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暗尘弥散
会客室的茶几很厚重，内里也有着钢板夹层，虽然不是像收银柜台那样含有尼诺合金的防弹装甲板，但光靠厚度用来阻挡步枪子弹也是绰绰有余了。肥皂费了不少力气才将这张茶几推翻，横在了自己的身前。
他刚刚把枪架在茶几的边缘上，第二批黑衣人就已经冲进了这家店铺，一阵密集的枪声在门店里响起，那些堵住过道的沙发桌椅直接被打得稀烂——仿木质聚合物的材料强度在十毫米口径全威力弹面前，其实和一张纸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黑衣人的射击从来没有间断过——它们分成了两拨人，一边向过道推进，一边交替进行火力压制。不仅如此，它们使用的枪械用的还都不是弹匣，而是大容量的弹鼓，火力持续性就更强了。
子弹打在茶几上，打得陶瓷岩板碎屑疯狂飞溅，内里的钢板夹层上更是被打出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凹陷。
肥皂还是没法探头去瞄准，他只能学旧纪元非洲黑叔叔那样用“信仰射击”来进行还击——将身体和脑袋缩在茶几后面，把枪举过头顶，只露出一个枪口在掩体外面，朝着敌人的大致方向进行扫射。
这样打当然没有任何准头可言，肥皂也没指望这一梭子能打死几个黑衣人，他唯一的目的就是稍稍阻碍对方的推进……对于他来说，能够拖慢对方哪怕一秒钟，那也都是有意义的。
“只要小丑能成功地把信息发出去，我就算是死在这里，也不亏了！”肥皂咬着牙想道，“哈哈，没想到临死了还能当回英雄……就可惜他妈的是个无名英雄……”
家具构成的简易路障很快就被摧毁了，过道里再也没有任何阻碍，肥皂甚至能在震耳欲聋的激烈枪声中听到那些黑衣人的靴子踩在家具碎片上发出的声响。
“妈的，退不了了……”肥皂心中大喊不妙——他现在充作掩体的这个茶几，距离起居室的入口足有四米的距离，这四米的距离没有任何掩体，如果他现在就这么冲过去，百分之百会被那些黑衣人给扫成筛子。
而留在原地，无疑和等死没有区别——那些黑衣人虽然看上去还保留着人类的外形，其实身体构造已经和怪物无异，肥皂手中的枪械根本杀不死它们，它们完全可以硬顶着弹雨从房间的两侧包抄过来……在这种情况下，就算给肥皂一把无限子弹、永不卡壳、枪管也永远不会过热的枪，也没法改变他注定败亡的结局。
“完蛋了……这下真的没招了……该死的，要怎么办要怎么办……咳咳！！”肥皂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空气中带着浓郁的硝烟味和石灰味，呛得他不断地咳嗽。
肥皂的思维高速运转着，大脑CPU已经处在了过载的边缘……可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可行的方案。
身上的爆炸物已经全部耗尽了，满弹匣倒是还有三个，但是子弹对那些黑衣人没有什么杀伤效果……周围环境里也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两名临时队友更是一个白给一个跑路……距离小丑要求的时限还剩下最后九分钟……
别说九分钟了，肥皂感觉自己估计连九秒钟都没得活了。
死亡逼近的时候，那种恐惧感——准确来说，他甚至连恐惧都感觉不到，大脑已经是一片空白，只有双手还在机械般地更换弹匣、扣动扳机。
黑衣人已经冲进了起居室，不知道为什么，它们明明只需要一颗手雷，就可以干掉肥皂，却并没有那么做，就连火力压制都稍稍放缓了一些。
肥皂突然反应了过来，对方是想要抓活口……但联想到之前的几次遭遇战里，那些黑衣人体内生长出来的触手和异形肢体，肥皂不由得打了寒颤——落到这群人手中，恐怕还不如直接痛痛快快地被打死呢。
肥皂下意识把手伸向了腰间挂着的副武器……就在他犹豫要不要拔出手枪往自己的太阳穴来个一枪的时候，起居室和会客厅之间的墙壁轰然倒塌，数以百计的漆黑触手从他的身后涌了出来！
但是这些触手并没有去攻击肥皂，而是绕过了他，袭向了那些逼近的黑衣人！
从触手破开墙壁，到最后一名黑衣人被吸成“人干”，全过程不到五秒钟……肥皂转头看向墙壁破开的地方，小丑的身影并没有出现，而那些触手也是在帮肥皂解围之后就全部缩了回去。
“信息发出去了吗？”肥皂坐在原地愣了两秒，才突然反应过来，抓起对内通讯器问道，“如果再来一波敌人的话，我是绝对守不住的！”
“提前完成了。”小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也不知道是因为信号质量不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的声音听上去显得有些模糊失真。
“完成了？！”肥皂内心一喜，“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撤了？留在这里继续和那些家伙死磕毫无意义啊！”
“嗯……只不过，你得自己想办法撤退了。”小丑的声音变得越发古怪，就好像喉咙里塞满了痰液一般，那种混杂在说话声里黏滑的蠕动声，不由得让肥皂背后的汗毛都根根竖立了起来。
“怎么回事？你……你怎了？”肥皂这时候就算再不聪明，也知道小丑的身体出问题了。
“吸收了……那些黑衣人，我的侵蚀程度已经濒临危险阈值……我随时都有可能……”小丑断断续续地说道，似乎正处在一种十分痛苦的状态之中。
“会死？还是……会变成像那些黑衣人一样的怪物？”听到小丑这么说，肥皂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我不知道……”小丑说道，“你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肥皂抓着手里的通讯器，内心产生了一丝动摇——他不确定小丑口中的“来不及”是指第二批黑衣人即将抵达，还是指另一种他不想说出口的状况。
或许，这个时候逃跑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没有小丑的帮助，仅凭他一个人，能逃得出去吗？
他真的还有活路可选吗？
肥皂低头看了一眼满地的尸体，这些黑衣人的血肉都已经被小丑的触须所抽干，只剩下了一具皮包骨头的躯壳，它们携带的武器散落了一地，空气中的硝烟味里夹杂进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就当我刚才已经死了吧。”
肥皂又摸了摸腰间的手枪，下定决心对小丑说道：“你之前不是说，把我和努瓦尔留在旁边，是为了在紧要关头，把我俩当成‘应急口粮’吗？虽然我不太懂侵蚀程度是怎么一回事，但你把我吃掉的话，应该能缓解你的症状吧？”
“妈的，我这是脑子坏了一心求死吗？”这句话刚说出口，肥皂心里就有点后悔了，但他转念一想，似乎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的……从穆卡赫要塞出发的侦察小队，到现在为止，已经死得差不多了，长颈鹿死了，努瓦尔也死了，就剩下自己和小丑两个人，后者还处在一个十分“危险”的状态下……全军覆没仅仅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就算现在逃跑，也很难保证在活着逃出方舟……就算他能活着逃出方舟，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等到那些根须扎入大地之后，整颗星球都会被那个叫“宙斯”的疯子给献祭掉……和一整个行星上的生命相比，一个人实在是太渺小、太微不足道了。
只要小丑这家伙能给自己报仇，杀掉“宙斯”，破坏掉对方的计划……自己这条命，应该也算赚够本了……
而且，按照小丑的说法，在他将自己吸收之后，自己的意识不会就此消失，而是会和小丑的主意识融合到一起，从某个角度来说，他并没有死亡，只是换了一具躯体而已。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亲眼见证“自己”手刃那个被叫做“宙斯”的混蛋。
肥皂深吸了一口气，等着小丑的触手贯穿自己的身躯——但就在这时，小丑却拒绝了他的提议：“你逃吧，这种侵蚀程度，只靠你一个人的灵魂，是没法将其分摊到安全线以下的。就算努瓦尔还活着，也远远不够。不过我还有一个备用的方案……现在你对我来说，已经没有用处了。”
“呃？”肥皂愣了一下，一时间，他竟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不用被当做“食物”吃掉固然是一件好事，可是短暂的轻松之后随之袭来的却是无穷无尽的迷茫。
“第二批敌人，最多还有五分钟，就会抵达这里。”小丑又说道，“这一次来的可就不止那些黑衣人了。”
“那你呢？你接下来要做什么？”肥皂连忙问道，“你难道连帮手都不需要了吗？”
“在侵蚀问题没有得到解决之前，我无法保证我的神智时刻处在清醒状态下，你跟着我，远比独自行动更加危险……我会帮你引开那些家伙，接下来，就都要靠你自己了。”
小丑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和你们兵分两路的另一支侦察小队并没有全军覆没。还有一名幸存者，她目前的位置是在东八区，根据移动方向判断，大概会在两个小时之后进入东七区……你可以想办法去和她会合。”
“另一只小队还有幸存者？”肥皂微微一怔，他一直以为那支小队压根就没有进入方舟便团灭了，“你是怎么知道的？连你都能知道那人的位置，那宙斯不是肯定也知道了？我现在过去找那个人会合，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然而，小丑这次却没有给出回答。
接下来，无论肥皂问什么，通讯器的另一头始终都没有任何回音，似乎小丑已经关掉或者丢弃了通讯器。
“东八区……另一名幸存者。”肥皂往仓库的方向看了一眼，嘀咕道，“距离这儿也太远了，差不多要横跨半座方舟……走直线的话，甚至还要穿过核心区，我除非是疯了，才会去找那人吧？”
他从坍塌的墙壁上翻了过去，穿过凌乱的起居室，再一次走到了那间仓库里。
价值连城的阿尔法文明的通讯设备已经完成了它的任务，被一股难以想象的怪力给砸成了一堆废铁，至于小丑则是已经不知所踪。
“真的要到东八区去么？”肥皂正在犹豫，旁边一扇虚掩的铁门后，却是传来了一声古怪的响动。
“谁在那里？！”肥皂一惊，端起了手中的枪，对准了那扇门。
这里是店铺的后街，说是街，其实就是一条临街店铺和仓库之间狭窄的走道而已。几家店铺的门后正对着的就是自家仓库，那扇发出响动的铁门，是隔壁一家专卖中古音像制品的店的仓库，不过根据小丑的原话，这家店真正赚钱的，其实是倒卖文献类遗物的拓本和复制品——有一些崇尚阿尔法文明的富人，特别喜欢买一些阿尔法文明的石碑或是别的刻有文字的遗物放在家里当摆设……就像古时候的文人喜欢在墙上挂一些字画一样，哪怕阿尔法文明的文字他们一个也看不懂。
肥皂深吸了一口气，缓步朝着铁门走了过去——他并不觉得门后藏着的是那些黑衣人，如果是它们的话，直接冲出来把自己按倒就行了，何必故弄玄虚。
就在肥皂抬起脚打算踹门的时候，铁门自动朝内侧拉开了，一头如同骷髅般的脑袋探了一半出来，急声道：“别踹门！声音太大，会把那些东西引来的！”
“乌里奇？怎么是你？”肥皂收起了枪，皱着眉问道，“你不是跑了吗？”
“周围……都是那些东西……”乌里奇摇了摇头，“太危险了，我只能躲在这里，一直躲到现在。”
“你能感应到附近的黑衣人……那些家伙吗？”肥皂问道。
他本来以为乌里奇那种感应危险的能力只能在地下迷宫里派上用场，没想到到了地面上后，他依旧可以感应到周围的危险因素。
那如果把他带上的话，岂不是可以预先规避掉很多危险？
第九百九十四章 反物质
有乌里奇这个家伙在，想要横穿方舟，似乎变得有一定的可行性了……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这个有“前科”的家伙会不会在紧要关头丢下同伴自己开溜，或者是干脆在背后捅刀子……毕竟，当年乌里奇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送上军事法庭的。
“我不知道那是些什么东西，但我可以确定，它们很危险。”乌里奇连连点头道，“离他们越远越好！”
“你既然能感知到周围的危险，那为什么我们当初靠近你的时候，你完全没有察觉？”肥皂突然发现了一个“盲点”，如果乌里奇的感知能力这么厉害的话，那他们三人压根不可能完成对他的“突击”……甚至在还没有看见乌里奇的时候，后者就已经预先感知到了他们的存在，从而先一步逃走了。
这一点必须现在搞清楚，要不然，等到乌里奇带着他直接撞入黑衣人的包围圈的时候，再质问他就完全没有意义了。
“你们对我来说，不算特别危险……尤其是那个地方，有那只蛾子在，它的气息将你们完全遮蔽住了，所以我才没有发现。”乌里奇似乎还是不太习惯说话，光是组织语言就用了好一会儿的工夫，说出来的话语序也是七颠八倒的，短短几十个字里光是语法错误就有将近十处。
好在肥皂已经习惯了对方的这个特点，大脑能够自行把对方的话“转译”成正确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三个人，在你眼中，都没有威胁的？甚至比不上那些变异生物？”
“是。”乌里奇回答道。
肥皂记得，先前一条蛰伏在阴影里、想要伏击他们三人的变异鬣狗乌里奇都能感应得到，而那条变异鬣狗，实力不能算有多强，甚至连小丑都没有出手，光靠肥皂和努瓦尔两人一人一梭子，就把鬣狗给解决了。
或许，乌里奇感应到的是生物体的肉体强度？单论肉体强度的话，肥皂和努瓦尔两人的确比不过体长足有五六米的变异鬣狗，要不是他们手里有枪，赤手空拳遇上这条鬣狗，哪怕人数增加十倍，也只是给鬣狗加餐而已……
可是，按照这个逻辑分析的话，乌里奇不应该感应不到小丑啊？
肥皂和努瓦尔的战斗力靠的是科技和武器，而小丑的实力是属于他自身的……毫不夸张地说，小丑比地下迷宫里绝大多数的怪物都要强大，这样的一个存在，对于乌里奇来说，至少也该归到“十分可怕”、“想起来就发抖”那个级别里面……可是现实情况小丑却像是隐身了一样，被乌里奇给直接“无视”了。
“那小丑呢？就是那个浑身都裹得严严实实、实力强得变态，甚至可以独自一人挑衅那些怪物然后全身而退的家伙，你难道那时候就感应不到他吗？”肥皂问道。
“谁？”乌里奇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迷茫，“什么小丑？”
“什么小丑？”肥皂愣了一下，“你忘了我们遇到的时候，是谁用触手把你给绑起来的吗？”
“我……我不记得了。”乌里奇摇了摇头，“我只记得你们是两个人……”
“两个人？！”肥皂突然感觉背后升起了一股凉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乌里奇的记忆被篡改了？
可是，把怪物引到地面上的去“破坏行动”他也全程参与了，他不可能忘记作为“引怪手”的……的……努瓦尔啊？！
等会？是努瓦尔去引怪的？
在乌里奇不解的眼光中，肥皂呆呆里站在原地，他隐约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都却又死活记不起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跑到地下迷宫里去？哦，对了，长颈鹿被那群天杀的黑衣人给害死了，我要给他报仇，所以就和努瓦尔两人一起策划了把地下迷宫的怪物放出去的计划。正好在这个过程里遇到了“D级人员”乌里奇·诺维茨基，在和对方进行交涉之后，对方决定给我们提供帮助……
至于为什么现在会在这里，那是为了完成一开始的任务——搜集方舟内部的情况，将其发回穆卡赫要塞……肥皂扭头看了一眼那台通讯设备的残骸，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方舟附近的空域中，肯定悬停了大量来自穆卡赫或是其他幸存要塞的无人机，只要其中有一架无人机能够接收到自己发出去的信号，穆卡赫要塞就可以知道一切：方舟上已经没有幸存者了，以“宙斯”为首的反人类组织企图将整个人类文明连带阿尔法星一起献祭给那个“伟大神明”，而那株扎根核心区、根系蔓延到方舟各处的巨型植物，就是这个献祭仪式的关键。
必须得让穆卡赫要塞的军队破坏掉这株植物，不然，所有的人都会死——不，不仅仅是肉体上的死亡，就连灵魂都会被当做养料吸收，永世不得解脱。
想到这里，肥皂当即打了一个寒颤，他不太明白灵魂永世不得解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在他的记忆深处，似乎有过类似的体验……尽管具体细节模糊到根本想不起来，但光是试图去触及到那些被迷雾所笼罩的记忆，就会感受到一种不寒而栗的恐惧。
人类的本能让肥皂不愿意去回忆那些东西……尽管心中有着诸多疑惑，但他还是放弃了深究的打算，拍了拍乌里奇的肩膀：“我得到可靠消息，另一支小队还有一名幸存者，现在在东八区，正在朝着东七区的方向移动，我们需要横跨半座方舟，去找那个人会合。”
“为什么要去找那个人？”乌里奇问道。
“呃？”肥皂微微一怔，乌里奇这么一问还真被他给问住了……为什么呢？自己为什么要冒着巨大的风险去找另一名幸存者呢？
如果是想要逃跑的话，管好自己就行了……另一支小队的幸存者死活又与自己何干？
可是，潜意识里肥皂却坚定不移地认为，只要找到那名幸存者，就能找到逃离方舟的办法……这种念头就像是“思想钢印”一样，牢牢地烙在他的大脑之中。
“我也不太清楚……但是那个人，好像已经找到了逃离方舟的办法。”肥皂含糊其辞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