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暗尘弥散
“这张地图上有画出安全的线路吗？”三十三开口问道，“以这座森林的诡异情况来看，就算我们按照着地图上的线路来走，恐怕还是会出现走散的情况，毕竟，一张地图可防不住那些东西。”
三十三指的“那些东西”，自然就是说先前丹宁失踪的时候，大家将其“集体性遗忘”的诡异现象。
“这不是一张普通的地图，说是地图，我更愿意称之为导航。”柯岚摇了摇头，“刚刚我已经把那条路在意识中走了一遍，只要大家跟住我的步伐，就不会迷路。”
说完这句话，柯岚转头看向了莫珏：“莫珏小姐，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可以选择原路返回离开森林，也可以选择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往前走。”
“我……”莫珏犹豫了一下，她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最终还是狠下心来说道，“我跟你们继续走……我其实也很想知道，我父亲一直在寻追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七百四十八章 五百米处
“不怕死？”柯岚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问道。
“反正我弟弟已经安全了……”莫珏坚定地说道，“既然你们都不怕，那我也不怕。”
“其实你是觉得你父亲说不定还活着吧？”伊凡突然插话道，“虽然理智告诉你那种可能性几乎无限接近于零，但你的内心总还抱有一丝希望……毕竟，你父亲他只是‘失踪’，而不是‘死亡’，你也没有亲眼看到过他的尸体，对吧？”
“你们也希望他还活着，不是么？”莫珏反问道。
“没错，我也希望你父亲活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当然，如果找不到尸体，能让我们找到你父亲随身携带的那本笔记本也不错。”柯岚点了点头，“对了，刚才忘记问你一件事了，你父亲失踪已经多久了？”
“距今正好六年零一个月。”莫珏回答道。
“六年时间……如果他还呆在灰雾森林里的话……”柯岚环视了一圈四周的环境，“话说，灰雾森林里有人能吃的东西吗？我是指可以长期食用维持生命活动的那种食物，而不是临时用来救急的充饥物。”
食物和充饥物的区别是很大的，后者可以是含有辐射的血肉、带毒的真菌甚至是泥土、树皮和同类的尸体……只要吃了不会立即致命、并且可以暂缓因为饥饿而带来的胃部灼烧感的东西，都可以算是充饥物。
但要靠这类东西，想在一片森林中存活六年，这显然是不可能是的事情。
莫珏的父亲想要在森林里存活下来，至少要满足两点硬性条件：一、干净无毒可供呼吸的空气；二、长期稳定的食物来源。
“除非……”柯岚在心里默默念道，“这家伙已经成功穿越了灰雾森林，而且在森林的核心地带发现了类似于九十二号发动机残骸那样的遗址。”
根据776特种小队的记录以及柯岚体验过的那段超梦影像，在九十二号发动机残骸里是储备有大量符合人类对于食物定义的罐头，那些从休眠舱里醒来的“人”，就是靠着那些罐头维持生命的。
至于空气问题，只要莫濯睿能找到这样的一处遗迹，那这个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了。
“没有。”莫珏摇了摇头，“灰雾森林里东西，无论是植物还是动物，甚至包括土壤在内，经年累月里都已经被灰雾中的毒素所浸染。像我们采伐回去的雾栖木，在加工成家具之前还需要用专门的试剂来中和浸染在木料中的毒素……而这一步骤，只能在方舟上完成。”
“那你父亲失踪的时候，身上带了多少食物，制氧剂又够用几天？”伊凡又追加了一个问题。
“食物的话，我们每个人背包里都会带足够吃半个月的干粮，如果省着点吃的话，支撑一个多月应该是没问题的……至于制氧剂的话，根据每人的负重能力不同，有带四罐也有带五罐的……”
“一罐标准容量的制氧剂在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反应的情况下能坚持三天，如果使用者从事高强度体力活动需氧量比较大的话，会缩短到两天至两天半，保守一点我们就取最小值两天好了。话说，你们在抵达五百米深度的时候，用了几天的时间？”
“三天。”莫珏答道，“不过我们入林的时候会带一辆小拖车，用来堆放食物、药品、制氧剂以及一些装备和消耗品，也用来把砍伐下来的雾栖木运出森林，所以每个人身上的物资都是会随时补充的。”
“那行，之前的消耗忽略不计，就算你父亲带了四罐，那么在氧气耗尽前，他有八天的时间。”柯岚抬起一条手臂，正对着森林核心地带的方向，“按照直线距离，横穿半片森林抵达核心地带的距离约是五十公里，当然，根据我从石碑照片上找到的‘地图’来看，进入核心地带的路线并不是笔直的，那我大致取一个三倍数值，一百五十公里。以你父亲的体力和经验，完全可以在有充足休息时间的情况下，用八天的时间走完这一百五十公里的路程。”
柯岚突然转过头，对莫珏咧嘴笑了笑：“说不定，你父亲真的没死，而且……他还已经找到他想要找的那个‘秘密’。”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莫珏微微瞪圆了眼睛，“这……这里可是灰雾森林，八天行进一百五十公里……这绝不可能！就算你不乘以三倍，五十公里我都觉得不可能！”
“因为你觉得你们三天才走了五百米，所以八天走一百五十公里不可能是吧？”柯岚笑道，“但别忘了，你们这种状态相当于是在摸着石头过河，走不快很正常。但假设你父亲获得了灰雾森林的地图……不，准确地来说，假设你父亲获得了灰雾森林的动态导航呢？”
“什么？！”莫珏的脸上带着两分愕然，八分疑惑。
“这份地图……或者说，这张自带‘导航’的石碑照片，是我们在金毛的身上找到的。”柯岚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虽然它并不完整，但既然连金毛身上都有这样的东西，那作为伐木工团队的领袖，你父亲应该也有，而且应该要更多、更完整。”
“可、可是我父亲又不是你，他并不认识阿尔法文明的文字啊！”莫珏说道。
“在金毛失踪的时候，你父亲他们应该还没能‘破译’这块石碑上的信息，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在这里看到金毛的尸骨。”柯岚顿了顿，接着说道，“但我有一种猜测，你父亲很可能是发现了什么线索，才会借着那次五百米深度的探索行动，脱离队伍，独自行动……而他这么做的动机，很可能是不想把你牵连进去。”
“我父亲是自己脱离队伍的？！”
“我说了，只是猜测而已……不过话有说回来了，作为一名父亲，我想他应该是希望你能过上安逸而稳定的生活的，你也说了，他很多次劝你退出‘伐木工’团队。”
“……”莫珏咬着嘴唇，沉默了足足十几秒钟，这才开口问道：“你觉得，我父亲他还活着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好说，但应该不会比买彩票中头奖要高。”柯岚耸了耸肩，“我再强调一遍，这些都是没有切实根据的猜测，我劝你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俗话说得好，‘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莫珏小幅度地点了下脑袋：“我知道了……”
说实话，柯岚也点搞不明白莫珏和她父亲之间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关系……但不管怎么说，两人之间还是存在着血浓于水的亲情的，就算莫珏再怎么不喜欢自己的这个父亲，在听到父亲还有可能活着的时候，情绪也是产生了明显波动的。
只可惜柯岚并不能对此产生共情……无论他是不是不死船员会制造出来的“复制人”，对他来说，‘亲人’这个东西，是从未存在过的。
虽然觉得有些遗憾，但现在看来，这对于柯岚来说，其实不算坏事——很多时候，父母双亲的存在就意味着软肋。假设他真的有一对父母生活在方舟上，那无论是不死船员会还是别的什么势力，只要能够控制住柯岚的父母，就可以以此为筹码，胁迫柯岚去做他不想做的事情。
这绝对不是柯岚所希望看到的局面。
“还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潇洒啊……”柯岚在内心感慨了一声，又回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同伴，再想起那些留在方舟上的人……
如果船员会的人知道自己跑到灰雾森林来了，他们会把猎犬还有佐菲娅等人控制起来么？
不，应该不会。
能加入不死船员会的人，都是聪明人，他们很清楚，就算现在把这些人控制起来，也只是亡羊补牢而已，根本没法阻止柯岚继续探索灰雾森林，反而还容易和柯岚引发冲突，导致船员会内部的决裂。
对于那位神秘的“第零席”来说，不死船员会内部的决裂，恐怕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吧？
尽管再怎么暗流涌动，不死船员会的成员明面上也必须“遵守规则”……一旦规则被打破，那这个组织将彻底失去存在的意义。
现在的方舟，现在的人类，经不起任何内战。
柯岚要保证猎犬和佐菲娅等人安全也很简单——只要他能活着返回方舟。
无论在灰雾森林的核心地带发现了什么秘密，只要他能活着回去，那不死船员会就绝对不会对他身边的人下手。
但如果他死在灰雾森林里的话，那么这些留在方舟上的人，也就有可能会成为某些脾气不好的家伙的报复对象……对于船员会的成员来说，方舟上的普通人里，哪怕是位高权重如议员者，都不过是一只可以随手捏死的虫子罢了。而像普通豪门出身的索玛大小姐以及现在已经“家道中落”的叶言等人，就更算不上是个人物了。
在不知不觉间，这些人的命，其实都已经和柯岚捆绑在了一起。
“我不能死，所以我不会死在这里。”柯岚像是在对心理暗示一般默念了一遍，然后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所有人排成一竖列，后一个人把手搭在前一个人的肩膀上，机甲继续维持自律跟随模式。”柯岚朗声道，“有一点你们要注意，导航的路线不仅不是笔直的，有些地方甚至还需要折返甚至是退后，每个人都必须按照我的行动路线来走，千万不要踏错一步。”
“或许可以换个理解方式。”伊凡补充道，“我们就不要当自己是在森林里穿行，而是把地面当成一块足够大的屏幕，去解一个极其复杂的绘图锁就行。”
“总结得很到位。”柯岚给毛子医生比了个赞。
“嘿，刚刚灌了两大口伏特加，脑子一下子就灵光起来了。”伊凡笑着晃了晃手里的银色酒壶。
柯岚深吸了一口气，再起启动了已经“储存”在他大脑里的“导航线路”，说道：“我们现在就出发，第一个目标点，深度五百米处。”
这个导航线路的终点处深度是三十五公里，但柯岚还是决定先在五百米这个“莫珏父亲失踪”的深度进行一番探索——或许，当初莫濯睿就是在这里发现了什么线索，然后才决定脱离队伍，独自前往灰雾森林深处……
不得不说，有了“导航”之后效率的确不一样了，众人只花费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就已经抵达了先前被外界认为是“绝对禁区”的五百米深处。
这里的雾气比起一百米深的地方又浓郁了许多，而且雾栖木的树干和支柱根也粗了许多。
除此之外，倒是也没有什么更特殊的地方了。
“你确定这里就是五百米深的地方吗？”三十三皱着眉问道，“这一路上我们又是兜圈子又是来回折返的……我自认方向感和空间感也算不错的，都快要被转晕了……”
伊凡则是看向了泽珞，小声问道：“泽珞小姐，你有办法确定我们现在的位置吗？”
泽珞摇了摇头：“虽然我沿途留下了标识，可是超出一定距离之后，我就感应不到它们了。”
“那不如问问专业人士。”柯岚向莫珏问道，“你们伐木工是怎么确定自身所处位置的深度的？是靠雾气浓度吗？”
“雾气浓度很难进行量化的测算，我们一般都是靠雾栖木的年轮密度——越深的地方，雾栖木年轮越密，而且是呈线性趋势增大的。这种计算方式误差可以控制在十米到十五米左右。”莫珏说着，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件类似游标卡尺那样的工具，“但受限于工具精度，我们最多只能测出三千米以内的深度，更深的地方，就需要用到激光设备了……那东西我们没有。”
“知道了。”柯岚对浅野昭招了招手，后者当即抽刀出鞘，将正前方一棵两人合抱粗的雾栖木拦腰斩断。
第七百四十九章 失踪的装甲部队
“一棵不够，一般为了尽可能减少误差，最少需要检测三到五棵雾栖木的年轮密度，无论是主干还是支柱根都可以。”莫珏说道。
唰唰唰一下，伴随着木质纤维断裂时那令人牙酸的声音，又是四棵粗壮的雾栖木应声而倒。
莫珏当即用那件形似游标卡尺的工具测量了一下这几颗雾栖木截面的年轮，又拿出一支笔和一本笔记本简单地计算了一下，最后朝柯岚点了点头：“没有错，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深度正好就在五百米，上下误差不超过十米。”
“居然真的是五百米？”三十三嘀咕道，“刚刚我感觉我们至少走了三四公里的路啊，哪怕这些弯弯绕绕不算，至少一两公里还是有的吧？”
“这种测定方法我们用了数年的时间来验证，从来没有错过。”莫珏信誓旦旦地说道。
“先不说这个，”柯岚抬起一只手，“话说，在那次探索行动中，你父亲和那个什么洪叔，就是在这里失踪的吧？”
“深度是五百米，但不是这个方向。”莫珏摊开了一张有些皱巴巴的、手工绘制的地图，在这张地图上，整片灰雾森林的轮廓被加粗的黑笔给描了出来。
从高空中俯视，灰雾森林的形状就像是一块被随手丢在地上、边缘不规则皱缩的旧抹布一样——看到无人机拍摄的实景地图的柯岚不得不承认，这份手绘地图绘制得十分精确，他甚至怀疑绘制这份地图的人是将纸张盖在电子地图上描图描下来的。
地图的最上端是一段比例尺，这是一份一比十万比例的地图，也就是说，地图上的一厘米，相当于现实中的一千米。
在灰雾森林的边缘，用蓝点标识了几个伐木工团队经常使用的扎营地点和入林位置，而在边缘以内五厘米的地方，则是用醒目的红线沿着森林的边界又围了一圈——这圈线，自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红线”了。
这份地图画得的确不错，可“精准”也仅仅只是局限于灰雾森林的边缘以及外围区域，而森林的内部，则是一片空白。
“我们入林的位置是六号营地。”莫珏指了指西南方向的一个蓝点，然后将手指向右上方、也就是东北方向移动了将近三十公分，“而我们那次探索行动的入林位置是十一号营地，和这里的直线距离足有两万多米。”
“换而言之，就算我们刚刚走的全是直线，也到不了你们当初探索的那个地方，是吧。”三十三总结道。
莫珏点了点头：“嗯，是这样。”
“但说不定尸体会‘自己过来’呢……那个金毛失踪的位置距离我们入林的地点也很远，可还是让我们给撞上了。”柯岚笑了笑，“乐观一点，至少我们现在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也不用担心会迷路，时间也充裕。”
“时间是充裕没错，但是想要在这么大的一片森林里找到当初伐木工团队留下的痕迹……大海捞针啊这是。”伊凡叹了口气，他下意识从口袋里摸出指南针，可表盘上的那根磁针此刻正在滴溜溜地乱转着，根本停不下来。
“靠年轮疏密来判断方向的法子在这里也派不上用场了。”三十三端详着刚刚浅野昭砍出来的一棵树桩，“这里的雾栖木，年轮各个方向上根本看不出疏密，就算有极其细微的差距，疏密的排布也全部都是乱的。”
柯岚抬头看向正上方，在雾栖木茂密如蓬盖的树冠之上，是浓郁到阳光根本无法穿透的厚重灰雾——很显然，这种植物就算不进行光合作用也能自行合成养料，在灰雾森林外围，阳光和雨水或许还能对雾栖木的生长起到一定的引导作用，但到了红线之后的区域，这些外界因素就被完完全全隔绝在雾瘴之外了。
“连个方向都没法确定，我们甚至无法向当初伐木工们探索的那个方向靠拢。”伊凡叹气道，“说是大海捞针，可我们却连自己究竟是在下沉还是上浮都没法确定。”
“就像无头苍蝇一样。”三十三补充道。
“柯岚，你那个‘导航’，能在森林中确定方向吗？”莫珏带着一丝期冀看向了柯岚。
“不能，我只能按照‘导航’给出的路线带着你们行进，但如果我们要去地方脱离了‘导航’的话，它就帮不上什么忙了。”柯岚说道。
“那我觉得有点悬……我们目前不迷失方向是建立在柯岚获得了‘导航’的前提下，但如果我们脱离了导航的话……”伊凡沉吟道。
“不不不，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柯岚连连摇头道，“这个‘导航’其实相当于一道硬保险——不管我们是否处于导航的范围内，只要我想，我们随时都能被引导回原本的线路上。虽然去别的地方导航派不上用场，但如果要回去的话，随时随地都可以。只要我们所处的深度不超过三十五公里。”
“原来是这样？！”伊凡眼前一亮——对于他来说，那块石碑上的文字就只是一串无法解读的“鬼画符”而已，但对于柯岚来说，有了这东西，就相当于是拿到了一个可以无限重开的开关……不管是迷失方向还是遇到了别的什么阻碍，只要没有人和大部分走散，柯岚随时都能把所有人带回到导航的线路上。
“你说得没错，这的确是一道硬保险。”伊凡点了点头，“有这东西在，深度三十五公里之外的地方，我们完全可以肆无忌惮地进行探索。”
“那我们现在随便挑个方向，然后直接往前走就行？”三十三挑了挑眉。
“嗯。”柯岚从随身小包里摸出了一枚游戏币，向上一抛，然后一把抓住，摊开了手掌。
游戏币上的图案是一把卡通造型的零一式步枪，枪口此刻正对准了柯岚的一点钟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