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香双鱼
“是不是天灾,现在还说不准。”蓝贤眼中闪过一丝厉芒,两侧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凛冬季刮起南风,这本来就是非常罕见的事。”
“结果呢?丹雨城不仅刮了南风,早不起风晚不起风,偏偏在龙火节当晚起风,还刚好烧掉了八大粮仓中的接济粮……你说这是巧合吗?也许是,也许不是。”
安德烈思索片刻,眯着眼问:“我这次去丹雨城,除了推行政令,是不是要一并查清这件事的真相?”
“不!”蓝贤很干脆摇头,重重地说,“国王陛下派给你的任务,你必须想办法推辞。”
“推辞?”安德烈不解。
“对,必须推辞。”蓝贤的语气毫无迟疑,声音非常凝重,“我们暂且不管龙火节粮仓失火是天灾,还是人祸。现在丹雨城的局面是——”
“八大粮仓的接济粮毁于一旦,600多万民众家中的余粮所剩无几,就等着即将到来收获季,要靠丹雨平原那些即将成熟的麦子吃饭,但为了保证血精草供应,那些麦秆又必须立刻拔除。”
“本来,王城给丹雨城运去162万吨接济粮,就是为了弥补改种血精草导致的半年缺粮期。可现在接济粮没了,民众们可以说是没饭吃了。”
安德烈思索片刻,问道:“也许可以试试从其它地方调剂。”
蓝贤依旧摇头:“就算找各地行省借粮调剂,像现在这样的凛冬季,各个城市余粮有限,就算七拼八凑硬是调过来一些,也很难供600多万人吃上半年。”
“那么问题来了,在这种处境下,你到底是要遵循父王的命令,舍小取大,置丹雨城民众于不顾,力保血精草供应?”
“还是说,你要站在百万民众这边,拖延政令的执行,拒不拔除丹雨平原的麦秆,确保每个人都能吃上饱饭?”
“这种局面不管怎么选,都会让你陷入进退维谷的处境。”
“如果选择执行政令,你在父王眼中的评价会空前提高。但与此同时,你会失掉民心,大家都会觉得你是为了政绩不顾民众生死的人,你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的「慈王子」形象也会彻底崩塌。”
“如果你选择站在民众那边,民心倒是有了,大家会更加高呼拥戴你,但违抗政令的后果,你担当得起吗?就算担起来了,你父王会怎么看待你?他以后还敢把国家大事交给你去做吗?”
蓝贤的分析让安德烈陷入了漫长的沉思。
确实,现在他看似受父王器重,受命于临危之际,人人刮目相看,等待他像救世主一样力挽狂澜。
但实际上,这是一份烂活。
父心,民心,他只能得到一样,也必定失去另一样。
无论失去哪样,对他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这哪里是去推行政令,这根本就是去渡劫,不死也掉一层皮……
安德烈已经不自觉站了起来,在狭隘的密室内来回踱步,声音非常凝重:“但是,这任务接不接,也不是我说了算。”
“父王点名要我去做,我难道私下找他推辞?如果在这种临危之际推辞,他必定心生不满,日后也会冷落我……真难办啊。”
“所以说,必须想出一个办法,既能把这个任务推给别人,又不会影响国王陛下对你的评价。”蓝贤眼中隐匿着精光,他起身来到安德烈身边,语气深邃如大海,“这个办法,我已经帮你想好了。”
安德烈赶紧示意蓝贤安坐,恭敬地说:“请大人赐教。”
蓝贤的手指在桌上有规律跳动着,徐徐说道:“想要推掉任务,又不影响国王陛下的看法,首先,你要保证自己在做实事,让他看到你的努力。所以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
蓝贤沉声道出二字:“筹粮。”
“筹粮……”安德烈嘀咕着。
蓝贤点头:“对,筹粮。以多古兰德目前的粮食状况,又只有这么短的时间,无论是找其余行省调借,还是花重金从商会粮行买粮,都不足以再次凑出数百万吨粮食。”
“也就是说,丹雨城出现饥荒是必然的。但是,即使知道筹不齐,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必须尽力筹粮。”
“只要你去筹粮,首先,国王陛下看到你在做实事,他会非常欣慰,在心中对你暗赞。”
“其次,无论粮食够不够,最后都会发放到民众手中,他们知道这是「慈王子」殿下拼尽全力筹集的粮食,吃这口粮的时候就会想到你,感谢你。”
“即使后来饿肚子,他们也只会把怨气洒在丹雨城官吏身上,而不会怨恨替他们尽心尽力的你。”
“所以,就算明知粮食凑不够,你也要去筹粮,而且是尽全力筹,筹得越多,国王陛下对你的评价越高,丹雨城民众也会对你愈发感恩。”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粮食由你筹,但运粮到丹雨城推行政令的人绝不能是你,你一定要想办法提前脱身,绝不能蹚这浑水。”
蓝贤说到这里,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袖珍瓶子,瓶子通体黑色,上有红塞封口,看上去像是什么小药瓶。
蓝贤将药瓶放到安德烈手中,随即将他揽了过来,沉声叮嘱道:“记住我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你筹完粮食,准备动身前往丹雨城之前,要这么做……”
第529章 临危受命
雨落如瀑,暴雨已经在王城下了好几天,天空中阴霾盘旋,时不时响起雷鸣,密集的雨水让暖水湖都变得有些湍急,园林中那些脆弱的植物更是在倾盆大雨的碾压下难以抬头。
国王办公室,珀修斯正站在落地窗前失神地望着雨幕,距离他把丹雨城的重任交给安德烈,已经过去7天了。
每过一天,兽化疫病的危机就愈演愈烈,猩红教会那边已经几次派人来催,危险期迫在眉睫,耕种血精草一事刻不容缓。
安德烈这7天也是忙得昏天暗地,这次去丹雨城不是旅游,而是推行政令,各方面自然要准备妥当后才能动身。
珀修斯知道这是个苦差事,非常烫手,两边不讨好,但在周围的人选中,只有安德烈最为合适。
一来,那是自己的儿子,值得信任。
二来,安德烈在民间声誉极佳,推行政令阻力最小。
只是,丹雨平原的麦秆一拔,血精草一种,安德烈在民间的声誉肯定会受损。
珀修斯当然不愿意看到这一幕,可现在也是骑虎难下,兽疫重临之际,整个王国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别无它路。
至于安德烈的名誉损失,以后再给他补偿吧……
珀修斯发呆时,索兰黛尔正坐在旁边看书,一页书翻了十几分钟也没翻过去,显然是有点心不在焉。
她没有直接参与会议,并不知道丹雨城的具体情况,只是听说事情不是很顺利,这几天父亲也总是愁眉不展,让她更加认定了这个事实。
然而,她也没办法做什么,她还小,没有能力去帮父亲办事,父亲也不可能现在就把大事交给她办。
她能做的,也就是每天从家里带饭给父亲,让他按时吃饭,不要累坏身体,然后在这里多陪陪他,让他不那么孤单。
索兰黛尔实在看不进书,便看向珀修斯的背影,小声说:“父王,哥哥已经7天没回家了……”
珀修斯显然走了神,沉默许久后才回过神:“啊?你刚才说什么?”
索兰黛尔轻叹一声气:“哥哥已经7天没回家了,我在想,他在外面还好吗……”
珀修斯淡淡地说:“安德烈肩上有艰巨的任务,他要做一件足以拯救王国的大事,恐怕不是这一两天回不了家,接下来几个月都会在外面奔波。”
索兰黛尔坐在椅子上晃着小腿,神情有些失落,低着头说:“有时候我经常会想,如果我能快一点长大就好了,这样就能帮两位哥哥一起扛担子,让他们不那么累。”
珀修斯听后心里一暖,过来摸了摸索兰黛尔的小脑袋,微笑说:“小孩子不要去烦恼大人的事。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每天好好读书,度过一个快乐的童年,然后平安长大成年。”
索兰黛尔莞尔一笑,伸出自己的小拇指,颇有意气地说:“我和你拉钩,我一定好好读书,汲取知识,等我长大成年,我会和两位哥哥一样,成为你值得信任的帮手。”
看着女儿伸出的小拇指,珀修斯只感觉鼻头发酸。
这个承诺是不可能是实现的……
至少目前来看,绝无可能……
愿意或不愿意,索兰黛尔成年那天,就是离家出嫁的日子,她将成为政治上的牺牲品,被迫献身猩红教会。
珀修斯经常会想,以女儿这种从小百依百顺的温柔性格,当她得知自己的命运,不管心里愿不愿意,她都不会在脸上表露出来,不会像其他女孩被迫出嫁时那样,对父母哭喊打闹。
她只会默默点头,背负起生在王室的命运,甚至在离家那天故意露出灿烂的笑容,只为了不让父母担心。
有时候,珀修斯真希望女儿不要那么乖巧,她应该学学波顿,脾气爆一点,有什么不爽的就喊出来,掀桌子,砸茶具,把情绪发泄出来,这样他心里的负罪感还能少一些……
他现在只能安慰自己,至少还有3年的时间,还没到最后时刻,就还有希望。
珀修斯稳了稳心神,也伸出小拇指,露出父亲独有的慈笑:“我等你长大。”
父女的小拇指勾在一起,彼此许下了沉重的诺言,天空中的雨幕似乎也小了一些……
但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寂静。
“嘭。”没有敲门,门直接就被推开了。
未经许可闯入国王办公室,这放在平时可是重罪,任何人都不敢这么做。
然而,现在这名闯入办公室的御前侍卫似乎忘记规矩,他的盔甲上满是水珠,显然是从雨中一路跑来,脸上充斥着慌张的神色:“陛下,王子殿下他……”
可能是发现索兰黛尔也在这里,御前侍卫没有把话说全,而是让出身位,沉声说:“陛下,您先跟我出来吧。”
御前侍卫如此匆忙失态,珀修斯心中暗叫不好,赶紧跑了出去,反手关上门。
索兰黛尔不是傻瓜,御前侍卫刚才提到“王子殿下”,再加上那副慌慌张张的模样,很可能是安德烈哥哥出了什么事,她哪里坐得住,把书往桌上一放,匆忙跟了出去。
珀修斯快步穿过走廊,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御前侍卫跟在后面,面色苍白,颤声汇报道:“王子殿下这几天在为出行丹雨城做准备,接见了许多贵族,以王室的名义筹粮,他为了尽可能多筹一些,不分昼夜地在忙,连着好几天没合过眼,刚才他……”
御前侍卫说到这里,不敢说下去了,事实上也无需他继续说,珀修斯就看见了状况。
前方的主殿大厅,安德烈正倒在担架上,旁边几名王室大臣和王宫医者围在一起急得焦头烂额。
珀修斯赶忙上前,当看清安德烈时,他顿时呼吸一窒。
安德烈现在的状况已经不止是“糟糕”了,他整个人瘫倒在担架上,双手不受控制地蜷缩成一团,身体不停抽,口中如死鱼般冒着白沫,样貌极其骇人。
“哥哥!”珀修斯呆滞之际,跟在后面的索兰黛尔已是吓得大哭,跑过去紧紧抱住安德烈,却根本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在那无助哭咽。
“公主殿下,请让开!”医者将索兰黛尔拉到身后,将手指伸入安德烈口中,让里面的唾液和呕吐物流出,以防堵塞呼吸道,随即将他的脸侧按到一旁,在牙间垫入棉布保护舌头。
就在医者采取急救措施时,珀修斯已是满头冷汗,向旁边跪地发抖的官吏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几名官吏都是安德烈的助手,他们吓得六神无主,颤声说:“我们……我们也不知道……王子殿下刚才还在清点借来的粮票,突然就眼睛一翻倒在了地上……”
波顿本来脾气就爆,现在二哥突然暴病,他顿时心急火燎,单臂将一名官吏拎到空中,大骂道:“你们是不是让他吃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害得他中毒了?!”
官吏哀声喊道:“绝对没有!我们和王子殿下吃喝都在一起,如果饭菜被人下了毒,我们也应该中毒了才对……”
“七王子殿下,不要为难他们了,这跟饭菜没关系。”医者用一只手按着安德烈的脸,另一只手擦去额上的冷汗,沉声说,“从症状上看,应该是颅内受损。”
“颅内受损?!”珀修斯顿时人懵了,“安德烈一直很健康,怎么会突然颅内受损?”
医者解释道:“颅内受损并非都是先天性遗传,也可能是后天因素所导致,比如头部外伤,又或者……长时间休息不足,导致颅内出血……”
波顿手臂用力一振,对拎着的官吏质问道:“我二哥多久没休息了?!”
官吏哆哆嗦嗦说:“二王子从7天前开始,就一直在四处走访王城中的贵族,联系各大商行,向他们买粮借粮,就……就没合过眼……”
“去你的!”波顿眼看二哥硬生生累垮了,这些官吏助手反倒脸上血气十足,一副精神很好的样子,他心中气不过,直接将人抛摔在地上,砸得对方腿都断了,倒在地上哭喊哀嚎。
“父王……父王……”突然,虚弱的呢喃声响起。
安德烈似乎出现了苏醒迹象,但意识并没有完全恢复,连眼睛都睁不开,只是一直喊着“父王”。
珀修斯赶忙蹲下身,用手搭住安德烈的肩膀:“孩子……”
安德烈的身体不停发抖,几乎是用尽全力才搭住珀修斯的手,将自己手里紧紧攥着未曾松开的东西递了过去:“父王……粮……粮票……”
珀修斯接过这叠粮票,呆呆地翻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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