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暗尘弥散
“我们闯入的只是战场最边缘的地方……那片宙域甚至都不能算是神明之间的战场……如果用人类对于战争的描述来形容的话，那只是两个神明手底下最弱的眷族之间的小摩擦。”巢都主人说道，“可即便如此，摩擦的余波依旧毁掉了新伊甸系统，整支宇宙舰队全军覆没，不计其数的人类死亡，幸存下来的人则大多数受到侵蚀，认知被扭曲，肉体变异成怪物……这件事，我们将其称之为‘第一次灾厄降临’。”
“所以说，巢都文明口中的‘灾厄’是第二次？”
巢都主人没有正面回答柯岚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仅仅只是余波啊……那些生物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有一颗流浪的行星闯入了他们交战的区域……或许它们注意到了，但它们根本不在意……以它们的科技或是实力，随便派出一个孩童，就能将整个地球毁灭，将我们引以为傲的文明从这个世界上抹除。”
“但幸运的是，它们并没有那么做……要不然，也不会有后来的故事了。”巢都主人接着说道，“第一次灾厄降临期间，地球上爆发了惨烈的战斗，幸存者中没有变异的人不得不将武器对准了那些已经丧失人形和人性的‘同族’，同时还要时刻提防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同伴随时可能爆发的突变……这场战争就像生化危机一样，但传播侵蚀的模因远比病毒更难提防，当最后一具蚀骸被消灭的时候，人类仅存的人口已经比方舟上一个区块的常住人数还少了，人类文明真正意义上来到了灭绝的边缘。
“由于‘新伊甸系统’被毁，地表再次变得不适合人类生存，幸存者们不得不再次启封那些存留下来的地下城——流浪时代的地下城有九成都被拆除封堵，仅有一成作为历史遗迹和博物馆被保留了下来，但好在幸存者的数量比地下城的可容纳人口更少，像刹车时代前那种靠抽签决定生死的悲剧并没有再一次上演。”
“幸存者重启了地下城，这就是巢都文明的由来吗？”柯岚问道。
“是的，自此以后，正式进入‘冰封纪元’……但第一次灾厄并没有就此结束。”
“那些幸存下来的人，也都受到了侵蚀对吧。”柯岚瞬间就明白了对方话里隐藏的含义，“毕竟，认知即是污染，和那种怪物战斗过，又怎么可能一点影响都没有呢。”
“没错，那些返回地下城的人，也就是第一代巢都居民，几乎所有人都受到了侵蚀，只不过他们的侵蚀进度较慢，在战争结束的时候还没有出现明显的变异……但随着这些人不断回忆战争时期的片段，再加上噩梦、幻觉和PTSD之类的影响，这群人之中不断有人侵蚀程度突破临界值……人类文明的灭亡似乎已成定局，还能保持长时间清醒的人越来越少……在冰封纪元的第四年，幸存者们不得不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什么决定？”
“所有幸存者，全部自尽，只留下被筛选过的受精卵，让全自动的培育设备去照料这些受精卵，以及胚胎，并且在婴儿脑中植入人类文明的历史和知识……让这些新生儿去承担延续火种的职责。至于和灾厄有关的信息，则是被全部封存，作为最高机密，只有每一座巢都的控制者，也就是像我这样的人，才有资格知道。”巢都主人说道，“很多人都以为巢都的主人是如同皇帝一般的存在，但实际上的身体和意识时时刻刻都处在被监视的状态之中，一旦侵蚀程度超过阈值，我就会立马被抹杀，换成一个新的从培育设备里出来的‘新人’。根据记录，我应该是这座巢都第一千四百任控制者，在更替最频繁的时候，甚至一天能换上好几次……有的个体，甚至在被植入记忆的时候就已经超蚀。”
“看来，巢都控制者还真是一个高危职业呢……就和共生体一样。”柯岚说道，“这么说来，不死船员会对这些信息严防死守似乎也能够被理解了……只是他们似乎不存在这样的淘汰机制，除了‘喀戎’之外，我怀疑其他成员里也有不少人侵蚀程度已经突破了危险阈值，只是他们选择了隐瞒……”
“除了我和其他巢都的控制者之外，其他的巢都居民完全不知道上个时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甚至以为人类一开始就是生活在地底下的……”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向地表派出探索小队呢？就不怕他们将那些‘禁忌的知识’带回巢都吗？”柯岚问道。
“当初仓促之间进入地下城，很多物资和设备都留在了地表之上，如果只靠巢都里储存的物资，我们根本坚持不了那么久，就方舟上的遗迹猎人一样，我们也需要派人取回那些上个时代的遗产……”
“不能用机器人吗？那不比人更加效率吗？”
“冰封纪元早期，我们的确是派的机器人到地面上搬运物资，但随着巢都人口的逐渐增加，管理者们发现人的成本远比机器人更低……因为机器人的AI同样也会被侵蚀，甚至连一些没有智能的程序，都能在侵蚀下发展出智能来。随着大量搜寻物资的机器人一去不回，后续的探索报告里甚至提到了在地表上发现了大型的机械怪物……蚀骸在灵魂和肉体被那个存在彻底吸收之后就会消亡，但受到侵蚀而诞生的机械怪物没有灵魂，它们和涅托一样，不会被那个存在吸收也不会消灭，它们会一直游荡在地面上，狩猎所有没有遭到侵蚀的生物。
而借助写入芯片里的自我修复程序，它们会不断地在上个时代的遗迹中搜寻能源和物资，进行自我修复以及改造……派出的机器人更多，地面上这样不死不灭的机械怪物就会越来越多，后续的探索行动难度会以指数级上升，所以在冰封纪元中期，就已经换成全人力探索了。派往地表的探索小队也被完全禁止携带智能电子设备……就连底巢的所有的电子设备都被拆除，为的就是防止地表的机械怪物通过这些电子设备入侵巢都。”
“原来是这样……那第二次灾厄，又是怎么引发的呢？”
“第一次灾厄的降临的原因是因为人们目睹了神明眷族之间的战争，而第二次灾厄降临的原因，是因为地球所在的那边宙域，其中一支眷族被敌对异神的眷族彻底消灭，那个存在需要寻找新的眷族，这个时候，它的视线正好扫过了地球——这个有着生命存在的漂流星球。”
“所以巢都文明的人类就被那个存在选定为了自己的眷族，变成了阿尔法人？”柯岚问道。
“想要成为那个存在眷族，哪有那么容易……”巢都主人发出了一声自嘲般的轻笑，“人类文明远不够格……那个存在也仅仅只是将一道意念残留在地球上而已，便不再管了……这道意念就像核辐射一样，只不过比起只影响肉体的核辐射，它对于意识和认知上的影响才是更为关键的……”
柯岚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这应该……算是放养式发育吧，随便丢一点催化剂在地球上，如果人类能够在催化作用变成足够强大的文明，就会被吸纳为那个存在的眷族；如果灭族，就当无事发生，反正在宇宙间比我们强大的文明比比皆是；而如果我们卡在这两者中间，不上不下的话……”
“就会被那个存在当作养料吸收掉。”巢都主人顺着柯岚的话接了下去，“虽然整个人类文明的灵魂和肉体对于那个存在来说连蚊子腿都算不上，但也聊胜无于……我也不知道，那个存在究竟吞噬了多少个文明，才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阿尔法人算是进化成功了还是失败了？”柯岚又问道，“以它们的科技水准……应该还比不上那些眷族吧？”
“何止是比不上，简直差远了。”巢都主人又叹了口气，“很多巢都都在第二次灾厄中毁灭了，只有少数巢都里的人幸存了下来，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们逐渐变成了阿尔法人那般模样……但距离那个存在的眷族，还差很远……根据阿尔法文明的学者计算，他们成功进化为眷族的几率是零……不是可能是零几乎是零，而是，就是零……整个文明最终的归宿就是成为那个存在的养料，被吞噬掉。而且，就算奇迹发生，成功成为了眷族，那也只是从养料变成了神明战争之间的炮灰……在那个级别的战争中，每时每刻都有眷族被灭族……实力弱的眷族，连一场战争都度不过去。”
第九百二十四章 跨越时空的救赎
“眷族的实力水准，大概是一个什么概念？”柯岚忍不住问道。
“你觉得洪荒种的实力如何？”
“洪荒种……就是眷族吗？”柯岚一愣，他刚问出口，他就觉得自己这个猜测肯定错了。
“洪荒种对于眷族来说，只能算是宠物而已，还是最弱的那种眷族才会养的宠物。”巢都主人说道，“至于阿尔法文明采集的‘神之血’，其实只是从捕获的洪荒种体内提纯出来的生命精华而已，和那个存在其实没有多大的关系。如果有真正的神之血……我甚至都怀疑我们所处的这个宇宙，能不能容纳得下那种东西。”
听着巢都主人的描述，柯岚莫名地感受到了一阵窒息般的绝望……想来，当初的阿尔法文明感受到的绝望只会比这更加深重，那种整个文明注定要沦为高维生物养料的命运，那种无论做什么都无济于事的无力感……用文字来描述简直太过苍白。
对于地球人来说，这种事情或许无关紧要——等到整个文明毁灭，自己的骸骨恐怕早已化作飞灰……但阿尔法人不一样，它们每一个人都已经遭受侵蚀，就算死亡，意识也会被那个存在所同化……这看似是一种恩赐，但实际上却是永无止境的折磨。
这种酷刑，光是想想就令人脊背发寒。
“能说一下……阿尔法文明的事情吗？”这个时候，柯岚已经不急着问为什么阿尔法文明会把方舟拉到这个时空来的原因了……他反而对于阿尔法文明后来经历的事情，更加好奇。
“看得出来，你很特殊。”巢都主人的语气之中掺杂进了一丝赞赏的意味，“这些信息，由于那个存在的力量残留，都可以算作是禁忌的知识，而且是危险程度比较高的那一档，但直到现在你的身体都没有出现异变，认知也没有被扭曲，神智也十分清醒……这让我看到了一丝希望。”
“我的身体其实早就已经……”柯岚说这句话的同时，毛孔里渗出的鲜红瞬间凝聚出了一大团外观上几乎和侵蚀之种一模一样的触手，又转眼间变成了一具趴在他背上的红色骨骸，“只是我更喜欢保持人类的外形……这样可以让我时刻提醒自己，我是一个人，而不是什么怪物。”
“关键点就在这里。”巢都的主人说道，“如果说人类有什么东西能够和那种力量抗衡的，那就是意志，只要你认为自己是人类的念头没有丝毫动摇，侵蚀对你的影响就会被大大削弱……我说的那三点判定标准，其实后两点才是最重要的，至于第一点，在后两点面前反而是可以被忽略的了。”
对方口中的三个判定标准，指的自然就是“肉体”、“认知”以及“神智”了……至于后两个评判标准，也只有外人才有资格评判，至于柯岚自己，是很难认识到自己的认知被扭曲的——毕竟，疯子从来不会认为自己是疯子。
“阿尔法文明绝大部分的人都成为了那个存在的忠诚信徒，他们坚信自己只要足够虔诚，死后就能和那个存在融为一体，获得肉体和灵魂的永生……至于那些知道真相、保持清醒的人，他们聚集到了一起，成立了一个组织……”
“守夜人？”
“是的，就是守夜人。”巢都主人说道，“他们以为那个存在制造战争兵器为理由，试着捕获了多头洪荒种并进行研究……尽管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至少获得了一定的成果。你在海底之城深渊孵化场里的看到的融合体，就是成果之一。”
“还有原初侵蚀之种。”柯岚补充道。
“从实力上来说，融合体以及原初侵蚀之种都已经十分接近洪荒种了，将其称之为人造洪荒种也不是不行……但我先前就已经说过，能够被阿尔法文明接触到的洪荒种，只是最弱小的眷族所豢养的宠物，或是随手制造出来的生物兵器，仅靠这种东西，是无法抵抗那个存在的。”
“……”柯岚不禁有些佩服那些守夜人的意志——都已经看到那宛若鸿沟一般的差距了，他们居然还在想着抵抗……这种精神简直比愚公移山还要顽强，愚公好歹还有子子孙孙无穷匮，但阿尔法文明就算给他们一亿年的时间，即便没有因为侵蚀而灭绝，最多也只是能摸到眷族的门槛而已……他们居然还想着要反抗那个存在。
这究竟算是顽强……还是愚蠢呢？
“除此之外，守夜人们还做了各种各样的努力……你们现在在阿尔法星上看到的那些遗迹，基本上都是这些工程遗留下来的，为了保密，这些遗迹的核心区域都设置了大量的机关，只有守夜人组织的成员也能在其中安全地通行。”
“那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导致……”柯岚犹豫了一下，还是接着问了下去，“导致守夜人决定把我们这个时空的人类拉到这里来呢？”
“因为没有时间了。”巢都主人说道，“阿尔法文明全族的侵蚀程度都在急剧加深，尽管所有人都已经变成了那种上半身人形、下半身由触手构成的怪物模样，但在那个存在的影响下，变异还在不断加深……越来越多人的变成用语言难以描述的生物……如果把侵蚀视作一场瘟疫，那么灾厄降临期间就属于急性爆发前，而阿尔法人属于是熬过了急性爆发的幸存者……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体内的‘病’就此痊愈，而是转入到了慢性进展期，没有人能逃脱这个宿命，就连刚刚诞生的新生儿，都出现了大规模的变异现象。”
巢都的主人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这就是那个存在残留的力量的影响……只要阿尔法文明还没有达到成为眷族的资格，那种影响就会不断地改造他们的肉体和认知，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按照当时的进度，整个阿尔法文明，最终的结局都是被淘汰。”
“所以，守夜人最终还是放弃了抵抗，认命了？”
“可以说放弃了，也可以说没放弃，这要看你怎么理解了。”巢都主人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阿尔法文明已经难逃一劫，但其他时空的人类，或许还有救。”
“其他时空的人类……是指我们么？”柯岚盘坐了下来，抬起头，聚精会神地盯着天花板上的一处光源，就仿佛那是对方的眼睛一般。
“可以是你们，也可以是另外一个平行宇宙的人类。但不管是谁，在历史的前半段，你们的经历和阿尔法文明都是类似的——方舟如果继续在宇宙间航行下去，大概率会成为一艘‘死船’……和一整颗漂流的行星相比，一艘只能容纳几千万人的星际殖民船的抗风险能力太低了。而且经过观测和计算，阿尔法文明发现了一个令人绝望的事实——宇宙中大多数适合智慧生命生存的区域，其实都已经被那个存在的力量所污染，他们甚至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太阳会突然加速衰变，也有可能是那个存在的意识侵入了太阳系所导致的。”
“也就是说，就算人类没有离开太阳系也没有被衰变的太阳所吞噬，最终也是这样的结局？而哪怕方舟在宇宙间找到了一个适合作为家园的星球，那个星球也有极大概率处在那个存在的控制范围之内？”不知道为什么，柯岚脑袋里突然冒出了一句旧纪元古装剧里经常出现的台词。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只不过这里的天下变成了“宇宙”，王变成了“神”，王臣变成了“眷族”。
“守夜人不愿意让其他时空的人类文明重蹈覆辙，经过缜密的计算，他们想出了一个‘或许可行’的办法。”
“‘或许可行’的办法？那又是什么？”
“将另一个时空的人类文明接引到这个时空来，会引发时空悖论，导致绝大多数的阿尔法人消失。但正是这个悖论，给了守夜人可以操作的空间——那个存在只是将一道意念残留在了这片宙域，祂不会时时刻刻关注这片宙域更不会一直盯着阿尔法星，所以，当你们，也就是另一个时空的人类来到这里的时候，刚好可以顶替消失的阿尔法文明所留下的空缺。”
“让我们来顶替阿尔法文明……可是，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吗？”柯岚皱起了眉，他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一种损人损己的做法……不仅阿尔法文明会因此而消失，方舟文明也被拉进了这个泥潭，如果任由方舟文明在宇宙间漂流的话，说不定还能苟很长的一段时间呢。
“因为方舟文明还没有被那个存在所‘烙印’……而全员受到侵蚀开始变异的阿尔法文明，每个人身上、灵魂内，都有着无法抹除的‘烙印’，阿尔法人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脱这个宿命。但还没有被‘烙印’的方舟人却还有着未来、有着希望，靠着阿尔法文明留给他们的遗产，再结合自身的际遇，他们或许有机会逃离这个命运……”
“你的意思是，阿尔法文明相当于是用自己的消亡，给我们争取来了一个逃命的机会？”
“你可以这么认为。”巢都主人说道，“为了保证方舟能够顺利穿过虫洞，航行至阿尔法星所在的宙域，守夜人通过跨越时空的意识投影，将各种各样的知识传授给了方舟上的人类，那些在方舟航行过程中各种足以被称为奇迹的技术突破，其实都是守夜人通过这种方式教给你们的……也正是因为这些知识，从侧面上促使了不死船员会的成立。”
“怪不得……在方舟还没有登陆阿尔法星的时候，不死船员会就已经掌握了和永生之棺有关的技术……等、等会！”柯岚突然瞪大了双眼，“你说那些被称为奇迹的技术突破都是因为守夜人利用意识投影的方式教给方舟人的……那么，阿尔法文明的前身，那时候的地球人，能够在短短几年内突破重聚变的技术难关，是不是因为……”
“你很聪明，这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巢都主人赞许道，“没错，我们并不是第一个产生这种想法并且付诸行动的人类文明，在另一个时空，存在着另一个绝望的人类文明，他们将这些知识传授给了我们，希望我们能够逃脱宿命……只可惜，我们失败了，于是，我们便只能将这根接力棒转交给你们的手上。”
“……”柯岚被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刚刚还在那阿尔法文明以及守夜人和愚公移山作比较，没想到这真的就是一场跨越时空的愚公移山……只不过移山的不是愚公的子子孙孙，而是一个又一个不同时空的人类文明。
无数个人类文明因为那个存在的力量而毁灭，但他们却将自己的知识一点点地积累传承了下去，交给了另一个时空的自己，试图改变他们的命运……
而现在，接力棒到了方舟人的手里。
“我……我大概明白了……但是，我得缓缓了。”柯岚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又紧紧闭上了双眼，努力地将这些信息一条一条地在大脑里捋顺，再逐一消化、吸收。
大概过了十分钟——当然，在这个空间碎片里，时间是凝滞的，这个十分钟应该算是柯岚自我感觉的十分钟——他睁开了双眼，再一次望向了天花板上的光源，问道：“那我……又在这个故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你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阿尔法文明曾经和一个方舟人类接触过，那个人是你，但又不是你。”巢都主人说道。
“愚者？”
“他在加入不死船员会之后，代号的确叫做‘愚者’。”巢都主人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虽然他的序列为零，但实际上，他是除了你之外，最迟加入不死船员会的一个人。”
“最迟的？”柯岚愣了一下，他原本还以为愚者会是不死船员会的创始人。
第九百二十五章 愚者
“愚者是方舟在发现阿尔法星之后，第一批被派往这颗星球的先遣队中的一员。在他抵达阿尔法星后，和阿尔法文明……或者说得更准确一些，和守夜人组织的成员，产生了直接接触。”
新纪元840年，方舟发现阿尔法星。
新纪元875年，方舟抵达阿尔法星太阳系，876年进入阿尔法星近地轨道。
同年至880年，派出多支先遣队对阿尔法星进行详细探索。
新纪元880年，联合议会团团，或者说，议会团背后的不死船员会，决定把方舟降落到阿尔法星上。
在经过二十年的先期准备工作之后，方舟于新纪元900年，成功降落。
这是被写入义务教育历史教材的内容，方舟上随便找一个人问，都能回答得出来（除了联合议会团背后是不死船员会这一点以外）……但柯岚知道，最早的先遣队并不是在新纪元880年被派出去的。
在新纪元840年，方舟发现阿尔法星的那一年，第一批先遣队就已经搭乘穿梭器飞向了阿尔法星，这支先遣队的成员全员都沉睡在冬眠舱之中，每隔一年时间设备会唤醒一批监控航向和穿梭器状况的人进行轮值，在经过长达十九年的航行之后，也就是新纪元859年，抵达阿尔法星。
他们才是真正意义上第一批踏上阿尔法星的方舟人。
但对于这支先遣队，黑井里却没有任何与之相关的记录，柯岚只能查到有这么一批人存在过，但关于他们的身份，他们后来的经历，却都只字未提……当初柯岚还以为这支先遣队应该是全灭了，但现在看来，估计是愚者加入不死船员会之后，刻意抹掉了这些记录。
“愚者和守夜者之间的直接接触……那守夜人是把一切都告诉了他吗？”柯岚问道。
“我不知道双方的谈话内容，我只知道，在身为另一个时空的人类的他和这个时空的人类变成的阿尔法人正式接触之后，导致了第二次‘悖论’，第一次‘悖论’是方舟穿越虫洞抵达这个时空，阿尔法文明的人口骤然蒸发了百分九十五，而在愚者和守夜人直接接触的那一瞬间，幸存的阿尔法人里又有将近一半因为‘悖论’而消失。”巢都的主人回答道。
柯岚感觉自己记忆中的那层迷雾正在逐渐变淡，但也仅仅只是变淡而已，迷雾依旧存在，他依旧触碰不到那些被封存起来的记忆碎片。
“那支先遣队总共有十五人，但最终只有愚者一人返回了方舟，但除此之外，我对于方舟上发生的事情，就一无所知了。”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那些和不死船员会相关的事情的？”柯岚又问道。
“涅托读取了你的记忆，而我作为这座巢都的控制者，有着阅览涅托数据库的权限，那些东西，它能看到，我自然也能看到。”
“那我被封存的那部分记忆……”尽管柯岚知道涅托没法窥探自己那些被封存的记忆，但他终归还是抱有一丝希望，万一，这个处于意识体状态下的巢都主人有一些其他的手段呢？他被困在海底的巢都里，却可以知道后来那些在地表上发生的事情，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还有其他获得信息的手段呢？
“抱歉，无能为力。”巢都主人说道，“而且，我认为解除那些记忆的封印，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我虽然不知道那些和你有关的事情，但你的来历，我大致能猜出一二，你想听吗？”
“想。”柯岚毫不犹豫地应道。
“但有句话我要说在前头，愚者既然选择封印这些记忆，那肯定是有他的计划。或许在未来，这个计划进行到某一环节的时候，这些被记忆就会被自动解封……而我如果告诉你这些猜测，有可能导致记忆的封印松动，甚至唤醒一部分被封存的记忆，这样就会打乱愚者的计划安排，在知道这一点之后，你还确定要听吗？”巢都主人向柯岚确认道。
愚者的计划……愚者就是我自己，或者说，我是愚者的一部分……对于自己的真实身份，柯岚也有一些猜测，他认为“炽天使”说的的确没错，自己这具身体就是一个躯壳、一具容器，用来存在愚者被分割开来的一部分人格……或许有一天，这些被分割开来的人格会再一次聚拢，“合成”一个完整的愚者。
那拥有愚者一部分人格的自己，究竟是愚者，还是另外一个独立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