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我为神明 第535章

作者:墨香双鱼

……

今天的启明星孤儿院一如往常,惩罚孩子用的刑房里站着几名监管,领头者拿着一条沾血的鞭子,面前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男孩被关在铁笼里,这种铁笼叫作“蹲笼”,是院长最近发明出来的。

这种笼子非常狭小,关进去根本站不直,也不能坐下去,受罚者必须让膝盖一直处于弯曲状态,保持半蹲姿势,要不了几分钟就会双腿发酸打摆。

别以为松懈瘫下去就行,那样只会面临更痛苦的折磨,因为监管会提前用海绵包裹提吊装置,卡住受罚者的头颈。

如果不用力保持蹲姿,全身压力会聚集在头颈,无法呼吸,受罚者就只能拼命用力,在脱力和窒息间来回反复。

大部分孩子被关进蹲笼半小时就会哭得涕泗横流,而监管规定蹲笼最短的惩罚时间是12小时。

男孩为什么要受这种惩罚?因为他犯了孤儿院里最大的忌讳——逃跑。

自己跑也就罢了,他还试图帮助同伴一起逃走。

院长要求监管做出的惩罚也很简单,把男孩关进蹲笼,然后当着他的面,毒打他想要保护的同伴。

此时,刑房地板上倒着一个女孩,他就是男孩想要保护的同伴。

女孩躯体上密密麻麻满是鞭痕,抽得极重,皮肉全部翻了出来,鲜血汩汩地流着,惨不忍睹。

更加令人震惊的是,女孩的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鞭痕,鞭子直接抽裂了颈部大动脉,她倒在血泊中已经没有了动静……

蹲笼里的男孩呆呆看着女孩的尸体,空洞的眼中盈满泪水,不断落下,似乎连蹲笼带来的窒息都感觉不到了。

一名监管踢了踢血泊中的女孩,皱眉说:“头儿,没气了。”

“妈的……这下要被扣钱了。”领头首先想到的并非一条生命在鞭下流逝,而是自己本月将要缩水的工资条。

惩罚死人没关系,院长会罩着你,但把人家的货物搞砸,钱还是要赔的,而且挺贵。

领头越想越气,鞭子发泄般抽在女孩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该死的小杂种!”

女孩是幸运的,因为她已经感觉不到疼了,永远也感觉不到了。

“脏吗?”幽幽的声音毫无征兆从暗处传来,这声音很好听,却很冷,如同冷冬凛冽的风,寒彻入骨。

监管们脸色一变,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刑房内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修长的身影,她有着樱红色的及腰长发,双眸不带一丝感情。

那是一种对生命的淡漠,一种经历无数次生死后才会有的淡漠。

启明星孤儿院是严格封闭的,监管可以认得这里的每一个人,他们很确定这不是自己人。

几名监管冲过去堵住了刑房唯一的出入口,领头冷声质问眼前的不速之客:“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领头突然感觉眼前一闪,再回过神时,狩樱绝美的小脸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冷漠的眼眸在昏暗灯光下折射出寒芒。

“不觉得手脏吗?”

这种瞬间逼近的速度已经完全超出认知,但领头不愧是监管里最厉害的,短暂失神之余猛地进入战斗状态,或者说根本没有时间细想,一鞭子向狩樱抽去。

鞭子在近距离战斗没什么威力,但领头并不是想抽退狩樱,只见鞭子甩向她的脖颈,在上面飞速缠绕。

紧接着,领头猛地收手,鞭子直接勒紧狩樱的喉咙,控制住了这处人体要害部位。

然而,狩樱的脸色和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任由脖子上缠绕的鞭子不断收紧,连声音都没有变形:“不,你们不会觉得肮脏。因为你们从里到外,连骨子里流淌的血,都是脏的。”

领头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控制狩樱,突然感觉手中握着的鞭子一紧,整个人顺着鞭子被扯了过去。

“嘭!”狩樱的右腿化作残影,膝盖如同重炮般轰在领头腹部,巨大的力量直接撞碎了内部器脏,脊柱寸寸断裂。

领头倒在地上时,眼球几乎已经脱出眼眶,他的嘴巴大张着,鲜血汩汩喷出,在不断的抽颤中没了动静。

这些监管虽然手段冷酷,甚至像领头那样亲手杀过孩子,但他们毕竟不是职业杀手,当死亡突然降临在面前,恐惧瞬间撕裂了他们的内心。

死亡的压迫感让监管们几近窒息,他们疯了似的往出口逃去,狩樱的身影却如鬼魅般来到前方。

狩樱走到门边缓缓扣上门闩,她转头看向监管们,眸中散发着幽幽的冷光。

屠戮很快就结束了,整个启明星孤儿院从上到下,从最高位的院长到最底下的清洁工,从实际的控制者到沉默的帮凶,全部都死在了这个黑暗的夜晚,活下来的只有无辜的孩子们。

孤儿院大门打开后,这些孩子逃向了外面广袤的世界,迎接他们的将是未知却又崭新的人生。

这么多人里,只有刑房里那个目睹同伴之死的男孩没有离开,失魂落魄地坐在门口。

狩樱抱着女孩的尸体走出来时,男孩泪眼婆娑,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她:“姐姐……是我害死了她吗?”

狩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抬头遥望着死寂无光的黑夜,幽幽低语着,像是在对男孩叮嘱,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活下去,要坚强。”

……

……

……

活下去,不是坚强就可以的。

青年看向窗外,天空充满阴霾,灰暗的色调冲淡着这个城市的所有色彩,云间滴落的细雨让远处的景物迷糊不清。

这是一件病房,很冷清,即使暖气正在运转,即使电视里正散播着欢声笑语的小品,这里依旧冰凉刺骨,就像青年的内心。

青年没有头发,仪容枯槁,脸上满是病态的惨白,嘴唇因缺水而起皮,毫无血色,每一个面貌细节都说明了这是饱受化疗折磨的患者。

病房的门打开了,一对中年夫妇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们的年纪不算很大,却满是饱经风霜的老态。

中年妇女走到青年身边,递上手中的塑料袋,柔声说:“儿啊,饿了吧,来吃早饭。”

青年接过塑料袋,妈妈做的早饭很简单,两个鸡蛋和一个饭团,但就只是这么一点食物,他吃了两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化疗的后遗症在体内翻滚,让他止不住反胃。

看到儿子痛苦的模样,中年妇女转过身去,暗暗擦着眼泪。

中年男人虽然坚挺着没有表露出什么神情,眼中也满是化不开的悲伤。

就在这时,护士从门外走了进来:“病人家属,过来一下。”

“儿子,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趟。”中年男人帮青年拉好被子,跟护士离开了病房。

十几分钟后,中年男人回来了。

青年默默看着他,虚弱地问:“爸,什么事?”

中年男人随口说:“哦没什么,就是叮嘱了一下饮食。儿子,下午我去买条鱼让你妈清蒸,护士说了,你要多补充优质蛋白,有助于术后恢复。”

青年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爸爸在说谎。

爸爸刚才被护士叫走,不是什么饮食叮嘱,而是又收到了催缴通知。

化疗费用的钱已经不够了。

医院是个治病救人的地方,但不做慈善,医生救不了穷人。

家里的钱,早就在他身上花完了。

他知道,无论多么困难,爸爸妈妈会再想尽办法筹钱,给他延续残烛般的生命,因为他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但他的人生末路,真的要这样度过吗?

青年看着爸爸妈妈憔悴的脸庞,脑海中回想着自己的一生。

曾几何时,他是十月怀胎的婴儿,被妈妈艰难地带到这个世界上,开启了自己最初的人生。

和爸爸妈妈闲聊时,他们曾跟他说过很多小时候的趣事。

以前妈妈睡眠非常安稳,打雷都吵不醒,可自从有了他这么一个孩子,只要他在摇篮里哼唧一声,妈妈就会立刻起床,去看看自己的小宝贝是不是踢掉了被子。

年轻时的爸爸对电子设备毫无兴趣,有了孩子后就专门买了拍照很好看的手机,拍了好多好多关于他的生活照,每天下班第一件事就是回家看他,陪他玩耍。

妈妈身体比较瘦弱,奶水不多,医生建议家里搭配婴儿奶粉哺育,爸爸工资不高,却还是买了最贵、最好的奶粉,只要能让儿子健健康康长大,花多少钱他都不在乎。

爸爸看奶粉说明书的时候,比看入职手册时还要认真,说明书上写着,一勺奶粉要配35毫升水,爸爸就抱着水壶和奶瓶一点一点倒水,34毫升不行,36毫升也不行,必须要刚刚好35毫升,才敢拿给他喝。

妈妈不止一次吐槽爸爸:“差不多就行了,弄那么准干嘛?又不是配药。”

爸爸倔强又认真地说:“那不行,说明书上说35毫升就必须35毫升,不然儿子喝了不舒服怎么办?”

妈妈笑着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就拼命宠他吧~”

满一岁那年,爸爸带他去医院接种疫苗,和大多数小孩一样,他在打针的时候疼哭了,眼泪汪汪地抱着爸爸不停呜咽。

爸爸看到儿子大哭,怎么哄也哄不好,心疼得鼻头发酸,一向有泪不轻弹的男儿眼泪哗哗流了出来。

就这样,妈妈来医院接他们时目睹了很搞笑的场景——爸爸抱着他,父子两人在大庭广众下抽抽噎噎,不知有多滑稽。

年幼时的故事在脑海中不断变幻,青年自问,这么好的爸爸妈妈,自己给过他们什么呢?

平凡的出生,平凡的成长,从爸爸妈妈身上汲取了长大所需的一切,还没来得及回报,人生就在病魔爪下濒临结束了。

刚出生时,爸爸妈妈在为他奔波。

生命的终点,爸爸妈妈还在为他劳累。

他们家并不富裕,爸爸妈妈都是事业编制,工薪阶级,本来生活就过得拮据,唯一的儿子还得了癌症,而且发现得晚,只能抱着仅存的一点希望做化疗。

这个世界有奇迹吗?

也许有,但没有发生在他身上,化疗药物在他体内奔走,无差别伤害所有细胞,到处转移的癌细胞却怎么杀也杀不完。

为了给他支付化疗费用,爸爸妈妈抵掉了唯一一间老房子,现在只能住狭小出租屋,好不容易攒钱买的小轿车也卖了,骑着自行车连地铁都不愿意坐,只为多省几个钱。

除了白天在单位里的工作,爸爸妈妈还要在外面打零工。

妈妈在一个平台做家政,整天整夜给人打扫屋子,做着谁都不愿意干的脏活,她的手原本保养很好,现在却满是皲裂和皱纹。

爸爸在仓库里帮人运货,从下午六点半一直忙到夜里十一二点,沉重的活物如山一般堆在肩上,压弯了他本就年迈的腰。

所有赚来的钱全部化作药物,赚来多少,就往他的血管里打进多少。

昂贵的治疗费用就像一只庞大的水蛭,吸着这个家庭的每一滴血。

到最后,存款没了,能卖的东西都卖了,能借钱的亲戚也全部借了个遍……

爸爸妈妈这一生所积累的东西,为了他什么都没了。

他呢?

除了痛苦,他又给他们带去过什么?

一直到死,他都在榨干他们的血与泪。

他经常会想,如果自己没有出生该多好。

如果爸爸妈妈生下的不是他这么一个不幸之子,现在的生活应该会很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