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暗尘弥散
“拿来。”队长用极为不耐烦的语气说道。
那个捡到橘子的工人犹豫了好几秒，这才有些不甘心地将橘子递了上去。
“嗯？”队长接过橘子，鼻腔里发出了一声疑惑的轻咦，似乎也在纳闷为什么一个完好无损的橘子会出现在这条处理有害垃圾的通道里——但疑惑归疑惑，他并没有忘记给那名工人补上一脚，将他和另外一名工人一样踹翻在地上。
他下脚的力量并不小，第一个被踹的工人过了五六秒都没能爬起来，至于第二个人……柯岚很清楚地听到了一声骨头被踹断的脆响。
这名“队长”似乎并不在乎工人受伤会拖慢作业进度，他似乎已经认定小队会错过等会的饭点了……不过对于“橘子”这种意外发现，他的内心还是相当满意的。
柯岚虽然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对于“即视感”里出现的人物，只要凝视对方一段时间，或多或少都能感受到一部分对方的情绪。
就比如那个捡到橘子的工人，他现在的情绪之中充满了怨忿，而那名队长，则是在烦躁之中多了一丝愉悦。
柯岚不清楚这丝愉悦是来自于暴力还是来自于那个橘子，但总而言之，队长并没有将橘子随手丢掉，而是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一个口袋里面。
“头儿，那小子捡到了什么？”一名距离较近的武装人员出声问道，“不会是什么发光的放射性废料吧？上周有个白痴偷偷把捡到的放射性废料带了出去，导致一整个宿舍内十几名工人都患上了急性辐射病……要是这种事再来一回，我们肯定要被上面的人给批死。”
“放心，只是一个橘子而已。”队长摆了摆手，示意属下不用担心。
“橘子？这里怎么会有橘子？”属下显然也有些疑惑。
“大概是上城区处理垃圾的设备出现了失误吧……可惜了，偏偏是在这条该死的四号通道里，就算外皮内部，里面也肯定已经充满了辐射。”队长拍了拍口袋，“不过只要稍微处理一下，应该就能在下城区的黑市里卖上一个好价钱，那些帮派说不定还会为这东西抢破脑袋呢……”
“头儿你这可是发了一笔横财啊。”那名武装人员有些羡慕地说道，“这不得请哥几个吃顿好的？”
“哼，你以为一个橘子能卖多少钱？”上一秒还在说“能卖上一个好价钱”的队长突然变脸，“请你们这几个饭桶吃饭，我估计自己还得倒贴不少进去，你小子还真是敢说啊？”
“头儿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抠……”“抠门”的“门”字才说了一半，一道黑影突然从他的脑袋上方掠过——这名武装人员的话语戛然而止，随之一起消失的，还有他的上半拉脑瓜子。
被削掉了天灵盖的尸体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队长先是一愣，随即大声吼了起来：“遇袭！所有人，立马向我靠拢！执行一号应对计划！”
柯岚并没有看清楚那个黑影的样子，就连大致的轮廓都看不清——时停只能停住现实，而泽珞共享给柯岚的“即视感”，即便处于停滞状态，黑影也依旧是那个模糊的状态，并不会因为画面定格而变得清晰。
柯岚觉得，这些“即视感”大概率是来源于那些曾经看到过这些画面的人的记忆，在他们的记忆中都没有黑影的真实样子，而“阅览”这些记忆的泽珞和柯岚自然也不可能在这些记忆中看到连记忆的创造者自己都没有看到过的东西。
剩下的两名武装人员迅速端起枪跑向了“队长”，而那些工作人员却是乱做了一团——柯岚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摇起了头……“队长”所说的一号应对计划，应该是某种预先演习过、用来应对突发状况的方案，但从这些工作人员的表现来看，要么就是根本没有进行过实际演练，要么就是人员素质实在太过差劲……
那个捡到橘子的工人直到这个时候，才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但他还没有站稳，那个黑影便直接穿胸而过，滚烫的鲜血顿时飙射出去十几米远。
“开火！我叫你们开火！”队长举着战术手电，将光柱胡乱地扫向四周，另一只手则是擎着那把剑，有些紧张地在身前挥舞着。
这个时候，柯岚才发现那把剑似乎是一把用引擎驱动的链锯剑，伴随着队长的挥动，链锯转动的摩擦声不断地从被薄雾笼罩的剑身上传来。
“可是……那东西……我们没法锁定目标……胡乱开火，会伤到自己人的！”另外一名端着枪的武装人员急声道。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管这事干嘛？！”队长将手电筒往腰间一插，单手端起挂在胸前的枪械，便朝着高速移动的黑影扫射了过去……然而，从枪口中射出的子弹没有一发能命中那个只有巴掌大小的黑影，反而是撂倒了三四个闪避不及的工作人员。
“开火啊你们！交叉火力，封锁那东西的移动路径！”队长一边扫射一边骂道，“难道在训练营里教你们的那套东西，现在全他妈忘记了不成？！”
第八百六十章 隧居者
被队长这么一吼，那些武装人员顿时才如梦初醒般地端起枪一阵狂扫……然而他们直到把手中枪械的弹匣打空，都没能击中那个黑影，反倒是又杀死了几名“队友”。
所谓的“单向阀门”只是一个在隧道内壁上略微凸起的环状结构，这地方根本就没有掩体可言，除了一个及时扑倒在地的工作人员，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挨上了几枪——这些武装人员使用的枪械威力极大，哪怕只是擦到身体，都能撕扯下一大块血肉来，胳膊和双腿只要挨到一下就断……要是直接命中胸腹位置，甚至能整个人直接打成两截！
这些枪械的威力大致等同于方舟上的零点五英寸口径重机枪，得亏是这些武装人员都穿着动力外骨骼，要不然那恐怖的后座力，仅凭人类的肢体力量还不一定能够压得住。
“早知道会遇到这种东西，就应该带上霰弹或者榴弹！”队长一边更换弹匣一边怒骂道——但没能他换上第二个弹匣，那个黑影就已经蹿到了他的面前，在他的脖颈上开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
从第一名武装人员死亡到枪声彻底停息，总共也才只有二十秒的时间，整支十人小队全灭，而泽珞共享给柯岚的“即视感”画面也随之消失。
柯岚基本可以确定，所谓的“即视感”，应该就是那些生活在巢都里的人的记忆——十人小队全军覆没，他们的记忆到此为止，“即视感”自然没法将后面那些他们已经看不到的画面呈现给柯岚了。
“你都看到了些什么东西？”看着柯岚像是如释重负一般长吁了一口气，三十三知道他已经从“即视感”中退了出来，连忙问道。
“一支十人小队，在我们现在的这个位置，遭到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黑影的袭击，二十秒钟，四名武装人员加六名维修工人的配置，全灭。”柯岚说道。
“巴掌大小的黑影？”三十三嘀咕道，“难道是老鼠？你不是具有时停的能力吗？连你都看不清那个黑影的真实面目吗？”
“时停在‘即视感’里用处不大。”柯岚摇了摇头，“这东西就好像是一段已经拍摄完成的影片，原片中都没能拍清楚的东西，就算我按再多次暂停键都不可能看清楚。至于那个拍摄了原片的‘摄像机’，我猜应该就是那些遇袭者的双眼和大脑了……因为到最后一名遇袭者死亡之后，‘即视感’的画面就消失了。”
“……那如果那个黑影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话，你应该就能看清楚它是什么样子了吧？”三十三有些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虽然都过去了几十万年了……但保不准那东西……或者那东西的后代，还躲在这个地方。”
“不用紧张，我让泽珞在我们身周都设下了空间屏障，就算遭到袭击，空间屏障也能把那些东西给挡下来。”柯岚说道。
“我知道，这玩意可比能量护盾好使多了。”三十三点了点头，“我没紧张，我只是在想……五个月的时间，就能让老鼠变异成那副模样，那如果是五十万年呢……它们会不会进化出智慧来？比如说……鼠人？”
“看来……你已经成功地融入了我们，真正成为了狩神猎团的一份子。”柯岚突然露出了一抹苦笑。
“什么意思？”三十三愣了一下，显然有些不明白柯岚怎么突然扯出了一个看似和当下谈话内容毫无关联的话题。
“你的嘴也是一张开过光的乌鸦嘴。”柯岚叹了口气，“泽珞告诉我，在正前方，大约两百米处的黑暗中，蛰伏着六头有着类人型躯干……但却长着一头硕大的老鼠头的生物，很显然，它们已经发现了我们。”
“哈……原来是这个意思。”三十三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只有六头吗？那我们四二分——你四我二，反正泽珞附在你身上，你算是两个人，你不吃亏。”
“你现在反倒没刚才那么紧张了，我能感觉到，你的心跳似乎都要比刚才稳定许多了。”柯岚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三十三一眼，调侃道。
“未知才是最容易让人感到恐惧的……现在知道自己要面对的东西是什么之后，反倒没那么让人害怕了。”三十三摸了摸手斧的脊背，压低声音道，“别忘了，我曾经是一名士兵，一名亲身经历过很多场战斗的士兵。”
“我觉得它们也已经察觉到我们发现它们的存在了。”柯岚低声道，微微弓起了身体，“它们的心率正在加快——它们动了！”
杂乱如雨点一般的脚步声从通道的深处突兀地响起，夹杂在混乱无序的回声中迅速向着柯岚和三十三两人逼近，不到三秒钟，冲在最前面的那只“鼠人”就已经撞进了他们战术手电的光芒之中。
和泽珞的描述大差不差，这是一只能够双足站立的大老鼠，有着极长的脚掌和脚趾。它们只有前脚掌是踩在地上的，脚跟则是向着提起，整个脚踝处看上去就像是昆虫的反关节一样——这种构造可以让它们的双腿如同弹簧一样爆发出极为恐怖的力量，与其说是奔跑，倒不如用“跳跃”来形容它们的移动方式要来得更为贴切。
这些“鼠人”身形佝偻，脊椎弯曲得几乎已经变成一个九十度的角，上半身向前探出——即便如此，它们的身高还是接近两米，如果能把脊柱扳正，整个身体完全直立起来的话，这些生物的身高便能轻轻松松突破三米。
比三十三当年在棱石盆地遭遇的变异巨鼠还要大了整整一倍。
“鼠人”的身上覆盖着脏乱、厚实的灰色长毛，身后拖着的长尾巴上却是没有任何毛发，只有一簇簇赘生的肉瘤和腐烂流脓的创口——这一点，倒是和柯岚见过的大多数急性辐射病患者有点类似，在“病村”，有着这种症状的人不计其数。
但和病人们不同的是，这些“鼠人”的肌肉极为发达，力量和速度也远不是步入生命尽头的辐射病患者能比的……但从冲刺的爆发力来判断，这些“鼠人”就至少有着六到七级强化人的水准。
在它们的头部，覆盖着和脑袋紧密贴合的白色骨盔。这些骨盔将它们身上除了尾巴之外，唯一还能和老鼠形象搭上关系的部位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只有几根长长的胡须，从骨盔前端的空隙中探了出来。
而最让柯岚感到惊讶的时候，在这些“鼠人”的手里，竟然持握着简陋的武器！
有断裂的钢管、有边缘打磨得极为锋利的铁片、有不知道从什么东西上拆下来的金属块……甚至还有一把锈迹斑斑、链锯都已经断裂的链锯剑！
它们懂得使用武器和工具，这就意味着，它们是具有智慧的生物。
还真让三十三给说对了！
但柯岚没来得及把这一点告诉三十三，这些“鼠人”就已经冲到了近前，将手中的武器朝着两人抡了过来！
空间屏障成功地挡下了第一轮攻击，这些鼠人似乎惊讶于面前的这两个“入侵者”为什么会拥有肉眼看不见的“护盾”，在第一轮攻击无效之后便迅速后退，和柯岚他们拉开了十几米的距离，发出了急促而充满威胁意味的“呲呲声”。
“你能听得懂它们在说什么吗？”三十三问道。
刚刚无论是柯岚、三十三还是泽珞，都没有出手攻击——以他们三人的战斗力，对上这些单体实力约等于六、七级强化人的“鼠人”，三人中随便拎出一个来，都能在一瞬间完成秒杀，甚至都不用花费什么力气。
对于他们来说，这些“鼠人”，并不能算是“威胁”。
“听不懂。”柯岚摇了摇头，“泽珞也一样……我们又不是哆啦A梦，也没有翻译面包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听得懂老鼠的话？”
“什么翻译面包？”既不喜欢看动画片，也从来不会去收集旧纪元文化古董的三十三对于柯岚突然冒出来的新词汇听得是一头雾水。
“没什么？漫画里的一种虚拟道具而已。”柯岚耸了耸肩，示意三十三不用在意这种小事。
“那我们现在要动手吗？”三十三不像老狗那样喜欢吐槽和刨根问底，很快就把话题拉回到了正事上面，“这些鼠人似乎很忌惮我们……”
“先抓一只试试。”柯岚话音刚落，泽珞的空间之力就凝聚成了一只看不见的大手，一把抓住了那只身形最为强壮、手中提着生锈链锯剑的鼠人。
不管这只鼠人如何挣扎嘶叫，它都挣不开空间力量的束缚，柯岚只是轻轻一拉，就把这只动弹不得的鼠人拽到了自己的面前。
而另外五只鼠人，则是慌乱地对视了一眼，转身就跑。
但下一秒，它们就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上——在柯岚用空间之力“捕鼠”的同时，也给另外五只鼠人创造了一个用空间之力凝聚而成的笼子，将它们关在了里面。
“你是打算……解剖它们？”三十三看了一眼被空间之力举在半空中的那只鼠人，又看了看另外五只在“笼子”里四处乱撞的鼠人，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这些外形惊悚恐怖的生物，竟是渐渐变得和实验室里那些人畜无害的小白鼠没什么区别了。
这大概……就是力量压制所带来的特殊观感吧？任何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而火力和力量，本质上倒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我想先把这家伙的‘面罩’撕下来，但这骨头面罩似乎是长在它脑袋上的……”柯岚说道，“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它们捡的同类遗骸的头骨，套在自己的脑袋上的呢。”
他口中的“面罩”，指的就是鼠人们“戴”在头上的白色骨盔。
“长在脑袋上的……那应该算是外骨骼吧？”三十三微微一怔，下意识说道。
“也许……”随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这只鼠人的骨盔被柯岚用蛮力硬生生地扯了下来，而在骨盔和鼠人脑袋分离之后，这只鼠人也终于是停止了挣扎，彻底没了生息。
“唔，还真是外骨骼，这层骨骼的内测还黏连着一部分脑组织。”柯岚看了一眼撕扯下来的骨盔，“看来我刚刚是把这家伙的天灵盖给撕下来了。”
“不是天灵盖，而是整一个上半部分的颅骨。”三十三指着死亡的鼠人那血肉模糊的脑袋说道，“这块骨头甚至还把这种生物的上颚也包含进去了……你看，从这里开始，到这里为止，是一个完整的口腔结构，甚至还能看到一条肌肉发达的舌头，只不过舌根处也已经被你给扯断了。”
三十三见柯岚没有接话，有些疑惑地转头看了柯岚一眼，才发现柯岚此时竟是出神地盯着鼠人的脑组织，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你……你该不会是想吃了它吧？”联想起柯岚在通天塔第二层干过的事情，三十三突然觉得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翻腾了起来。
还好距离上一次进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胃囊里没有多少残余的食物，只有一股股辛辣的酸水泛上了喉咙。
“准确来说，这不叫‘吃’，而是吸收。”柯岚叹了口气，“没办法，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少得可怜，要不然，你以为我喜欢干这种事啊？”
血液一般的活体甲胄从柯岚的毛孔中渗出，化作了一只手掌，抓住了那团苹果大小的鼠人脑组织，下一秒，鲜红的掌心处便探出了无数细小的中空触须，刺进了脑组织的深处。
鼠人大脑里蕴含的信息十分杂乱，柯岚只感到阵阵眩晕，眼前也出现了重影……过了好一会，他缓过劲儿来，对三十三摇了摇头，道：“高估它们了……这些鼠人根本算不上智慧生物，它们只具备动物的本能，根本没有像人类那样的思考能力。”
“不过，”柯岚接着说道，“刚刚我脑海中倒是有一块记忆碎片因此而解封了……阿尔法文明似乎接触过这种生物，并且将它们命名为——‘隧居者’。”
第八百六十一章 最后幸存者的笔记
“隧居者……这个名字倒是很形象，一听知道，就居住在隧道里的生物。”三十三看向了柯岚，却发现后者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愕然道，“怎么了？还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信息？”
“隧居者……它们可能不是由受到辐射的老鼠变异而来的……它们……它们曾经是这座巢都的居民。”柯岚用有些不太确定的语气说道。
“什么？！难道这就是那个涅托口中的‘灾厄’？”三十三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当他看向那五只被困在空间牢笼里的隧居者的时候，眼神和之前相比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不……它们才是‘躲过灾厄’的那批人……”柯岚摇了摇头。
“你脑子里解锁的记忆碎片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三十三问道。
“是一篇笔记，从叙述口吻上来看，似乎是巢都最后的幸存者写的。”柯岚想了想，说道，“除了隧居者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我还是全篇读给你听吧。”
【记忆碎片内容：某未署名笔记的片段】
我将那些人称之为“隧居者”。
这并非是一个贬义词，我对他们，一直都抱着崇高的敬意和钦佩。
他们是巢都里最清醒的人，在灾厄降临的时候，并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像一些懦弱者和意志不坚定者那样投入到“祂”的怀抱之中。
他们有着严密的思维逻辑和近乎苛刻的纪律，任何被灾厄沾染的成员都会被无情地清除……但这没有用，“祂”的力量实在太过恐怖，且难以用我们的认知去理解……哪怕是瞎子、聋子甚至是植物人，在灾厄面前都难逃一劫。
灾厄就像是一种能够超越时间和空间限制的超级病毒，在整座巢都里疯狂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