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暗尘弥散
“别‘照理来说’了，凡是和阿尔法文明沾边的玩意，都没法照理说，至少没法照我们的理来说……更别提这玩意还是——”猎犬说到这里便打住了，作为熔火矿区侦察小队的一员，他们心里都清楚，这艘远古战舰，很可能并不是阿尔法文明的造物，而是来自一个科技水准远在阿尔法文明之上的第三文明。
不过这事作为最高机密，是不准透漏给任何人的，即便是那些参与“亚古纳可托尔”探索行动的猎人，也没有知情权。
“不管一号区块是不是最近的区域，至少我们来回所需的能量是最少的，传送过程也最短暂……第一次探索，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我们的初期目标就是先摸清楚这艘远古战舰的大致状况，为后续的探索行动奠定基础。”柯岚说道。
“那关于这个‘一号区块’，目前掌握的信息有多少？”猎犬问道。
“零。”
“零？你不是已经获得控制台的权限了吗？难道里面连战舰内部的结构图都没有？”猎犬有些愕然道。
“我只知道战舰内部的大体构造，但具体到每个舱室的左右、内部状态，则是完全未知……”
“也就是说，这个‘一号区块’……里面有可能是空无一物，也有可能填满了滚烫的岩浆，甚至还有可能堆满了阿尔法人的尸体也说不定？”猎犬的双肘撑在茶几上，用食指的指甲轻轻地叩击着玻璃材质的桌面，“最坏的情况，可能我们刚被传送进去，就原地团灭了？”
“所以，我们需要先把无人机送进去。”柯岚说道。
“但无人机的信号没法传回来吧？”
“可以让无人机把拍摄到的画面和采集到的环境数据记录下来，设置一个自动巡航程序，等时间到了我再把传送通道打开……”
“要是无人机回不来呢？”猎犬紧盯着柯岚问道。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柯岚顿了顿，继续说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柯岚不会像研究院的那群疯子一样，直接把人绑起来丢进去……可在那种情况下，想要探索行动能够继续，必须得有人冒着生命危险去进行“肉侦”。柯岚相信，只要悬赏的金额足够高，总会有人“自愿”站出来的。
这是一场赌博，赌注是下注者自己的命……但自古以来，拿命换钱的人从来都不是少数，更何况，这并不是一个必死的局面。
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他在进入传送通道之后能活着回来，就能获得丰厚的报酬……这种事，哪怕是一个行将就木、身患绝症、甚至是肢体残废的老头都能做到，几乎不存在任何门槛。退一步讲，即便他没能回来，他的家人也能因此获得更加优渥的生活。
在旧纪元，这种事一般都会让训练有素的特种犬来做，只不过在这个年代，一条狗的命，价值要远远大于人的命。哪怕是方舟上的权贵阶层之中，血统纯正的宠物犬也能算得上是一种难得的“奢侈品”。
这很讽刺，但也是不争的事实。
……
第二天，上午，九点四十五分。
休整完毕的猎人们全部都聚集在了基地前的空地上，在他们正前方一百米的地方，便是核心动力室的供能阵列，那些粗硕而方正的晶体柱正在散发着淡淡绿色荧光。
所有人都穿着防护服——想要进行大规模传送，如果单靠能量结晶来堆的话，需要的结晶数量将会是一个天文数字，柯岚只能再次动用“亚古纳可托尔”的供能阵列来为传送装置提供能源，其副作用就是整个动力室里的辐射强度都将会上升到原本的数百倍。
“虽然之前在照片上就已经看到过了，但身临其境的感觉，还是不一样啊……太震撼了。”灰鸟猎团的鬼鸮看着坑里的那些晶柱，发出了一声感叹。
“那当然，旧纪元的人类要是看到了一座用24K纯金打造的喜马拉雅山，同样也会感到不可思议。”猎犬说道。
在方舟上，能量结晶可以说是比信用点和贵金属还要坚挺的硬通货，所以猎犬的这个比喻，倒也完全没有问题。
“其他的S级遗迹里所有的能量结晶，加起来也没这里的十分之一多吧？”鬼鸮接话道，“我真的很好奇，这艘战舰究竟是什么来历。”
“我们今天聚在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件事。”柯岚开口道，“可以开始了。”
“嗯。”盘坐在地上的雷顿点了点头，将机械臂和无人机的控制器相连接，同时另一只手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了起来。
放在他面前的四架无人机依次悬浮到了半空之中——这四架无人机是由叶氏财团提供的，除了绝大多数的无人机都会配备的螺旋桨叶和应急推进器之外，这四架无人机还搭载了微型反重力装置和能量护盾发生器，配置只能用“奢华”两字来形容。
四架无人机在空中组成了一个菱形队形，四个能量护盾直接开启，而与此同时，柯岚也打开了前往“一号区块”的传送通道。
一团黑雾出现在了无人机队列的正前方——“亚古纳可托尔”的传送通道和科幻作品中描写的那些“传送门”有着很大的区别，它并没有一个固定的形状，也没有一个明显的边界，肉眼可观测到的现象就只是一团不透光的黑雾罢了。
而在进入黑雾范围之后，被传送的人或物并不会第一时间消失，而是如同一个定格的残影一般，逐渐变得透明，最后彻彻底底和黑雾融为一体。
当换成被传送者的视角来看时，在进入黑雾的瞬间，视野就会变成一片漆黑……不仅仅是视野漆黑，其他的感官也会完全失灵，整个人仿佛只剩下一缕意识在黑暗中飘荡，直到抵达传送目的地之后，一切才会恢复正常。
“调试完毕，无人机状态一切正常，自动巡航程序也都设计好了，分别设置为立即返航、抵达目的地后600秒、1200秒以及1800秒返航，如果返回通道的位置出现偏差，无人机会在原始坐标附近进行巡梭，只要偏移距离别太离谱，十有八九都能撞进去。”
“好，我会一直让通道保持在开启状态。”柯岚应道，“进吧。”
柯岚刚说完，雷顿就按下了键盘上的回车键，“自动巡航程序”激活，四架无人机平稳地飞入了黑雾之中。
“从传送所需的能量消耗来算，传送的过程应该只有数秒钟的时间，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很快就能看到第一架返航的无人机了。”柯岚对其他人说道。
“但愿吧。”猎犬点了点头，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是很凝重，眼也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的黑雾。
三十秒钟很快就过去了，黑雾里没有任何动静传来——让所有人都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第一架无人机，并没能及时返航。
“我就知道这事没这么顺利。”猎犬叹了口气，“相比之下我们那时候能被直接传送到核心动力室里来，属实算是中头奖了。”
柯岚很想告诉猎犬，他们能顺利进入核心动力室，多半是先知有意为之……只不过眼下人多耳杂，这种事情他也不好直接说出来，只能默认了猎犬的说法。
“别急，或许只是传送通道另一端的出口发生了偏移，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柯岚沉声道，“再等等。”
众人不再说话，但气氛无形之中却变得凝重了许多。
柯岚等人一直等了十多分钟，等到第二架无人机应该返航的时间，第一架无人机还是没有回来。
“无人机能回来的几率已经十分渺茫了。”鬼鸮皱着眉说道，“该考虑备用计划了。”
“其实无人机回不来的原因有很多种，不一定是被毁掉了。”雷顿说道，“比如那地方具有极强的电磁干扰，强到足以透过能量护盾影响到机体内部的导航装置……”
“你这话说了和白说一个样。”猎犬白了雷顿一眼道，“连能量护盾都能穿透的电磁干扰，那强度得有多高？换算成辐射量，恐怕连我们身上的防护服都挡不住。”
“我说的只是其中一种情况……又不是只有这一种。”雷顿嘟哝道。
“等到三十分钟，如果没有一架无人机返航，那就启动备用计划。”柯岚说道……事实上，在无人机出发之前，他就已经有很强烈的预感，这个听上去有些“不太人道”的备用计划，最后肯定会被用上。
哪怕这个“一号区块”的初步探索很顺利，后面还有“二号区块”、“三号区块”等等……所谓的“意外状况”迟早都会发生。
毕竟，这可是一个S级的遗迹。
现有的S级遗迹里，任何一座前期的探索阶段都付出了大量的牺牲，说是用人命堆出来的也一点都不过分……探索S级遗迹想要不死人，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我有一个建议。”鬼鸮突然出声道，“反正是肉侦，派谁去……其实都一样吧？”
“什么意思？”三十三看了他一眼，问道。
“在做的各位都是专业的遗迹猎人，我们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一些。”鬼鸮说道，“肉侦这东西吧，说实话就是一个赌命的活儿，没什么技术含量。我们没有必要把宝贵的猎人浪费在这上面。我的建议是——这个人选从后勤人员之中选拔，就算没能活着回来，对于我们来说也不算什么损失。”
尽管他这番话让人有些不太舒服，但柯岚他们还真没办法反驳他——的确，让重要性较低、且容易得到补充的后勤人员来担任肉侦，的确是最具有“性价比”的办法。
选拔的过程很短暂——当柯岚提出担当肉侦的人，无论能不能活着回来都能获得六百万信用点之后，一群人几乎是抢破了脑袋……六百万一条命，无论是在方舟上还是在荒野上，都已经算是“高价”了。
看着这群踊跃报名的家伙，柯岚不由得想起了一句老话。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最后柯岚还是从叶氏财团拍过来的后勤人员里选了两个人出来。
这两个人都是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在基地里负责勤杂工作，以他们的薪资水准，六百万信用点恐怕得三十年不吃不喝才能攒下来。
这还算是接下了特殊任务月薪才涨到了每个月一万多将近两万，如果他们没能来到“亚古纳可托尔”的话，一个月收入撑死也就三四千，六百万简直是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两个被选中的脸一开始还兴奋得满脸通红，尤其是在亲眼看着自己的账户被打入了六开头的一长串零之后，这种兴奋之情更是攀升到了顶点……然而，直到猎人们将厚重的防护装备套到他们身上的时候，两个人才意识到，这是一趟有可能回不来的任务，原本涨红的脸庞瞬间变得惨白。
第五百八十一章 别有洞天
“我们……我们会不会死啊？”在那名灰鸟猎团的猎人将防护服外面的固定带收紧的时候，那名“志愿者”突然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也不一定。”灰鸟猎团的猎人看了他一眼，说道，“无人机回不来的情况有很多种，你们也别多想，抵达目的地之后立马就传送回来，能有多大事？这么几秒钟的事情，六百万就到手了，这种好事，别的人想求都求不来呢。”
“……”志愿者用力地咬了咬自己的舌尖，深吸了两口气，试图想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他双腿打摆子的幅度和频率却是在不断增加着，要不是有两名猎人在身侧搀扶着他，他指不定已经腿脚一软，坐倒在了地上。
“镇定一点。”鬼鸮看了两人一眼，皱着眉说道，“越怕死，就越容易死——如果传送通道的另一边真有什么东西，你脚底下的动作够快说不定还能跑回来，你要是腿软得跑都跑不动，那你说能怪谁？”
“可、可是……我控制不住啊……我也不想这样这样，身体就是不听使唤……”那名志愿者哭丧着脸说道。
“给他们两个来一针。”鬼鸮说道。
他口中的来一针，指的自然就是注射兴奋剂，在灰鸟猎团的猎人们将针筒里的东西注射到两人体内之后，两人的状态明显稳定了不少，只是呼吸反倒变得更加急促了。
“我……我想上厕所。”这时，另一名志愿者开口道。
“直接拉在防护服里吧。”他身旁的猎人拍了拍他的背，“放心，不会糊一裤裆的。”
两人身上穿着的防护服都是以作战用宇航服为蓝本设计的，哪怕传送通道的另一头是一个有着上千摄氏度高温的真空空间，这件衣服也能保证他们在那种环境下活动六十分钟以上……至于排泄物处理装置，更是这类防护服最最基础的配置了——毕竟，在太空里可是找不到一个地方能让你脱下裤子来方便的。
“时间差不多了。”鬼鸮瞥了一眼手腕上的表，转头看向了柯岚。
柯岚没有出声，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那两名志愿者便在四名猎人的陪同上走向了黑雾……与其说是陪同，倒不如说是押送要来得更加贴切，两人脸上的表情，就和那些旧纪元纪录片里被推上刑场的人几乎一模一样。
“记住！你们的任务是打探一号区块的情况，尽可能把你们看到的、听到的和感受到的东西都给我牢牢记下来——”鬼鸮沉声道。
四名猎人已经松开了这两个志愿者，两人紧绷着脸对视了一眼，然后开始缓缓地走向黑雾。
“老狗，你觉得他们……能回来吗？”雷顿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笔记本电脑，侧着头，用只有周围几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向猎犬问道。
“难说，再说了，这种问题你心里应该比我更有数。”猎犬的视线焦点一直集中在这两名志愿者的身上，“那四架无人机的性能，你还不清楚吗？……而这两个家伙，他们身上的防护服甚至连护盾发生器都没有。”
“可无人机是死物啊，而且用的还是预先设定的自动程式，应变能力很差，在复杂情况下肯定不如活人的。”雷顿辩解道。
“这么看来你还是挺希望这两人能活着回来的啊。”三十三看了雷顿一眼，用完全听不出情感的语气说道。
“身为探索队的一员，我肯定是希望他们能活着回来啊。”雷顿有些疑惑地盯着三十三，“如果连这两个人都没能回来的话，一号区块的探索行动不就只能搁置了吗？”
“那从你个人的角度，你希望这两人能回来吗？”三十三又问道，“一千两百万，买两条命……这价格我觉得高了，更何况，他们还不一定会死。”
“高了？”猎犬挑了挑眉，面色有些不善。
“迅猛龙小队的一次性抚恤金，普通士兵每人是十二万，士官翻倍，尉官四倍。战死者家属后续每年可以领一万五千点‘保障金’，这笔钱可以领十年，加起来是十五万……”
三十三这段话一说出口，猎犬的眼神顿时就变了，他的脸部皮肤轻轻抽搐了几下，这才嚅嗫道：“至少你们的人还能拿到这笔钱，我手底下阵亡的兄弟，至少有三分之一都被定为了‘失踪’，他妈的……”
“你当初被逐出军队，就是因为这事？”三十三不动声色地追问道。
“不然呢，外勤军团那帮人也知道自己理亏，到现在都他妈不敢和我提起这事……要不是那些挂掉的兄弟将他们的家人托付给了我，我恐怕早就——”猎犬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握紧拳头用力地在雷顿的肩膀上捶了一下，语气也一下子焉了下来：“他妈的……”
“你骂归骂，你他妈的打我干嘛？”雷顿有些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肩甲——猎犬手上套着的是全金属材质的手甲，就这么一拳，直接给雷顿机械臂上新涂的漆面给干碎了。
“帮你做点战损涂装。”猎犬没好气地说道。
然而另一边，三十三却是颇有兴趣地打量着猎犬的举动，等两人闹完之后，他才开口道：“这么说来，你差点发动哗变的传闻，是真的？”
“什么传闻真真假假的，都是过去的事了，别提了……尼克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这个遗迹猎人叫‘猎犬’，当然，你要是想跟我套近乎，喊我‘老狗’也行，我这人大度的很，不会介意的。”猎犬摆了摆手，显然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我听闻的那个尼克大校，可不是这样一个轻易就会妥协的人。”三十三继续说道。
“我都说了尼克已经死了，现在只有‘猎犬’！”猎犬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更何况，不妥协你又能怎么样？真的造反吗？他们战死前把自己的家人托付给了我，然后我就带着他们的家人往绝路上走吗？”
“你成为遗迹猎人，是为了养活那些人？”三十三的目光略微发生了变化，原本平淡却有些生硬的语气也稍微柔和了一些。
“不然呢……现在我也懒得去想那么多，只要能让自己人过上更好的生活就行……”
三十三没有接话，他转过头去，看向黑雾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