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老西
有一个个大千世界孕育,承载众生,所以才有了虚无。
在这一片幽邃黑暗中,缓缓出现一艘巨船,下方是头神兽负屃,体型宛如山岳,于虚空中缓缓游弋,背上则驮着一座七层高楼,飞檐斗拱、古朴雅致。
高楼顶部,有明珠散发光亮,形成巨大光环,将神兽负屃与高楼包裹。
“啧……”
金袍高冠的宝光道人美美喝了口酒,斜眼看向周围。
他道行高深,数百年前便已成就金仙,因此能清晰得感知到,周围虚空黑暗中,有不知名的存在影影绰绰,张牙舞爪,却被宝珠光亮驱散。
“难啊……还好借了这宝船。”
宝光道人微微叹了口气,“大道苍茫,众生皆为蝼蚁,任谁也逃不过贪嗔痴。人发杀机,天地反覆,三界大劫将起,也不知谁是应劫之人……”
说着,嘴角忍不住露出喜色,“本座也是鸿运当头,一时善心竟得了这么个机缘,若宝物炼成,还怕什么天地大劫。”
就在这时,前方空间猛然出现波动。
随着负屃宝船前行,虚空泛起巨大涟漪,一个庞大世界出现在眼前。
这世界远远望去,仿佛一个盘膝而坐的道人,周围混沌气搅动,地水火风肆虐,而在中央丹田处,却已出现一座大陆。
这大陆呈不规则圆形,四周有碧蓝海水荡漾,天空有巨大穹顶,已显现出天圆地方格局。
而在那穹顶之上,已经有日月轮转,群星璀璨。
这是太阳太阴帝君出巡,万千星君轮值所映照的投影,也表示这个正在诞生的世界,已成为真正的大千世界,归于三界大道之中。
还未靠近,神兽负屃便似乎感受到危险,停止不前。
淡淡黄光闪过,宝船前方出现一道身影,道袍大袖,白须飘荡,正是许久未见的广元真君。
如今的广元真君已变了一番模样,不仅旧伤尽愈,肌肤红润,骨肉宛如美玉,眼神也变得异常清澈,额头还有一个古老符文,闪着淡淡光彩。
广元真君佛尘一甩,颔首道,“见过宝光上仙。”
“哈哈,无需多礼。”
宝光道人飞身而出,从怀中小心取出一物。
那是尊石雕神像,只有巴掌大小,也不知是何材质,明明看上去像青石,但纹理间却有密密麻麻符文,好似天然形成。
神像雕工极为粗糙,下方是莲台宝座,上方道人盘膝而坐,头顶与两肩各有一盏油灯,面庞五官模糊,隐约与宝光道人有几分相似。
广元真君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他得了地皇一丝元神,算是半个先天神,也是这个新开辟的大千世界守护者,灵觉远超普通真仙。
这神像近在眼前,却感应不到,介乎存在与虚实之间,简直闻所未闻。
宝光道人也不解释,让神像抛飞而出,化作一道飞火流星坠下。
这神像还未靠近大千世界穹顶,便被一股力量牵引,凭空消失。
宝光道人连忙捏动法诀,双目七彩流光旋转。
这是一种望炁寻宝神通,以他金仙道行用出,顿时看到一幅玄妙景象:眼前大千世界化作地皇法相盘作虚空,丹田所在,正是那世界中心。
而在丹田之中,有两物缓缓悬浮。
一具石质棺材,一座青石神像,道道金光自黑暗中凭空出现,没入两物之中。
宝光道人顿时松了口气,满意地点了点头。
大千世界开辟,孕育无穷造化,那些先天神材只是混沌开辟的附属产物,伴随其中的造化道韵才是精华。
九天大能之中,有些堪称邪魔,不惜毁坏一个个大千世界,遭受三界先天大神反扑,也要掠夺其中造化,可见其珍贵。
他耗费血本,帮地皇遮掩天机,也是为了此物。
地皇已经答应,将造化道韵分为三份。
一份用来复活地皇之女,顺便打下惊人根基。
一份馈赠人族,为未来积攒底蕴。
另一份则帮他炼制此渡劫之宝。
见事情已经办妥,宝光道人眼中喜色难以掩饰,对着广元真君笑道:“眼下大劫将至,天庭发兵九幽,三界战火纷乱,地皇道友庇护人族,当真是福泽功德无量。”
“是啊……”
广元真君望着下方,眼中闪过一丝哀伤。
这世间哪有那么凑巧的事?
大千世界开辟,原本需要耗费数百年时光,是地皇不惜牺牲未来,哪怕丧失自我,也要提前开辟。
地皇在他身上的那丝元神已越来越微弱。
将来大世界飞升九天之时,本我就会彻底消失,如那些大荒岛屿一般,漫无目的地在九天雷云中穿梭……
想到这儿,他收敛心神,郑色拱手道:“新的中土大陆已经稳定,迁徙人族百姓之事,还要有劳上仙。”
“放心。”
宝光道人抚须微笑,望向更远处的虚空,“那小子早有安排,此刻怕是已经暗中行动。”
在远处黑暗虚空,一个小点闪着光辉,若神通灵觉足够,便能看到一个盘龙状的世界。
这方大千世界,龙身周围被海水环绕,中央龙头则被一柄长枪死死钉住,正是中土大陆……
……
又是一年白露至,鸿雁来。
博州,都梁城外百里处一座农田内,谷子已经长了一人多高,沉甸甸的谷穗垂下,放眼望去一片金色。
秋风拂动,谷浪翻涌。
田间一座窝棚内,灰头土脸的老汉刘疙瘩钻了出来,一手提着钢叉,一手拎着只剥掉皮的野兔。
“昏头昏脑的傻货,活该!”
刘老汉满脸喜色,开始烧火烤肉。
他家世代务农,年轻时本也有个家,但后来闹“血衣盗”时,老婆孩子都被贼人所害,万念俱灰,整日浑浑噩噩。
前两年大燕一统天下,巡天军将那些作祟的山精野鬼尽数诛杀,人族神道扩张,能耕种的土地也随之增加。
刘老汉也迎来命运转机,娶了个云州水祸时逃来的妇人,还生了个大胖小子,响应燕皇号召,在这深山之中开辟了良田百亩。
虽说没了山精野鬼害人,看着漫山的兔子獐鹿可没少祸害庄稼,因此刘老汉在此搭了窝棚专门守田。
不一会儿,兔肉便滋滋冒油,肉香四溢。
刘老汉一口土烧,一口兔肉,望着眼前金色麦浪,笑得脸上褶子都能夹死个蚂蚁。
按朝庭开荒之策,眼前这收成半数归于自己,足够一家三年口粮,卖掉余粮还能将老房子收拾一番……
暗自琢磨一番,刘老汉越发觉得眼前美景动人。
然而没多久,望着日上三竿,他就狠狠啐了一口,“日娘球的陈老六,定是昨晚贪杯,半晌了还不来接班……”
眼前这地不仅是他一家,因此几户村民约定轮番守田值夜。
刘老汉骂了几句后,酒意上头,便钻进窝棚继续睡觉。
再出来,便已是半夜。
“遭!定是出事了……”
过往那些恐怖的回忆涌上心头,刘老汉脸色惨白,撒开脚丫子就往回跑。
远远望到村子,他便浑身冷汗直冒。
月光下,村子里黑不隆冬,只有几道火光闪烁。
往常这时候有人靠近村子,家家户户养的狗总会叫个不停,如今却安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遭贼了?
还是又有妖邪闯入?
想起家中老妻和刚过周岁的儿子,刘老汉只觉眼前一黑,发出凄厉尖叫,拎着钢叉就往村中跑去。
“什么人,停下!”
炸雷似的吼声自村中响起。
刘老汉定睛一瞧,却是三名身披铠甲的军汉,正从土地庙中走出,手中还抬着香炉。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刘老汉看得肝胆欲绝。
那香炉乃是土地庙镇物,人族神道窍穴所在,一旦破坏,便会妖邪滋生,所有农田难以耕种。
这又是哪路来的妖人?
新家怕是又毁了……
想到这儿,刘老汉只觉万念俱灰,拎起钢叉怒吼一声,红着眼冲了上去。
嘭!
不出意外,自然是被一拳撂倒。
“你个村汉,发什么疯?”
领头的队正问清缘由后,啐了一口,“现在这光景,哪有什么妖邪?”
“地皇教上师们探得,数日内将有地龙翻身大灾,朝廷下令,所有人连夜搬迁避灾,走的匆忙,却是把你给漏了。”
“真……真的?”刘老汉目瞪口呆。
“骗你做甚!”
队正摇头道:“不光是你们村,附近所有县乡,就连都梁城内的百姓此刻也已迁走。”
说着,一把揪起躺在地上的刘老汉,“走吧,随我骑马去溜一圈,免得又漏掉哪个倒霉鬼……”
话没说完,已策马冲入茫茫夜色……
剩下的两名军士笑着摇了摇头,随后望向天空。
只见夜空明月高悬,绸纱似的云层中,一艘巡天宝船缓缓驶过,银辉缭绕,宛如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