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暗尘弥散
莫珏感觉似乎有血液倒灌进了自己的气管里面，这让她不由得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可是一咳嗽，情况立马就变得更糟了：咳嗽将闭合的伤口震裂了开来，让更多的血液倒灌进了呼吸道之中……
与此同时，缺氧所导致的晕眩感不断袭上大脑，她不由得踉跄了一下，顿时被身前的这具蚀骸压倒在了地上。
她感觉自己随时都会晕厥过去，但求生的本能却在逼迫着莫珏的大脑保持清醒，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她先死锁死动力装甲的活动关节，使其变成一具坚硬的金属框架，然后打开了装甲身侧的快脱锁，身形一翻，便从动力装甲的框架中滚了出来。
很漂亮的一招“金蝉脱壳”，但莫珏此刻压根就没有工夫去欣赏自己的操作，血液正在不断地从她的鼻孔和嘴巴里涌出来……如果她的判断没有错的话，自己的两个肺部已经都已经被刺穿了。
这种伤势是足以致命的……想要活命，就必须立马送进医疗仓实施救治……
可在这里，唯一有医疗仓的地方就是舰上的医务室，但想要打开医务室的大门、启动医疗仓以及一系列配套的医疗设备，就必须先从灰雾森林的手中夺回战舰的控制权。
兜兜转转了大半圈，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
莫珏没有去问柯岚还要多久，她已经说不出来话了，泡沫状的血沫不断地从她嘴角溢出……她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背靠着一处栏杆，将手伸进了腰间的急救包里。
她也懒得去看摸到的是什么东西了，反正只要手指碰到一支注射器，她就直接摸出来往自己的身上扎，五六针下去之后，总算是有一股强有力的力量从心脏处迸发了出来，让原本已经处于弥留状态的莫珏再度清醒了过来。
她不知道是药物发挥了作用，还是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回光返照”的状况……但不管怎么说，原本已经破烂不堪的身体似乎正在迅速复原，她甚至能感觉到肉芽正在飞快从伤口中长出来，填补那些缺损的地方。
隐约间，她好像听到有一个声音而耳边低语着……这种语言她完全无法理解，但却又能感觉到一丝无比熟悉的气息……
第七百九十二章 以人类的姿态拥抱死亡
“怎……怎么回事？我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
莫珏感觉自己的思考能力似乎是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好像是一瞬间，又好像是度过了一段漫长的时光。
在她的视野之中，周围的一切景象都变得无比缓慢，就在她惊讶得想要去喊柯岚的时候，一道若有似无的视线穿越了无数的空间和时间，投射在了她的肉身和灵魂之上。
那种如遭雷击的痛楚顿时让莫珏从恍惚的状态中惊醒了过来，她赫然发现，自己竟然能听到面前的这些蚀骸所发出来的“声音”——不仅仅是能听到，她还能够听懂那些无意义的呓语所表达的含义！
“阻止他们……不能让入侵者惊扰伟大神明的祭祀仪式……阻止他们……”
尽管这些蚀骸的嘴唇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但它们却在不断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什么阻止？什么祭祀仪式？”
莫珏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对尖锐的利爪就已经刺穿了她的胸口，将她的整个胸腔都给撕裂了开来！
这是能够在瞬间置人于死地的伤势，但莫珏除了痛苦之外，并没有感到自己的身体受到了任何的影响……甚至，在她下意识的反击之下，那对刺入她胸膛的利爪都被齐根折断了！
“这是……我的力量？”
莫珏被自己的举动给惊到了——刚刚在三枚晶能爆弹谐振下毫发无损的利爪，现在竟然被自己用双手给生生掰断了？！
“难道我……也已经变成了那种……‘怪物’？”莫珏不禁愣在了原地，她有些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去，打量着自己胸前的伤口——
伤口已经消失了，就连疤痕都已经完全不见，但原本小麦色的皮肤却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赤红，就好像是有燃烧的岩浆在皮肤下流动着一般。
“不！”尽管早就有过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莫珏还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她抱着自己的脑袋，“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拼命地摇着头。
“不要……不要……我不要变成怪物……”
两具蚀骸冲到了近前，其中一具直接用异化为骨刃的手臂将莫珏的身体串了起来，另一具蚀骸的身上则是射出了上百根空管结构的触手，刺进了她的体内，疯狂地吮吸起了她的血肉。
身体组织被绞碎、吮吸所带来的巨大痛楚顿时淹没了莫珏最后的一丝理智，那种异样的赤红瞬间遍布了她的全身，无数根赤红的尖刺从她身体的各个角落爆射了出来……原本还能保持人形的她的，转眼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赤红色“海胆”。
那两名正在攻击她的蚀骸的身躯一下子就被这些尖刺给捅成了筛子……这一次，吸收者和被吸收着的角色完全调转了过来，两具蚀骸的身体在短短一秒之中就干瘪了下去，只剩下了一层包裹在骨架上的硬皮，而莫珏化身而成的这枚“大海胆”上的那些尖刺，却变得愈发鲜红艳丽了。
成百上千的触手从尖刺的间隙中延伸了出去，向着舰桥内除了柯岚之外所有能动的事物席卷而去。这些触手每抓住一具蚀骸，都会将其拖拽到“海胆”的近前，用那些尖刺将其贯穿、吸收。
就连刚刚赶到舰桥的三十三都差点被几根朝他袭来的触手卷走，还好他先是用飞刃阻挡了片刻，然后迅速抽身后退了十几步，一口气退回到了舰桥外面，靠泽珞的空间屏蔽才将那些追击过来的触手给隔了开来。
要不然，此刻他恐怕已经变成一条人干了。
“这是……什么东西？”三十三惊魂未定地盯着那些悻悻退回去的触手，向泽珞问道，“柯岚和莫珏呢？他们还在里面？”
“嗯。”泽珞点了点头，然后迈步向前走去。
“等等！”三十三想要伸手去拉泽珞，却发现一层柔和的空间壁障阻止了他的动作，“柯岚在通讯被掐断前的最后关头给我发了一条文字信息，他说舰桥内有着能够阻止你的东西，所以你无法进入舰桥，也无法用你的力量对其进行干涉，所以这会是一场苦战……你现在进去的话，没问题吗？”
“就在刚刚，那个力场，消失了。”泽珞说完，跨过了气密门的门框。
有着泽珞在前面开路，三十三倒是不再畏惧刚刚差点就把他给抓住的那些触手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当即跟了上去。
两人绕过那几道隔离墙，走到了开阔处，三十三顿时被眼前的画面给吓了一跳：“那……那个‘大刺球’是什么东西？周围、周围的那些蚀骸，都是被它杀死的吗？为什么它不攻击柯岚？”
“她是莫珏。”泽珞轻声说道。
“莫珏？！”三十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便很快反应了过来，“她的侵蚀程度已经超过临界值了？这是她的……‘蚀骸’状态？”
泽珞点了点头。
莫珏化身的“蚀骸”战斗力很强，就算面对舰桥内数量十几倍于自己的敌人，也做到了完全碾压的势态……或许用碾压来形容双方之间的实力差距也不怎么准确，这完完全全就是秒杀——从那些触手从尖刺间隙伸展出来，到最后一具蚀骸被拖回、吸干，整个战斗过程也才不过短短十秒钟而已。
柯岚那边也终于成功地攻破了中控计算机的防火墙，靠植入其中的病毒夺回了战舰的控制权，能量护盾瞬间展开，将那些缠绕在“热那亚号”舰身上的藤蔓烧蚀得一干二净。
一场原本近乎无解的困局，转眼之间就已经被破局了。
可无论是柯岚还是三十三，此时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泽珞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感情，只是一直警惕地盯着这个莫珏化身而成的“海胆”，但她并没有直接出手，甚至连正常情况下应该有的限制手段也没有施加到莫珏的身上。
众人都沉默着，没有一个人出声。
大约过了十几秒，那些艳红的尖刺才缓缓向着内侧收缩了进去……巨大的“红色海胆”消失了，只剩了一个浑身是血、皮肤被分割得支离破碎的女人站在原地。
那些长度超过十米的尖刺全部收回到了这具身高不过堪堪一米七，甚至还显得有些单薄瘦弱的身躯之中……从柯岚他们的视角来看，这些尖利不像是收回了莫珏的体内，而像是融化在了她的血肉之中……
尖刺在皮肤上所留下的豁口转眼之间便已经愈合，就连原本莫珏头上长出来那些细小触须也都缩回到了肌肤下面，现在的她，看上去就和一个完全正常的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她已经再也不可能恢复到进入森林之前的那个样子了。
莫珏有些艰难地转过头，向着柯岚望去——她浑浊的双目中布满血丝，瞳孔已然出现了扩散的迹象……她此刻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她只是凭借着记忆在寻找着柯岚的位置。
“我在这里。”柯岚说道，但莫珏的表情没有出现任何变化——她现在失去的不仅仅除了视觉之外，听觉同样也已经被剥夺掉了……
莫珏那恐怖的力量并不是平白得来的……柯岚很清楚“祂”的规则，既然想要力量，就要用相应的东西去进行交换……任何在“祂”的概念中可以被当做筹码的东西都可以用来交换，无论生命、肉体、灵魂……亦或是情感、记忆之类的东西，而莫珏拿来作为的筹码的，则是她的感官。
在被骨刃挑起来的时候，难以忍受的剧痛摧毁了她的意识，她最后残留的一丝清明，就是想要屏蔽掉全身所有的感官……或许，这也是来自于“祂”的一丝怜悯？
祂会怜悯人类这种对祂来说宛若虫豸一般的生物吗？
或许会吧。
当人看到一只濒死的虫子在痛苦挣扎的时候，或许也会选择随手帮它解脱吧——这个人大概并没有心存善意，也没有去思考什么虫子的生死与苦痛，他甚至有可能在做完这件事之后就立马忘了这个随心之举……但不管怎么样，以虫子的视角来看，这的确可以算作是一种“怜悯”。
“我在这里。”柯岚走上前去，伸手扶住了莫珏的肩膀。
他并不担心莫珏会攻击自己，潜意识里的那种危机感并没有出现。
莫珏虽然失去了所有的感官，但她依旧是可能察觉到有人扶住了自己的肩膀的，她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嘴唇轻轻蠕动。
她说不出话来，柯岚也没有去读她的口型……但柯岚知道，她想要对自己说的是什么。
“我知道。”柯岚点了点头，抽出了腰间的手枪，将枪口抵在了莫珏的头上。
“晚安，做个好梦。”柯岚默默说道，然后扣动了扳机。
突兀的枪声在寂静的舰桥里响起，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出现了在莫珏的脑后，她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失去生命的躯体摔在地上，顿时炸成了一团血雾，随后又迅速蒸发不见。
“连尸体都没能留下么……”三十三喃喃道，“这样也好……至少干净。”
“她最后是自己放弃那份力量的……她的执念和其他的蚀骸不一样，她想以人类的姿态拥抱死亡，所以最后才会变回原样。”泽珞面无表情地说道，“她如愿了。”
“以人类的姿态拥抱死亡？”三十三有些惊讶地瞥了三无少女一眼，“这是从哪本文学类书籍上学来的修辞么？听上去倒是……挺悲壮的。”
“不，这是我在她最后的一缕意识消亡前，从中读到的。”泽珞回答道。
“……”三十三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鼻梁，将某种酸楚的感觉压了下去，“要是我也有这一天的话，希望你们也能帮我这个小忙。”
“你的情绪波动很明显。”泽珞有些疑惑地看向三十三，“我能感受到你情绪中悲伤。”
“呃……是你看出来的，还是用的你的那种……特殊能力？”三十三搓了把脸，又抬起手腕，通过腕表镜面的反光看了看自己的表情。
他的眼眶并没有红，五官也没有出现明显的变化，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自己的这张脸，三十三总觉得很压抑。
他试着笑了笑，却发现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能在一定范围内感受到人类的情绪。”泽珞说道，“虽然想要直接读取人类的思维有很多条件限制，但如果只是感受情绪变化的，还是很容易的。”
在听到泽珞这说之后，三十三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和三无少女拉开了一段距离：“说实话，这种能力让我觉得……有些不太舒服。你别这么看我，虽然我是经历过很多生死，也看的比较开，这不代表我就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因为莫珏是你的同类，所以她的死亡引发了你的共情，让你产生了悲伤的情绪吗？”泽珞问道，“抱歉，我的表述或许有些生硬，但是我对于人类的情感变化，一直都很感兴趣……我想，如果我能彻底弄清楚其中的奥秘，或许我就可以变得和人类完全一样。”
“话也不能这么说……你这个问题，其实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来回答，但我总觉得你刚刚的表述不太对。”三十三挠了挠后脑勺，“难道你就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吗？”
泽珞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但刚刚柯岚杀死的莫珏的时候，我产生了一种很想要阻止他的冲动。”
“可是，”泽珞又接着说道，“我知道这种冲动是错误的，而且它并不是那么强烈，所以很快就消失了。”
“这说明你越来越像个人了……从各种意义上。”柯岚说着，朝两人走了过来。
“现在情况怎么样？”三十三换了一个话题，问道。
“很糟，起码‘热那亚号’是没法用了。”柯岚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苦笑，“就算那些用来修补舰身的藤蔓没有被能量护盾给烧掉，一艘失去了AI的战舰，对我们来说，就和一大坨废铁没什么区别。”
“那可真够糟糕的……不，应该说简直是糟糕透顶了。”三十三耸了耸肩，“没有战舰，那你原先的那个疯狂计划，就根本没有实施的机会了——”
三十三说到了一半，突然顿住了：“等会，我们还有另一艘战舰！”
第七百九十三章 追踪蚀骸
“我们的时间依旧很紧迫。”柯岚对三十三点了点头，“现在‘韶江改’和森林之间的联系大概率也应该已经恢复了。”
“我感觉我们就像是在被这座森林给牵着鼻子走……这种感觉太难受了。”三十三皱眉道，“这样下去，我们永远都会慢它一步。”
但抱怨归抱怨，三人还是只能马不停蹄地向着“韶江改”护卫舰的坠毁地点赶去，只可惜，等他们赶到的时候，“韶江改”护卫舰的AI主机也已经被雾藤给摧毁了。
没有AI辅助，就算整艘战舰其余的功能完好，他们也没法将其开动起来……就算勉强能让主引擎启动，仅靠手动操作也不可能协调好整艘战舰上数以万计的控制装置之间的平衡。
这和开车不一样，开车只需要顾好方向盘、刹车和油门就行，手动档的车子大不了再加一个离合器。但战舰这种大家伙因为复杂程度太高，必须采用全智能化操作……一旦智能程序崩溃，那就意味着整个操作系统的失灵。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这个智能操纵技术十分发达的年代，全自动驾驶的车辆在方舟上的占有比例依旧没有超过百分之五十……不仅仅是出于车辆操作手感的考虑，更多的还是因为购车者们对于全自动驾驶系统的不信任。
这是一条捷径，可当这条捷径出现什么问题的时候，选择捷径的人或许要花费比走大路的人数倍的时间和体力，才能抵达终点。
能抵达终点还算是好的了……有的人，或许就永远被困死在这条已经不能称之为捷径的“捷径”上了。
“试试看机库里的战斗机能不能开？”三十三提议道，“那玩意是全手动的操作的，应该没问题。”
但柯岚却摇了摇头：“战斗机是能开，但战斗机本身结构太过脆弱……在树冠层内飞行的话，几乎和自杀无异。而且，战斗机的目标太小，很难让瓦莲京娜或是其他人注意到，就算我们和他们擦肩而过，彼此之间也有可能会错过。”
三十三不由得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