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暗尘弥散
可是卓力格图却是一把拉住了他，默默地对他摇了摇头，示意猎犬去看铺在地上的那张纸。
池韩锋用笔画出的线条看似凌乱，但实际上却在纸上构成了一个标准的英文字母——“Y”。
“他在写的……是英文？”猎犬惊愕道，“这……这是‘启示’的内容？”
卓力格图点了点头，用眼神告诉猎犬不要出声。
池韩锋画出的第二个字符也是英文字母，是一个大大的“O”，圆圈几乎是贴着纸张的边缘画下的，这个“O”和上一个“Y”一样，将整张纸填充得满满当当。
每一个字母都覆盖在上一个字母的上面，如果不是从头到尾盯着池韩锋落笔的话，恐怕最后得到只会是一幅无数杂乱线条堆叠的涂鸦。
“Y……O……U……”猎犬将这些字母一个一个地读了出来。
最后连在一起的是一句十分简单的句子。
“你们是来自地球的人类？”
“还是……你们是来自地球的人类。”
由于句子的末尾没有标点符号，所以众人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一句陈述句还是一句问句。
“这是在和我们……对话？”猎犬惊愕地看了看卓力格图，然后猛地扭头，看向了那个泡在培养缸里的巨脑。
“你觉得，和我们对话的……”鬼鸮指了指那个巨脑，“是它？”
……
……
通天塔，上城区，丛林猎场。
柯岚并没有用圣言，不是他不想用，而是根本用不出来。
真正的战斗不像动画片里演的那样，当主角放大招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会时间停止，反派也只会傻傻地看着主角吟唱完成……现实里，想要在近身缠斗中释放这种需要“念诵咒语”的大招，等待着柯岚就只有一次又一次无情的“打断施法”。
他不是没有试着在时停状态下去念诵圣言，上次在古铜城遗址，另一个“自己”就可以在时停下使用圣言，但当柯岚打算复制对方的操作时，却发现情况截然不同。
尽管在时停状态下，柯岚的思维是完全不受影响的，可当他一开始念诵圣言，时停就会被强制结束……第一次尝试的时候柯岚完全没有防备，猝不及防之外直接遭受了斯芬克斯的一记重击，大半个身体都撕得粉碎，要不是及时用活体甲胄凝聚出了一个巨大的“安全气囊”，将自己和斯芬克斯隔开，恐怕连那小半部分身体都没法剩下。
“呼……呼……”柯岚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和躯干了，除了胸腔和脑袋之外，他身体其他的部分都已经被活体甲胄所替代，这种程度的创伤，就算以柯岚的恢复能力，也得好几天时间才能完全复原。
柯岚并没有恢复肢体的打算，反正新生的肢体很快也会被对方给毁掉，更何况这些肢体无论是强度还是力量都比不上活体甲胄……如果不是活体甲胄无法和柯岚的感官神经相连接的话，柯岚甚至打算把除了大脑之外所有的地方都用活体甲胄来代替。
就像那种改造得只剩下一个脑子是原装的“赛博格怪物”一样……但即便如此，柯岚败亡的趋势也根本无法挽回了。
活体甲胄的生长速度不是无限的，这这种高强度的作战下，活体甲胄的消耗速度极其夸张，柯岚体内的“储备量”也渐渐变得捉襟见肘了起来——别的不说，光是他的双腿，原本还能用活体甲胄凝聚出人类双腿的形状，甚至还可以完美模拟肌肉、骨骼和血管，但现在，柯岚却只采取了需要“材料”最少的机械式弹簧腿，这种弹簧腿的造型就像是旧纪元残疾人运动会上经常能见到运动义肢一样——这是迫于无奈的选择，运动义肢的性能再好，终究是简单的机械结构，和人类的腿是没法比，跟别说那些复杂的赛博格义体了。
但柯岚没得选，他甚至连用来充作攻击武器的活体甲胄都凝聚不出来了，身体的深处就像是被掏空了一样，而且当柯岚用意念的催生活体甲胄的时候，大脑还会感受到一阵阵针刺般的疼痛，这种疼痛莫名让柯岚感受到了另一种感觉——“饥饿”。
没错，就是饥饿。
尽管他的肠胃系统已经不复存在，就连食道都只剩下了小半截，但他却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饥饿感……进食的欲望是如此地迫切，就算面前摆着的是一头活的雷兽，柯岚都觉得自己能将其啃的只剩下骨头。
他不是没想过把斯芬克斯吃掉，但每当活体甲胄从斯芬克斯的身上撕下来一片血肉的时候，这片离体的血肉就会迅速失活……就算将其吞噬掉，也根本提供不了任何物质与能量，更没法填满那饥饿的深壑。
除非他能把斯芬克斯整个儿一口吞掉。
情况还在变得更糟……
柯岚不禁没法凝聚出新的活体甲胄来，就连原有的活体甲胄都在加速“降解”，那对精简版本的运动义肢表面已经出现了许多细小的空洞，就像是被虫子给蛀过的木质家具一般，透过这些空洞，可以看到义肢的内部已经完全是处在一个中空的状态下了……
“咔嚓！”
终于，在一次后跳落地的时候，不堪负重的运动义肢直接折断了，柯岚整个人也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斯芬克斯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立马扑了上来，双爪用力地捣向了地上的柯岚！
别说躲闪了，柯岚现在就连从地上爬起来都做不到，他只能抽走那些组成躯干和四肢的活体甲胄，在身体的正面凝聚出一面他现在能凝聚出的最后的护盾。
弧形的血色护盾下，一具残破的“人彘”躺在那里，“人彘”的面部已经支离破碎，露出了底下鲜红的血肉和白色的骨骼，两颗眼珠子一颗已经不知去向，仅剩的一颗则是布满了血丝，无比地肿胀。
斯芬克斯的攻击一下又一下地轰击在护盾上面，护盾渐渐开始出现裂纹，并迅速扩大……斯芬克斯似乎知道柯岚已经没有还手之力，只要打破这块护盾就可以杀死目标，因此它并没有选择其他招式，而是将力量全部都倾泻在了护盾之上——倾泻在了柯岚这块最后的屏障之上。
“底牌……也有打空的一天啊……”
躺在地上的柯岚试着最后一次念诵“圣言”，可“圣言”对于精神力的消耗是十分恐怖的，现在他连意识都开始涣散，又怎么“念”得出半个字来……
“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死去……真憋屈啊……”
各种乱七八糟地画面在柯岚的脑海里闪过，他在很多地方都听说过，人在临死的时候，会出现类似于走马灯那样的环境，一生中那些经历过的场景会一幕一幕地在眼前浮现……可问题是，在柯岚脑中闪过的画面却是让他感到无比的陌生，似乎那根本就不是他的人生。
“咣！”
一声巨大的钟声突兀地响起，有那么一瞬间，柯岚都以为自己已经处在半游离状态的意识都要被震散了……可当他定下神之后，却发现精神状态竟是比刚刚好了许多。
“怎么回事？……你，你是谁？”他很清晰地感受到，另一个意识，进入了他的脑海。
“你知道，生物为什么要不断地进化吗？”那个意识并没有回答柯岚的问题，反而是向他提问道。
“为了……变得更加完美？”
“不对。生物之所以进化，是为了活下去。”那个意识说道，“活下去，才是所有生命形式最原始的本能，生命之所以会被叫做生命，因为‘活着’本身就是生命的意义。”
“你、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我剩下的时间……可能不多……”柯岚本来想说自己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可却意外地发现，世界此时已经陷入了停滞之中。
以柯岚的精神力，是没法发动时停了的……这显然不是来源于他自身的力量？
是泽珞么？
柯岚试着去呼唤泽珞，但依旧没有回音。
他不禁想到了古铜城遗址时，那“另一个自己”……可他也很清楚，那个意识已经不存在，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对方的消亡。如果意识体也可以称之为生命的话，那“另一个自己”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了。作为神之血的载体，那个意识已经彻底燃尽了，就连灰烬都没有剩下。
“只要你在努力地活着，为了活下去而做的一切，就都是在向着生命进化的终极而靠拢。”那个意识又说道，“足够强大的求生意志可以突破一切桎梏，包括时空。”
“你在开什么……玩笑？如果不想死就可以不用死的话，那恐怕人类就真的可以永生了……”
“那是因为人类的意志力还不足以强大到改变宇宙的规则……不过，人类已经开始进行这方面的尝试了，浅野昭就是这种尝试的成果……之一。”
“那我现在不想死，你就能让我不死吗？”
“我不能，但你自己能。像‘不死鸟’那种无限重生的能力，并不算是真正的永生……那只是肉体的复苏，而意识，才是永恒。”
那个意识停顿了片刻，接着说道：“你比‘不死鸟’更接近那个‘存在’……你是比它更加完善的生命体，只不过现在的你，还不完整。”
话音刚落，一具裹着白袍的区域突然出现在了斯芬克斯的面前。
柯岚一下子就认了出来，这是那具存放在“黑之棺”里、被称之为“Joker”的躯体。
“只要你的意志足够强大，你就可以驾驭力量……驾驭这部分被分离出去的力量。”那个意识对柯岚说道。
第九百一十一章 完美的欺骗
“分离？”
柯岚隐约之间似乎猜到了一些东西……难道，自己是从“白之棺”里出来的“另一半”？
对于柯岚的出身，不死船员会一直都模糊其词，但现在看来，所谓的“共生体”，恐怕也只是一个半真半假的幌子罢了。
“你要用意志去控制力量，而不要被力量吞噬意志……但人类的意志太过薄弱，几乎没有人能够承受这种力量，所以只能将躯壳和灵魂分离开来，一部分放入黑之棺，另一部分放出白之棺。”那个意识向柯岚娓娓道来，“黑之棺和白之棺是阿尔法文明科技的最高杰作，它们通过对‘神’的本源构成进行分析，从而制造出了这件物品……它并非是什么低劣的仿品，也不是通过窃取‘神’的力量来强化个体本身……这是一条代表了人类自身可能性的道路。可惜的是，在阿尔法文明完成这件杰作之后，它们已经没有时间去验证这条道路了。”
“所以……不死船员会是在完成阿尔法文明未竟的事业？”柯岚问道。
“这是一种尝试，但事实证明，距离预期目标还存在很巨大的差距，永生之棺能制造出来的躯壳并非完美，更何况，就算将两具躯壳融合之后，这个意识体依旧是残缺的。”那个意识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无奈，“那个存在实在是太过强大，也只有这种方式，才能瞒过祂的感知……但也正因如此，永生之棺始终无法突破那个上限。”
“我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就如同通过‘侵蚀’来获得知识和力量一样，侵蚀程度过低，能获得东西就越少，想要变得更强，就得冒着‘超蚀’的风险……对吧？”
“是的。”对方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大脑里，还把这些事情告诉我？”
“我只是一段被封存的记忆碎片，只不过你一直都无法感受到我的存在而已。直到濒死状态下，你的求生意志将我唤醒，我才能够和你进行对话……你唤醒的不不仅仅是这段记忆碎片，还成功地和黑之棺内的另一半神化躯壳产生了共鸣。”
另一半的神化躯壳……是指“Joker”？
“那这股将时空停滞的力量，也是来源于它？”
“我只是一段记忆碎片，我本身不具备任何力量，我只能在有限范围内向你提供那些我所拥有的信息，并且对你进行引导……虽然按照计划的进程，这一天被提前了许多，但整个流程并没有出现什么大问题，你的意志力也已经达到了足以承载那种力量的程度。”
“但是，”这个存在于记忆中意识突然话锋一转，“两具神化躯壳融合到一起，其能力已经十分接近那个‘临界值’了，这种力量，你务必慎用——如果引来了‘祂’的注意，就算将神化躯体的力量再放大亿万倍，也逃不过毁灭的结局。”
“临界值要怎么判断？是和侵蚀程度一样的吗？”柯岚还想问些什么，但那个意识就如同一段被格式化的程序一样，在他的脑海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不过时停并没有随着那个意识的消失而结束，那具被称为“Joker”的躯体也一直悬浮在半空之中。
“用意志去控制力量……力量指代的就是……它？”柯岚看向了“Joker”，下一秒，这具躯体就已经化作了一颗巨大的液滴，将柯岚的残躯包裹在了其中。
首先是心脏，然后是与心脏相接的各条大血管，紧接着是骨骼、肌肉、以及五脏六腑……柯岚的身体转眼之间就已经恢复到了原本的状态——不，准确来说，要比原本更强，强得多。
但他也深刻体会到了为什么那个意识提醒自己不要让意志被力量所吞噬——在重塑身体的过程中，无数杂乱的念头和思维钻进了柯岚的脑海，那是完全不属于柯岚的记忆，却又让他感到熟悉又陌生……就仿佛他真的经历过那些人生一样。
如果没法从这些杂念中突破出来，柯岚的自我意识就会彻底迷失其中，变成一具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傀儡。
好在柯岚已经预先做好了准备，如果将这些杂念比作汹涌的洪流的话，那他的自我意识就像是一块在河道中央岿然不动的巨石，任凭水流拍打磨砺也没有分毫动摇，反而是利用自己的身躯，将那股庞大的意识洪流硬生生分成了两道较小的支流。
“这就算……融合成功了？”当那些混乱的记忆和杂念全部如同潮水般褪去之后，柯岚感觉自己就如同重生了一般，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胸膛内那颗强健有力的心脏不断地跳动着，将血液有力地泵向全身的血管……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骼之中都充满了澎湃的力量，柯岚甚至有一种可以轻轻一跃，就可以直接跳出大气层的错觉。
在重塑身体的时候，他是可以自行选择身体构造的，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中也不乏属于人外生物的片段……如果受到那些东西的影响，最后凝聚出的来的身体很可能就是像蚀骸一样的怪物了。
所幸柯岚始终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一个人类，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这才没有受到那些影响——尽管连他自己都不确定，那些影响究竟能算是正面影响还是负面影响。
人类的皮肤柔软而脆弱，远比不上土著生物中常见的甲壳状角质层甚至是外骨骼，覆盖十指末端的手指甲和为了咀嚼而成的牙齿也无法像野兽的爪牙那样作为战斗中的利器来使用……如果要变得更强，柯岚有着无数种选择……任何一种选择，都会让他拥有比现在这个状态更强大的力量。
但柯岚很清楚，如果自己真的为了极限的力量而做出了这样的选择的话，那就像那个意识说的那样“被力量给吞噬了意志”……那些混乱的、甚至是属于非人生物的记忆也将占据柯岚的主人格，把他从里到外，彻底改造成一头怪物。
“用自己的意志去驾驭力量，应该就是这么一个意思吧？”柯岚看了一眼还处于定格状态的斯芬克斯，轻轻挥了一下手，黑白两色的世界瞬间恢复了彩色，时间也开始继续流动——斯芬克斯的双爪正好突破了活体甲胄凝聚而成的护盾，直贯而下。
只不过柯岚早就已经不在那块护盾之下了，当斯芬克斯反应过来自己的目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闪到身后的时候，柯岚直接对他伸出了手，然后做出了一个握拳的动作。
“咔。”
一声脆响在斯芬克斯的体内响起，这头怪物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下一个瞬间，它的胸膛整个儿塌缩了下去，变成了一颗直径连一厘米都没有的圆球状事物。
“是泽珞的空间力量？不……比泽珞的力量更强，使用起来更顺手……而且，完全不受限制……”柯岚只是在心里想了一下斯芬克斯被压扁的模样，这头十几秒前将他逼入绝境的怪物就立马变成了一样薄如蝉翼的肉膜。等到柯岚将这个念头打消的时候，被极致压缩的肉膜再也支撑不住内部的力量，轰然炸裂开来，在林间制造出了一场宏大的血雨。
“黑之棺……黑之棺的力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涅托用尖利的声音叫道，“是谁把代表‘力量’的神化躯壳送到这里的！是谁？！”
“我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了！”涅托突然话锋一转，数以百计的无人机从林间升起，无数种形态各异的武器从空中瞄准了柯岚，“你就是那个在‘白之棺’温养出来的新人格……我明白了，那个叫做‘愚者’的家伙，他谁也信不过……他能相信的人就只有自己，他把所有人都摆了一道，包括那些同属于不死船员会的成员……他竟然妄图以凡人之力亵渎神明……”
“愚者……”
柯岚默默地念着这个代号……虽然很多事情都还是猜测，但他大体已经能够摸到整件事情的脉络了——
自己就是愚者，自己也不是愚者——这具身体更像是一具随时可以更换的容器，而容器承载的，就是那个能够在力量洪流冲击下、依旧保持清醒的自我意识。
至于这个自我意识，应该就来源于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