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肥鸟先行
不过这一次涉及土地,这也就是动了高昌旧贵族的命根子,董重联络串联,终于将官司打到了西州刺史李琇璋的面前。
遇到这样的事情,李琇璋再滑不溜秋也不能装死了,他召集了刺史府的官吏,讨论这场官司。
在家中打坐参禅的李琇璋再次穿上绯红色的官袍,坐在刺史府的正座上。
他左手是建宁王派来的霸府司马崔涛,而整个刺史府的各司曹,也都被崔涛替换成了“自己人”,看着满屋子的生面孔,李琇璋却一点都不介意的说道:
“诸位都是殿下器重的人才,本来我这个昏聩的老家伙,就应该在家里安坐的,但最近高昌城不太平,有人又要把我这尊泥像抬出来,实在是没办法啊。”
崔涛叉手为礼,李琇璋果然是老狐狸,一上来这句话的意思是本来他不想出面,但是旧贵族们已经闹得不可收拾,他也是迫不及待出来收拾残局的。
这一句话,又表明了李琇璋不愿意蹚浑水的态度,但是也说明现在高昌城内的局势紧张,他出面也是迫不得已。
崔涛说道:“有刺史大人主持大局,那自然是最稳妥的。”
李琇璋轻轻点头说道:“城中这几个大户我是知道的,他们虽无我大唐的爵位,但是太宗皇帝当年也是有过谕令的,以高昌国爵位递减一等待之,所以高昌城中人人称呼董家为董侯府。”
这些高昌国的旧贵族,对大唐并没有功劳,只是因为当年太宗皇帝的谕令,让他们享受贵族的待遇。
不过久而久之,董家的家主还真的自称自己为董侯了。
李琇璋这句话是说给崔涛听的,这些旧贵族不是真正的贵族,他们是没有爵位的。
既然没有爵位,他们占领森林牧场矿场,这其实都是不符合大唐律法的。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李琇璋这两句话算是釜底抽薪,从法理上就否决了董家这些旧贵族的特权。
李琇璋继续说道:“不过这些年西州并不太平,刺史府容许他们自组团练保护家产,这几家蓄养了不少家奴日夜训练,我也是担心高昌会因此生乱啊。”
崔涛也有些犹豫,大部分玩家自然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巴不得杀光城里这些豪强大户。
可是玩家满打满算才两千出头,如果每到一个城市都将城里的大户都清洗一遍,那不要说争夺天下了,能一统陇右都困难。
既然李琇璋已经明白这些旧贵族私兵的威胁,那崔涛直接问道:“刺史大人老成谋国,是吾辈的楷模,不知道刺史大人有什么好办法?”
李琇璋点头说道:“我的办法也简单,以理服人。”
“以理服人?”
李琇璋点头说道:“无论是赎买奴隶,还是这一次清点荒田,其实刺史府都是占理的。也就是因为我们刺史府占了理,其他大户才没有跟着闹起来。”
崔涛点点头,玩家们商量的是软刀子的香肠战术,一步步的蚕食这些旧贵族的势力。
本来按照崔涛的计划,是进一步发展各个里的产业,吸引旧贵族手里的奴隶,一步步的瓦解这些旧贵族掌握的人口。
但是事情的发展,总是会有各种变化的,曾牧等玩家里长的这次联合上书,让崔涛看到了另外一个机会。
可是崔涛也没想到,这次剥夺旧贵族手里“荒地”的行动,竟然引起了这么大的抵抗。
崔涛真诚的向李琇璋请教道:“请刺史大人赐教。”
李琇璋说道:“只要牢牢的占着‘理’,这些大家族就翻不起风浪。”
“那要如何占着理呢?”
李琇璋口呼佛号说道:“高昌城百姓崇佛,城内经常会辩经。这一次刺史府收回荒地,这些家族不理解,那不如就效仿辩经,也和他们辩一辩,这些土地应不应该收回?”
崔涛眼睛一亮,这不就是听证会吗?
第一百六十章 建宁王的野心
四月初,凤翔府的皇帝下令,以平章军国重事的郭子仪身兼数职,劳苦功高为由,朝廷为其分忧,卸去了郭子仪兼任的河西节度使职务,将河西节度使改授予了宰相房琯。
虽然没有褫夺房琯平章的头衔,但是宰相外任节度使,已经等同于罢相了。
只不过比起直接罢相,这是一种比较体面的退场。
皇帝李亨对于房琯这个劝说上皇退位老臣还是有几分优容的,暂时保留他的平章头衔,也算是给房琯一点甜头钓着,如果他能在河西节度使的任上表现出色,未尝不可以重新返回朝廷中枢为相。
而最令人吊诡的是,河西节度使的辖区主要就是陇右道,而朝廷刚刚封了建宁王李炎为陇右道大总管,节度陇右道诸军事。
现在转头又任命做过宰相的房琯为河西节度使,也就是说一个陇右道,共有了两名最高领导。
很显然,从皇帝到百官,都对这么一个诡异的决定保持了沉默,东宫一派的官员则面露笑意,建宁王远放陇右,已经半退出了皇位争夺,现在皇帝又派遣房琯去河西担任节度使,显然也在打压建宁王。
房琯能够平安的离开中枢,也不失为一条体面的出路,他给新任宰相让开了道路,有不少大臣都称赞他高风亮节。
但是在房琯离开凤翔府前一天的御前议事上,已经很久没有参加的房琯坚持参加,在皇帝面前献上了一份改马为桑的国策。
这条国策很简单,就是将酒泉到武威这一带,已经废弃的朝廷马场改种上桑树,养蚕纺丝再卖给西域商人。
秘书监李泌当场提出反对:“肃州凉州的马场,是我大唐军马的重要产地,如果改马为桑,前线需要的战马如何供应?”
早就有准备的房琯立刻说道:“如今肃州凉州的马政早就已经败坏,河西走廊的州郡都在向回鹘购买战马,供应前线战事,这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只要对马政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
“与其废弃马场,还不如改为桑田,那么朝廷就可以用卖绢的钱,或者直接用绢向回鹘换取战马。”
这下子李泌也大为惊讶,房琯这个人志大才疏,并无宰相的才能,可这一次却能侃侃而谈,显然做了充分的准备。
接着李泌又说道:“要在肃州凉州建造马场,那就需要购买桑苗,朝廷和河西节度使府早就已经入不敷出,这笔钱谁能掏出来?”
没想到这次房琯也有准备,他说道:“这个泌公不必担心,河西节度使可以给有信用的百姓担保,先购买桑苗,等制成绢之后再还桑苗的钱。如果百姓给不出,那再由河西节度使府出。”
李泌又问道:“若是将马场改为桑田,那这田是授田呢,还是朝廷的官田?”
李泌的这个问题,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大唐的矿产和马场都是朝廷直接所有的,并不参与到本地土地授田,也不能当做永业田赐给勋贵功臣。
可一旦马场改为桑田,那就变成了可以授田的私田,那就不受到朝廷的控制了。
房琯说道:“当然是将马场作为桑田授予百姓,不过前面也说了,桑田需要种上桑苗,所以必须要严加甄选有能力耕种的百姓,再授予他们桑田。”
李泌立刻对皇帝李亨说道:“圣人,臣反对改马为桑之策!朝廷的马场授出去容易,日后再从百姓手里拿回来就困难了!河西之马关乎朝廷百年马政,不可轻动啊!”
这下子李亨也有些犹豫,房琯向他秘密进奏的时候,李亨还觉得改马为桑的国策是大大的妙计。
朝廷盘活了废弃的马场,百姓获得了上好的桑田,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还能够增加河西的赋税。
可是现在李泌这么一说,李亨又犹豫起来。
房琯立刻说道:“圣人,我愿意立军令状,改马为桑之后,河西供应朝廷的战马一匹不少!还能够增加两成!若是不能做到,请陛下斩房琯的脑袋!”
听到房琯这么说,皇帝立刻说道:“改马为桑乃是两全其美之策,就有房爱卿主抓这条国策吧!”
次日,皇帝亲自赐予房琯河西节度使的双节双旌,然后将节度使大印赐予房琯,诏令他总管河西诸州民政及诸军事。
房琯带着新任的河西节度使府判官窦参,他刚招募的河西节度使署吏们,浩浩荡荡的北上凉州上任去了。
而原河西节度使的一名年轻署吏,在房琯到任前,就悬挂上官印辞职离开节度使府。
这位名叫杨炎的节度使府掌书记,一家三代都因为孝行得到了朝廷的旌表嘉奖。
而杨炎年少就才思敏捷,文辞华丽,年纪轻轻就被征辟到河西节度使府担任掌书记,负责节度使府文书起草。
和杨炎同行的,是他刚刚认识的好友。
这名读书人要比杨炎稍大一些,也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
他的名字叫做刘宴,是一名鼎鼎大名的神童。
当年刘宴刚刚八岁,上皇李隆基封禅泰山,刘宴作为百姓代表向皇帝进献绛节。
上皇李隆基听说了刘宴的神通事迹,故意让宠妃杨玉环“施粉黛如巾栉”,打扮停当。
上皇目视刘晏发问,“正字,正得几字?”
刘晏答道:“天下字皆正,唯有朋字未有正得。”
此话一语双关,不仅说出了“朋”字的字形结构特点,还寓意深刻地指出了朋党相互勾结的时弊。
以字谏皇帝,刘宴很快名扬天下,但是刘宴并不愿意出仕,依然在家乡读书。
安禄山叛乱,至德元年末,刘宴得到了第五琦的邀请,征召他协助第五琦处理江淮盐铁事务。
本来刘宴都准备应召了,却遇到了永王李璘的叛乱,江淮动乱之下,刘宴不愿意出仕江淮,就动身前往灵武行在。
可没想到等他到了灵武,御驾已经去了凤翔府。
刘宴想了想,看到了灵武的边境风光,想到了王之涣的《凉州词》,决定继续出塞到安西看看。
刘宴继续西行,在凉州结识了同样少年扬名的杨炎,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杨炎当场辞官,决定和刘宴一起出玉门关,见识一下塞外风光。
刚刚出了玉门关的杨炎和刘宴,却从商队那边听到了一个大新闻。
建宁王李炎要在沙洲城举行一次大辩论,讨论山林牧场到底是应由官府掌控还是交给百姓经营。
杨炎和刘宴都对财赋之术感兴趣,这个辩论引起了他们的兴趣,于是决定前往沙州城。
杨炎和刘宴坐上了一种奇怪的马车,这种马车的轮毂竟然奢侈的用铁制造,坐在马车里竟然一点都不颠簸,而且速度要比普通马车快得多。
车夫坐在马车顶上架势马车,三匹骏马拉着马车,前进速度和骑马差不多了,但是却没有骑马的辛苦。
木质的车厢不仅仅能够抵挡风沙,坐在车厢里的人还能互相聊天,原本艰苦枯燥的旅行,都变得舒服了不少。
听说这种马车是建宁王手下巧匠的发明,杨炎和刘宴都啧啧称奇,如果这种马车能够推广全国,那长途旅行就不再是一种困难的事情了。
“杨三郎,没想到出了这玉门关,反而要比关内更加繁荣。”杨炎在族内排行第三,所以亲近的人都称呼他为杨三郎。
杨炎透过窗户,看着官道上连绵的商队也说道:“是啊,我也没想到这关外竟然有如此的景色。”
从玉门关往西,这里就算是建宁王控制的领地了,大量的商贾成群结队的前往瓜州城。
刘宴七岁举神通,博览群书,对山川地理非常了解。
刘宴不解的说道:“这瓜州城也没什么特产,为什么这么多商人前往瓜州啊?”
杨炎也同样的奇怪,沙州繁荣他可以理解,可是瓜州不过是一个下州的府城,为什么也有这么多的商人前往。
不过很快刘宴和杨炎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马车进入大水峡,就看到冒着白烟的巨大烟囱林立,四处都是敲打铁器的叮叮声。
马车在大水峡附近的休息区停靠,杨炎和刘宴走下马车,看着不远处已经汇聚成小镇的铁厂,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刘宴也曾经游历过不少地方,他赞叹道:“我也只有在南阳才见过这么多铁匠工坊,想不到在和关外竟然也有如此繁华的铁匠工坊!”
杨炎也震惊的说道:“南阳自汉代就是冶铁重镇,汉光武帝就是靠着南阳铁器光复东汉的,这瓜州的铁厂竟然要比南阳的规模都大,建宁王是如何做到的?”
休息区里,村民们送上了热水,又有村民到服务兜售香喷喷的便当。
杨炎和刘宴问着便当的香味,肚子里的馋虫都要出来了,杨炎立刻喊来一个兜售便当的小孩,买下了两份便当。
刘宴的年纪要比杨炎大,不过他虽然少年扬名,一直没有出仕,自然比不上曾经担任过节度使掌书记的杨炎有钱。
这一路上的费用基本上都是杨炎掏的,搞得刘宴都有些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