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出走八万里
万不同说完,回头看了一眼众礼部官员,众人会意,连忙齐声道:“是啊是啊,真是可喜可贺。”
“万侍郎一个念头,竟然诞生出一首正心诗,当真是一段佳话。”
“万侍郎慧眼识才,万安伯诗赠兵相,当浮一大白!”
“只有我觉得诗名不妥吗?应当是《受万侍郎之邀咏竹兼赠兵相兵发万仞城》”
“正是,我方才就觉得少了些什么,原来是这里!”
……
此刻朝堂之上,百官听着礼部官员貌似窃窃私语,实则满堂皆闻的议论,正大堂一系官员面色尴尬,文昌阁一系则面露鄙夷。
叶恒无奈揉了揉太阳穴,这种场面他太熟悉了。
读书人嘛!还是礼部的!
嘴里乾坤最是拿手。
只是无论是他还是四大相都不便下场。
无他,丢人耳!
但是魏焱哪受得了这口气,欺负完小师叔,居然还想分文名?
魏焱额头青筋暴起,就要冲上去,却被陈洛一把拉住。
陈洛看看殿外,不知何时已经风收雨歇。
“正好!”
陈洛走到万不同面前,学着万不同也摆出一副笑脸:“此番还是多谢万大人举荐,才让此诗问世!小子正好也有一首诗想赠与万大人与礼部诸位大人!”。
万不同心中浮起不妙的感觉,正要拒绝,却听到叶恒说道:“陈卿家快快说来。”
陈洛挥手散开上前伺候笔墨的太监,说道:“今日上朝,恰逢大雨。方才雨歇,又听到礼部大人们的高论,心中有诗一首。”
“风驱急雨洒高城,云压轻雷殷地声。”
“雨过不知龙去处,一池草色万蛙鸣。”
朝堂百官一愣,这首诗虽然比不上前首,却也文采飞扬。众人仿佛看见刚才有龙族行云布雨,随后龙族离去,而草色青青,翠蛙鸣叫,一副生机盎然之相。
“好诗啊,初时风高雨急,电闪雷鸣,随后龙去蛙鸣,春色青草,颇有‘病树前头万木春’的意境啊!”有人点评道。
文相面露轻笑,而政相却脸色阴沉。
这时,那萧逝远也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嘟囔道:“是这个意境没错。不过联系此间场景,倒不如说是风住了雨停了,一群青蛙觉得自己又行了……”
众人一愣,瞬间想到方才礼部众官员欲图分取陈洛文名的场面,都不禁会心一笑。
“是极是极,方才真是‘听取蛙声一片’啊……”
“蛙鸣礼部,不行也得行啊……”
萧逝远话语一出,兵相一系的官员立即大声附和。
一直安静的法相一系的监察官员眼观鼻、鼻观心,和法相一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玄帝叶恒眉毛挑了挑:“万爱卿,此诗不错,你还不谢谢陈爱卿。”
万不同脸色苍白,脸上再也挤不出笑容,咬着牙对着陈洛施礼:“谢万安伯赐诗!”
陈洛爽朗一笑:“不客气!”
第六十一章 阿嚏
时间回转到一个时辰前。
风急雨骤,北风楼。
南苑息深吸了一口气,喝了口润喉的凉茶,昂首挺胸,走上了楼台。
他的人影刚刚出现在楼台上,台下瞬间响起一阵叫好之声。
那折柳书院的众学子纷纷皱眉,这情形仿若街边卖艺一般,让他们感觉有辱斯文。
南苑息倒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捧场,他扫视了一周,目光在折柳书院学子所在的位置略微停顿了一下,便移开了去。
“诸位,早安。”南苑息拱手作了个团揖,缓缓起身。
“南先生,快说钟馗吧,昨日未来醒早,一天都不痛快。”一个衣着华贵的富人高喊了一声。
南苑息微微摇头,转过身,《杜十娘》全文在脑海中闪过,一股莫名的情绪在南苑息体内诞生。
望着背向众人的南苑息,台下之人一时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正要私下议论之时,南苑息猛然回头,喊了一声:“可恨啊!”
众人被这突然起来的一喊惊吓,瞬间注意力全部集中,又看向南苑息。
南苑息长吐一口气:“今日,在下斗胆,和诸位共赏一篇奇文。诸位,且听好了——”
……
“那名姬姓杜名媺,排行第十,院中都称为杜十娘,生得——”
“浑身雅艳,遍体娇香,
两弯眉画远山青,一对眼明秋水润。
脸如莲萼,唇似樱桃,
可怜一片无瑕玉,误落风尘花柳中。”
“那杜十娘,自十三岁破瓜,今一十九岁,七年之内,不知历过了多少公子王孙。一个个情迷意荡,破家荡产而不惜。院中传出四句口号来,道是:
坐中若有杜十娘,斗筲之量饮千觞;
院中若识杜老媺,千家粉面都如鬼。”
南苑息说到这,微微一顿,只听台下响起阵阵吞咽口水之声。尤其是那些折柳书院的年轻学子,一个个都放弃了手中的早食,无论男女,都听得聚精会神。
这场景让带他们前来的王夫子脸色微沉,这般粗俗之词,怎能入学子之耳。只是自己听得也十分着迷,实在不舍得打断,便下定决心,回书院后,让所有学子都罚抄《君子书》十遍才行。
……
随后故事便进入正题,儒生李甲与杜十娘情投意合,朝欢暮乐。无奈李甲没什么本事,为了和杜十娘缠绵,将家中交于自己求学的千金尽数散尽,到头来只能寄宿在杜十娘的小院。
好在杜十娘也一片痴心尽付李甲,断了与以往恩客的联系。这便惹恼了靠着杜十娘捞银的老鸨。老鸨刺激李甲,说出拿出三百金就放杜十娘从良的狠话。杜十娘却一口将此话定死!有道是——
从来海水斗难量,可笑虔婆意不良;
料定穷儒囊底竭,故将财礼难娇娘。
南苑息言及此处,又是一顿,喝了一口茶水。台下众人却面露喜色,天下没有人不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料想李甲再困难,毕竟是大户子弟,筹措三百金应当不难。
……
南苑息继续往下,故事陡然翻转。那李甲求同乡,访亲友,一连几日,竟然筹措不到一文。李甲竟然不敢回去见杜十娘,只得到同乡柳遇春处借宿,柳遇春却认为此乃烟花逐客之计,劝李甲早早断了关系。
眼看期限将到,杜十娘不见李甲身影,遣人来寻。李甲只能哭诉一句“不信上山擒虎易,果然开口告人难!”
台下众人闻听此言,面露愠色。那学子中甚至有女学生低声斥责一句“窝囊废”!
王夫子此时却感觉到这篇故事有些不对,自己的情绪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被其调动了起来。
……
杜十娘备好酒菜,好生安慰了李甲一番。又告诉李甲,她多年共积攒一百五十两银钱,尽数赠与李甲。只是另一半,还需李甲转圜。李甲将此事告诉柳遇春,柳遇春才知杜十娘一片真心,当即为李甲借贷,帮助李甲凑足了三百两银子……
……
故事说到这里,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无论如何,李甲都凑足了银子。接下来老鸨欲图反悔,却被杜十娘以死相逼。最终,杜十娘终于得了自己的卖身契,与李甲一同离开了燕京。临行之时,杜十娘带着李甲与自己众姐妹告别,获赠盘缠若干。
杜十娘深知李甲俱父,提议自己先不急名分,陪李甲浮居他处。等李甲与父亲好生沟通后,再归家不迟。李甲从善如流,便带着杜十娘游山玩水,只是一路开销,俱是杜十娘交与,不过半年,金银钱财再度见底……
“啪!”一名学子拍案而起,大怒道:“这是哪家书院的弟子,南先生你告诉我,我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是啊,同去同去,简直丢我儒生的脸面!”一时间学子群情激昂。
王夫子拍了拍桌子,“肃静!”
众学子听到夫子的声音,连忙闭上了嘴。那王夫子朝南苑息拱了拱手:“小儿辈血气旺盛,容易冲动,南先生请继续!”
南苑息回了个礼,这才继续往下说起来。
……
故事很快讲到富家公子孙富,偶遇杜十娘,惊为天人。故而刻意和李甲相交,几番往来,被李甲引为知己。二人相熟之后,李甲也不遮掩,将自己银钱短缺,又不敢带杜十娘回家的窘境告知孙富,正中孙富下怀。
孙富假意为李甲谋划,言说自己愿意出千金交换杜十娘,让李甲归家,骗说没有留恋烟花,银钱皆在,李父定然相信。又污蔑杜十娘是烟花女子,岂会有长情,无非是借李甲脱身,日后必然会惹家宅不宁。
这李甲被孙富的花言巧语迷惑,竟然答应孙富自己回去和杜十娘商量!
……
台下响起茶杯破碎之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王夫子手边的茶杯已经变成了一堆瓷片。王夫子摆了摆手:“无心之失,南先生继续!”
南苑息点点头,故事终于来到了最后一段。
话说那李甲回去后,唉声叹气,辗转反侧,杜十娘何等聪慧,便知道李甲有事瞒着自己,再三询问,李甲终于将自己和孙富商量的事情告诉了杜十娘。
杜十娘听闻李甲言语中已经有了动摇之意,冷笑同意。
孙富得知杜十娘答应,大喜过望,乘船来接。杜十娘亲自检验了孙富送来的千两白银,交于李甲。随即取来了一直随身的小箱。
杜十娘抽锁开箱,叫李甲抽第一层来看,只见翠羽明珰,瑶簪宝珥,充牣于中,约值数百金。杜十娘将这一层拿起,随手扔入江中。
随后杜十娘又让李甲打开第二层,乃玉箫金管;打开第三层,尽古玉紫金玩器,约值数千金。杜十娘又是随手,将两层木匣扔入江中。岸上之人,观者如堵。齐声道:“可惜,可惜!”
杜十娘又抽最后一匣,开匣视之,夜明之珠,约有盈把。其他祖母绿、猫儿眼,诸般异宝,目所未睹,莫能定其价之多少。
“妾椟中有玉,恨郎眼内无珠。命之不辰,风尘困瘁,甫得脱离,又遭弃捐。今众人各有耳目,共作证明,妾不负郎君,郎君自负妾耳!”
杜十娘抱持宝匣,向江心一跳。众人急呼捞救。但见云暗江心,波涛滚滚,杳无踪影。可惜一个如花似玉的名姬,一旦葬于江鱼之腹!
三魂渺渺归水府,七魄悠悠入冥途。
……
言于此,南苑息长吐一口气,目中含泪,双拳紧握。台下一片寂静,隐约传来几声学院女弟子的哭泣声!
“气煞老夫!”王夫子猛然站起,怒喝道,“南先生,勿要替恶人遮掩。此情此事,怎可能是虚构?你告诉老夫那李甲与孙富何在?吾与此人不共戴天!”
“正是!拼了文名不要,我也要与他们一分生死!”见夫子如此激动,学院弟子顿时仿佛打了鸡血一般,高喊出声。
“算上我们!”于此同时,那些寻常百姓一个个也是捏起了拳头,脸色涨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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