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月
那一瞬间,死寂被打破,嘈杂的私语之中,有嘲弄和咒骂响起,不绝于耳。
那些满怀恶意和狰狞的眼神,如同利刃。
就好像群狼之主松开了枷锁一样,笼中的恶兽们汹涌着,择人而噬。唯一没有扑上来的理由,不是因为不够饥饿,而是没有得到主人的允许。
还有更多的人沉默着,一言不发,似是思量一样。
直到怒骂和嘲笑的声音褪去。
在沉默里,那个大厅中间沉默伫立的年轻人抬起手,擦去了鼻孔里流出来的血,自昏沉中,抬头看着他们的面孔。
他说:“我要一把椅子。”
“……”
瞬息间的寂静里,没有人说话,紧接着,有克制不住的笑声响起了。
在后面的人还在面面相觑着,怀疑自己的耳朵时,最前面的人瞥着那一张不知天高地厚的面孔,便已经再忍不住,大笑出声。
倘若不是律令森严,没有人胆敢在佩伦的面前造次的话,恐怕已经有人把垃圾或者纸片给丢进场里来了,亦或者,啐一口不屑的吐沫,转身走人。
在嘲弄的笑声里,没有人理会他的话语,只是轻蔑的俯瞰着他的模样。
等待着他恼羞成怒的神情。
可自始至终,林中小屋都面无表情,只是环顾着他们的样子,静静的等待喧闹和笑声告一段落,再度开口。
“我来到这里,作为使者,同你们讲话,不是来受审的俘虏。你们可以杀了我,但我不会低头,也不会接受这样的对待。”
他昂着头,重复了一遍,如同天经地义一样告诉他们:“我要一把椅子,现在!”
在佩伦旁边,桑德罗再克制不住冷笑:
“如果我们不给呢?”
“那我会站着把我应当说的话说完——”
林中小屋看着他,看着每一张嘲弄的面孔,毫无动摇:“然后,我会向你们发起挑战,在这里的每一个人。
直到夺回应有的礼遇,将你们对我老师的羞辱洗清,或者我死在这里为止。”
“——到时候,你们就可以把你们的答复和我的尸体一同送回去了。”
当话音刚落的弹指间,所掀起的,是肉眼可见的波澜。自场内,不知道多少参与者自震怒中起身,按住了武器,几乎快要扑上来。
如有实质的恶寒将林中小屋吞没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可遗憾的是,同佩伦的气魄相比,还差得远……
区区恶念,远不足以将他压垮!
他抬着头,毫不在意那些呐喊和咆哮的声音,充耳不闻。因为他们从来不是重点,同真正的力量相比,宛若尘埃。
真正能够决定这一切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那个坐在最前面,主宰所有的人。
佩伦。
很快,一切杂响迅速的消失无踪,所有人都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大殿之中,落针可闻。
因为他抬起了眼瞳。
佩伦说:“桑德罗,拿一把椅子来。”
桑德罗愣在了原地,难以置信的回头,完全无法理解他的意思:“父亲?!”
佩伦没有重复第二次。
桑德罗也没有重复第二次的勇气,咬牙起身,走出了大厅,很快,带着一把完整的椅子回来。
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情,也没有去试图破坏。哪怕是再怎么桀骜不驯,也会遵从自己的主人。
倘若佩伦让他去给人搬椅子,那么他就一定会把一张完整的椅子带过来。倘若佩伦不满意,那么他就会再去搬,直到佩伦满意为止。
椅子在林中小屋的面前放下。
他转身,坐回了石阶之上,不再说话。
“现在,你可以说话了,信使。”
佩伦对林中小屋说:“别再浪费我的时间,也别浪费你的。”
于是,林中小屋伸手,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笺,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上面的封蜡,取出其中的纸张,展开来。
“致前天国守护者·佩伦。”
“今日,奉行理想国之威权,我以天国书记官的名义,下达此次裁断——”
林中小屋张口,肃然的宣告着这一份早在出发之前便已经牢记于心的文书:“自即日起,解散绿日,接受天国谱系的管辖和整改,所有成员等待筛查和裁断。
遵照现境之律法,无罪者可去往丹波,既往不咎重新开始;有罪者归入原罪军团,为自身所为赎罪;杀生者以百偿一,直至还清为止;含冤者尽可述说,我将保证公道得以偿还……
倘若,还有人想要挽回自我之人生,想要堂堂正正的生存在这个世界,倘若有人想要挽救这一切,倘若有人为了自身所爱想要有所作为,就请站到我的身边来。
我将保证,所付出的一切不会被辜负,我们能够有所作为。”
林中小屋停顿了一下,念出了最后的签名落款:
“——理想国,槐诗。”
这便是,太一的条件。
只有是或否。
除此之外,再无商谈的余地。
第一千六百一十章 赌局
有那么一瞬,就连呼吸声都已经消失无踪。
震惊亦或者迷惑,愕然亦或者狐疑。
当来自天国谱系的使者将现境之太一的谕令传达于此的瞬间,就好像自沸腾的湖里投下了炸弹,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波澜。
即便是桑德罗也从未曾如此见过,如此濒临失控的会场。
就好像能够看得到云端烈日之中投来的冷漠视线,感受到利刃和枪膛的威胁,无视律法和道德的野兽们已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怒火和癫狂。
仿佛要择人而噬。
倘若不是佩伦尚在此处的话,恐怕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冲了上去,将那个大言不惭的家伙碎尸万段!
桑德罗已经快要无法克制。
自钢铁的摩擦中,凝固实体的黑暗涌动着,爪牙狰狞。
在他旁边,葛洛莉亚的面色变化,想要有所动作,却被柳东黎按住了。
那个自始至终都微笑着的男人不再笑了,神情严肃。
刚刚,他很想站起来跳进去给林中小屋脑瓜子来一下,说小孩子学大人说话真不像话大家别跟他一般计较,然后麻溜点扛起他来跑路。
可遗憾的是,林中小屋不会配合,而自己……也已经没有重新再来的机会了。
他已经失败了。
而现在,即便是再如何未雨绸缪的准备和周密的计划,也已经无法去完成他预想之中的漫长演变。
迦南已经没有时间了,现境也不会有。
只有是或否,再没有模棱两可的暧昧空间可以存留。
一切的命运必须在今日决定。
就在此刻。
他抬起头,看向了自己的父亲,沉默的等待着。
可佩伦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仿佛沉思那样。
漠然的看着会场中的波澜,那些愤怒的面孔和快要无法克制的杀意,无动于衷。直到浪潮恢复平静,一切再度寂静,自他的凝视里。
“然后呢?”
佩伦问。
林中小屋一怔,沉默着,不知他究竟指的是什么。
“你说你来谈条件,我没听到任何可以谈的地方。”
佩伦说:“你为你的老师带来了一张宣战布告,便期望我会低头遵从。你们将力量摆在我的面前,便想要我敬拜叩首。可我很好奇一点……”
绿日之主抬起头,冷漠俯瞰着他的模样:
“倘若,我不同意呢?”
“那么,明天的太阳便不会在迦南的大地之上升起。”
林中小屋断然回答,毫不犹豫:“现境之日,由现境而成。舍弃现境者即便是一缕萤火都不会为他存留。”
有人想要轻蔑的发笑,有人试图嘲弄讽刺。
可还有更多的人,却忍不住抬起了头,看向顶穹之上,那照落的阳光。
如此冰冷和残酷,已经不复温柔。
当曾经习以为常的光芒不再属于自己,在既定的永恒黑暗中,即便是再如何不惜性命的狂徒也无法克制胸臆中所萌发的不安和动摇。
乃至,恐惧……
因为太阳,要成为自己的敌人了。
“果然不愧是罗素的学生啊。”
佩伦笑起来了,但却毫无温度。
“七十年前,他的老师也是这样。”
佩伦说:“拿着枪,指着我的孩子的脑袋。打电话告诉我,要么这个孩子死在他手里,要么,我去把天国毁掉。
两样里面,我必须选一个……结果,到最后,我要抚养的孩子病死在我的怀中,我想要维持的理想被我亲手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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