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暗尘弥散
他看到过很多次方舟的舰队对地面的土著生物集群进行密集轰炸的影像，但从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和从被轰炸者的第一视角去看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旁观者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炮弹和导弹从战舰上射出，呼啸着落向地面，掀起大片的火光和烟雾。但只有置身于轰炸区内，才能真正理解“天崩地裂”这个词汇所表达的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景象。
柯岚刚刚感慨完，他就在意识里看到了另外一幅画面：十几台量产型强袭者机甲抱着沉重的爆弹枪在一片荒芜的平原上狂奔，两侧是不断靠拢过来的数以千百计的形似野猪和犀牛混合体的土著生物。
两侧的土著生物集群就像是一把正在迅速合拢的剪刀，用不了多久，就会将这只可怜的机甲小队给剪成碎片，可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了一阵突破音障的爆鸣声，大量的黑影出现平原之上——视角上台，只见数百架超音速轰炸机呼啸而来，而随着轰炸机一起到来的，则是像下蛋一般落下的大当量对地炸弹。
爆炸声不绝于耳……即便这十几台量产型强袭者并不是轰炸的目标，但置身于两片轰炸区中间的它们，依旧能感受到那种难以用语言去描述的恐惧感和压迫感，地面伴随着机师的视角在一起剧烈震动着，磅礴的冲击波将这些十几吨重的机甲掀翻在地，近百米高的火墙裹挟着撕裂的地块碎片冲天而起……
虽然这只是一段回忆，但有那么一瞬间，柯岚还是感到呼吸出现了片刻的停滞。
这是来自于瓦莲京娜的记忆。
“不要胡思乱想。”柯岚当即通过同步意识对瓦莲京娜说道，“神经搭桥状态下，产生杂念是十分危险的事情，尤其是回忆那些脑海深处的记忆片段，很容易导致和你共享思维意识的同伴陷入混乱之中，甚至出现精神崩溃的症状。”
在《环太平洋》里，很多测试驾驶员之所以无法转正，就是因为他们无法在进行意识共享的是保持心无杂念、完全放开的状态，才会导致连接失败……甚至发生驾驶员脑死亡的事故。
而像瓦莲京娜这样，把这种对精神可以产生巨大冲击的记忆片段回想起来，更是大忌……要不是柯岚的精神力被他自己锻炼得足够坚强，光是刚刚那一幕场景就足以让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
他会下意识认为那是自己曾真正经历过的场景，进而对自我产生怀疑，最终导致大脑过载，神经系统完全紊乱……轻则失忆或是变成傻子，重则变成植物人，或者干脆直接嗝屁。
“我……我不知道要怎么控制……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像你给我描述的那样——心无旁骛。”瓦莲京娜在意识中向柯岚求助道。
“有一个比较简单的办法，将注意力集中在眼下的目标以及和你进行意识同步的人身上，就像你睡不着的时候，就强迫自己数羊那样——”
“我睡不着的时候从来不会数羊，都是直接服用安眠药，以及止痛药。”从瓦莲京娜意识中传来的信息让柯岚微微一怔，他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有些偏执的少女，心理问题似乎还真不是一般的严重。
瓦莲京娜需要的是一位专业的心理医师，而不是他这个只看过一些入门级心理学书籍的半吊子。
不过要是换做一个心理医生坐在这个驾驶舱和自己的患者彼此敞开心扉、坦诚相见甚至相互共享记忆和思维的话……恐怕那个心理医生会比患者要先一步崩溃吧？
“你似乎……很担心我？”
“你的精神状态让人不得不担心啊……”柯岚回应道，“我很担心你哪天突然就抑郁了想不开自杀了……而且你的战斗风格明显带有很强的自我毁灭倾向，那种以伤换伤，以命搏命的打法，以后还是改改吧。”
“你是在关心我吗？你在乎我的，对不对？”
“我关心我身边的每一个人，我的朋友我都在乎。”柯岚如实回答道。
这回答在当下这个节骨眼上很渣男，但却是柯岚心里的大实话。
他真的只是把瓦莲京娜当成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从来没有对她有过那方面的任何想法。
柯岚能很明显地感受到瓦莲京娜情绪中的那一抹失落，但很快，这抹失落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但你也没说，我不能倒追你吧？”似乎是困扰瓦莲京娜很久的一个心结被解开了，她的情绪一下子变得明朗了起来。
柯岚：“？？？？”
“你为什么会喜欢索玛小姐，是因为她长的好看吗？”
“不……只是佐菲娅给我一种很特殊的感觉……”柯岚感到自己有些词穷，说到佐菲娅，他其实也是半推半就地和对方走到了一起，如果硬要说自己喜欢对方哪一点的话，大概就是那种温柔和包容吧？这种感觉就像是……
“就像是母亲一样。”瓦莲京娜帮柯岚补完了后半句话，“你从来没有体会过人类的母爱，所以你很渴望那种情感，而索玛小姐的出现，正好弥补了这种空缺。我明白那种感觉，因为我没有体会过父爱，所以有时候，我会在池少校的身上，寻找那种感觉……”
母爱？
柯岚愣住了，他自己也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意识深处居然对佐菲娅抱着这样的情感，但当这一点被瓦莲京娜指出来之后，他却惊讶地发现，对方说的一点都没错。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夏亚竟是我自己？？
就像是遮羞布被人无情地扯掉一样，柯岚的意识出现了一丝轻微的波动，但好在他很快就把这丝波动给压了下去。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池少校？虽然……虽然池少校年龄稍微大了一点，但他也是单身啊？”柯岚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就立马后悔了，不得不说，这个问题真的是已经蠢到极点了，简直可以入选年度直男范例了……但有一说一，在瓦莲京娜的意识里，他却根本就没有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不知道。”瓦莲京娜说道，“我只是有的时候会把他想象成我父亲而已……至于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先不说这个吧……要是下面的人知道我们现在在聊这个，估计想掐死我们的心都有了……”柯岚只能选择转移话题，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恍惚间感觉到了一丝怪异的浪漫。
在渎神者穿越火海、四周到处都是极度危险的爆炸和冲击波、稍有不慎就会被气浪卷走的情况下，和一名少女以意识同步的方式沟通情感问题……这要说不浪漫，柯岚很难认同。
两人之间的意识交流速度极快，尽管看上去好像聊了大半天，但现实时间中其实才只经过了不到一秒钟而已，渎神者机甲就连雾栖木的树冠都还没有突破。
“等会突破树冠层和浓雾层之后，最多只能在空中停留两秒钟。”柯岚向瓦莲京娜嘱咐道，因为彼此之间的记忆和思维都是透明的，所以他不用多做解释，瓦莲京娜也能明白他这么要求的原因。
“那些土著生物，为什么不会袭击那两艘战舰？”
“因为那两艘战舰是被灰雾森林给‘复活’的，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两艘战舰也属于灰雾森林的一部分，它们当然不会攻击友军了。”
“我们……能活着离开这座森林吗？”
“现在就别想这件事了，你要想的是，等会如何控制机体在爆炸气浪中稳住身形——在失去了树冠层的保护之后，冲击波会变得强烈很多倍。还有就是，你能两秒钟之内完成瞄准，并且进行射击吗？”
“可以。”
“好……接下来，就是真正的地狱了！”
柯岚这个想法刚刚传递给瓦莲京娜，渎神者机甲就已经突破浓雾，冲入了没有任何阻碍物的空中。
那两艘战舰上一秒还在对林间狂轰滥炸，下一秒，就已经把渎神者机甲锁定为了目标。
虽然这两艘战舰上装载的大多都是对地武器，但对于单独一台渎神者来说，仅有的对空武器的火力还是能完全形成的压制——一时间，不计其数的导弹和激光铺天盖地而来，把渎神者机甲的所有闪避空间完全封死。
激光这类能量武器还好说，直接用能量护盾硬抗就行，但导弹这种会爆炸产生冲击波的武器对于滞空状态下的渎神者来说还是很头疼的，瓦莲京娜当即使用外挂装甲上搭载的火神炮提前打爆了一个方向上飞来的导弹，可就在她想要执行下一步操作的时候，已经读清楚她想法的柯岚却是阻止了她。
按照瓦莲京娜原本的想法，是用远程武器打爆一部分导弹之后，迅速拉高机体高度来躲避其他的攻击，可是这样一来，滞空时间免不了又会增加几秒……到时候，他们需要面对的就是不是两艘战舰的防空武器了，而是那些有能力重创重型巡洋舰的恐怖生物兵器了……
“直接锁定‘韶江改’的等离子炮进行攻击，完成攻击之后立即下坠，返回灰雾森林！”
渎神者机甲的小型等离子炮在起跳的过程中就已经开始充能，有着柯岚这个具有时停能力的人肉火控在，几乎不存在打偏的可能性——机体身侧的推进器喷射出数道火焰，将渎神者的滞空姿态和面向角度稍作调整，正好让那门等离子炮的炮口对准了正上方“韶江改”从腹部探出来的、正在充能的炮口。
环绕着白色电弧的幽蓝色电浆从炮口喷射而出，与此同时，渎神者机甲关闭了身上所有的推进器，以自由落体的方式向林间落去。
可就在电浆球即将命中“韶江改”的主炮之时，柯岚却是看到了令他有些绝望的一幕。
一道流光溢彩的光幕在“韶江改”的身上亮了起来——
战舰级的能量护盾！！
这两艘战舰的护盾发生装置并没有受损！这就意味着……仅凭一台渎神者机甲，根本不可能打破它们的防御！！
第七百五十七章 全弹发射
渎神者机甲第二次落回到了地面上。
此时距离“韶江改”的等离子炮充能完毕，还剩下最后一分钟的时间。
“情况怎么样？成功了吗？”看到瓦莲京娜和柯岚回来，伊凡当即问道。
“我们没法攻击到战舰的本体。”柯岚的声音从机体内部传了出来，“‘韶江改’的能量护盾发生器并没有受损……战舰级的护盾，仅靠渎神者机甲搭载的等离子炮，打不穿。”
“那怎么办？”地面上的众人脸色顿时一变，三十三当即对柯岚说道，“时间不多，要不我们现在直接分头逃离，不管别的什么事情，总之，能活一个是一个吧？”
“我想再尝试一次。”柯岚说道。
“尝试什么？你不是说了渎神者机甲的等离子炮打不穿那艘护卫舰的能量护盾吗？”三十三反问道。
“时间不多，现在开始移动，至少可以保证我们中有一半人能及时脱离等离子炮的轰击范围。”伊凡也在一旁说道。
“脱离不了。”泽珞出声道，“只要你们从穹顶下出去，就会直接被常规炮弹和导弹制造的轰炸区吞没，等离子炮开火与否，结局都是一样的。”
“这……”伊凡表情一滞，他不得不承认，泽珞说的没错——两艘战舰制造出来的轰炸区直径少说也在一公里以上，而泽珞的空间屏障的极限延伸距离也不过几十米而已，如果现在分头逃离这个地方，那么走出屏障的人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外面如同炼狱一般的火海。
“我们再试一次。”柯岚深吸了一口气，“如果实在不行，再想办法突出去。”
“你打算怎么试？”三十三问完，转头看向了泽珞，“你能算出，要击破那艘护卫舰的能量护盾，需要渎神者开几炮吗？”
“‘韶江改’护卫舰有两个战舰级护盾能量发生器，可以交替使用，基本不存在过载空窗期，如果想要打破它的护盾，必须在两秒钟之内以渎神者搭载的小型等离子炮最大功率连续攻击十二到十六次。”
“也就是说，根本没法做到……是吧。”伊凡露出了一个苦笑，和三十三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
“我不需要打破‘韶江改’的能量护盾。”柯岚突然说道。
“那……你要怎么做？”三十三皱着眉，一脸疑惑。
“只需要摧毁那些从战舰上垂落下来的藤蔓，切断战舰和灰雾森林之间的‘联系’，那些栖息在森林里的土著生物自然会帮我们把这两艘战舰解决掉的。”
既然那些阿尔法文明亲手制造的“生物兵器”能击落这两艘战舰一次，那自然也能击落第二次。
柯岚需要做的，就是把这两艘战舰上的“友军识别模块”给破坏掉就行。
……
……
渎神者机甲第三次突破了灰雾森林的树冠和浓雾，跃入了高空。
这时候，距离“韶江改”等离子炮充能完毕仅剩下了不到二十秒的时间，对于柯岚和瓦莲京娜来说，他们只剩下了最后一次攻击机会。
“这次滞空时间可以稍微长一点，大概控制在四到五秒左右。”柯岚通过同步意识对瓦莲京娜说道。
虽然这么做可能会引来那些“生物兵器”的攻击打，但柯岚觉得，在两艘战舰这样“巨大的目标”面前，那些生物兵器大概率不会将渎神者机甲选作首要攻击目标。
当然，前提是他们得切断这两艘战舰和灰雾森林之间的联系。
“调整机体姿态，准备全弹发射，目标：‘韶江改’护卫舰和地面相连接的那些藤蔓。”柯岚不断地将依靠时停获得的信息共享给瓦莲京娜，瓦莲京娜则是控制着机体在爆炸中来回穿梭，飞快地靠近那些从千米高空中垂落的藤蔓。
渎神者机甲的武装除了自带的重型破甲剑和小型等离子炮之外，还有外挂装甲上搭载的一大堆武器，足以让每根藤蔓都分配到五枚以上的小型导弹以及巨量的机炮炮弹和集束激光。
“开火。”
渎神者外挂装甲的搭载的各种武器舱都在同一时间打开，不计其数的导弹拖着灰白色的尾迹攒射而出，看上去只有手指粗细但却极其耀眼的集束激光在空中交织成了一张密集的网络，机炮的炮管疯狂转动着，炮口处已经变得通红，成吨的弹壳从抛壳窗中被吐出，自空中倾落而下。
滞空的渎神者机甲在武器后座力的推动下节节后退，而那些从“韶江改”身上垂落下去的藤蔓也在一根根地被切断……有着柯岚的精准制导，没有任何一发弹药落空，全部都结结实实地轰在了那些藤蔓最脆弱的位置。
每有一个武器舱打空，这个武器舱都会自动从外挂装甲上脱落，短短三秒钟的时间，整台渎神者机甲的体形便已经“瘦”了整整一圈。
柯岚已经注意到以渎神者为中心，下方半径数公里内的浓雾都开始像是沸腾一样翻滚了起来……用不了多久，那些包括鬼面巨枭在内的生物兵器便会从浓雾中冲出来，扑向他们。
……
当第一只鬼面巨枭从浓雾里钻出来的时候，渎神者机甲正好打断了“韶江改”和灰雾森林之间连着的最后一根藤蔓。
那只鬼面巨枭先是迅速逼近了悬停在半空中的渎神者机甲，但就在它距离渎神者只剩下最后不到五十米的时候，庞大的身躯却是剧烈地震动了一下，猛地一扇翅膀，转头向着更高处的“韶江改”冲去。
“这个计划行得通！”在看到这只鬼面巨枭的举动之后，柯岚总算是松了口气——那些藤蔓是“韶江改”和灰雾森林之间的唯一联系，这其实只是他的猜测，如果这两艘战舰上还存在着其他的“友军识别模块”，那他们恐怕真的只能像伊凡说的那样，顶着狂轰滥炸各自逃窜了。
更多怪物从浓雾中冲了出来，除了鬼面巨枭之外，还有着一种形似巨型蝙蝠一般的生物和一团团令人头皮发麻的黑色虫群。
第七百五十八章 破盾！
前者被方舟命名为“灰雾巨蝠”，意为只有在灰雾森林地带才会出现的一种巨型蝙蝠类生物；后者的名字则是叫做“噬铁虫”，这些虫子单体体积很小，就和地球上的苍蝇差不多大，但它们从来不会单独出现，每一团黑云的虫群中都包含了数亿只噬铁虫，这些虫子能分泌出一种腐蚀性极强的酸性物质，它们所过之处，就算是专门经过抗腐蚀处理的战舰装甲也会变得千疮百孔。
“大的还没出来……”柯岚在心里说道——无论是“鬼面巨枭”、“灰雾巨蝠”还是“噬铁虫”，它们在当初袭击特别行动舰队的怪物中都只能算是杂兵的级别，而那些真正能够对舰队造成威胁的“精英怪”，则是依旧蛰伏在森林和浓雾之中，没有出现在柯岚的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