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暗尘弥散
柯岚紧盯着冰面上的裂隙，看着圆锯一点点地嵌了进去——这要是换做别的材料制成的锯片，恐怕那些齿刃早就已经报废了。
雷顿又往引擎里面放入了两块能量满盈的结晶，顿时，圆锯的转速变得更快了，飙射出来的火花甚至飞溅到了冰道的顶壁上面。
雷顿的机械臂上拆分出了好几根脚架，每一根脚架的末端都有着一个吸盘，牢牢地吸附在地面之上，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是死死地抓着机械臂上端的一个拉环，用力地将圆锯往下压去。
听着齿刃和冰面摩擦的声音，猎犬没由来地感到了一阵烦躁，他骂骂咧咧地从防寒服破损的地方抠出了两团棉絮，塞进了自己的耳朵里面。
齿刃的震动沿着冰面传递，连带着站在冰面上的人都感到了这种震颤，但就在这时，雷顿的手腕突然一沉，这种震颤感顿时消弭无踪了……
“我锯穿了……冰面下面是空的！”雷顿喊道。
他又说道：“被我锯断的那一角碎冰掉下去了，这底下有通道……是一口打在冰层中的竖井！”
“这么说来……那东西先前就是攀附在这口竖井的井壁上，后来又掉下去了？”猎犬挖出了耳朵里的棉絮，“这样才对嘛……要是这东西真的能在密度比钢铁还大的冰层里自由移动的话，那他妈的也太不科学了。”
不仅仅是猎犬，小队里的其他人，包括柯岚在内，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中的压力多少也都消除了一部分：虽然在阿尔法文明的遗迹里，很多事情根本不能用人类所掌握的科学原理去解释，但是当一件原本看上去很怪异的事情突然变得符合科学理论的时候，还是能给人带来一丝慰藉的——至少，这玩意还得遵从最基本的物理定律，那么就说明基于这些基本物理定律所延展出来的“手段”能对这玩意产生作用。
如果真的是一只能够在密度超过钢铁的冰层之中无视阻碍自如穿行的怪物，那柯岚他们手里的枪差不多也都可以丢了——都能无视这些坚冰了，那点合金材料的弹头，有能对其造成什么威胁呢？
“这样的话，那颗大眼珠子应该也是如此。”雷顿点了点头道，“冰层里应该专门为其预留了移动的空间，就好像移动式监控摄像头底下的轨道一样。”
“这些冰层里面有着极为复杂的构造，并不是如同我们一开始想象得那样一片实心……”柯岚看了一眼被雷顿锯开来的那个碗口大小的冰洞，沉吟道。
这一次，他们的对话并没有避着秦昭和马丁两人，前者在听到雷顿说的那句话之后，立马就抓住了里面的那个关键词，开口问道：“大眼珠子？什么眼珠子？”
“这东西，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妙。”猎犬撇嘴道，“你这小女娃子看样子胆量还算可以，但我担心另一个菜鸟被活活吓死。”
秦昭不由得看了一眼马丁，而后者则是如同惊弓之鸟一样浑身一颤：“什、什么东西？”
“没什么东西。”柯岚耸了耸肩，对秦昭说道：“如果你想要知道我们提到的那些东西，你可以考虑跳槽到我们猎团来，当然，前提是我们能活着离开这里。”
“你们的猎团？”秦昭微微一愣，在她的印象里，柯岚他们这支小队应该是由一群自由身份的资深猎人所组成的，在A－087号遗迹的探索记录里也没有提到他们的所属的猎团，难道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已经被某个猎团给收编了？
“我们自己组建的猎团，财团级，比北极星还高一个档次。”猎犬有些自豪地说道，“当然，现在还没有正式入档，正在执行资格认证任务。”
“资格认证任务？所以你们才会来无底天坑吗？”秦昭又问道。
“对，好了，先别说这个了，时间紧迫，雷顿，能用激光测距仪测量一下竖井的深度吗？”柯岚说道。
“嗯，我正在测。”雷顿说道，一道深红色的激光以完全和冰面向垂直的角度向下方射去……然而没多久，雷顿的神情就变得古怪了起来。
“怎么回事？”柯岚问道。
“激……激光好像被吞了。”雷顿有些吞吞吐吐地答道，就连他自己，都有点搞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状况。
“激光被吞了？”猎犬用力揉了揉他那只硕大的鹰钩鼻，“你的意思是这底下有个黑洞咯？这怎么可能？”
“也不一定是黑洞，”柯岚摇了摇头，“说不定有什么能够干涉光线的装置，或者说，被干涉的不是光线，而是我们的感官——就像这条‘看似笔直’的环形冰道一样。”
“那怎么办，连有多深都不知道，难道我们就直接往里跳？”猎犬焦虑地说道，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冰道靠近卵鞘集中区的那个方向。
“雷顿，温度上升到几度了？”柯岚问道。
“零上六度。”雷顿回答道。
“利……那地方的平均气温是八到十一摄氏度，矿内温度相对要高一点，十五摄氏度左右……现在这个温度，距离那些虫子的孵化所需温度应该已经十分接近了，等不了那么多了，先把裂口扩大再说。”
说着，柯岚就已经从身上抽出了一把折叠冰镐，将冰镐的前端插入到一条裂隙之中，开始用手枪的握把当锤子敲了起来。
而雷顿，则是干脆将圆锯沿着先前切开的裂口向外推去，尽可能地将其扩大开来。
“唉，不管了，反正摔死总比被虫子吃掉好。”猎犬把心一横，在装备包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把手斧，一下一下地锤击着冰面。
尽管这些冰块坚硬如铁，但其内部细密的裂纹正在不断地增加着，终于，当猎犬第五十五次将手斧抡圆了砸下去的时候，只听到“喀嚓”一声，那些细密的纹路骤然蔓延了开来，原本半透明的冰层一下子布满了白色的裂纹，变得就像是一块遭到了重击的钢化玻璃一样。
“危险，后退！”
柯岚喊道，他拉着猎犬迅速退到了裂纹的范围之外，而另一边，雷顿也是及时收起了支架，整个人向后跳出了一大步。
“哗”地一声，碎裂的冰块落入深井，一个直径两米左右的圆形井口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第二百六十七章 手的主人
雷顿在竖井正上方的顶壁上打入了一枚钉锚，然后将挂着配重块的速降索丢入了井中。
伴随着绳索间摩擦的“唰唰”声，没多久，手指粗细的速降索就已经崩得笔直，雷顿试着提了一下，然后对柯岚摇了摇头——这根两百米长的速降索，都没有能够接触到冰道的底部。
“虽然后续还可以接长……但我们剩下所有的绳索加在一起也就只有三百米的样子，如果这口竖井深度超过五百米的话，我们就只能一点点爬下去了。”雷顿说道，“虽然井口的直径还算宽敞，可以穿着外骨骼下去，但是没有推进器的外骨骼，在安全保障方面……”
“也只能这样了。”柯岚说道，“把装备分配一下，然后我们就下去。”
柯岚他们总共带下来了六具动力外骨骼，但其中两具严重受损，一具轻微受损，还能发挥出完整攀爬功能的就只剩下了一半。
虽然雷顿将其中一具严重受损的外骨骼拆了用来修补另外两具，但最后也只获得了四具完好的外骨骼和一具部分功能缺失、只能勉强算作“半具”的残次品。
“六个人，四具半外骨骼，你打算怎么分？”猎犬的目光所每个人身上一次扫过，然后停留在了柯岚身上。
“我的机械义体也具有一部分攀岩能力，所以我用那‘半具’就行了。”雷顿率先说道。
“大块头是先锋位，用的还是残次品，那他肯定是没法带人，现在还剩下四具外骨骼，五个人，另外，我们还有三个没法动弹的家伙需要带上。”猎犬继续说道，“柯岚，作为猎团的团长，这事你来分配吧。”
“嗯。”柯岚点了点头，指了指缩在角落里的马丁，“首先，马丁因为‘受感染’的原因，所以他不能和其他人有直接接触，得分他一具外骨骼。”
“现在剩下三具外骨骼，四个能动的人，三个不能动的——卓力格图他自己的那具外骨骼是加大型的，应该能带两个人，然后我和老狗各自带一个。”说完，柯岚转向了秦昭，“你要谁带，自己选一个吧。”
秦昭看了看猎犬，又看了看人高马大的卓力格图，最后还是将手指向了柯岚，说道：“我和你一起吧。”
“啧，果然，还是年轻的小白脸在小姑娘眼中比较有市场。”猎犬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然后将装着曹锋的裹尸袋捆在了自己的背上，“唉，小妹妹啊，等你以后长大了，你才能体会到像我这种成熟老男人的魅力啊。”
“得了吧，就你？”雷顿咂吧了一下嘴，“魅力我倒是没看出来，就看到你那脑袋越来越秃了。”
调侃归调侃，众人还是很快穿戴好了装备，至于秦昭，则是以一个背靠背的方式将自己固定在了柯岚的背部支架上面——虽然说起来好像很暧昧，但其实两个人之间并不存在什么肢体接触，坚硬的外骨骼几乎覆盖了柯岚脊背处超过九成的面积，他只能感受到冰冷的金属部件，至于什么温香软玉之类的东西压根就是个笑话。
只是……由于角度的问题，秦昭扎在脑后的长马尾正好落入了柯岚的后领之中，女孩的发丝时不时就会在柯岚的后颈上扫过，隔着不算厚的一层内衬，柯岚还以为有什么小虫子掉了进去，身手一探，却正好抓到了对方的马尾。
在秦昭发出了一声痛呼之后，柯岚才反应过来手里抓到的是什么东西，他连忙松开手，对身后的女孩说了一句“抱歉”。
不过秦昭的反应却是让柯岚他们几个有些出乎意料：她从口袋摸出了一把折刀打开，一手握住自己的马尾，另一手手起刀落，直接将自己的长马尾齐根切断，然后和折刀一块塞回到了口袋里面。
猎犬愣了一下，随后便对着秦昭比了个大拇指，说道：“哎，姑娘，就凭你这一刀下去，我们猎团就要定你了。”
“呃……”这下，反而是换做秦昭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只是觉得长头发的确是个累赘……”
“我见过不少娘们，”猎犬脸上的突然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神情，“我以前认识一个女秘书官，听说是走关系爬上来的，结果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被分配到了外勤部队……好家伙，随身行装里有一半是各种内衣内裤，另一半塞满了化妆品和护发剂，把分配下来的防身武器全都丢在了宿舍里，理由是秘书官不需要参与战斗……妈的，那种女人，我看到就烦。”
“那……那个秘书官后来怎么样了？”秦昭忍不住问道。
“死了。”猎犬耸了耸肩，“那支部队吃了场败仗，差点就被一大群土著生物给团灭，匆忙撤退的时候，她不小心从越野车上摔了下去，照理来说，穿着那身制式甲胄，摔总是摔不死的，可偏偏那娘们一头漂亮的金色长卷发被卷到了坦克履带里面……半拉脑瓜子都给夹碎了，红的白的撒了一地。”
“呕……”
猎犬话音刚落，马丁就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干呕，他有些尴尬地看了其他人一眼，想试着活动一下自己的外骨骼，却因为操作失误，一个踉跄扑倒在了地上。
“不要碰个红色的扳机！”雷顿立马厉声斥责道，“那是用来解除膝盖部位支撑关节的应急释放锁，是当外骨骼被地形卡住的时候用来给你逃生的！”
“抱、抱歉……我不小心碰到了。”马丁连忙向雷顿说道。
“你和我说抱歉没用，真出了问题死的是你自己……不过要是因为你的原因连累到了其他人，那你说抱歉也没用，明白吗？”说完，雷顿又看了眼温度计，“柯岚，又上升了一度，没时间了。”
“嗯，我知道了。”柯岚点了点头，“都准备好了吧，问题的话，我们现在下去。”
作为先锋，雷顿是第一个进入竖井的，他将腰间的锁扣挂在速降索上，用外骨骼的钩爪和机械臂支撑住两侧的井壁，开始以一个不快不慢地速度朝着井底滑了下去。
在他的后面，便是带着秦昭的柯岚。
柯岚学着雷顿的样子，将外骨骼的双臂向两侧伸展开来，抵在井壁上来，用以控制下降的速度，和他背靠着背的秦昭则是抱着一支被雷顿临时改装过的钢管——这根钢管本来是切割框架的一部分，雷顿将其切了下来，但保留了末端的两枚爆破螺栓，如果柯岚的外骨骼出现了故障的话，就由秦昭手里的这根钢管来作为最后的保险手段。
仅靠一根钢管，或许很难让两个人挂在井壁上面，但用来作为一个减速的“刹车”，却是完全足够了。
哪怕柯岚他们选择的不是最快的那一档，索降的速度依然要比攀爬快得多了，不到五分钟，雷顿就已经到达了两百米深的位置，第一根绳索的尽头。
“下面还是一样的结构，没有任何变化。”雷顿将探照灯朝下方照去，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竖井之内，探照灯的灯光最多只能照亮五十米左右的距离——要是放在地面上的话，这种强度的灯光，能够轻松刺穿数公里的夜幕，但在这里，那些漆黑幽暗的坚冰似乎具有着吞噬光线的能力，再亮的灯光也照不出多远。
“继续下降。”柯岚说道。
雷顿又接上了一根两百米长的绳索，但这一次，在将配重块丢下去之后，却是听到了“咚”地一声闷响。
这声闷响不由得让众人精神为之一振！
“我算了算下落的时间，井底距离我们现在的位置大约是一百五十米。”柯岚说道，他将激光发射器对准了下方，然而红色的激光却并不能穿透下方浓郁的黑暗，给人产生了一种这口竖井似乎深不见底地错觉。
“那加起来就是三百五十米咯？我还以为能有个几千米深呢，切，不过如此嘛。”猎犬的声音从上面传了下来。
“在这口竖井内，任何灯光都照不了多远，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柯岚解释道，但这句话刚刚说出来，他就感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在上方的冰道里，他们的感知受到了干扰，把头尾相衔的环形冰道当成了笔直的通道，要不是有着裂隙和卵鞘那样的标志物，他们恐怕会其中一直走下去而浑然不觉……而在这口竖井内，受到干扰的事物却是变成了光线。
为什么遗迹的设计者要制造这样的干扰的呢？
他们是单纯为了增加逃脱的难度，还是想要进行某种测试？柯岚不得而知，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遗迹的机关具备着他们无法抗拒的力量，他们只能按照遗迹设计者的思路来行动，完全没法对其进行反抗。
那另一个问题就来了：遗迹设计者制造这些密室的目的是什么？
这绝对不是方舟上那些被称作是“密室逃脱”的娱乐设施，准确地来说，这应该是整个生物兵器实验室的一部分，可为什么实验室里会有着这么一个设置了一堆谜题的密室呢？
柯岚不由得想到了一种叫做仓鼠箱的东西，在仓鼠箱里，就算仓鼠成功穿越了所有的迷宫，它也没法从箱子里面逃出来……
柯岚突然感到了一丝绝望。
就算他们能一路顺顺利利地解开每一个谜题，那就一定能逃出这座遗迹吗？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这座遗迹的设计者都不可能将他们引向真正的出口……
通道的另一端，永远只会是下一个“试验区域”。
但柯岚知道，作为队伍的领导者，他现在绝对不能把这些消极的猜测给说出来——众人的情绪已经很低落了，之前猎犬调侃秦昭也完全是出于调节气氛的目的，要是他现在告诉大家，继续走下去也不一定有出路的话，恐怕整支小队都要陷入到绝望之中了。
柯岚抬起头，看了看正上方的猎犬，在黑暗之中露出了一抹苦笑。
像猎犬这种人精，肯定是已经猜到一些东西了，但他同样也对此闭口不言，作为一名曾经指挥过多场战役的外勤部队军官，他比柯岚要更明白士气的重要性。
众人沿着速降索继续往下滑……终于，他们的鞋底再一次踩在了坚实的地面之上。
没错，是地面……而不是冰面。
出乎柯岚预料的是，竖井的尽头竟然是一个人为开凿出来的岩洞，这里没有那种黑色坚冰，只有一根根方形的岩柱整齐地排列在洞内，支撑着大约二十米高的平整穹顶。
“这是什么地方？”猎犬举着手电筒环顾四周，“我怎么觉得……这地方很像那种现代建筑里底部的架空层。”
“我倒觉得更像一个地下车库。”雷顿接过话茬说道，“对了，柯岚，阿尔法文明里有私家车这个概念吗？”
“有没有私家车我不知道，但它们的交通工具应该是一种梭型的飞行器，能够在楼宇之间随意穿行。”柯岚回答道，“有猎人在遗迹里面找到过这些飞行器。”
“那种飞行器我当然知道了，现在市面上流通的很多小型反重力装置，还是从这些飞行器里面拆出来的，但我寻思这种飞行器应该不会停放在地下吧？”雷顿说道。
“这地方……”柯岚蹲了下来，伸出一根手指在地面上摩挲了一下，“像个战场……或者说，角斗场……”
“为什么？”猎犬的鼻子微微抽动了一下，“我既闻不到硝烟，也嗅不到血腥味，为什么你会这样觉得。”
“只是感觉而已，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些排列整齐的立柱，我就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地球上的古罗马斗兽场。”柯岚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