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肥鸟先行
王玄智在节度使府里为方国寿一行“渤海商人”设宴,他一文一武两个左膀右臂,侯希逸和庞举作陪。
方国寿端着酒杯,上来就说到:“营州的情况,庞郎已经说了,这一次我们就是给王大帅送礼来的!”
方国寿从袖子里拿出一份礼单,一名伶俐的侍卫递到了王玄智身边。
看到礼单上宝石、水晶、琉璃这些“贵重”的礼品,王玄智的呼吸都急促了。
方国寿继续说道:“我们渤海商人只是想要节帅批准,允许我们渤海商人在平卢自由通行,建立商行自由的买卖货物!”
只是这点要求吗?
王玄智也明白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的道理,这些渤海商人如果只是为了自由通行贸易,有必要献上这么“贵重”的礼品吗?
方国寿早就知道王玄智疑心病重,他立刻说道:“我们渤海商人还希望成为节度使府的专卖商人。”
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节度使府就是地方小朝廷,吃穿用度花费也是极大的。
专卖商人就是专门负责帮助节度使府买卖东西,从大军需要的粮草,到节度使自己享用的珍宝,都会交给这些专卖商人采买。
专卖商人就和皇商一样,在藩镇内拥有很大的特权,甚至能够强买强卖商品。
原来这些渤海商人是打的这个算盘,这下子王玄智反而放下心来。
不就是个专卖商人吗?王玄智也没有亲信商人,让这些渤海人当这个节度使府的专卖商人也无妨。
酒宴的气氛立刻融洽了起来,宾主尽欢之后,王玄智收下了满满十车的“珍宝”。
王玄智立刻召集士兵,将这些“珍宝”分了下去。
原本因为炭钱迟迟不发而心存怨愤的士兵们,看到了满满八大车的“珍宝”后立刻改变了态度,他们纷纷向军营高台上的王玄智跪拜,大声高呼忠于王玄智的口号。
士兵们拿到了炭钱,王玄智渡过了危机。
看似双赢的交易之下,代价已经悄然支付。
紧接着一群打扮奇怪的渤海人,堂而皇之的进入了营州城。
节度使府传来命令,委任这些渤海商人为节度使府的专卖商人,负责采买节度使府所需商品。
方国寿挑选精明的商人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进入了营州城。
他们出入军营,偷偷绘制城防图。
接近军官,制定收买笼络要害军官的计划。
这些“渤海国”的商队,从营州出发前往平卢镇其他地区,渗透进了平卢镇各个角落。
十二月二十二日,宰相崔圆在璐州见到了史思明的使者,史思明代表的河东三镇正式向大唐投降。
崔圆立刻让属下快马加鞭赶往长安,赶在正旦大朝会之前报告皇帝这个好消息。
长安城中,前度支郎中,现任江浙租庸使,江淮盐铁使元载,没等到新年,就从长安前往扬州。
元载的亲朋好友来到灞桥给元载送行。
元载器宇轩昂,他出身贫寒,是天宝元年的进士。
如今元载已经是四十岁了,从户部重要的度支郎中外放什么盐铁使,很多同僚都认为这是元载失了恩宠,来灞桥送行的人不多。
元载虽然做的是度支郎中这种掌控朝廷度支的关键职位,但是元载为官非常谨慎,在任上也是秉公办事,生活的相当清苦。
为了前往扬州赴任,元载租了一辆马车,妻子和儿女都挤在一辆马车上。
马车中除了随身的物件,就是满载满满一车藏书了。
因为马车内空间太小,元载的妻子王韫秀拉开了车子帘幕。
看到灞桥上送行的稀疏人群,王韫秀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元载却满脸堆笑,和前来送别的亲友一一道别,等到他拉着一名年轻的官员道别的时候,他这才收起笑容郑重说道:
“次公,长安动乱将起,速速找个机会离开长安吧。”
第五百零五章 游大明寺
和元载说话的这个年轻官员名为杜亚,字次公,如今是中书省校书郎。
杜亚是天宝年的进士,但是他没有和至德二载的进士一样赶上好时候。
当时朝廷职位都慢了,杜亚等到天宝十年才得以入仕,而入仕之后担任的就是校书郎这个职位。
大唐的校书郎也是一个美职,虽然不如御史清贵,但也是年轻人步入仕途的上上之选。
校书郎的主要工作,掌校雠典籍,订正讹误。
说白了,就是给皇室藏书和各部衙门的藏书勘订错误,相当于后世编辑部的校对。
大唐建立至今,皇室藏书馆和各部的藏书室里的典籍早就已经刊订很多遍了,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文本来校对了。
校书郎的职责也逐渐从文学工作的清华文选,变成了大唐朝廷培养未来重臣的见习岗位。
校书郎可以自由查看皇室政令和各部衙门的施政纪要,从这些书库中找到当年决策的详细资料。
同时这些进士出身的校书郎,也开始协助各部衙门的长官处理政务,皇帝有时候也会用校书郎在宣扬旨意。
能够成为校书郎,留在中枢近距离的观摩皇帝和重臣们如何制定政策,这对于这些年轻的官员来说是宝贵的经验。
如果能够在皇帝和重臣的心中留下好印象,校书郎往往能够外放美职,搭上升官的快车道。
杜亚就是中书省的校书郎,如今在中书省观政学习。
虽然他才二十多岁,但是已经在中书省中脱颖而出,据说很得到宰相们的看中。
二十岁的杜亚和四十岁的元载是忘年交,在杜亚给元载送行的时候,元载也是真情流露,对这位小老弟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杜亚虽然年轻,但是也在官场厮混了几年。
中书省又是大唐最核心的部门,这些日子杜亚也感觉到了一种烦躁和压抑的感觉。
他对着元载说道:“请公辅兄教我!”
元载低声说道:“这次正旦大朝会前,诸藩王进贡的礼物被截杀,最终陛下只杀了一名神策军都尉,辅国大将军在掖庭宫呆了三天又官复原职,朝局已经动荡起来了。”
“齐王夺嫡之心已经显露,宫中有张皇后支持,背后有辅国大将军辅佐,已经开始在朝廷培植党羽。”
“太子在平叛中表现平平,但毕竟做过天下兵马大元帅,代国公郭子仪等军方都支持太子,在三省六部中也多有党羽。”
“这两派斗起来,恐怕要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元载说完,杜亚的脸也白了。
虽然他已经感受到了中枢压抑的气氛,但是却不知道夺嫡已经到了这样的境地。
杜亚知道,这些年来皇帝的身体也大不如前,虽然没有得什么重病,但是头晕目眩的毛病倒是常发了。
这也是李唐皇室的老毛病了,风疾头痛,太宗和高宗都是死于风疾,上皇也有这样的老毛病。
但是皇帝比上皇年轻,发病的次数要比上皇还多,甚至有次在前朝视事的时候头疼发作,差点晕倒在地上。
对于皇帝身体健康的担忧,也加快了朝廷中夺嫡势力的争斗。
元载很清楚,如果留在长安城,他这个关键的度支郎中,肯定会成为双方拉拢的对象。
可是倒向任何一方,都会得罪另外一方。
这一次元载走了太子的关系,秘密投靠东宫,前往扬州担任租庸使和盐铁使,就是准备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离开京城之前,元载也做了万全的准备。
他虽然投靠了太子,但是元载和李辅国有亲,在离开之前他拜访了李辅国,向这位大权宦行了子侄之礼,也承诺会在江淮向宫内送上额外的贡品。
反正到了扬州,那就是天高皇帝远,到时候再走钢丝,也好过留在长安这个是非之地。
杜亚皱着眉头说道:“不瞒公辅兄,小弟在中枢也有一些关系,运作一下外放也是可以的,只是这天下之大,到底要去何处啊?”
为什么那么多官员要赖在京城,就是因为留在长安是天子脚下,随时有可能被皇帝或者重臣看重飞黄腾达。
远离长安这个政治中心,那就会和那些地方上入仕的官员一样,苦苦等待考评晋升。
如果运气不好遇到灾年,说不定还会受到上官的训斥,然后几年都没办法升迁。
所以离开长安,也必须要找一个好去处。
元载说道:“去河西!”
“河西?”
元载看着杜亚说道:“你不是和朔方军节度使杜鸿渐有亲吗?”
杜亚点点头,杜鸿渐算是他的族叔,杜亚也曾经和元载说过。
元载说道:“你这位族叔有拥立定策之功,如今又是朔方节度使,早晚是要进入政事堂拜相的。”
“如今陛下让杜节度使入河西,协助陇右防备吐蕃人进攻,也正是建立军功的好机会。”
“此时去河西,有你的这位族叔照拂,又能有机会在河西建立功勋,岂不美哉!”
杜亚激动起来,元载这算是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他连忙作揖道谢,这时候元载的车上传来一阵咳嗽声,元载拱手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诸位告辞了!”
随后元载坐上马车,从灞桥离开了长安城。
在灞桥上送别的官员们若有所思,杜亚想到了元载叮嘱的话,终于下了调出长安的决心。
有人出长安,自然就有人入长安了。
扬州城内,第五琦的府邸里热闹非凡,所有下人都知道主人高升要返回长安了!
第五琦从扬州调回长安担任度支郎,这可是户部的第三把交椅,堂堂帝国的计相。
前来道贺的官员几乎踏破了第五琦的门楣,院子里堆满了礼物。
第五琦收下礼物,让管家登记完毕,对于送上贵重礼物的,第五琦都会亲自登门拜访退掉礼物。
等到忙完了,第五琦的家当装了整整三艘漕运船。
马上就要返回自己朝思暮想的长安城了,第五琦却又有些舍不得扬州了。
第五琦是在长安还没有光复的时候就来到扬州城的,在这里他创建了盐院,打击私盐交易,重建官府晒盐工坊。
又在扬州发售盐引,引导商人运输官盐贩卖。
这一套遍布在各个盐场的盐院体系,让第五琦能够不断从江淮抽取盐税,源源不断的给关中的朝廷送去钱粮物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