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月
院长说,“槐诗有凝固的可能。”
岂止是有凝固的可能?
在未来的事象记录降临时,那吞噬诸界之暗的恐怖声势,哪里是区区一句凝固就形容的来的?
直接将混沌之母所有的污染尽数覆盖,吞噬,溶解在那一片看不见尽头的黑暗中。
哪怕是统治者也没有那么恐怖的力量吧……
就算是天问之路的性质特殊,具备类似操纵世界的威权也在情理之中,但那过于可怕的规模和性质,依旧难以让人放心。
只是想起这个,叶戈尔就想要薅头发。
感觉自己的头发余日无多之后,他就想要去拽罗素的脑袋……
你们天国谱系是不是整活儿整的也太他娘的过头了?
真就一个正常人都没有嗷!
你看看槐诗,多好的孩子,多好的年轻人啊,年少有为、嫉恶如仇、踏实肯干,勤劳朴实……在统辖局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到了你们象牙之塔之后就开始变味儿了呢?!
一定是理想国的风水有问题!
奈何,木已成舟……自己心心念念的青梅竹马已经跟着隔壁的黄毛跑了,徒留自己在原地怀念美好旧时光。
“你打算怎么跟决策室解释?”院长问,“有些人已经想要发起质询了吧?”
“解释?解释什么?”
叶戈尔翻了个白眼:“天国谱系的画风有多邪门他们还不知道么?况且,那可是个天敌!要什么解释?
只是有凝固的可能而已,可有凝固可能的人还少么?
美洲的羽蛇、俄联的帕米尔、东夏的白帝子,前些日子又莫名其妙的从白帝子变成了玄鸟。真要一个个查?谁去?
虽然……好吧,虽然这次状况确实有些夸张。但因为不确定的未来就开始在现在打哆嗦的人才是一点脑子都没有!”
槐诗是什么人,难道那帮家伙不知道?
罗素钦定的继承人,天国谱系板上钉钉的下一代谱系之主,理想国的后继者、归航者,灾厄之剑……
姑且不算他身上那些杂七杂八几乎要笼罩整个现境的关系,也不论他和东夏之间蜜里调油你侬我侬的合作。
但凡有人在现境敢动他一根手指头,全世界所有的兽化特征者就敢把天给掀翻了。
况且,他是什么人,他怎么做事,难道就有人一点都不清楚么?
甚至都不用去地狱。
信不信把他逼急了,人家直接去迦南坐交椅?
“放心,什么事情都不会有。”
叶戈尔摇头:“未来怎么样,难以预料,但是只要有未来就好了。”
不论是好的未来还是坏的……都行。
院长颔首,“这倒是有统辖局的风格。”
“那什么是存续院的风格?”叶戈尔问。
“做好准备,然后等待。”
“等待什么?槐诗还是未来?”
“都一样。”
院长平静的结束了这个话题。
寂静里,远方传来的声响。
宛如冰山塌陷一般的低沉回音。
就在庞大的屏幕上,来自现境边界的探镜将崩塌的景象不断的传来。
盖亚的碎片宛如星辰那样,环绕在现境的轨道之上驰骋,在恐怖的高速中回旋,无以计数的光芒自那行进之中洒向下方的世界。
就在这人为催化的裂解之中,碎片在不断的崩溃,在彩虹桥的恐怖加速中,被引力的磨盘撕碎,只留下最基础的源质和光芒,融入现境之内。
渐渐消散。
当一切都被抽空之后,就连碎片本身也毫不浪费的得到了利用,精细又冷酷的解离,没有放过任何一丝一毫的边角。
“再看看吧。”
院长说,“还来得及再看它一眼。”
就在现境的轨道上,碎片在迅速浮现裂痕,无数外壳剥落之后之后,渐渐露出核心之中那涌动的闪光。
宛如洒落的鲜血。
而就在那破裂的世界,层层光芒里,有模糊的轮廓隐隐浮现。像是什么东西留下的投影,又迅速变换着,让人看不清晰。
可却无法长久存留,就像雾气一般,在迅速的蒸发。只有最后的挽歌,在深度所形成的虚空里扩散。
最终,仿佛回眸再次看了一眼身后的世界,就这样,消失在黑暗里。
再也不见。
再一次的被杀死了——
这就是这一次赌局的结尾。
“直到最后,也不曾放弃啊。”
叶戈尔叹息,“就这么憎恨人类么,盖亚?”
“应该说,恰恰相反。”
院长说:“我们刚刚读取了碎片内部残留的事象——在祂被杀死的瞬间,整个碎片歪曲度曾经短暂的上升到了峰值,就跟当年的现境一样——换而言之,倘若心怀怨恨的话,那么在那一瞬间,碎片内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领域,连带着所有的参战者一起,都应该随着祂一齐蒸发了才对。”
“祂曾经有机会拉着我们一同坠入地狱,但祂并没有那么做。”
院长说:“或许,直到那个时候,祂都对人类怀有着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慈悲’——”
慈悲?
叶戈尔忍不住摇头。
倘若,连‘死亡’都变成慈悲的话……
他忽然愣在原地,呆滞回头。
只看到院长,依旧那么平静。
“在存续院的档案室里,有过类似的荒诞推论,但都没有任何实际的证据去支撑,充其量,只是研究间隙中一些一厢情愿的狂想罢了。”
院长说:“有人觉得,旧盖亚要杀死人类,并非是出于凝固侵蚀的疯狂,而是最后的……爱护。”
当航船即将沉没,当无尽的黑暗即将降临,当毁灭即将到来时,温柔的将稚子扼死在襁褓中,令人类能够远离地狱。
为了避免自己的爱子们在地狱中饱受折磨。
逃避那些比死亡还要更加可怕的结局……
逃避永恒的苦痛。
“……”叶戈尔僵硬在原地。
“类似的猜测,在曾经初代创世计划时就有人提出,但甚至没进入会议议题就被剔除。因为毫无意义。”
院长说:“对于‘世界’而言,不存在善恶和道德,用人的道德去衡量别的存在,是自欺欺人。
或许祂曾经是善良的,或许祂对我们怀有什么感情,正如同祂对一切草木和活物一样。或许其中也存在着什么我们能够和平相处的可能。
但结果不会改变。
祂不曾对我们说过话语,也不曾具备过真正的意识和灵魂——面对单方面的毁灭,从一开始,我们就别无选择。
所以,应当做的事情,那就要做,哪怕天崩地裂。
“这话听起来真是充满了存续院的风格啊。”叶戈尔轻声感慨。
“因为这就是我们的职责。”
院长回答:“为了存续,一切的行为都不应成为阻碍。为了统辖,所有条件都必须得到运用。为了理想,任何的代价都可以牺牲。
天文会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怪物,因为如果不变成怪物,我们就没有机会和真正的怪物相抗衡了。
而因此而造成的诸多罪孽和恶果,也是理所当然——”
他说:“我们都是背负着这一份早晚都会陨落的原罪而存在的。”
叶戈尔沉默着。
没有说话。
某种程度上来说,理想国的坍塌可以说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不,不论是理想国、统辖局还是存续院,都一样。
从一开始,先导会已经有所准备。
追寻理想的国度迎来崩溃、分崩离析,统合万物的组织变质腐朽,看守深渊的守卫变成深渊的一环……
当你所要保护的是整个世界时,就必须从一开始做好最坏的打算。
这都是有可能出现的障碍和困难,并不是不去做的理由。
对此,不论是理想国、统辖局还是存续院的高层,都心知肚明。
“同样的假说,其实存在很多。
祂可能单纯的是想要甩脱人类这样的负担而已,也有可能和深渊达成了某种协议,或许,只是想要清理掉身上这群贪得无厌的寄生虫……”
就好像是在用存续院独有的方式去安慰他一样,院长最后说:“虽然结果不会改变,但所谓的‘真相’可能有千万种,你尽可以选择你喜欢的那一个。”
叶戈尔自嘲一笑:“我果然还是更喜欢有人情味儿一点的那个。”
院长回头,像是从防护镜后面看了他一眼,“如此直觉的将主观凌驾于客观之上,当初你真应该去理想国的。”
“还是算了吧。”
叶戈尔笑了笑:“理想距离我太遥远了。”
或许,曾经很近——
但他并没有走进其中的勇气,或者说,无法去面对未来会存在的阴霾。
或许每个人都会憧憬开拓者们的背影,但不是只有走上那一条路人生才会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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