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 第313章

维京公爵的语气变得缓和：“主教大人，我们还要等多久？”

索姆森笑而不语。这是保持风度与神秘感的最基本操作。

突然，身旁传来卡利斯的惊呼声：“快看，它动了！动了！”

……

文明时代有一种职业叫做“高楼怪盗”。利用先进的超高张力吸盘，安装在特制紧身服表面，尤其是手肘、膝盖、足尖、手掌等部位，只要按照一定的协调性，就能像动物或昆虫那样，手脚交替往上爬。

很多电影里都出现过类似的场景。当然“先进”这个词只是相对概念，随着科技不断发展，此类吸盘也变得大众化，甚至成为登山人员在某些特定场合的必需品。

遍体通红的巨型“六号”松开右手和左腿，开始朝着城墙顶部攀爬。它应该是在之前的沉默思考中产生了对爬行的全新认知，领悟了如何协调肢体。

虎勇先彻底崩溃了。

虽然没有索姆森主教在旁边充当临时解说员，但虎勇先通过这几天的观察，已经明白“六号”之间必定存在着某种感应联系。它们会模仿其中最优秀的个体，通过学习的方式迅速掌握与目标个体相同的技能。比如现在，为首的巨型“六号”已经爬上距离地面一半的高度，其它巨型“六号”也纷纷仿照，放弃砸墙，开始沿着笔直的外墙表面向上攀爬。

“所有人离开这儿，快离开这个地方！”虎勇先怒吼着，不顾一切冲向一名正在射箭的士兵，抓住对方的衣领猛力向后拖拽。

大规模的溃逃开始了。

驻守塔楼的士兵扔掉武器，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下楼梯。

守卫关墙的战士转身就逃，内心全是恐惧的他们连回头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通往关墙内部的“之”字形阶梯上挤满了人，前面的人速度缓慢，后面的人无法前进，只能嘶吼着发出叫骂。他们情绪激动，一些身强力壮的士兵干脆用肩膀顶撞，推搡着前面的阻拦者，想要以这种蛮横的方式加快速度。这样做立刻造成了灾难性后果——起初是几个人，很快增加到数十上百，接连不断有人台阶高处摔下，他们在空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引发了更大范围的混乱。

师正浩迅速冲进密室，双手紧紧抱住摆在木桌上的信号发射器，老泪纵横。

“伟大的守护神啊，救救我们吧！”

他拼命按着仪器上的红色启动键，这是每次召唤仪式最关键的步骤。只有配合祷词，同时按下开关并配合仪式，守护神才能从沉睡中醒来。

远方的山谷一直没有动静，那里一片死寂。

师正浩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仪器摆在脚下，双膝跪倒，对着这台历史久远的文明造物磕头。他是如此的用力，根本不管地面是否坚硬。他相信神灵之所以拒绝回应是因为自己不够虔诚。

“神啊！发发慈悲吧！”

“难道您眼睁睁看着最虔诚的信徒就这样死于屠刀之下，成为永远的奴隶吗？”

“无论您需要多少敬奉我都能答应，只求您救救我们！”

贴身侍从冲进密室的时候，师正浩已经满脸是血。他的额头皮开肉绽，因为磕得过于用力，正中与地面接触最频繁的位置已经露出部分白骨。

“统领大人，那些怪物已经爬上城墙，朝这边来了。”侍从大声喊叫着，伸手去拉师正浩的胳膊：“您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走？”

师正浩似乎陷入了某种疯狂，他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被侍从拖拉着从地上站起的瞬间，他拔出佩刀，顺势捅进对方的胸口，用力拧转刀柄。

侍从做梦也没想到会遭遇如此厄运。他双眼怒睁，感受着生命气息迅速在体内流失的同时，发出痛苦又绝望的疑问：“……大人……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头发蓬乱的师正浩根本不做解释。他拔出刀，直接跨步来到濒死的侍从身后，按住对方肩膀，把失去反抗能力的侍从推倒在地，抡起血淋淋的利刃，对准仍在痛苦挣扎的侍从脖颈狠命挥下，直接砍断头颅。

他苍老且带血的脸上透着虔诚，扔下刀，伴随着清脆的“哐啷”声，双手捧着眼睛一直闭合的侍卫人头，恭恭敬敬摆在信号发射器正前方。

“伟大的神，这是我敬奉给您的祭品！”

对神灵最虔诚的敬奉必须以人头为代价。野蛮的“活人祭祀”从远古时代持续至今，虽已很少使用，然而包括师正浩在内的很多贵族与行巫者仍觉得，这才是神灵真正需要的敬奉。

“回应我，求求您一定要回应召唤！”

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如果此刻还有人进来，师正浩还会毫不犹豫砍下对方的人头，摆在仪器前面当做祭品。

哪怕要杀死更多的人，师正浩也会毫不犹豫这样做。毕竟神灵需要的人头也就数百几千，而锁龙关这道屏障保护的各部族总人口超过上千万。在这道简单的加减法面前，他只能选择杀人祭祀。

从关隘方向传来沉闷的撞击，越来越近。

师正浩知道这意味的红色巨型怪物已经攻入城墙顶部，锁龙关随时可能死守。

他沾染着血泪的眼睛里猛然闪现出果决。

抖索着拿起扔在地上的刀，横架在脖子上。

“伟大的神灵，您是需要我的人头作为供奉才会现身吗？”

“……我现在就给您。”

“您一定要回应我的召唤，拯救您的信徒。”

他反向持刀，双手伸展到极致，以别扭的动作运足了力气将刀刃朝着脖子上猛劈过来。怒张的双眼，从喉咙深处爆发出“嘿呀”的吼声，白发混杂着血水，老人的头颅随着雪亮金属闪光锵然飞起，掉落在地。

他脸上满是皱纹，最后凝固的表情同时兼有紧张和恐惧，更多的还是虔诚与期盼。

师正浩至死也没能看到守护神出现。

他做了认为该做的事。

尽力了。

……

巨型“六号”爬上了城墙，它站在那里就像一座血肉堆成的山。

半凝固状态的身体正在重新固化，需要的时间比以前更短，不超过两分钟，它的手脚已经恢复，朝着关隘内部迈进。

到处都是尖叫着四散逃窜的人。

“来吧！你这该死的家伙，臭不要脸的魔鬼！”虎勇先喃喃着，举起一直握在手中的刀，朝着对面的怪物猛扑过去。

他是统帅，不能逃。

就算是死，也必须牢牢钉在这儿。

血红色的巨足如山一般碾压过来，将他彻底吞没。

第四百五三节 增援

被血肉黏液裹住的最后时刻，虎勇先猛然产生了一丝明悟——他终于找到了这种怪物的弱点。

也许是因为成为了“六号”的一部分，也可能是细胞融合之间产生的奇妙思维联系，在濒死前一秒钟，虎勇先觉得自己看透了一切，也就是“六号”的每一个角落。

他张开嘴想要嘶吼，强行维持最后的个人意识向周围逃散的士兵传递信息，却被大量液体涌入，头部肌肉在短短几秒钟被彻底溶化。

失去眼睛的感觉是如此可怕，就连骨头也开始分解。然而大脑意识一直存在着，至少持续了五分钟，甚至更久。

虎勇先觉得巨型“六号”需要自己的脑。

他很快确定这是事实。

这是一头没有任何智慧，强横实力的杀戮机器。它的所有智慧来源于被吞噬的目标，也就是之前战死的那些蛮族士兵。它通过对人脑的吸收产生专属思维，对破碎的记忆画面进行整理形成逻辑。无论是单体聚集巨大化，还是以身体撞击墙壁的进攻方式，都是对战死者脑部吞噬吸收产生的效果。

我虽然成为了你的食物，但我永远不会成为你的思维附着体，永远不会让我的大脑为你所用！

虎勇先在巨型“六号”体内疯狂冲撞，凭借最后的思维引导从附近拉过一条条刚成型的肌肉纤维，让它们如绳索般紧紧捆缚自己的大脑残片，通过撕扯等方式进一步碎裂，只有这样才能让记忆分碎化，被“六号”本体吸收利用的可能性也随之降到最低。

我所爱着，并愿意付出生命保护的人们，这是我最后能为你们做的事。

……

王国联军阵地。

弗拉马尔紧盯着望远镜头，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口鼻间不断喷出一阵阵白雾，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降低温度，进而消失。

“棒极了！它们爬上去了，都上去了！”维京公爵放下手中的镜筒，兴奋地握起右拳在空中用力挥舞了一下：“几百年了，我们第一次攻破了锁龙关！”

他像个孩子般跳着，叫着，发出酣畅淋漓的大笑。

这是史诗般的胜利！

白人为此付出了长达数百年的努力！

无数人，一代又一代，从国王到贵族，花费大笔资金，动用了数之不尽的物资和财富，前前后后战死了几百万人，终于看到了曙光。

锁龙关一破，再没有能抵挡王国联军兵锋的障碍。对于山那边的情况虽不熟悉，但武器上的代差是如此明显。就算北方巨人在体格方面占据优势，就算他们的铠甲厚重又坚固，也无法抵挡划时代的火枪和大炮。

何况教会与联军已经开发出大口径重型火枪。这种武器虽然沉重且不便携带，但威力十足。之前狙杀巨人斥候的战绩足以证明其优秀品质。只要使用得当，两人或三人一组的战术小队完全可以把王国联军在人数方面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卡利斯也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他此刻心情与弗拉马尔差不多，只是没那么亢奋，顶多算是激动，其中更夹杂着震惊与骇然。

无论教皇、约瑟夫教士，还是索姆森主教，他们对“六号”全都充满了信心，甚至在战前就非常笃定此战必胜。这意味着教廷对“六号”有着极为详细且全面的认识。

五大王国联军在过去的数百年时间里一直没能攻破这道关隘。除了险峻的地形，更重要的还是北方巨人拥有守护神。

区区两头“六号”就达到了目的，而且最令人担忧的金属怪物自始至终没有现身。

这意味着对于来自各方面的信息，教廷比各大王国掌握得更多，更详细。

教皇手里还捏着很多底牌，比如构成圣教军的“四号”。

加百利城地下有那么庞大的空间，隐藏其中的秘密难道只有“四号”和“六号”？

卡利斯不敢顺着这方面继续想下去。

那实在太可怕了。

还是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

他深深吸了口气，努力使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带有浓重惊讶成分，却不会过于夸张。转身走到索姆森主教面前，略微欠身行了个礼，恭敬地说：“主教大人，我们现在可以出动军队了吗？”

“再等等！”索姆森主教满面微笑，他对卡利斯的态度非常满意：“你们一定得有足够的耐心，至少等到晚上才能派出斥候前往锁龙关，确定与‘六号’保持足够的距离。”

卡利斯试探着问：“您的意思是，‘六号’掉过头来会攻击我们？”

索姆森主教注视着卡利斯。不知道为什么，在长达五秒钟的沉默对视过程中，公爵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主教的目光有些躲闪，他似乎不太愿意在这种场合，也可能是因为弗拉马尔在场的缘故，回答自己提出的问题。

“现在六号与过去不一样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索姆森主教活动了一下肩膀，宽大的黑色皮袍使他看上去更显魁梧：“它们以前只是两个，现在嘛……呵呵，你们都看到了，它们的变化非常大，与过去完全不同。”

卡利斯低声问：“它们变得比以前更聪明？”

主教终于点了点头：“它们在进化，需要的血肉比以前更多，也更容易感到饥饿。”

弗拉马尔与卡利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即便是狂傲的维京公爵也从中听出了警告的意味。

良久，卡利斯从震惊中冷静下来，重复了一遍主教刚才那句话最后的单词：“……饥饿？”

索姆森不动声色，冷冷地说：“还是那句话，不要着急，尽可能离它们远点儿。我不确定它们现在是否还会像从前那样服从命令，但只要保持目前的距离，它们就会一直往北走。反过来，就意味着我们很安全。”

弗拉马尔感觉自己的嘴唇在微微颤抖。他用右手狠狠掐了一下左手虎口，强迫自己从震撼性的消息刺激中冷静下来：“所以这就是不让我们开炮的原因？”

索姆森不喜欢弗拉马尔，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他耸了耸肩膀，言语中饱含讥讽与恶意：“如果你和你的士兵不怕死，大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