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肥鸟先行
第四十章 堂会
《唐律疏议》的定制，朝廷中枢有朝会，这是皇帝和大臣坐而论道的地方。
而州府也有堂会，这是一州太守和诸司曹论政的地方。
瓜州刺史府的堂会都是在刺史府的正衙举行的，吏科、户科、工科、法科、兵备道等诸司曹，都会齐聚在正衙，商议瓜州上下的大事。
以前州府堂会，就是张铣和刺史府的诸多官吏一起开会。
不过如今建宁王在瓜州，李炎又是开府建牙的郡王，按照大唐的军制李炎掌摄墨离军节度使，和张铣一起坐在大堂上，参与本次的堂会。
安长贵看着李炎年轻的面庞，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
毛还没长齐的年轻人，竟然也要搞什么大索貌阅！难不成真的当自己是秦王再世了？
不过众官吏还是向李炎行礼，等众人落座之后，坐在堂上的瓜州刺史张铣说道：
“瓜州近些年两税多有积欠，事关田亩丁口的诉讼不断，奉建宁王之令，我瓜州要行大索貌阅，清丈田亩貌阅丁口！”
“奉令！”众官吏躬身叉手说道。
大唐的制度，刺史是一州主官，刺史府的政令都州刺史独断，其他署官是没有资格置喙刺史的决断的。
但是安长贵等司曹都暗暗冷笑，刺史是能够独断，但是最后这些政策还是下面这些署官来具体执行。
接下来商议的事情，才是大索貌阅的关键！
任何良策，都是需要人来执行的！
这段时间的串联，安长贵、杨时忠等族长已经串联了刺史府的诸多官吏，一张充满利益交换的大网编织而成。
无论是用谁去大索貌阅，他们这些瓜州豪门都不会受到损失，还能够从破产百姓手里买下更多的田。
等到宣布完要进行大索貌阅之后，瓜州刺史张铣说道：
“从即日起，由建宁王殿下麾下牙兵全面负责瓜州的大索貌阅。”
正在堂下的安长贵等官吏，正准备叉手称诺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建宁王牙兵负责大索貌阅”。
什么？
不由刺史府的官吏来做吗？
这些牙兵能做得来吗？
安长贵深吸一口气，踏步出来说道：“殿下！刺史大人！大索貌阅工作繁杂，需要清查田亩核定丁口，这需要能写能算的吏员方可为之！”
杨时忠也立刻站出来呼应道：“殿下牙兵骁勇善战，行军打仗自然没有问题！可是这事关瓜州百姓三千户田亩生计！不可不慎重啊！”
张铣顿了顿，看了看身边的李炎。
只看到李炎闭着眼睛，没有任何表态的意思。
想到李炎和自己的密议，张铣咳嗽了一声说道：
“诸位司曹还有州里的公务要做，殿下也是爱惜人力，不愿让你们过于劳累。”
“而且殿下麾下牙兵个个能写能算，一定能做好大索貌阅的工作的！”
杨时忠还准备继续反驳，却看到安长贵挡在他的面前。
只看到安长贵双手交叉，行了一个叉手礼说道：“诺！”
安长贵低头了，杨时忠也低下头，在场的诸科司曹纷纷地下脑袋，对着李炎和张铣叉手称诺。
这时候堂上的李炎说道：“杨户曹，田册和丁册就请移交给我麾下的崔参军吧，今日交接完毕，就可以开始大索貌阅了。”
“另外孤王前些日子在墨离军军营门口设立的投书箱，孤王说如果能够提前投书自首，只需要交上去年欠缴的田租和丁庸即可。”
“但是至今为止没人投书，那孤王也将话说在前面，若是本次大索貌阅查出的隐匿田地和丁口，绝对不会轻轻放过！不仅仅要补齐去年的租庸！还要补上以前年度的租庸！”
说完这些，李炎深深的看了看堂下的诸科司曹。
只看到安长贵神色如常，但是杨时忠脸色一变。
杨时忠掌管户科多年，田册丁册都在他手上过，要说账上没有一点猫腻是不可能的。
显然建宁王是铁了心的要敲打本地的豪强了。
除了这两人之外，兵备道的主司吴家家主吴浩面色铁青。
其他诸科司曹战战兢兢，不敢面对李炎的目光。
“瓜州之事，还需要诸位恪尽职守勠力同心，退堂吧。”
“诺！”
身穿皂色官袍的安长贵走出了刺史府，吴家家主吴浩匆匆赶上来。
“大叔！”吴浩叫住了安长贵。
安长贵满脸的阴沉，他对着吴浩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今日晚上我们安府设宴。”
吴浩立刻点头说道：“明白！”
刺史府中，户科司曹杨时忠不甘心的从腰间解下一串钥匙，递给了面前洋溢着灿烂笑容的崔涛。
“崔参军，这是储藏田册和丁册库房的钥匙，全瓜州上下三千户的田册和丁册都在里面。”
说完这些，杨时忠转身就要走，但是没想到十个身穿甲胄的玩家冲上来。
杨时忠怒道：“尔等要袭击朝廷命官吗？！”
崔涛笑着说道：“杨户曹，这田册丁册事关重大，怎么能如此草率的交接呢？他们是帮我盘点丁册田册的，万一有什么纰漏，咱们也好厘清责任啊。”
杨时忠倒吸一口气，没想到这个崔涛年纪轻轻，竟然深谙官场的门道。
杨时忠交出钥匙不假，但是库房中几本有问题的田册丁册都被他藏了起来。
若是直接拿了钥匙，这弄丢了田册丁册的官司就可以推给崔涛。
可没想到这个崔涛竟然让他当面清点交接，这下子杨时忠就没办法做手脚，必须要把那几本缺失的田册丁册补上。
按照《唐律疏议》，他这个户科司曹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保管田册和丁册。若是两册有缺损遗漏，那是要砍掉脑袋的重罪！
建宁王账下有能人啊！这个崔涛必定是世家大族的子弟！
也只有世家大族的子弟，才会在这个年纪就学习到官府里的门道，这崔涛莫非是清河崔氏的子弟？
一想到这里，杨时忠收敛起对建宁王的轻视，看样子这位王爷在瓜州，不仅仅为了一点春税秋税，这是要拿瓜州的豪门开刀啊！
杨时忠一弗袖子说道：“我班衙中还有几本正在修订的田册丁册，我这就取来给你。此等大事，确实应该当面清点交接！”
第四十一章 清丈田亩
晚上，安长贵府上再次灯火通明。
只不过这一次出席宴会的族长们，脸色都非常的难看。
安长贵坐在上首，喝了一口酒后说道：“是我大意了，没想到建宁王竟然会搞偷袭！”
杨时忠失魂落魄的坐在下首，今日他是被玩家们折腾的最惨的，交接田册丁册的时候，崔涛认真核对了田册丁册的数量，还当场找出很多问题，让杨时忠签字画押。
没想到这个经常出入刺史府，和太守张铣讨论诗词的年轻人，竟然还是个算术高手！
杨时忠更加确定，这个崔涛肯定是世家大族出来游历的年轻翘楚，要是普通的读书人，又怎么可能学习算学？
吴浩看着上首的两人说道：“贵叔！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束手待毙吗？”
安长贵摇了摇头说道：“还没到这个地步，大索貌阅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个崔涛精通算学，但是建宁王麾下的牙兵，还能个个都精通算学吗？”
安长贵站起来说道：“且不说这丁册，光是这田册，普通人就理不清！”
“瓜州从高宗年归顺大唐，代代授田，初时所授的田地都是方正的，但是如今几次授田，所授的田亩都是零零碎碎的，想要计算这些田亩的面积，非是积年的户科老吏才能算的明白。”
这下子杨时忠点头说道：“贵叔所言极是，近些年来所授的新田，大部分都是不规整的田地，计算面积可是极难的。”
吴浩家族世代从武，对于这些门道并不清楚，他疑惑的问道：“为何要如此？难道不是方正的田亩更容易耕种吗？”
杨时忠说道：“谁都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如今大多数土地都是有主的，就算是死后收回的授田也都是零零碎碎的，新授的田地也只能这么分。”
杨时忠说道：“有些田地形状复杂，就算是我亲自去也要计算半天，我不相信建宁王手下的牙兵，各个都是算术高手！”
听到这杨时忠这么说，不少族长放下了心，他们纷纷说道：“是啊，我家的田就分成了好几块，想要算清楚可不容易！”
“不过是一群牙兵罢了，能写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精通算学！”
安长贵示意大家安静，他继续说道：“我们静观其变了！”
章统是一名三测玩家，他是一名游戏爱好者，听说了大唐风云这款游戏后，找到了论坛申请了测试资格。
进入游戏后，章统就被游戏里真实的体验惊呆了，他每天都泡在游戏里，感受游戏中的大唐风华。
为了赚取贡献点，章统报名参加了大索貌阅，如今他正拿着田册丁册，在田地里清查田亩。
“把底册拿出来！”章统对着眼前身穿绸缎的石管家说道。
石家和安家一样，也是昭武九姓之一，不过这石家的家主不如安长贵，只是在乡间担任乡长，勉强算得上是一个乡下土豪。
不过石家手里的土地可是不少，这个管家陪着笑，拿出一份底册。
唐代授田的田册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存放在官府的田册，另一份是户主自行保管的底册。
两册上记录的都是田亩的位置和大小，征收春秋二税的时候，税吏就会拿着田册和底册核对，两册相符，土地面积就没问题。
章统皱起眉，看着有着涂改痕迹的底册，这又是一份被动了手脚的田册！
在崔涛培训的时候，就讲解过这种逃税的手段。
通过篡改田册和底册上的数目，减少名下田地的面积，在征税的时候就会少收赋税。
毕竟税吏也不可能每一次都重新清丈土地，更何况这瓜州上下从杨时忠到基层的税吏，都是豪门大族关系网中的人，只要账上能够交差，他们都乐意对这些大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章统合上了田册说道：“走，去看看你家田地。”
石管家脸色有些难看，竟然还要去田里看？
但是章统身穿皮甲，身后还有两个手持长刀的甲士，看到他们凶狠的眼神，石管家只好低头说道：“军爷请。”
这游戏也太真实了！
章统拿着卷尺，认真的量着田，他竟然在游戏里做起了数学题！
遇到一些不规则的土地，章统竟然还用上了三角函数！
这游戏也太硬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