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恩深义重
孙二娘叉腰欢喜道:“原来是个银样镴枪头,倒是唬得老娘好些心惊。”
伸手先将灵青手中的万化拂尘捡了起来,见其形状精美造型古朴,心下颇为喜爱。
“倒是个好物件,估摸着能值些银子。”
又在他怀里寻摸了一番,摸出一兜银子,约有十来锭,个个是十两足银,顿时喜上眉梢。
看着倒在地上的灵青道:“说是馒头没了你还不信,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不过看你这精瘦的样子,想来也出不得几斤好肉,只能做个水牛肉卖了。”
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便来拉灵青,一拉却没拉得动,不由意外道:“看着干瘦,原是有些分量。”
一头说,一面先脱去了绿纱衫儿,解下了红绢裙子,赤膊着双手抓住灵青胳膊便再来提。
“嘿!”
双臂一甩,顺势转身,便要将灵青扛在肩上。
“哎呦!!”
然谁知她这一甩,不仅没甩动,反将自己闪了一跤绊在地上,扶着腰哎呦呦直叫唤。
里面有两个汉子听了叫声,急忙抄刀跑了出来,左右打量了一眼,没见着有什么强人。
又见着她委顿在地,赶忙将刀丢在一旁,将她扶了起来。
此时,门外也来了个汉子,见此情景,慌忙将手中箱担丢了,扑抢进来扶住了孙二娘坐下。
这人正是孙二娘的相公,菜园子张青的便是。
他见躺在地上的灵青和桌上的酒肉银两,顿知是怎么回事了。
看着孙二娘道:“不是嘱咐过你了,这云游的僧道不招惹他的吗?
他是出家的人,又不曾受用过分了,坏他做什么?”
“我原也不打算搭理他,只想着管些酒肉打发走了也就是了。
谁知他竟不知好歹,自寻死路,又如何能怪得我来?”孙二娘倒是不以为忤,反耐心解释道。
“你怎的落得这般模样?”张青闻言也不好再说她,见她仍旧扶腰痛呼,问道。
“我来提这贼厮,谁知竟一抓不起,不防备之下闪着腰了。”孙二娘气呼呼的道。
“也罢,合该你不该坏了他性命,过会调一碗解药来,将人放了吧。”张青一边帮她揉搓,一边说道。
“依你。”孙二娘点头道。
两人正说话间,忽的一道声音在耳畔响起。
“既然你二人不要贫道的命,可愿把自己的命舍给贫道?”
“什么人?”孙二娘、张青顿时吓了一跳,左右张望。
“后边!”一旁站着的两个汉子指着两人身后道。
两人转头看去,却见方才还躺在地上的灵青,此时正好整以暇的端坐在凳子上。
面前摆了四五个馒头,一碗浑酒。
正是方才本应被灵青吃下去的东西。
“你这道人莫要不识好歹,我二人已经愿意放过你了,你还待如何?”孙二娘眉头直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道。
但却忘了她腰还没好,猛地一下又抻着了,哎呦一声便歪扶在桌上。
“二娘。”张青一把将她扶住,让她坐下。
然后对着灵青拱手道:“道爷见谅,是我夫妇二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道爷海涵。
未知道爷法号,还望赐下。”
“贫道灵道清,不过一云水道人罢了,没什么名号。”灵青拿起桌上的拂尘,在桌上一拂,那银袋子便消失不见。
“原来是道清道长,小人等今日得见道长,三生有幸。”张青纳头便拜。
“好说,不知两位对贫道的提议如何?”灵青微一颔首道。
“道长说笑,小人们的性命只此一条,如何舍给道长?”张青赔笑道。
“不过若是道长一定要取,我等也无可奈何,该当舍给道长赔罪。”
“也不需你们符合赔罪了,只待宰了你二人,贫道依样做成肉馒头,卖给了别人,还能赚些银钱花差。”灵青一双眼在二人身上细细的打量着。
似是在心中寻思哪里的肉可以作肥牛,哪里的肉可以作肉馅。
“你们说可好?”
第六百一十五章 诸法因缘生
张青是见孙二娘奈何不得眼前这道人,知道硬拼没用,不如服个软,说些好话。
不仅能免了眼前的灾殃,说不得还能化干戈为玉帛,多出一个靠山退路来。
但孙二娘自小闯荡江湖,却是个比男人还要刚烈的性子。
哪里受得灵青如同看砧板上的肉般的眼光看自己?
再加上见他如此不依不饶的,顿时心中恶气陡生。
一把将面前的桌子掫开,猛地向灵青扑去,口中叫道:“似你这般敲骨吸髓,还满口男盗女娼的鸟人老娘见得多了。
直恨不得能将你们剥吃个干净,省的老娘看得恶心。”
然扑到近前她才发现,眼前的哪里是什么道人,分明是一团火。
血红色的火。
在张青眼中,自家浑家不过刚发了性子将桌子掫开,正作势要扑,便愣在了原地。
随后就见一团血焰从她身下烧起,眨眼间便将她化作了火人。
张青看的睚眦俱裂,大叫一声也向灵青扑去,“你这道人,好不慈悲,竟然使妖法烧杀我浑家。”
然依孙二娘一般,扑到近前却见怀中抱着一团血焰。
那帮手的两个汉子见孙二娘和张青身上都起了妖火,一动不动,惊叫一声便往门外跑去。
灵青将拂尘一甩,两人身上同样腾起红莲业火,不过顷刻间,两人便被烧做了飞灰。
虽然如今妙净帝君不在身边,然其已被灵青炼作的分身,自然能使这红莲业火的神通。
张青见身上火起顿时慌了,一边扑打着身上的火苗,一边大喊救命。
然张目看去,却发现四周乃是一座起了火的寺庙,身旁有些脑壳锃亮的和尚和他一般身陷火海。
翻滚着想要将身上的火扑灭,哭喊着希望有人来救。
而那火海之外,却有一人一手拿支火把,一手拎着把朴刀,在那里冷眼旁观。
烟火缭绕间,张青看到那人年约二十五六,生得三拳骨叉脸儿,微有几根髭髯,觑着有几分眼熟。
只等被烧死的时候,他才蓦然发现,那人不正是自己的模样吗?
随着眼前一黑,再次醒来又是身在火海之中,这次却是换了个身子一般。
心头涌起的全是对“张青”的恨意,看着那漠视的魔头,带着满身的烈焰向他扑去。
然最后走出火海不过几步,便扑倒在地上,不甘的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魔头含恨而终。
临死前看到的是一抹如寒风般刺骨的刀光。
如此一场场的轮回,生生受了二三十场烈火焚身之苦。
直到最后,他如一个老僧一般,正端坐禅房,忽闻得烟火气,便见门外火起。
他推门一看,此时整座寺庙已经化作了一片火海,满寺的僧人正在火海里奔逃哀嚎。
而那火海之外,正有一人手持火把、钢刀,满脸畅意的看着面前的景象。
笑的如妖似魔,他认得那正是寺中种菜的张青。
不由得高宣了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随后念起了往生经,“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阿弥唎哆悉耽婆毗……”
佛音响彻身心,没有丝毫的怨念,没有丝毫的恨意,反是心中一片光明。
直至其被一片火光吞噬,佛音才歇,恍惚间火光中有一点光明沉浮。
光明暴涨,将自身吞没,他又来到一处菜园子。
想起白日里和寺中那和尚争执,便心中恶气满盈,左思右想的睡不着。
看着桌上的油灯,心中怒意仿佛化作了一团火焰在燃烧。
他咧嘴一笑,到门外寻了个木棍,回到屋内寻了布头缠了,又浸满了香油,在油灯上点燃。
出得门外,见着干燥处便将火把燎上去,直围着寺庙走了一圈,便将整个寺庙都圈在了火海中。
他拿着火把在火海外看着往日高高在上的和尚们,苦苦的哀嚎着,心中充满了畅意。
那白日里与自己争执的僧人,带着满腔的愤恨,却只能慢慢的挣扎到自己面前,被自己一刀砍死。
他就这么一点点的看着,看着他们慢慢的死去。
直到一个眉须皆白的老和尚走出禅房,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没有憎恨,没有怜悯,也没有什么慈悲。
去当是没有看到自己一般。
他心头不由得更加火气,如面前的这火海般泛滥。
“他凭什么不恨自己,凭什么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他头脑一热,冲进火海之中,一把将闭目诵经的和尚抓起,质问道:“你这和尚,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里看不起我吗?”
那火焰已经烧到了他的身上,他却毫无所觉,只是满眼愤怒的看着眼前的老和尚。
“诸法因缘生,我说是因缘;因缘尽故灭,我作如是说。”老僧睁开双目说偈道。
“非是老衲看不起你,是你自己看不起你自己。
非是你杀了老衲,是老衲作此因缘寂灭。
还望你日后能看清本心,不被魔念所扰,还归本来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