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月
北原提高了声音,怒斥:“连同盟的人都不见,怀纸究竟傲慢到了什么程度?还是说,事到如今他还心存侥幸,觉得自己能够霸占藤本留下来的基业么!”
山下不断的鞠躬,汗水一滴一滴落在了地上。
“实不相瞒,由怀纸继承组长的位置,这正是藤本先生的遗愿。连日以来,我们想要求见五大佬,奈何……”
“你的意思是,这是五大佬的错了?”北原冷眼看过来。
“绝非此意,只是,只是……”
山下慌乱的辩解,可北原却毫无兴趣的摆了摆手:“够了,同盟已经决定为藤本组和虎王组之间的争端进行调停,这个,就供奉在藤本的灵位前面吧。”
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盒子,丢进了山下的怀里。
盒子打开,里面竟然是一截被橡皮筋扎住尾端,已经开始发黑的尾指。
山下的手哆嗦了一下,抬起头,不可置信:“这、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虎王组的诚意。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既然藤本夫人愿意高抬贵手,原谅有坂那孩子的无心之失,化解这一段恩怨,那么同盟也乐见其成。这也算是向藤本组聊表歉意。”
“这、这……”
山下捧着手里的盒子,愕然的看着北原,还有他身后眼神躲闪的藤本夫人。脸色忽青忽红,嘴唇颤抖,已经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北原冷声问:“你们藤本组,难道不愿意接受五大佬的判决么?还是说,另有意见?”
山下咬着牙,没有说话,站在原地也没有动。
捧着盒子的双手颤抖着,不愿收下。
一旦那根尾指被摆在藤本的灵位之前,恐怕就再无报仇的那一天了……
“还剁了手指,多不好啊,太残忍啦……真要吊唁,带个猪头来都比这个强啊。”
门外伞下的年轻男人无奈感慨着,外衣的下摆上还淅沥沥的滴着雨水,迈入灵堂里来,手里提着两个塑料袋。
抬起头微笑的时候,笑容就变得俊秀又邪意,额头上的犄角弯曲,像是浮世绘中勾人魂魄的邪魔一样。
“辛苦啦,山下,这个帮我拿一下。”
随手将手里的塑料袋放进山下的怀里,来者感叹道:“京都这么大,结果想找个买贡品的地方是真的难啊,帮我在灵堂上摆起来。
至于手指,就算了吧……”
他抛弄了一下那个盒子,不顾北原难看的脸色,随手,丢到了灵堂外面去:“摆根手指,也太寒碜了一点吧?五大佬就没送点童男童女过来?”
“无礼之徒!”
北原大怒,脸色铁青,可察觉到周围的人恭敬的态度,旋即领悟了来者的身份,眼神变化着,迅速阴沉起来:“你要拒绝五大佬的调停了?”
“啊这……”
槐诗愣了一下,旋即茫然的挠头:“你怎么不早说?”
在旁边,端着塑料袋的山下忽然一声惊呼,手抖索了一下,两个血淋淋圆滚滚的东西就从塑料袋里落出来。
寂静里,两颗头颅掉在地上,声音低沉。
它们在调皮的翻滚,展示着面目上最后残存的惊恐和绝望。
就在所有人愕然的凝视中,那个姗姗来迟的人随手脱下身上湿淋淋的外衣,展露出下面赤裸的上身,狰狞的刺青,以及纵横交错的伤口和血痕……
枪伤、刀伤和烧伤之间,背负着铜钟的恶鬼咧嘴,自他的后脊上朝着尘世露出狰狞的笑容。
槐诗叹息着,无奈耸肩:“毕竟,虎王组都已经没了啊……”
第七百一十二章 鼠与船
两个小时前,槐诗从昏睡中听到车窗外细碎的声音。
“下雨了吗?”他抬起眼睛问。
“是啊,不过不大。”开车的上野回答,“还有一会儿就到,老大你可以多睡一会儿。”
“睡够了,有烟么?”
“有的,请用。”
上野赶忙把车停到路边,不顾狭窄单行道上后面的车疯狂按喇叭,回头取出了自己的烟卷,双手奉上。
然后,毕恭毕敬的为槐诗点燃。
“我说,上野……”槐诗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问:“你没有怀疑过我吗?”
“嗯?”驾驶席上的上野再次回过头来,“老大你说什么?”
“我是说,打拼了这么多年,被我这样的毛头小子骑在脑袋上,还要把这种人当做‘亲分’,一定不好受吧?”
槐诗平静的问:“明明其他人都很不爽快呢,不过为什么你就一点都没有反对过呢?还这么恭敬。说真的,我已经做好证明自己的准备了,可你却一点都没有怀疑。”
“啊,要说的话……”开车的上野摸着光头,不好意思的笑起来,脸上的刀疤也弯曲出了弧度:“可能是因为我不擅长思考吧。”
“嗯?”
“从小到大啊,我的反应都比别人慢半拍,老师教的东西我都学不懂。我母亲一直觉得我有什么病,可能真的有什么问题吧,不过笨也没药可以治,长这么大,唯一的优点就是力气大一点,反应迟缓又不太怕痛。
所以我的母亲就一直告诉我,笨一点没有关系,只要听别人说的就好了,只要听对了人,就可以过的比动脑子的那些人还要好。”
上野开着车,回答道:“如果不是藤本大哥的话,我可能早就被卖到黑工厂里打工打到死了吧?
藤本大哥从来没害过我,而且还很仗义,提拔我到这种程度。我觉得,藤本大哥选的人,也应该是不会害我的……啊哈哈哈,不小心说了傻话,怀纸大哥你不要见怪。”
说着说着,就自顾自的笑起来。
尖锐的牙齿像是鲨鱼一样。
“真单纯啊。”槐诗叹息:“你就没想过换个行当做么?”
“诶?那不行的呀,怀纸大哥,我们连正经的驾照和户籍都没有诶。就算是去便利店打工,一看到你是混种,时薪也会被压到不到别人一半的程度……活不下去的啊。像怀纸老大你这么好看,说不定能赚到大钱,我们就不行啦。”
丝毫不懂得逢迎的说了实话,上野挠头:“也就只有极道不会嫌弃我们,你看,只要能打就行了……不瞒你说,我超抗揍的,以前好几个人来捅我都被我放翻了来着。”
槐诗无奈的摇头,叹息了一声,捏了捏眉心:“上野,你知道在我看来,极道是什么吗?”
“啊?”上野茫然的想要回头,可前面就是十字路口,只能侧耳倾听。
然后,他听见来自怀纸素人的平静声音。
“所有的极道,所谓的任侠,其实都像是老鼠一样。”
槐诗看着窗户外的淹没在雨水中的世界,轻声叹息:“是受人所迫也好,还是自甘堕落也好——不论是出于什么理由选择这种生活方式,都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已经在外面的世界活不下去了。
可阳光之外的世界也不美好,就像是海洋一样,波涛汹涌,深不见底。我们只能趴在自己爪子下面那一块小小的木板上,见不到光。
你可以去任侠和放纵,也可以去随意鱼肉和霸凌,但想要活的更好,就必须抱团求存,要贡献出自己那一块小小的木板,去组成一艘大船,报团取暖。
如果船漏了一个洞,那么就必须修补;如果有人想要当害群之马,就必须站出来铲除;如果船沉了,那么所有的老鼠都会完蛋;如果有其他的老鼠的船拦在自己的前面,就要将它们碾成粉碎才可以。
这可以和道德与公义无关,你也可以不思考,但你必须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应该知晓,自己身在何方。”
当车停在虎王组的巨大庄园前面的时候,槐诗站在车外,低头掐灭了手里的烟卷。
当他回头看到车内依旧茫然的上野时,就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现在,我们要去把另一条船碾成粉碎了,上野。”
他伸手,轻声问:“你要一起来么?”
上野,愣住了。
那一瞬间,究竟是幻想还是错觉呢?
难以言喻。
窗外吹来湿冷的微风,就像是变成了肆虐的风暴一样,在海潮澎湃的轰鸣里,灌入车里来,惊涛海浪的巨响几乎要将他冲垮了。
可在轰鸣里,却有庄严而巍峨的轮廓从暴风雨中浮现,将飓风撕裂,撞破海潮。
那是庞大到不可思议的钢铁战舰巡行在天海之间,不可一世的横行,高傲的凌驾在这暴虐的世界最顶端。
向着他,发出召唤。
要来吗?
难道还需要犹豫吗?
上野放弃了思考,只是本能的抬起手,握紧了那一只手掌,发自内心的恳请:“请带上我,请让我同您一起吧!”
“好啊。”
在飘忽的雨幕中,那个人微笑了起来:“那就跟上来吧。”
就这样,带着上野,两个人走向迎面驶来的庞然大物。
在雨水的泼洒之中,出乎预料的,上野没有感受到任何的不安和恐惧,无比的安心,就好像一切都不值得惧怕了一样。
不顾落在眼中的雨水,瞪大了眼睛,凝视着那个背影。
见证着他向前。
看着他抬起拳头,将微不足道的铁门摧垮,迈步,走进了庄园之中。
然后,迎面一拳,将冲上来的人像是洋娃娃那样,击飞。再一拳,让另一人重蹈覆辙。
越来越多的人冲上来,然后越来越多的人飞出去。
在骨骼断裂的清脆声音里,雨幕也在惊恐的抖动着。
这微不足道的一切都在被暴虐的蹂躏,碾碎。
挡在前面的是敌人,那就将击垮,挡在前面的是墙壁,那就将墙壁撕碎,一步步笔直的向前。
在哀鸣中,一步步深入重围,哪怕是子弹和火药也阻止不了他。
有人在尖叫着‘怪物’,有人想要跪地求饶,还有的人四散逃窜,也有的人,向着自己冲过来。
等上野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倒在面目狼藉的大厅里。
竭力的喘息,身上到处都是枪伤、刀创,还有扭打的淤青。
但身体却好像有自己的意识那样,死死的收缩着胳膊,直到怀里那个奋力挣扎的对手失去了力气,再不动弹。
赢了!
在筋疲力尽中,他感觉到眼前一阵阵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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