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暗尘弥散
第四百七十三章 砸瓦鲁多
这个空间却是给人一种很诡异的感觉，但似乎并不危险，环境温度大约在二十度上下，空气的氧气含量也十分充足，就算没有动力装甲和防护服，人类也可以在这个地方生存下去。
柯岚干脆在地上坐了下来，思考起了破局之法。
对于黑暗的恐惧，是从地球远古时代就刻在人类基因之中的，而在星际漂流的九百年间，黑暗的宇宙空间又在这个种族的记忆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黑暗往往意味着危险和死亡，这是源自本能的恐惧，尤其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之中。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习惯了黑暗之后，柯岚反而觉得这个空间渐渐变得亲切了起来……就像是回到了母体的子宫之中，就连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触手蠕动声，都像是变成了羊水在胚胎周围挤压流动的声响。
“奇怪……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感觉？”柯岚暗自想道，“回归母体的感觉……用金属、玻璃制成，灌满了液态营养物质的人造子宫吗？”
他闭上眼睛，试图去回忆那种在黏腻的营养液里呼吸的感觉……却发现那些记忆早就已经模糊不堪，二十多年过去了，对于幼时唯一的印象，就只有人类培育中心天花板上那刺眼的灯光。
灯光真的很刺眼。
他一直都想要关掉那发光的东西。
黑暗的环境才能令他感觉安心和舒适。
至于很多时候，柯岚在他的那间蜗居里独处时，都是关着灯，一来是为了节约电费，二来也是因为他天生就对明亮的地方有着难以言说的排斥心理。
对他来说，黑暗代表的不是危险，而是安全。
他闭上了眼睛，尽管在这个空间里，闭不闭眼睛也没什么区别。
一些纷乱的记忆碎片开始涌入脑海，又属于他的，也有不属于他的——那些来自阿尔法文明石碑的信息——这片黑暗的空间似乎也给了它们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它们不再感到畏惧，也不再躲藏……
柯岚感觉到自己似乎被塞进了一个冰冷的玻璃罐，带着一股浓郁血腥味道的液体争前恐后地钻进他的鼻腔，倒灌进气管和肺里，他的四肢都被镣铐禁锢着，精密得不像是人类造物的机械臂末端夹着纤薄的刀片，在他的视野死角里进进出出……
这是来自于阿尔法文明的记忆片段？是某种活体生物实验的第一视角？
柯岚这样想着，可就在视角下移的时候，他看到了自己的双脚。
那是一双人类的脚，有着完整的骨架结构，皮肤下面隐约还能看到青紫的血管，十根脚趾或许是因为在液体里泡了太久，显得有些肿胀，苍白的皮肤和指甲盖下方的肉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柯岚看到了右脚小脚趾的外侧，有着一颗并不起眼的痣。
他的呼吸顿时一滞。
在他的身体上，同样的位置，也有着一颗大小几乎一模一样的痣。
这不是来自石碑的片段……这是属于自己的记忆？
可是柯岚却从来不记得自己被泡在这样的罐子里过……这玻璃罐明显不是医疗舱，眼前的透明液体也不是俗称“生命之水”的LCL，而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有机混合物……
而从双脚的大小来看，这个记忆片段里的“自己”，显然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那么基本可以排除人类培育中心的设施……
是某个噩梦里的片段吗？还是说，自己的记忆和石碑里的东西产生了融合，两者彼此混淆在了一起？
难道是在潜意识里，他把自己代入到了某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的主视角里？
他试图从这段记忆里搜寻更多的信息，却发现，玻璃罐之外的世界，完全是一片空白的。
玻璃罐是透明的，比实验室里用载玻片厚不了多少，但柯岚却完全看不清外面的景象——这就像是一个沙盒游戏，游戏的范围仅仅局限于玻璃罐之内，那层薄而透明的玻璃就是地图的边界，边界之外，是没有任何建模和贴图的无尽虚空。
那是“无法被观测到的世界”。
为什么这段记忆会突然出现，难道是和这个黑暗的空间有什么关系？
柯岚睁开了眼睛，周围依旧是一片黑暗，触手蠕动的声音也始终没有消失。
对于刚刚的记忆片段，他没有任何头绪，但对于眼下的困境，他却想到了一种破局之法。
行不行得通尚且不论，至少可以一试。
柯岚握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
如果黑暗和寂静是因为自身的感官受到了屏蔽，那么时停状态下的自己，或许可以从中挣脱出来。
他抬起手，食指向前翘起，另外四根手指向掌心虚握成鸡爪形——这个中二的姿势来源于《JOJO的奇妙冒险》里的反派迪奥·布兰度，而他的“替身”的招牌能力，就是“时间停止”。
“砸瓦鲁多！”
难以忍受的剧痛瞬间充斥颅腔，周围的黑暗瞬间褪去，变成了灰白两色的世界，就像是曝光过度的黑白照片一样。
深灰色的线条勾勒出隧道的轮廓，线条的边缘有着模糊而厚重的阴影，仿佛是添加了某种特殊滤镜一样。
在柯岚身前约五米的地方，站着一个人形的轮廓——它的上半身是人类，下半身却是一团不断蠕动的触手，想来自己一直听到的“声音”，就是从它身上“传”来的。
柯岚咬着牙，强忍着头痛，对着这个人形轮廓举起了一只手——几乎是在同时，对方也举起了相对应的那条手臂。
“这东西……可以在时停之内活动？！”
柯岚脑袋里刚刚冒出了这个念头，时停的持续时间就结束了，他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汗水沿着下颌滑落，滴落进领口。而他穿着的贴身衣服，背后和胸口处早就已经湿透。
这一次时停，持续了差不多一点五秒，这是一个新纪录，但柯岚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那个站在自己面前五米处的人形轮廓……到底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他能在时停之中动弹？
为什么自己抬起手，它就立马跟着做出了一样的动作？
它是生物，还是自己眼前产生的幻觉？
第四百七十四章 镜像
如果说，这东西是影子或者镜像一类的东西，那它下半身的那团触手又该怎么解释？
柯岚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双腿——他的腿还好好的，并没有发生任何异变，他甚至还能感觉到套在趾尖上、充满弹性的袜子，这是猎犬专门跑到特种部队去采购的军用品，听说单双的成本价就高达一百多信用点。
那个轮廓，显然和朴尚佑召唤出来的怪物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生物，尽管他们身上都长着黏糊糊滑腻腻的触手，但柯岚面前的这个东西，却保留了大部分的人类特征。
乍看之下，倒是有些像和“容器”产生了一定程度融合的侵蚀之种。
“应该还能再来几次吧……”柯岚咬了咬牙，摘了下了头盔，手指并拢，紧紧摁在了两侧的太阳穴上。
“砸瓦鲁多——”
他再一次回到了灰白色的世界之中，而那个人形虚影的轮廓，依旧停留在原地。
柯岚后退了半步，对方便跟进了半步；而当柯岚向前迈步一步的时候，它又后退了相同的距离。
这个人形虚影始终和柯岚保持着五米的距离，不曾靠近，也从未远离。
不对，这东西不是自己的镜像！如果是镜像的话，自己远离它应该也会跟着远离，而当自己靠近的时候，它同样也会靠近。
而之前柯岚抬起右手的时候，对方抬起的也是右手，而非镜像对称的“左手”。
它并不是在一味地模仿自己的动作，更像是……
柯岚还想再多做几组测试，但脑海深处刀绞般的剧痛迫使他不得不退出了“时停”状态。
尽管如此，这一次“时停”的持续时长，竟是破天荒地达到了近四秒钟，这时柯岚之前在自我练习的时候，从来不敢去奢望的成绩。
四秒钟的时间暂停意味着什么？别的不说，单说和人一对一单挑，柯岚就几乎立于不败之地——他完全可以在这四秒钟的时间内，绕到对方背后，将枪口顶在对方的后脑勺上扣动扳机……从对方的视角来看，这枚弹头就像是突然从柯岚的弹匣里瞬移到了自己的脑袋之中，根本躲不开。
而且，头痛的感觉也比先前要减弱了许多，后遗症也不像以往那么强烈了。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种能力就像是玄幻小说里的某种功法一样，只要能够突破一道桎梏，在遇到下一处关隘之前，实力都会突飞猛进？
还是说，因为眼下的这个环境？
柯岚更偏向于第二种猜测。
就是不知道自己离开这个地方之后，时停的持续时间会不会又恢复到原本的长度。
虽然“三秒男”是一个让男性同胞唯恐避之不及的标签，但要是“时停”的时长能保留个三秒钟，那也足够变态了。
三秒钟，要让自己心爱的女孩心满意足或许很难；但要杀个人，或者完成一些正常时间流速下根本不可能达成的操作，那就绰绰有余了。
柯岚再一次启动了“时停”。
然后端起了枪，对准了五米之外的那个“影子。”
他扣下扳机，然弹头刚刚飞出枪口就定格在了半空之中，枪口四周甚至还能看到一圈同样被凝固起来的灰白色气流，在“灰白滤镜”的作用下，这圈气流就像是一大团脏兮兮的棉花糖一样。
在“时停”状态下，只有柯岚直接接触的事物才能被他“挪动”，当这件事物脱离他的接触之时，就会融入到背景之中，成为定格画面的一部分。
他将枪口横移一寸，又开了一枪，然后取消了“时停”。
按照枪口初速来算，在柯岚解除“时停”状态的零点零几秒内，子弹就会命中目标——当然，前提是这个目标是“能够被命中的”。
就在柯岚打算再一次进入“时停”状态去观察射击效果的时候，海量的记忆碎片如同开闸泄洪一样从他的脑海深处奔涌了出来，他的大脑甚至因为一时间无法处理如此之大的信息量，出现了短暂的“宕机”状态。
很多画面如幻灯片一般高速闪过，他甚至都还没有看清楚其中的内容，这些记忆碎片便已经再度沉寂，柯岚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抱着一台六十四倍速播放的电视机，哪怕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也没法捕捉到足够多的信息。
如果说屏幕里播放的是一段连续的内容，那就算速度快一点，将前后文串联起来多少还能猜出一些剧情，但偏偏播出的东西是一部充满了荒诞、诡异风格的后现代主义艺术剪辑片，每一帧都是完全独立的内容，一息之间闪过的几百几千个画面中甚至没有出现哪怕一处重复的场景，就算换做有着超常记忆力的天才来，恐怕也得看的一脸懵逼。
如果把这些记忆碎片比作是从空中高速坠落的雨滴，那么柯岚的意识就像是一个站在悬崖边用双手去接水的人——大雨倾盆而下，而他的手掌大小就那么大，能接住的雨水也就只有掌心的那一抔而已。
柯岚只记下了三个画面。
第一个画面，是一个广阔得似乎没有边际的广场，广场上方的天空被铅灰色的厚重云层所覆盖着，云层之中时不时就会闪过数道电光，将天幕的一角点亮片刻。
除了没有从地面升腾而起的硫磺烟柱之外，这片天空的景色几乎和熔火矿区一模一样。
而在这片广场之上，站着数以千计的人。
当然，这个“人”字，需要加一个双引号。
这些人和柯岚在时停状态下看到的那个“影子”几乎一模一样：它们有着人类的上半身，双腿则是被一大团纠缠在一起的触手所替代，就像是传说中的生物人鱼一样。
只不过，这个人鱼的鱼，指的是章鱼。
这些“人”前后左右彼此的间距都是五米，它们站的很整齐，就像是一个正在列队接受检阅的阅兵方舟一样。
让柯岚有些遗憾的是，他看不清这些生物的脸——当他将注意力集中在它们的脸上时，视线的焦点就会变得一片模糊，就像被儿童监管插件的AI识别成了少儿不宜的画面、自动打上了马赛克似的。
这一幕，当初在无底天坑，那个充满BUG的梦境，柯岚就已经体会过一次了——他知道，自己看不清这些东西的脸，不是因为自己的视线被马赛克给遮住了，而是因为这些脸压根就不存在于他的记忆之中。
第四百七十五章 对调的影子！
难道时停状态下看到的那个“影子”，就是这些人形生物中的某一只？
这是阿尔法人的造物吗？
还是说……它们就是阿尔法人的真实样貌？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柯岚的呼吸瞬间就变得了急促了一些。
在人类登陆阿尔法星这五十年以来，发掘了数千处遗迹，光是从遗迹中运出来的文献类物品就超过一百万件，但至今不知道阿尔法人究竟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