到一起，沿着利维坦的鳞片缝隙往里钻了进去……
没多久，利维坦便突然开始发出了阵阵悲鸣，猩红色的血雾从鳞片的缝隙之中喷涌出来，就连那些墨黑色的结晶柱内部都泛起了一抹诡异的赤色。
接近着，这些结晶柱竟是同时爆裂了开来，那些直径数十米的鳞片纷纷从利维坦的身上脱落，坠向地面……每一片鳞片都连带着一大块被撕扯下来的血肉，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血肉里到处都是那种肉虫在钻进钻出。
而利维坦的伤口处，更是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虫子，它们在疯狂地啃噬着巨兽的身躯——它们分泌出来的酸液可以轻松地将硬度堪比合金的血肉化作糊状的肉糜，它们将米白色的虫卵产在这些肉糜里面，紧接着，更多的肉虫被孵化了出来……
柯岚突然意识到，他眼前所看到的这段影像是快进的，这短短几十秒里，环境的明暗变换就已经达到了四次，也就是说，距离那阵“血雨”，已经过去了四天。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利维坦体内的情况……”
柯岚尝试了一下这个想法，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看来，这段影像同样也有着它的局限性：它能让呈现在柯岚眼前的，就只有当时被记录下来的画面，至于那些“镜头”之外的东西，柯岚是怎么都没法看到的。
利维坦的高度开始迅速下降，很快便已经穿透了云层，柯岚控制自己的视角移动到了外围，只见利维坦正下方是一片广袤无垠的荒漠，看不到任何和阿尔法文明有关的建筑，但在荒漠的中央，却是画着一个大小堪比一座城市的椭圆形法阵！
“向伟大的神明献上牲祭，愿祂的恩泽庇护我族……”用阿尔法语言所诵读的祭文在柯岚的耳边响起，此时，巨大的法阵之中央射出了数道光柱，这些光柱准确无误地命中了下坠中的利维坦。
凡是和光柱接触的部位，利维坦的血肉迅速消融，就好像被滚烫的开水所淋到的积雪一样……
“死光……死光炮？！”柯岚顿时惊觉，下方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法阵，而是一个由多门死光炮组成的毁灭阵列，在巨量的反物质所引起的湮灭之下，就算是利维坦这样的洪荒巨兽也难逃一劫。
巨兽的肉身已经支离破碎，但黑色的骨架却还完整地保留着，柯岚赫然发现，巨兽的骨骼质地和那种墨黑色的结晶是完全一样的，只不过现在这些晶体的内部都透着一抹腥红，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
不对啊！柯岚有些愣神地看着那具骨架……这头利维坦明显已经被阿尔法人当成了祭品献给它们那所谓的伟大神明了，可现实世界里的利维坦遗骸却是十分完整的……难道，这头利维坦并不是人类所发现的这一头？
“轰！！”
即便是只剩下了骨架，利维坦砸落在地上的声势依旧惊人，扬起的烟尘足有数百米之高，直冲云霄。
不过由于这段影像是快进的，漫天的尘埃不到十秒钟便已经散去，柯岚发现，在利维坦的骨骸之上，竟然是长出了一层鲜红的肉膜……
“这都没死透？！就只剩下骨架了……竟然还能再生？”
惊愕的柯岚连忙拉近了视角，这才终于看清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无数赤红色的肉虫从四周聚集起来，它们挤在一起，蠕动着、纠缠着……粘稠的白色分泌物从它们的身体表面溢了出来，在接触到空气之后，便迅速化作深褐色……而那些与氧化后的褐色分泌物似乎拥有极强的溶解性，和其接触的肉虫竟是都被溶化成了一滩滩的脓水，无数条被溶化的肉虫汇到一起，便形成了覆盖在利维坦骨骼之上那层鲜红肉膜！
而刚刚柯岚在远处看到的，就是这个东西……
“嘶……”柯岚倒吸了一口凉气，即便知道眼前都是虚幻的影像，但他还是感到头皮阵阵发麻，浑身上下似乎都变得瘙痒无比。
柯岚只觉得眼前的画面格外的怪异：那些虫子吞食巨兽的血肉，可在此刻又变成了巨兽身躯的“一部分”，就好像某种不断循环的过程一样……
终于，影像结束了，一切事物都停止了下来，柯岚的视野逐渐变得模糊……等到再一次恢复清晰之时，他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之中。
耳机里，猎犬和雷顿正在不断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啊……我在，刚刚有些头晕，可能是辐射太强的缘故……”柯岚连忙应答道。
“你小子差点把我吓死！我还以为你那边出事了！”猎犬的声音不仅在耳机里面响起，同时也从柯岚的身后传了过来，柯岚回头看去，只见猎犬已经跑到了广场上面，他的肩上甚至还扛着一台六连装的火箭发射器。
“巨茧附近的辐射实在太强了，我刚刚……走神了多久？”柯岚以不经意的语气问道。
“足足五分钟！”猎犬板着一张脸，朝柯岚伸出了五根手指头。
只有五分钟么……在柯岚的印象里，在那段虚拟影像之中，即便已经是快进了，但整个过程至少也在半个小时以上……由此看来，在那种状态之下，他的意识对于时间流速的感知也会随之发生变化。
“我和雷顿喊了你半天没回应，差点把我们几个急死！呃……这个，就是你刚刚提到的那个东西吗？”猎犬指着血池问道。
那是一截漆黑如墨的六边形晶柱，内部泛着一抹腥红的色泽。
第一百五十六章 骨架和养料
“这是什么东西？看上去似乎密度挺低的，居然能浮在血池上面。”猎犬的语气里满是疑惑。
“不太清楚……或许是某种伴生结晶矿？”柯岚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利维坦的骨骼就是由这种结晶体所构成的……但他却没办法和猎犬他们解释。
“伴生矿？这玩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曼施坦因不是基地下方没有矿脉吗？”
“基地下方……”柯岚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一个激灵，“对了，猎犬，主控大楼里有找到能用的电脑吗？最好是能接入到基地数据库里的。”
“曼施坦因的秘书办公室里那台就能用，但是局域网数据库是进不去了，整个基地的网络服务器都被炸毁了，如果你要查资料的话，那台电脑上只能查到本地文件。”猎犬耸了耸肩。
“本地文件……秘书的电脑里说不定会有我想要的东西！老狗，麻烦你帮我看住这边，我去去就回！”说完，柯岚便快步跑向了主控大楼。
……
办公室里，除了曼施坦因和他的那名女秘书之外，还多了四个新面孔——他们都是伊凡从废墟里面救出来的幸存者，三个人的伤情比较轻，已经处理完毕了，而最后一个人的情况则是比较糟糕：他的两条大腿都被切断了，伤口处的组织已经坏死，大量的失血令他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而伊凡则是有些颓然地坐在一旁的地上，双手和衣物上面满是鲜红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