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预报 第79章

作者:风月

毒血随着火焰和内脏一同爆发,扩散向四周,就像是在空中所开放的墨绿色火花那样。转瞬间,又消融在了雨水之中。

只剩下残肢断骸自空中坠落。

哪怕整个上半身和下半身都已经被炸断了,可是纳迦堪比钢铁的骨骼依旧未曾分崩离析……何洛的身体从空中落下,砸在了燃烧殆尽的车筐上。

尽管已经失去了大半截身体和所有的手臂,内脏被焚烧为焦炭,但不可思议地是他竟然还活着。

奄奄一息。

在暴雨地洗刷之下,那一只残存地独眼艰难转动着,难以阻挡流逝地生机。

直到现在,槐诗终于松了口气,旋即跪倒在地上,几乎陷入晕厥。

源质之火彻底熄灭,他疲惫地喘息着,感觉到四肢和躯壳中传来的剧烈痛楚,眼前阵阵地泛起昏黑,双耳好像有蜜蜂不断地鸣叫。

但他却未曾失去意识。

纵然疲惫欲死。

在暴雨中,他踉跄向前,踏碎了地上动荡地水泊,最终,来到了何洛地面前,低头俯瞰着那一张狰狞地面孔。

不知道为何,忽然笑起来了。

因为想起了一个笑话,想要讲给他听。

“从前,有个樵夫去山里砍柴。”

少年突兀地说:“在过桥的时候,他的斧头,一不小心掉进河里了。可这是他唯一的斧头,他很难过,就哭啊,哭啊,就像你一样。

这时候,河神从河里出现了,慈祥地问他……”

槐诗抬起双手的祭祀刀和无形之斧,放在他的肩头,随着河神一同问道:

“——请问你掉的是这把金斧头,还是银斧头呢?

纳迦瞪大了眼睛,嘴唇奋力地开阖着,却发不出声音。

“对,樵夫跟你说的一样。”

在寂静里,槐诗赞许地颔首:“然后,河神说:你真是一个诚实的好孩子,这两把斧头都给你吧!”

于是,刀斧在纳迦的脖颈上交错。

在近乎咆哮的钢铁鸣叫中,最后的毒血向着两侧挥洒而出。

一颗遍布鳞片的头颅滚落在地,再无声息。

这就是这个故事的结局。

去他妈的河神,去他妈的金斧头,去他妈的银斧头,去他妈的樵夫……去他妈的一切!

那些古老的故事太长了。

该结束了。

在今天。

槐诗转过身,穿过了死寂的高架桥,在暴雨中走向这个故事的结局。

走向最后一个幸存者。

然后,他拉开了车门,向着车里的老人露出微笑。

“戚先生,让你久等了。”

第七十章 墓志铭

寂静的高架桥上只有雨水轰鸣的声音。

无穷尽的暴雨仿佛将这里从尘世剥离,隔绝了一切,将整个世界都吞没了。

“原来你长这样啊。”

槐诗拉开车门,凝视着车里的老人,略过那一只指着自己面孔的手枪,郑重端详——斑驳的白发一丝不苟,神情威严,西装笔挺,端庄地像是刚刚从演讲台上走下来一样。

“真是……长着一张正派的脸呀。”

槐诗拨开了那一只微微抖动的手枪,湿漉漉地坐进了车里,坐在戚问的对面,衣服上的雨水和血水在真皮沙发上留下一道道污垢。

有钱人真好。

环视着宽敞车厢内的精致装饰,他低头看着脚下柔软的地毯,还有自己留下的黑色脚印,嘴巴吧嗒了一下,抬头问:“有烟么?”

戚问没有说话,握着枪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那么用力。

可是却没有勇气扣动扳机。许久,无力地落在了膝盖上。

而槐诗终于从随意地翻找中,从扶手的暗格里找到了好几根封在铜管里的雪茄,看上去高级得不像话,闻起来也感觉到充满钱的味道。

“谢谢。”

礼貌地道谢之后,槐诗掏出刀撬开了铜管,学着电影里那样把雪茄头部和屁股都削了,但好像削的口子有点大,整个雪茄都要散开了,吓得他赶快捏紧了。

毕竟散了一根就要浪费好多钱。

他想了想,又多拿了两根,回头带给老柳也尝尝。

在沉默中,戚问静静地看着他在车厢里翻找的穷酸样子,终于发出了沙哑地声音。

“何洛呢?”

“死了。”

槐诗摸着口袋翻着打火机,随意地告诉他:“你回头看,隔离墩那里,掉在地上的那个就是。”

戚问愣住了。

嘴唇僵硬地张开,却没有说话,到最后,无力地依靠在椅子上,垂下了斑驳的白发。

就好像在一瞬间垮掉了。

终于自愤恨之中显露出一丝疲惫地老态。

而槐诗,终于找到了打火机。

抓在湿漉漉地手里,喷出火苗,点燃了雪茄的尾巴,他深吸了一口,紧接着,理所当然地剧烈呛咳起来。

吸进肺里去了。

很快,雪茄就被他嫌弃地丢到了窗外去,抽起来这么麻烦,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有钱人,肯定是钱多了烧的。

“不好意思,先等一下。”

他终于想起来了,摆了摆手,又开始翻口袋:“解毒剂,解毒剂,解毒剂在哪里……啊,在这儿。”

从内袋里找到一个小小的瓶子,里面荡漾着无色的粘稠液体,看上去像是胶水。

乌鸦跟他保证过效果拔群,可总觉得有什么问题。

槐诗疑惑地闻了闻,没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仰头,一饮而尽,紧接着便感觉到一阵深重地苦味从嘴里爆炸了,一路向下延伸,刺激着喉咙和食道,最后在胃里翻腾起来。

像是一只不断掏动的大手。

撷取着一切毒雾,拉扯成一团,然后,槐诗的面色骤变,下意识地捂住嘴,很快,便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一堆绿色的血块,中午的午饭,还有来的路上顺道买的奶茶。

都吐出来了。

沾染在戚问的手工皮鞋上,如此碍眼。

“纸巾纸巾……”

槐诗手忙脚乱地摸索着纸巾,直接把盒子扯过来,胡乱地擦了一下脸,然后又拽了两张擤鼻涕。

最后,纸团丢出了窗外,落入寂静的凄风冷雨里。

他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放松了下来,脸上被染成墨绿的毛细血管渐渐恢复了原本的色彩,显露出那一张略显稚嫩的平静面孔。

看着面前的戚问。

仔细端详。

忽然问:“吃了吗?”

“……”

戚问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就像是看着一个傻子,却没有说话。

“说实话,我本来以为你会跑的。”

槐诗咧嘴笑了笑:“就像是捉迷藏游戏一样,你扮人,我扮鬼,你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何况天上还下着雨,你看,多浪漫!”

“你赢了,槐诗,恭喜你,你成功地毁掉了我的事业和我的人生。”

在他的对面,那个老人冷眼看着他嬉笑的样子,缓缓抬起了手里的枪:“你可以尽情得意,这是赢家赢得的权利,但不要想着我会向你摇尾乞怜。”

如是,傲慢地瞥了他最后一眼。

他将手枪顶在自己的下颌。

扣动扳机。

寂静里,只有下雨的声音。

车窗外的雨声和车窗内的雨声混合在一起,听不出分别。

只有嘶哑地尖叫骤然响起,饱蘸苦痛,像是要刺伤槐诗的耳膜那样。

戚问的手掉在了地上,连带着他的手枪一起。

血液自肘部平滑的切口中喷涌而出,顺着考究地西装流淌,最终,如蜿蜒地溪水一般,汇入了柔软的地毯中,渲染出一片渐渐扩散的暗红。

“冷静点,我没有羞辱你的意思,也不太想这么粗暴。”槐诗诚恳地纠正道:“其实,我只是想要看到你笑的样子而已。”

说着,他伸手,扯起戚问的头发,将他拉起来,端详着那一张扭曲又狰狞的面孔,轻声问:

“——告诉我,当我的家被毁掉的时候,你是笑着的吗?”

戚问当然没有笑。

他怒视着槐诗,剧烈地喘息着,向着他吐出了沾着血色的口水,落在了他的脸上。可槐诗依旧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