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暗尘弥散
一个人类如果想要习得阿尔法文明的语言，恐怕唯一的方法就是像柯岚刚刚所经历的那样，接受一次“灌顶”式的信息冲击……
柯岚突然想到了一句很古老的谚语，“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八个字用来形容阿尔法文明的语言，实在是太贴切了。
石碑上面刻着的文字，其实是一篇冗长而诡异的祈祷文，大意是阿尔法文明信仰着某个神，而那个神有着许多强大甚至是可怕的敌人，阿尔法文明的神和这些敌人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了无数个万年，它们这些虔诚的信徒想要帮助它们的神明，但以它们的能力根本无法插手那种级别的战争，于是，阿尔法文明就只能另辟蹊径，利用……（接下来是一大段柯岚能看懂但却无法理解的内容，大概是涉及到了阿尔法文明的隐秘技术）……企图制造出强大到足以介入神明之间战争的战士。
除此之外，整篇祈祷文还多次出现了“奉献”、“牺牲”一类的字眼，只是内容太过破碎，很多地方的上下文根本无法连接起来，柯岚能够读出来的这部分内容，还不到整篇祷文的十分之一。
制造出强大的战士？柯岚不由得联想到了复活的飞行员……以及，幻觉里面那些被封存在冰块里的肉块……
可是……阿尔法文明的所信仰的神明又是什么？难道是更高一级的宇宙文明吗？还有所谓“神明的敌人”又是谁？这一篇祷文之中蕴含的信息量实在是太过庞大，柯岚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快要不够用了。
“喂！柯岚！你别吓唬人啊！喂喂！你的口水都快要滴到棺材板上了！”猎犬的啪地一掌拍在柯岚的背上，终于是打断了他的思绪，清醒过来的柯岚一个趄趔，差点就跪倒在了石棺里面。
“呼……呼……”柯岚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的贴身衣物已经被汗水彻底打湿，身体几近虚脱，但心跳却一直保持在每分钟两百跳以上的频率——对于没有经过生化改造的人类来说，这个数据已经十分接近极限了。
“你没问题吧？要不要再来一针镇静剂？”伊凡看了眼柯岚苍白的脸色，问道。
“我……我没事，你要是……再给我来……一针……我可能就……有事了……”柯岚摆了摆手，说道。
在经过短暂的思索之后，他还是决定将这件事情保密——他知道，如果自己能够阅读阿尔法文明文字的消息一旦泄露，那他最好的下场就是被送到解剖台上供人研究，而他的大脑，则是会被加工成一台超级翻译计算机的活体CPU……
无论是在旧纪元还是新纪元，个人的人权和生命，在关系到全人类的未来之时，向来都是微不足道的。
所谓的电车难题，其实最优解一直都存在。
第二十四章 安全出口
就在这时，一阵岩石之间摩擦的沙沙从洞穴的顶部传来，众人抬头望去，才发现一条新的通道出现在了高台的正上方，一缕光线从通道里面投射了下来。
“出口！是出口！”猎犬高兴地喊道，“总算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北三区的小妞们都给老子等着，老子回去非要把你们一个个宠幸个遍！”
“全部？老狗你确定？就连五十点信用点一次的那种货色你也不放过？”雷顿有些促狭地笑道，一想到马上就能出去，大家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是稍稍放松了一些。
“草！你再给老子哔哔老子连你也不放过！”趁着雷顿没法动弹，老狗狠狠地在他的屁股上踢了一脚。
“就你那根……牙签？”雷顿有些不屑，“华族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着，‘虎落平阳被犬欺’，你给我等着，等我伤好了信不信我给你挂到太阳能光伏板上去？”
“行了……要是你们要搞基，等回了方舟再搞，我甚至还能赞助一次免费的扩肛手术，不过现在，还是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吧。”伊凡打断了两人的争执，指了指头顶的出口，“目前无法动弹的重伤员有两个，雷顿和卓力格图，他们没办法使用攀岩吸盘，只能由我们先上去，然后用绳子把他们给吊出来。”
“还有，老狗和浅野昭的防护服丢了，这地底下还好，到了地表上的话，辐射强度会变强，我担心他们扛不住。”柯岚插嘴道。
“那就只能我们先出去，想办法和方舟取得联系了。”伊凡说道，“按照运输机的原定航程，方舟那边很可能还不知道我们出事了。”
“有无线电吗？”柯岚问道。
“有一套，是从运输机残骸上面拆下来的，但功率可能会有些小。”猎犬说着从背包里取出了一个外壳明显遭受过严重碰撞的金属盒子来，“是最基础的型号，还是从别的载具淘汰下来的二手货……该死的后勤部门，偏偏在这种节骨眼上面省预算。”
“将就着用吧。”柯岚接过了金属盒子，“这样，伊凡和猎犬你们留在这里照看伤员，我和浅野昭出去求援，不管能不能成功，两个小时之内我们都一定会回来，要是我们没有回来的话……”
柯岚没有继续往下说，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如果柯岚和浅野昭没有在预定时间里面回来的话意味着什么。
如果意外真的发生了，那么伊凡和猎犬就只能选择将雷顿和卓力格图抛下，独立离开……猎人这个职业所要面对的残酷考验造就了他们这些人极度理性的思维方式，在确定没有任何希望的情况下，他们需要做的如何及时止损——两个人能有一线生机，总比四个人全死在遗迹里要好点。
“别说的那么悲观，我之前就注意到山洞角落里长着不少苔藓，靠那东西我们至少能撑个三四天，怎么也不至于饿死。”雷顿指了指远处的一片荧光说道。
只不过他们都知道，阿尔法星上凡是会散发出荧光的植物或是真菌，基本体内都含有不低的辐射剂量，吃这玩意充饥完全等于是在饮鸩止渴，雷顿这么说，也只是在宽慰他们而已。
“你狗嘴里就吐不出象牙来，整天说丧气话。”猎犬没好气地骂道，“行了，你们赶紧去……对了，任务报告里似乎有提到雪山地区有土著生物的活动迹象，应该是一种大型爬行类动物，注意安全。”
“嗯。”柯岚点了点头，任务报告他当然也仔细读过，根据那些无人机拍摄的踪迹来看，应该是一种叫做雪龙的地行龙亚种生物，这名字听上去似乎很奇幻，但这龙既不会魔法也不会喷火，双翅高度退化，就连飞都飞不起来，最多只能借助地形进行短距离的滑翔——说白了，就是一条能够适应低温高辐射环境的笨拙蜥蜴罢了。
由于阿尔法星大气的含氧量要比地球高很多，所以这颗星球上的土著生物体形都比较庞大，哪怕是虫子也要比地球上的近似物种要大几十倍，像裂颚虫这一类，已经算是土著生物里体形最小的几种之一了。
不过让人类生物学家有些奇怪的是，阿尔法星上的土著生物大脑容量却并没有比地球生物高出多少——照理来说，像阿尔法星这种环境，经过如此漫长的演化，不可能只诞生了阿尔法文明这么一种智慧物种。
假设阿尔法文明将这颗星球上其他的智慧物种都给消灭了，但现在距离阿尔法文明销声匿迹也过去了几万年，但根据生物学家的调查和解剖结果来看，这几万年里这些游荡在阿尔法星上的土著生物竟然是一点都没有进化。
这个结论极其荒谬，但事实的确如此，好像这颗星球上所有生物的基因序列都已经被彻底锁死，一切还定格在几万年之前……定格在阿尔法文明消失的那段时间里。
……山洞顶部的通道很短，只有不到五十米便已经抵达了出口，寒风夹杂着雪雹不断地往通道口里，好在攀岩吸盘的吸力足够强劲，柯岚和浅野昭才能强顶着劲风爬出去。
之前的判断很准确，A－087号遗迹的核心区域的确位于雪山的山腹之内，而这个通道的出口刚好在半山腰偏上一点的位置，距离山顶大概还有三分之一的距离。
“我们得到山顶上去架设无线电，这样信号才能传得够远。”柯岚说道，试着往前走了几步，但很快，厚厚的积雪就已经没过了他的大腿，在这种环境下，简直是寸步难行。
“要是有一副雪橇就好了，可惜……等、等会，我没看错吧？那不是我们的货舱吗？”柯岚一边抱怨着一边环顾四周，可当他的目光投向西侧山坡时，整个人却完全呆住了。
之前从运输机上撕裂的那个货舱，此刻正大半埋在积雪里面，各种各样的装备散落一地，一条有着白色鳞片的巨蜥正在用爪子撕扯着一个用强化工程塑料制成的补给箱，而在它的身后，已经有三个同样的补给箱都已经被这种暴力方式给拆开了，简直是一地狼藉。
“是‘雪龙’！……那家伙，在偷我们的补给品！”柯岚此刻可以说是极其不爽了，自从坠机之后，他们这帮人就不得不勒着裤腰带过日子，手头仅有的一点点物资都要精打细算着用，可谁也没想到，那些遗失的补给品，竟是大半都进了这条蜥蜴的肚子里。
“是在那个方向吗？”浅野昭面朝西侧山坡，向柯岚问道，“风雪的声音很大，很多细小的响动我听不太清楚。”
“嗯，应该是一头刚刚成年的雪龙，体长大概六米左右，这种情况下你能够进行战斗吗？”柯岚有点担心地看了一眼浅野昭。
“多少会受一些影响，不过只要靠的够近，我就能听到它。”话音刚落，浅野昭突然就跳了起来，快步在积雪上面跑了起来。
要不是柯岚眼尖，看到浅野昭是把用来支撑背包的碳纤维板绑在了鞋底上的话，他差点就真的以为武侠小说的轻功“踏雪无痕”重现江湖了……
“这条大蜥蜴估计要倒霉了……”
然而，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僵住了——“浅野昭小心！还有一条更大的，它在货舱后面，你的两点钟方向！”
转眼间，浅野昭就已经陷入到了两条雪龙的夹击之中，而更要命的是，这第二条雪龙张开了双翼，猛地蹿升到了半空之中。
是变异种！
第二十五章 只剩最后一发的弹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两道赤红色的激光突然从天而降，直接贯穿了两条雪龙的要害，庞大的躯体重重地掼在地上，激起了一大片碎雪！
柯岚抬头看去，只见一架“渡鸦级”高速战斗机正悬停在他们的正上方，刚刚干掉了那两条雪龙的正是“渡鸦级”配备的主武器“伯瓦尔Ⅱ型激光炮”。
“这里是方舟第四巡航舰队第九快速反应小队1019号机，正在执行847号搜救任务，下方不明人员请在二十秒内发送你们的身份识别编码，如果通讯设备受损，请在挥动左手示意三次之后抱头蹲在地上——”
救援部队？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柯岚愣了一下，不过他还是把自己的识别编码传了出去，不然的话，要是被驾驶员判定为非友方单位那可就麻烦了。
阿尔法星上的人类势力并不是只有诺亚方舟一支，在这五十年间，离开方舟的人恐怕得有十万以上。在这些人里，有的是被判驱逐罪，有的是越狱的死刑犯，还有走投无路的破产者……除去这些被迫的之外，同样也有自愿离开方舟的：探险家、投机者、与方舟的理念完全不合的社会活动家等等。
在方舟上，这些离开的人有着一个统一的称呼——“流放者”。
失去了方舟的庇护，流放者想要在危机四伏的阿尔法星上存活下来十分困难，超过七成的流放者都活不过离开方舟的第一个夜晚，而剩下的人里，能坚持一个月的更是凤毛麟角。
但凡能够在方舟之外长期生存的家伙，强劲的实力和缜密的心思缺一不可，当然，还有最为重要的好运气。
绝大多数的流放者都极为仇视方舟，有一小部分人更是热衷于针对方舟的各种破坏行动，要是一旦被战斗机的驾驶员认为自己是流放者的话，柯岚相信，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摁下开火键。
“身份识别编码已经确认——”短暂的停顿之后，冰冷的机械音变成了驾驶员自己的声音，“你们还有行动能力吗？我会把绳梯放下来，然后送你们到最近的中转站。”
“等一下，我们还有伤员，在遗迹里面！”柯岚连忙打开了无线电，对战斗机的驾驶员说道。
“伤员？遗迹里面？你们不是探索A－087号遗迹的猎人吗？你们不是遭遇了坠机么？”驾驶员的语气里面充满了疑惑。
“运气烂，坠机直接砸进了遗迹里面，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出口。”柯岚如实说道。
“好吧，汇报一下人员伤亡情况，我会让中转站安排医疗人员和设施。”
“一名运输机飞行员和一名猎人死亡，尸体暂时无法回收，一名猎人重伤昏迷，大量失血，急需进行截肢手术，一名四级生化改造人重伤，多处器官需要替换，并且失去主动力炉，另外还有两人中毒，目前情况尚且稳定。”
“知道了，我这架战斗机坐不下这么多人，我会替你们联系一架运输机，十分钟之内抵达。”
驾驶员说完，“渡鸦级”战斗机在上空盘旋了两圈便直接离开了。
……
不过让柯岚有些意外的是，十分钟之后来接他们的，并不是战斗机驾驶员口中的“运输机”，而是一艘“鸢尾级”轻型战舰，这是方舟主力战舰之中尺寸最小的一款，但尽管如此，鸢尾级战舰的长度依旧达到了三百八十多米，加装有六十四套大型涡轮发动机组，武器配备和装甲更是和战斗机不可同日而语。
就连雷顿都忍不住说道：“这排场可真够大的……出动一艘战舰来接我们，这种待遇我还真是第一次享受到。”
“那是因为各位是我们本次搜救行动中发现的唯一一批生还者。”说话的是一位走上前来迎接他们的中年军官，他身上穿着方舟第四巡航舰队的蓝灰两色制服，头戴军帽，肩章上的两颗带翼银星则是表明了他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空军中校。
“我是这艘战舰的舰长，也是负责执行这次搜救行动的最高级军官。”中校补充道。
“这次搜救行动……这意思是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他的遇难者？”柯岚问道。
“是的，这次总共有十七个架次的运输机出现事故，都集中在这一片区域，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及时地出现在这里……根据参谋部门的分析，这次连环坠机事故的幕后黑手很可能是一支极端的流放者势力。”
“靠，这帮混球近年来胆子越来越肥了，老子当年当兵的时候，他们可是见了我们有多远就逃多远的！”猎犬怒气冲冲地骂道，原本他还以为坠机只是一次意外，可现在居然有人告诉他大概率是一场人为的阴谋，这可就真的没法忍了。
“具体情况还在调查之中，你们先不要着急。”舰长说道，“那名昏迷的猎人已经送进了战舰上的医疗舱，中转站的医疗条件还不如这里，我将会直接送你们回到方舟，到时候会有专门的工作人员来和你们进行交接——对了，听说你们还进到了A－087号遗迹的核心区域里面？”
“是啊，但是油水不多，看上去有价值的东西只有一块石碑，而且还碎了。”猎犬有些郁闷，虽然他们此行的收获已经远远超出预期，但要知道，任何一座遗迹，不管是什么等级的，凡是第一队进入核心区域的猎人，无一例外全都是赚的盆满钵满，哪怕用“一夜暴富”去形容都完全不为过，一趟赚足养老本就此洗手不干的比比皆是，比起他们来，这一次的收获就实在有些不够看了。
“文献类遗物的价值波动幅度很大，既然是核心区找到的东西，研究部门给出的报酬不会低的。好了，你们在这里稍事休息，我还要去安排接下来的行动流程。”舰长安慰了猎犬一句之后便离开了，一时间休息室里就只剩下了柯岚他们几个人。
卓力格图正在医疗舱里抢救，而雷顿大概是需要返厂大修了，伊凡和猎犬都做过了一次全面检查，血液内残留的毒素已经是微乎其微，只需要再过一段时间就会被身体自行净化，至于浅野昭和柯岚，两人身上大多都是些皮外伤，简单处理一下就没事了。
“真是捡了条命回来啊……”猎犬长叹一声，用力地伸了个懒腰。
“其实我觉得那个遗迹里还有很多问题……”雷顿插了一句，但很快就被猎犬给打断了：
“哪一座遗迹问题少了？到现在为止能被我们人类彻底摸透的遗迹能有几座啊？你就别在这里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这种事情不是我们需要纠结的，我现在就只想回到我的被窝里好好睡上一觉……”猎犬打了个哈欠，继续说道“唉，既然已经逃出来了，那遗迹就和我们没关系了，你之前还说我疑神疑鬼，你自己还不是这个吊样子？”
……
一边的雷顿和猎犬还在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另一边的柯岚则是坐在座位上默默地检查着自己的装备，同时思考着不久前发生的事情。
读懂阿尔法文明的文字……这可是个不得了的能力——他心里很清楚，这份能力可以给人类带来多大的贡献……然而，他却不能这么做。
如果真的坦白了，方舟又会怎么去对待他呢，或者换一个词：怎么去“处理”他呢？
到那个时候，他的命就不再属于他自己了，而是“属于全人类的财富”。
“……唉。”
就在这时，他手里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他的左手握着手枪，右手则是托着一个只剩下一发子弹的弹匣。
柯岚记得很清楚，无论是在面对复活的飞行员时，还是在山上遭遇雪龙时，他都没有开过哪怕一枪。
而在出发的时候，弹匣必然是装满的。
那子弹是什么时候被用掉的？
“那个……老狗，我之前开过枪吗？”柯岚看向了一旁的猎犬，问道。
“开枪？你问这个干吗？”
“没什么，就是问一下。”
“那个被寄生的娘们是伊凡打死的，你没开枪……裂颚虫那边应该也没有，子弹对那些玩意作用不大，至于后来面对那个怪物的时候，你有没有开枪我就没注意到了。”猎犬边回忆边说道，他口中的怪物，自然指的就是从石棺里面复活的那名飞行员。
“那你们有人用过我的枪吗？”
“这肯定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