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天魔神
牛则宇很快变得安定下来,他觉得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尤其是新任的代理族长很年轻……于是笑了。
“大王是个好人,巫源竟然狠心将他杀害,真正是该千刀万剐。”牛则宇绷紧了下颌,整个人看上去严肃又庄重:“大人,我们没有想要冒犯您的意思,我们只是在争取自己的正常权益。您初来乍到,对雷角城的很多事情并不了解,我们不怪您。只要把问题说开,把我们的奴隶放回来,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
“……你说的有道理。”天浩的表情有些无所适从,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惶恐。他试探着问:“照你们刚才说的,我只征用了四千名奴隶,大王卖出去的豕人多达三万,这些人……我指的是奴隶,他们在哪儿”
牛则宇和牛云涛再次互相对视,得意的目光稍一碰撞立刻分开。牛云涛变得有些激动,他感到血气涌到脸上,语速随之加快:“他们被别的贵族买走了,都在城里。”
“原来是这样……”天浩低头自言自语,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陷入沉思。
沉默持续了半分钟,这对牛则宇和牛玉涛来说很是煎熬,也颇为提心吊胆。
良久,牛则宇上前半步,上身微倾,试探着问:“大人……”
天浩仿佛从梦中惊醒,连忙抬起头:“怎么了?”
“我能不能……提个小小的建议?”牛则宇脸上堆起笑容。
“你说。”天浩的表现完全符合不谙世事,初掌大权,却没有太多经验,面对问题手足无措的年轻人。
“大王已经去了,雷牛部必须有一位新的族长。既然大王临终前传位于您,就肯定有他的理由。我们对此毫无异议,也愿意服从大人您的命令。只不过……有些事情……我们……能不能商量商量?”牛则宇的话语充满了诱惑:“用泥炭代替木柴不是一个太好的主意。我无意质疑大人您的权威,只是这道命令……能不能稍微通融一下?”
他完全没有看出天浩眼眸深处闪过的那一丝戏谑。
牛云涛也凑了上来,急急忙忙地说:“大人您刚刚接替族长之位,各种事务千头万绪,您没必要把精力放在泥炭这种小事情上。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大人您一定要用泥炭代替木柴,这些小事情完全可以交给我来处理,我保证办得妥妥帖帖,让您挑不出毛病。”
牛则宇完全没有想到牛云涛会说出这种话,他有些发急,毫不客气用胳膊肘拐了同伴一下,恶狠狠瞪了对方一眼,以同样急迫的语气道:“大人,这些事情我也可以做……我……我可以做的比任何人都好。”
牛云涛面皮紧绷,他怒视着牛则宇:“你什么意思?”
牛则宇丝毫不肯相让:“都是为大人效力,何必分什么彼此?”
“你……”
“够了!”
天浩打断了正在争论的两个人,他宁定地问:“除了这些,你们还有什么要求?”
之前佯装软弱不是为了做戏,只是想要略微放松,顺便看看自己这个代理族长在这些家伙心目中真正的地位。
不知道为什么,牛则宇忽然觉得心神不定。他用力甩开牛云涛揪住自己袍子的手,面对天浩,讪笑着回答:“……那个……没了,只有这些。”
天浩把视线转到牛云涛身上:“你呢?”
后者张了张嘴,显然还想说点儿什么,他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最终还是闭上嘴唇,一言不发。
天浩恢复了之前专注冷漠的神情:“既然你们无话可说,那我就说说我的想法。”
“据我所知,牛伟邦不是那种会把平民变成奴隶的人。”天浩从鼻孔里发出表明自己态度的冷哼,他的坐姿比之前更加放松:“你们口口声声是他把豕人俘虏卖掉……证据呢?”
年轻领主脸色变得飞快,从冷漠到软弱,从迷茫到强硬,前后不过几分钟之间,牛伟邦的两位老丈人觉得脑子无法跟上这种变化。牛云涛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牛则宇要好一些,他脸上阴晴不定,试探着问:“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是人口买卖,就必须手续齐全。”天浩从旁边茶几上拿起那两卷兽皮,毫不客气地扔在地上,冷笑道:“我很佩服你们的胆量,竟敢用这种伪造的东西在本王面前招摇撞骗。”
得到族长之位后,天浩第一次在公开场合以“王”自居。
牛则宇和牛云涛并未察觉年轻族长在称谓上的改变,他们真正注意的是“伪造”这个词。两个人同时神情骤变,浑身一颤,随即整个人变得紧绷。
牛则宇眼角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尽管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愤怒,他仍然强迫自己释放出微笑:“大人,您是不是弄错了……”
“你好像忘记了本王的身份。”天浩毫不客气打断了他的话,左手杵在膝盖上,将上身前倾,身形整体姿势极其富攻击性和威严:“我是雷牛族的族长,你应该称呼我为‘殿下’,而不是什么大人。”
牛则宇心中的愤怒越发加剧,同时而来的还有羞辱。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坐在王座上的天浩,按捺着想要扑过去捏断对方脖子的冲动,极不情愿地做出妥协:“……殿下,我……”
“跪下去!”天浩再次打断他的话,抬手指着坚硬的地面,发出森冷的声音:“这不是觐见本王应有的礼节。跪下,跪在地上说。没有得到本王的允许,永远不准站起来。”
牛云涛在旁边看傻了眼,没有人催促,他双膝一弯跪了下去。这动作对他来说毫无困难,人老了就经验丰富,虽是简单的几句话,却足以让他从中判断出大量信息,及时作出正确选择。
牛则宇神情变得冷厉起来,他站在原地没有动,脸色铁青:“你只是代理族长,没有得到陛下的认可,你永远不可能成为雷牛之王。”
“这就是你欺上瞒下从中骗取好处的理由?”天浩冷笑着反唇相讥:“一万个豕人,全都是你的奴隶……你的胆子真的很大。”
兽皮卷上注明了购买豕人奴隶的总数,牛则宇一万个,牛云涛五千个。
“这是牛伟邦卖给我们的。”牛则宇气急败坏,声色俱厉。
“是的!是的!他们的确是大王卖给我们的奴隶。”牛云涛跪在地上连声附和,他捡起兽皮文书,指着上面的落款连声辩解:“殿下请看,这是大王的签名。”
“区区一个签名有什么用?你们懂不懂族里的规矩?”天浩平静地说:“大宗交易必须有族长加盖印章才行,好好看看这两张买卖文书,族长之印在哪儿?”
牛则宇的心猛然往下一沉。
他知道这是个疏漏,却也是没有办法弥补的漏洞。
唯一能做的补充,就是尽量辩解:“大王当时把豕人卖给我们的时候可能是忘记了加盖印章。不光是我们,还有其他人的奴隶买卖文书都一样。大人……殿下您如果不信,可以把所有买过奴隶的人都叫来,当面对证。”
天浩忽然大声笑了起来,他的笑容癫狂又妖异,张扬中透着酣畅淋漓:“哈哈哈哈,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当面对证?你以为人多就能稳赢?”
“你以为你们做的很巧妙,本王什么都看不出来,被蒙在鼓里吗?”
“三万个豕人奴隶,你们的心真够黑的。”
笑够了,天浩用力捏了个响指:“把他们抓起来。”
等待已久的炎齿和侍卫们一拥而上,将牛则宇和牛云涛的双手反拧,用力按倒。
所有侍卫都是豕人,他们凶悍到极点,彪悍体格超出了牛则宇和牛云涛对豕人的正常认知范围。炎齿一把抓住牛则宇的肩膀,在这种粗暴且不可抗拒的巨力面前,他连保持平衡都无法做到。身体就这样被拎高,双脚离开地面,紧接着后腰也被扣住,整个人从直立状态变成向前倾斜,被按住肩背从空中跌落,膝盖砸中坚硬的地砖,牛则宇觉得自己的骨头快要碎了,痛得嘶声惨叫。
牛云涛也被按在地上,他的脸上全是尘土,因为按得太紧,过于用力,额头被撞破,右边嘴角和面颊也出现了大片擦伤。
人类的大脑很奇妙,总会在某个特定场合灵光闪现,让你在混沌与迷茫中拨开迷雾,看清现实。
剧痛刺激着牛则宇的大脑,让他从恐惧中清醒过来。
奴隶!
新的族长!
一副副记忆画面在脑海里出现。
那个时候,从赤蹄城传来了牛伟邦的死讯。整个雷角城沉浸在悲痛之中。
牛则宇和女儿对巫源恨得咬牙切齿——是他让妻子失去了丈夫,让一个高高在上的国丈变成了普通贵族。恨意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天浩押送巫源从赤蹄城前往黑角城,在雷角城暂作停留的时候,牛则宇甚至想过要带人冲进监狱,亲手砍下巫源的人头。
就是在那个时候,牛则宇见到了天浩。
他很惊讶,强大的磐石领领主竟然如此年轻。对比自己,牛则宇产生了强烈的不满。他很嫉妒,却只是嫉妒,没有想过其他方面,更没有取而代之之类不切实际的念头。
失去了族长,雷角城变得人心惶惶。
第二百九六节 局
城内的整体秩序还算稳定。天浩下达了临时管制令,由廖秋带领军队全权负责,为期两天的简单整肃过后,他带着巫源离开雷角城,前往牛族首都。
那时候,关于这个年轻领主的各种故事纷纷在雷角城传开。
他是所有故事里的主人公,英明神武,英俊智慧,带领族人解决了各种问题,引领磐石寨变成了今天的磐石城。
这些故事在牛则宇看来不值一提,甚至连冷笑的兴趣都没有。他是过来人,虽是继承祖先的姓氏,却是不折不扣的贵族。牛则宇很清楚什么叫做“造势”,他只是觉得极不甘心——为什么天浩的崛起必须以自己的女婿死亡为代价?我和我的家族本该有着光明辉煌的未来,我的孙子将成为雷牛部的王,家族世世代代统治这个地方。可现在,一切都化为泡影。
牛则宇对巫源的恨意是如此强烈,即将失去权力的恐惧更令他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安全感。
既然无法得到权力,就必须尽可能得到更多的财富。
金生与牛则宇很熟,他的商队经常往来于雷牛部各个城寨之间。有人说他是牛伟邦安排的商贸代理人,却只是捕风捉影,没有依据。牛则宇在看人方面自有一套办法:金生的商队与天浩一起进入雷角城,年轻领主押送巫源前往黑角城,金生仍然留在雷角城内销售货物,这本身就足以说明问题。
贵族历来是商队的重要客户,金生每次来到雷角城,都会宴请包括牛则宇在内的雷牛部贵族,在友好快乐的气氛中谈妥一桩桩生意。
牛伟邦虽然死了,生活却仍要继续。
很自然的,众人在宴席谈起了关于新王的话题。
“大王就这样去了,不知道新族长会不会像大王之前那样照顾我们?”
“我听说大王临终的时候把部族交给磐石领领主,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他这次从黑角城回来,会成为新的雷角之王。”
“我看你是糊涂了,新王必须得到陛下的认可才能即位,他现在只能是代理族长,必须等到明年选出新的陛下,颁布诏书才行。”
雷角城与磐石城是两个地方,牛伟邦与天浩之间的私交并不意味着所有人都有类似的想法。雷牛部在这片土地是上繁衍生息至今,继承祖先爵位的贵族多达数十,包括牛则宇和牛云涛在内,他们有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对于新晋贵族、有功者、从底层社会一步步爬上来的人有着强烈抗拒意识。就好像原本属于自己的领域被陌生人闯入,强行占据。
站在大家都是同族的立场,说不上是敌意,却有着很强烈的反感。
话题很快转移到奴隶方面。
“大王留下那么多的好东西,这应该是我们的才对。”
“别的不说,光是城里那些豕人俘虏,就该归咱们所有。”
“没错,豕人应该是我们的奴隶。”
没人知道宴会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酒。这种奢侈品价格昂贵,平时偶尔喝到一杯已经很不容易。酒精刺激着大脑,牛则宇觉得浑身发热,说话也变得肆无忌惮,因为其他人说话比自己更加狂放。
“听我说,这是个机会。我们可以把那些豕人都变成奴隶。”
“你在开玩笑吧?”
“我说的是真的,巫源杀了大王,现在下面的人只关心磐石领主什么时候即位,没人过问那些豕人。俘虏是没有档案的,只有一个大概的数字。我们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弄几张奴隶买卖证明。”
牛则宇感觉自己的大脑被魔鬼撕开了一个口子。
是啊,没有来自上层的监管,这是绝好的权力交接空挡,只要抓住时机巧妙利用,就能从中捞到一大笔好处。
“只要在购买文件上注明交易时间,再加上大王的亲笔签名,一切都不是问题。”
“签名可以伪造,我掌管部族档案馆,那里有很多文件都有大王签字,只要照着样子模仿着誊写,跟原件没什么区别。”
“至于有没有大王的戒指印章并不重要。现在是特殊时期,那个磐石领的年轻小子想要掌控雷牛部,就必须得到我们的支持。只要他的脑子没有坏掉,就不会在这个时候惹是生非。你想想,咱们牛族从来就是死者为大。牛伟邦尸骨未寒,那个小领主在王座上连屁股都没坐稳,他敢不承认这些奴隶买卖文件的真实性吗?别忘了,他只是一个人。可咱们呢?只要今天在这儿的所有人都买下几百个豕人奴隶,这件事就是咱们说了算。”
“没错!一个人犯事儿,一个人砍头。一堆人犯事儿,谁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这叫法不责众。何况他还不是真正的雷角之王,只是一个代理族长。”
当天的宴会很快变成了分赃大会,一张张兽皮文书誊写伪造,从战俘变为奴隶的豕人总数多达三万五千。好处人人都想要,也不知道是谁多嘴多舌,这个秘密很快扩散开来,更多的人得到消息纷纷加入。具体情况牛则宇不是很清楚,据他的估算,私下签发的奴隶买卖合约非常多,累积到现在,总数不会少于六万人。
情况有些失控,可越是这样,牛则宇就越是觉得心安理得。
大家都参与了这场争夺财富的盛会,就意味着自己的安全系数更高。
如果不是天浩下令对所有豕人进行整编,今天凌晨派出两万名豕人前往矿场采掘泥炭,牛则宇永远不会主动走进族长宅邸。
现在,他被狠狠按在地上。
“你不能这样。”牛则宇从炎齿如山一般沉重的按压下拼命仰起头,扯着脖子尖声惨叫:“我女儿是牛伟邦的妻子,她……她是王后,你不能这样对我。”
这是他最后的倚仗。
牛云涛在旁边同样被死死按住,整个身体紧贴着地面,他侧着脸发出惊恐的喊声:“还有我……我女儿也是王后,牛伟邦的上一任妻子就是我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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